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18【南北雙秀】有始有終，沒中間（208F更新番外，一百二十歲的生命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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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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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樓主發表於: 2023-12-24 14:1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18【南北雙秀】有始有終，沒中間（208F更新番外，一百二十歲的生命線（完））

過了這麼多年，回頭一補劇，發現雙秀依然是那麼閃，可愛死了。
不過我有疑問，看九叔叫收天叫得多順口，所以倦收天這名字還真的是他爸取的？不是行走江湖的時候不小心get的？他爸在他出生的時候就給他取名收天？認真？？

我老了、國文退步了，文字修不好了，看倌別在意，從二十歲寫布袋戲同人寫到四十幾歲的作者應該不多，不能要求太多。
這次也不想貼其他地方了，在三十六雨就好，想到每次貼老福特都要跟審核奮鬥好幾個小時就累，我們隨性點吧。

先選輔導級好了，雖然我明明向來都很普。

照慣例，腦洞，盡量不坑，盡量喜劇，其他不保證。

──────

有始有終，沒中間（一）

原無鄉躺在加護病房裡，床旁桌上放了一份戶口本，一張身分證，還有一紙結婚書約，上頭已經簽好了兩個證婚人的名字。

他有點懵。
也許應該把有點去掉，再加個非常。
好的，他非常懵。

他與倦收天竹馬竹馬、他曾經很喜歡倦收天、喜歡到想要過一輩子的那種，然後現在倦收天他爸把倦收天的戶口本身分證連帶婚書都送過來了，理應他要覺得很快樂、要有夙願得償的欣慰──

But，人生重要的就是這個but。

老天爺，他跟倦收天根本沒有中間該有的那一段！天啊，他絕對沒有失憶，他倆就是沒有，就是沒有！

關於這件事，要從一週前說起……不，也許從一週前說不清楚，還是從十五年前說起好了。

十五年前，他倆高中畢業，大考後等成績單的那幾週通常是最快樂的日子，原無鄉幾乎半個夏天都泡在倦收天家的泳池邊，歧天人照顧倦收天順帶連他也顧上了，顯然並無意識到他有不純的心思；總之，那個夏天滋潤得讓原無鄉懷疑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拯救了全世界。

但無論如何幸福，也就到那個晚上了。

接到成績單的那天，兩人分數相近，算來填上附近的那間醫學院也是沒問題的；這讓原無鄉的心情極好，一整夜他都窩在倦收天房內與對方聊未來，歧天人還幫他們開了瓶香檳，說是倦收天父親的珍藏，香氣濃郁、酒精濃度不高，適合方成年的青年嚐鮮。

──如今想來，倦收天的天然呆大概就是隨了歧天人，一個心思不純的竹馬竹馬在自家孩子房間裡賴著不走，他不把人趕跑就罷了，竟還送了酒。

後面的事，原無鄉有點不堪回首。

他是有那麼點醉了，但他不記得他有做什麼太出格的事。同班同學嘛，好朋友嘛，同睡一榻同蓋一被應該不過分吧，睡熟了手腳不安分應該也非戰之罪吧，那他看著倦收天被酒力暈得紅撲撲的臉頰，偷碰了一下也不是很離譜吧？

……用嘴唇碰一下，應該還是能算「碰一下」的吧？

在後來的十五年裡，原無鄉時常會想起那個夜晚，無論他如何回憶，都想不起來他到底哪裡犯了錯，以致落得半夜那個下場。

他在幸福的夢裡被一腳踹下床。

摀著被地板撞出一塊紅腫的額角，半夢半醒的原無鄉茫然地抬起頭，床上的那個青年有一對金藍的異色瞳，冰冷而高傲地瞪著他──

『滾。』

如果藍色的眼瞳也能估個溫度，肯定不會比北極冰山更高，原無鄉只覺得自己從頭頂一路冷到了腳下，伴隨著全身發麻、一片心涼，還有莫名的羞愧。

他做了什麼嗎？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倦收天家的，他甚至一度都懷疑自己是夢遊跑錯了房間、那名異色瞳的青年並不是他的倦收天，但那張蘋果臉、說話的嗓音，根本與他的竹馬如出一轍，而且他沒聽過倦收天有兄弟。

他沒來得及帶上他的行李，還多虧了歧天人後續幫他打包寄到家。

填志願的時候他不敢照他與倦收天約好的順序填，他選了另一處醫學院，坐落在離倦收天最遠的城市，能多遠有多遠。

畢業後選訓練的醫院，原無鄉先是讓式洞機去旁敲側擊了倦收天選的醫院，然後猶疑再三，又選了離倦收天最遠的城市，說多遠有多遠。

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十年十五年，人生到底有幾個十五年。

他本來會一直逃避下去，要不是月無缺與式洞機催著他回來、要不是夢丹青說著很久沒與兄長相聚、要不是他也實在很想再見見那人。

月無缺說，再不回來，你無緣的男神就要變成別人家的男神了，難道你想收到倦收天與別人的喜帖？

月無缺不知道，那些「無緣」都是原無鄉自己一手促成的；但想到倦收天可能會與別人手挽著手、微笑著從紅毯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原無鄉又覺得一秒都忍不了。

要是他得參加倦收天與別人的婚禮，他還不如捅瞎自己。

式洞機說，小子跑了十五年還跑？你不回來我怎麼跟千澈交代？拜託你好心點，每次想約會都有金閃閃電燈泡，你知道我有多慘？

腦補了下央千澈每次跟式洞機約會都帶倦收天的畫面，原無鄉想笑，但不知是該笑式洞機多一點，還是笑自己多一點。

夢丹青說，兄長快回來，天籟阿叔新交了個男朋友，現在都不理我了……噢對，他那個新男友還附帶三個熊孩子──三個不同媽的熊孩子，天天吵得翻天覆地。

三個？帶三個孩子的男人也能交？還不同媽？解天籟這是帶孩子帶上癮了？原無鄉覺得一定是夢丹青以前太好帶了，畢竟他們家的孩子聰明體貼又溫柔，向來都很好帶。

對啊，他明明聰明體貼又溫柔，阿倦為什麼要他滾呢？每當無論如何都想不透的時候，原無鄉就會有點委屈。

漂泊在外的十五年他有點委屈，回來之後，他更委屈了。

原無鄉早做好了在醫院裡遇上倦收天的準備，他已經對著鏡子練過無數次，包括要用怎樣的角度揚起嘴角，聲帶要共振出怎樣的聲調，眼神要如何平靜，說出的語句要如何自然──

但當那一刻來臨的時候，他準備好的那些一點也沒有派上用場，他得到的只有倦收天視而不見的擦身而過。

……其實根本也沒擦到身。

原無鄉不開心，原無鄉委屈，原無鄉有一點都不小的情緒了。

「劍尊，」他清了清喉嚨，把自己從回憶裡拉出來，指了指桌上的戶口本與身分證。「雖然我曾經是與令郎很要好……」

「曾、經～？令、郎～？」

天嶼劍尊加重了語調，然後往加護病房外看了一眼，一臉的『你敢再說下去我就放歧天人進來送你投胎』；他是不知道這倆孩子發生了什麼，十五年前他不過出差幾天，回家的時候發現原本在自家過暑假的原無鄉不告而別，他珍藏的陳年好酒不翼而飛，他那性格執拗、不善交際的兒子變得比過去更沉默。

他原以為這不過是幾天的事，小孩子鬧彆扭能多久？結果這倆拖了十五年，十五年！他真是小覷了這兩只。

「原無鄉，你不喜歡收天？」天嶼劍尊的五官與倦收天有那麼點神似，特別是擰眉的時候──就是現在，讓原無鄉有種被本尊逼問的錯覺。「你不喜歡，為何吊著他？為何不把話說清楚？」

「我何時吊著他？我都遠走他鄉那麼久了！」滿心委屈無處撒，原無鄉怒吼兩句，抬眼見著天嶼劍尊的眉眼，他又氣弱了下來。「而且……我沒有不喜歡他。」

沒有不喜歡，但閃避他兒子十五年？沒有不喜歡，但身分證戶口本都送到眼下來了不想收？

天嶼劍尊不太理解原無鄉的腦迴路，不過沒差，身為倦收天的父親，他只要找到個可信任的人照顧他兒一輩子就行了，腦迴路什麼的不歸他管，太麻煩的事找歧天人。

「既然如此，那就簽一簽，明天去戶政辦一辦吧。」

「等等，」原無鄉從床上掙扎著起身，他尚且如此，聽說倦收天傷得比他重，是要怎麼明天辦一辦？「他、他能下床了嗎？」

「戶政沒規定不能推床去吧？他意識清楚，有行為能力就行了。」

原無鄉想像了下那畫面，一個坐輪椅的跟一個躺床的，兩個男性去登記結婚，那畫面可該有多感人，全場肯定都認為他倆是為了真愛、被家人打成重傷也要結婚。

問題是，事實根本就不是那樣！他是很想要跟他的阿倦過一輩子，可是故事不該是這樣的啊！他們根本都沒約過會、牽過手，什麼該做的不該做的都沒做過，就這樣結婚？萬一、萬一倦收天討厭他呢？

「劍尊，你這樣決定，都不用問……不用問他的意願嗎？」

「他的意願？」冷哼了聲，天嶼劍尊看向加護病房盡頭的另一個隔間，「他為了你把自己搞成這樣，我還需要問他的意願？」

──────

月無缺百無聊賴地敲著鍵盤，他的辦公桌上有八個螢幕，同時有四台電腦在跑影像報告；這是個影像檢查大爆炸的時代，X光、超音波、電腦斷層、核磁共振、血管攝影、腸胃道顯像攝影……每個檢查都需要打報告，但他們放射科醫師的數量不增反減，因為醫院高層認為看影像打報告這種事是人工智慧就能做到的事──

是啦吼？所以人工智慧有考過專科醫師考試了？所以報告判讀錯的時候可以把人工智慧告上法院、向它求償？

那也沒有，人工智慧判讀後的報告一樣要放射科專科醫師確認、蓋章──月無缺更習慣稱那做「畫押」；在醫院高層眼中，他們放射科醫師的用處就是個畫押的、以後被病人告上法院的時候要上法院坐被告席的，除此以外，大抵沒有其他價值了。

還有幾個高層特別瞧不起人，多次私下說放射科醫師這種早該被人工智慧取代的工作，花錢聘任根本是請一堆冗員。

他們科在去年一口氣離職了八個專科醫師，離職前那八人聯手把『主治醫師辦公室』的門牌換成了『冗員留置區』；於是現在，月無缺擁有一間超級空的辦公室、一張超級大的辦公桌，門口貼著『冗員留置區』的門牌。

他通常讓三台電腦跑人工智慧，一台電腦留給他自己打報告，人工智慧跑幾個小時他會去確認報告，但即使是這樣四倍速的工作量，他仍時常因報告逾時而被罰款。

而且說實在的，人工智慧打的報告很智障，他通常都需要花很多時間修改。

人工智慧是需要使用大量資料庫學習的，但除卻簡單的X光，其他影像檢查的學習都太繁雜，需要更大的資料庫；但礙於病人隱私與資安問題，各醫院無法交流彼此的病人資料，只能用自己醫院的資料建模，很難達到訓練出可用人工智慧的程度。

人工智慧還沒跟上，人力就先砍了，於是報告根本就生不出來，每個月都被罰款不是他的問題，他現在的工作量是三年前的十倍啊！

月無缺不開心，月無缺委屈，月無缺有比月亮還大的情緒了。

他氣呼呼地摔下滑鼠，撥了電話到院長室。「劍謫仙，我明天要曠職！」

「無缺，你上個月延遲報告罰款五萬三千兩百八十元，這個月……」

「閉嘴，我．要．曠．職！」

「好吧，畢竟你要去證婚。」不知道是不是月無缺的錯覺，劍謫仙聲音裡似乎有些笑意。「我會幫你送假單，參與院內同仁重要人生事務，准一天公假。」

說真的，月無缺不知道他為啥會被挑去證婚。

是啦，他跟倦收天原無鄉夢丹青確實是竹馬竹馬竹馬竹……等等，夢丹青要算竹馬還青梅？算了，當年夢丹青還是丹霞的時候，他們確實是竹馬x4的。

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更何況，原無鄉把倦收天跟夢丹青都丟給他、自己在外逍遙了十五年，這帳他都還沒跟原無鄉算！

年少時期，他們四人裡最可靠的就是原無鄉了，溫和體貼，聰明機智，書讀得好，課外活動也無一不精；真要說有什麼問題，大抵就是高中以後，原無鄉顯然愛上了倦收天──

欸，他可不是說倦收天不好，但情商那麼高的原無鄉，愛上一根木頭好歹能平均一下木頭的不解風情吧？怎麼結果會是兩人就此錯過，一蹉跎就是十五年呢？

他問劍謫仙這問題的時候，劍謫仙掐指算了兩下，然後神神秘秘地說，天機不可洩漏。

去，不枉他從小就覺得他哥根本神棍。

原無鄉當年給他的解釋是填錯了志願卡，那人在外的十五年怎麼過的，月無缺不知道，但他知道倦收天怎麼過的。

──也虧得是倦收天，那樣的日子也能過。

原無鄉離開的第一年，倦收天沒說什麼，他們都是大學新鮮人，各自有新的人際與學業要應付。月無缺在求學過程的人緣向來不好，是以他早做好了被別人討厭的心理準備；但說也奇怪，不知道大考成績是不是也能區隔不同的人，總之他在大學裡並沒有被排擠，甚至有時朋友們都讓著他，還搞得他有些團寵的驕縱來。

但倦收天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倦收天，除了考試成績看起來沒有問題之外，其他的部分，完全沒有反應。

完全沒有反應，真的就是字面上的「完全沒有反應」。他不與人來往，沒有朋友，每次分組都得靠月無缺拉著他，否則他一定會是全班都沒人要的那個組員；但對月無缺，倦收天保持的來往也僅有課業上需求，私下的聚會、出遊，倦收天一次也沒出現過。

月無缺有些厭世，原無鄉那麼細心的人，到底為什麼會填錯志願，就這麼放心把人留給他照顧？他看起來像是能照顧別人的樣子？難道不怕他把人照顧到床上去？他看起來這麼沒有威脅性？

──估計月無缺是高估了自己，要睡倦收天，可得做好隨時被踹死的心理準備。

原無鄉離開的第三年，倦收天說要去走走，在學期中請了一週的假；月無缺覺得全班同學根本不會發現少了個人，倦收天在班上本來就毫無聲音。

那次放假回來，倦收天稍稍好了一些，至少會主動與他說話；也或許，是因為不跟他說話的話，有很多事就做不了──

那年春天，倦收天的視力突然變差了，從裸視雙眼一點二，驟降到零點五；月無缺無奈地領了倦收天去配眼鏡，但戴了眼鏡也完全沒有改善，他才驚覺倦收天的問題可能比他想得嚴重。

做完了所有能做的檢查，最後的診斷是自發性視神經炎，找不到病因，只知道壓力過大有可能會觸發，不易根治；不是眼睛本身的問題，所以戴眼鏡是無效的，對初始治療反應不佳的話，後續只可能越來越差。

倦收天的導師兼神經科主治醫師央千澈，沒想過他那名列前茅、每年拿書卷獎的導生，竟然可以生出這麼多毛病來；心理有病、治不了，神經也有病、治不好。

央千澈找來月無缺──畢竟那是唯一一個倦收天會交談的同學──問他知不知道倦收天的壓力是什麼。

月無缺歪了歪頭，他不知道倦收天的壓力是什麼，但他知道倦收天有心結，一個關於自己竹馬竹馬填錯志願的心結。

於是央千澈打電話給倦收天竹馬竹馬的監護人，問他為何放任自家孩子拋棄倦收天──

然後他得到了從此糾纏自己一生的牛皮糖，孽緣。

──────

隔日一早，戶政事務所的人員被自家門口停下的兩台救護車嚇得不輕，他們沒打求救電話啊？怎地會來兩台救護車啊？

下一秒，一台車上推下一個坐輪椅的、另一台車上推下一個躺推床的，坐輪椅的那個吊著點滴，躺床的那個更誇張，點滴上接了五六個幫浦，臉上還掛著氧氣面罩，床底塞了兩罐備用氧氣。

「他倆要辦結婚！」從救護車上跳下來的金髮男子，氣勢萬千地遞出了兩份戶口本、兩張身份證、還有簽好名的結婚書約。

這、這……戶政人員看了看坐輪椅的那個，灰頭土臉，又看了看躺床的那個，一臉死灰，哪裡看起來是情願來結婚的樣子？根本是被打成重傷然後被逼來結婚吧？逼良為娼啊！你們是不是逼人家假結婚然後要騙財產啊？可憐哦，他是不是應該報警啊？

「不好意思，他倆看起來似乎不是很願意、」

「我願意！」
「他倆願意！」

原無鄉與月無缺同時開口，戶政人員愣了愣，看向躺床的那位，後者指了指自己的喉嚨，他不是不開口，他是真沒聲音，畢竟早上才被硬拔了管，就為了來結婚。

戶政人員吞了吞口水，他現在可以清楚地看到躺床那位的傷勢，鼻青臉腫不說，手上頸上都貼滿了紗布，腿上還打了石膏，這個樣子也要結婚，未免太拚命了。「所以，你也願意跟他結婚？」

倦收天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三天前他爸走到加護病房床邊跟他說，這婚要是不結，他九叔就要拿劫之道把原無鄉剁成肉醬做兔肉包子給他吃；打從他爸說完，他每次睡著都夢見自己在吃包子，然後他九叔笑容滿面地問他『收天，原無鄉的肉好吃嗎？』

──嚇得他連睡覺都不敢。

「欸我說你，他倆都願意、都願意啦！你看他倆為了要在一起，被家人打成這樣。」月無缺一邊說，一邊用手肘撞了撞一臉懵著聽他鬼話的夢丹青，示意後者幫腔。「這是他弟，他可以作證！」

「啊、啊對啊，」夢丹青艱難地接過了話頭，「我哥差點就沒命了，要不是倦哥拚命救他，現在我們就要改辦喪事了嗚嗚嗚……萬一他倆誰死的時候身分證配偶欄上沒有對方名字，肯定要死不瞑目的！」

月無缺挑了挑眉，丹青你這演技跟誰學的？

不過，夢丹青還真沒說錯，原無鄉是差點就沒命了，倦收天也是拚命救他，只是事實跟他們編的故事還是很不一樣。

戶政人員扶了扶額，好吧好吧，文件跟證婚人都有了，兩人也都表達了意願，他總不能要求這倆傷患現場接吻以證不清白，辦就辦吧。

半小時後，原無鄉領到了一張配偶欄寫著倦收天的身份證，倦收天那張配偶欄寫著原無鄉的身份證被月無缺好端端地收著，這東西可是要帶回去給天嶼劍尊跟歧天人交代的，要是一個沒搞好，原無鄉就要變包子了。

來的時候是兩台救護車，回去肯定只能要一台，理由同上，兩台回去、原無鄉會變包子。於是躺在推床上的倦收天與坐在輪椅上的原無鄉塞在一台車上，月無缺與夢丹青理所當然地擠不上車，就讓他倆自己回醫院去。

原無鄉有些緊張，他上一回與倦收天對話，還是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倦收天最後一句跟他說的話是『滾。』，然後他現在手上拿著一張配偶欄寫著倦收天的身份證，他不知道對方會跟他說什麼、也不知道對方想聽什麼。

他那晚到底做了什麼，他的好阿倦、向來都只對他笑的阿倦，竟然要他滾？莫非……他睡了人家？但他被踹下床的時候，睡衣明明好端端地穿在身上啊？

雖說也不是不能睡完再穿好衣服啦，但是，他真沒印象啊！

倦收天有些緊張，他上一回與原無鄉對話，還是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原無鄉自此不告而別、一去不回，十五年來沒捎給他隻字片語。他一直懷疑自己是否在那個夜晚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傷透了原無鄉的心，才會讓這人在往後的十五年違背所有他們曾經的約定、遠走他鄉，彷彿真的恩斷義絕。

但原無鄉現在手上拿著一張配偶欄寫著他名字的身份證，似乎又不是那麼討厭他……也難說，畢竟九叔要把人做成包子，這恐嚇確實是挺嚇人的，原無鄉應該也會怕，為保性命接受威脅很合理。

他當年到底做了什麼呢？這個問題他想了十五年。當年的那瓶香檳太香醇，無論他如何努力，回憶裡總是空盪盪地、什麼也沒有，於是後來他只能反覆推敲，猜測他那晚是不是做了什麼、能讓原無鄉整整十五年都不理他。

……嗯，他睡了原無鄉嗎？那還真的蠻糟糕的。

倦收天努力地清了幾次喉嚨，勉強從腫脹的聲帶間擠出一些聲音來湊成句子。

「……原醫師，抱歉，我父親與九叔給你找麻煩了。你不必在意，等過一陣子，他們不管我了，我們再去把離婚辦一辦。」

原醫師？
辦離婚？

原無鄉突然覺得頭有點痛。先不說天嶼劍尊跟歧天人根本不可能不管倦收天，今日可是劍謫仙給的公假、月無缺當的證婚人，這能離？還有這稱呼是咋回事？「原醫師」？現在是裝不熟、就真的能當作不熟了嗎？

好啊，要裝不熟他也會。

「倦醫師不必客氣，無論劍尊與歧天人說了什麼，結婚的是你與我，婚結了就結了，該盡的責任義務還是要盡的，不可輕易說離。」

該盡的責任義務……是啥？倦收天思考了下，他煮的東西不適合人類食用，他視力不好不能開車送原無鄉上下班，現在原無鄉討厭他、他失去與這人談心的資格，那……那就只剩上床的功能了？

倦收天答不上話，他暗忖著原無鄉不是愛記恨的人，既然惦記著這事，表示十五年前那晚、他真睡了原無鄉？他真迫了自己的竹馬竹馬？在十八歲那年？等等，原無鄉那晚滿十八了嗎？

……他真是太該死了，不值得原諒。

「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可能還無法讓原醫師滿意，」倦收天盯著自己的腿，骨科醫師說這石膏要打三個月，帶著石膏顯然不適合進行床上運動，天知道他會不會一個不慎、失腿用石膏砸死原無鄉。「也許等石膏拆了，原醫師希望我補償的、盡可自取，倦收天絕無二話。」

原無鄉嘆了口氣，十五年啊，這人的執拗半點沒變，再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原無鄉肯定自己會中風。

「倦收天，你是不是以為繼續裝不熟，我們就真的不熟？」

~~To be continued~~

──────

原兔子：（摸下巴）過了八年半，作者依舊是對我這麼差。
（有嗎？這次你第一章就get了配偶欄寫著倦收天的身分證耶！）
原兔子：那十五年是怎麼回事？
（有始有終，過程不重要啊！＊被玄解打飛＊）

[ 此帖被懷秋霽月在2024-05-18 23:3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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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ntl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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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12-25 21: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这……该不会是十五年前那个夜晚，
非天出来了吧……
然后不认识当家的非天就对当家说了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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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in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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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12-26 00: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兩人也太會浪費時間?!居然就這樣分隔15年!
而且兩方的誤會都是睡了對方XDDDDD
我就問當初沒真的睡一覺是不是太可惜了

目前霹靂坑中
噗浪歡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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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6702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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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12-26 00: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啊啊是新饭！好期待后续www芳芳真的好倔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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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木公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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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12-26 01: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 是南北新糧!!!
這兩人怎麼一倔就倔15年啊
人生能有幾個15年...
想到連寄15年情書的那首歌.....(呸呸呸! 不吉利!!

頂端

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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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12-26 13: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1樓yentl612于2023-12-25 21:41發表的 : yc5C`r+6
啊这……该不会是十五年前那个夜晚， <}b`2/wP
非天出来了吧…… )/H=m7}1h
然后不认识当家的非天就对当家说了滚？？？ PL/as3O^A

差不多吧，總之是非天，當年的小當家還小，還沒有練就"收天非天都是我的!"的技能。

引用
引用第2樓sanin0202于2023-12-26 00:25發表的 : ;cl\$TDL
這兩人也太會浪費時間?!居然就這樣分隔15年! Z%~j)
而且兩方的誤會都是睡了對方XDDDDD `_sc_Y|C!
我就問當初沒真的睡一覺是不是太可惜了 |R:gu\gG

是不是很能拖，我也覺得很行，真不愧雙秀......當初沒睡真的可惜，兩人應該都很想睡對方吧（被毆）

引用
引用第3樓826702980于2023-12-26 00:36發表的 : 6>v`6
啊啊啊是新饭！好期待后续www芳芳真的好倔哈哈哈哈 MZf$8R

當家也很倔，小芳也很倔，天作之合，結婚滾床，中間什麼的就不要管了（喂）

引用
引用第4樓一顆木公球于2023-12-26 01:04發表的 : $$~x: iN
啊~~~~ 是南北新糧!!! +8 5]]}I
這兩人怎麼一倔就倔15年啊 / <WB%O
人生能有幾個15年... (&0%![j&
想到連寄15年情書的那首歌.....(呸呸呸! 不吉利!! Zws[}G"7h

他倆連情書都沒！一個字都沒！十五年沒有隻字片語！但說真的，倦收天是有找過原無鄉的......

頂端

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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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29)

6樓發表於: 2023-12-26 13: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這把年紀了還能得到大家的小花跟回文，非常感謝。

──────

有始有終，沒中間（二）

讓我們把時間回推到半年前，原無鄉剛被式洞機與月無缺聯手勸回來的那個時間點。

原無鄉有點後悔。這醫院薪水實在不怎麼樣，不過這也不是很意外啦，公家醫院、院長還是劍謫仙，薪水會令人滿意才奇怪；讓他後悔的不是薪水，而是工作氣氛，大部分的科別都還算好相處，唯有心臟內外科合不來。

大概在二十年前，心臟內科與心臟外科還算是合作關係，內科醫師好端端地診斷病情，轉給外科醫師開刀，能吵架的機會不多；但隨著內科醫師的介入治療發展愈發進步，這兩科逐漸轉為了競爭關係。

畢竟一樣是治療冠狀動脈疾病，心臟內科放支架，傷口只有一個針孔；但心臟外科開冠狀動脈繞道手術，傷口從頭到腳加起來超過四十公分是很正常的事。要不是冠狀動脈繞道手術的長期結果還是好了那麼一丁點兒，冠狀動脈繞道手術哪天絕跡也不意外。

要是戰場只有冠狀動脈疾病，那還好說。

心臟內科的介入治療無所不達，近十年，已經從冠狀動脈疾病、週邊動脈疾病、頸動脈疾病、先天性心臟病，一路見神殺神、見鬼殺鬼，來到了瓣膜性心臟病，對著心臟外科醫師的最後一道死線狠狠地一腳踏去，踏穩了還不忘多踩幾下。

外科醫師又不是個傻的，你會搶我生意、難道我不能搶你生意？於是外科醫師也做起了介入，丟著心臟刀不好好開，與內科醫師為了心臟瓣膜的介入該不該做、該歸誰做，幾乎是天天都在吵架。

兩科的成員早就翻臉了，科主任協調不了、索性也放棄了；內科醫師揚言有需要開刀的病人也不會轉給外科、寧可轉去其他醫院，外科醫師聽了更火大，自此發誓內科做再困難的心臟介入他們也不願待命，要內科醫師最好天天燒好香、乞求不出事。

問題也不是只有這樣。

前頭說過了，這間醫院薪水特差，於是醫師們為了生計，搶生意更是搶破了頭，一聽到有病人、衝到病房親自把病人推進心導管室／開刀房的事也不是沒聽過；內外科會互搶，內科醫師自己也會互搶，外科醫師彼此更是不遑多讓。

只差沒有直接在病房大打出手──嗯，事發半年前，「還」沒有。

這跟原無鄉想好的全然不同，要知道他回到家鄉的動機，除了家人朋友的催促之外，他是很希望能有機會與倦收天再次建立關係的──

朋友也好、同事也罷，不求多只求有，好歹讓他能正常地與那人講講話。

什麼？你問心臟內外科吵架跟原無鄉倦收天啥關係？哎呀忘了講重點。

重點，原無鄉就是個心臟外科醫師。
重點中的重點，倦收天就是個心臟內科醫師。

原無鄉很後悔，原無鄉很痛苦，原無鄉很想抱怨，但對著月無缺他理虧、對著式洞機他心虛，於是最終他只能含著眼淚自己吞。

雖說原無鄉很痛苦，不過有鑒於他向來是公關人才，風趣機智待人和善，也或許歸因於新同事的蜜月期，總之他竟然成為了心臟內外科都能接受的成員；內科醫師願意把該開刀的病人轉給他、外科醫師也不會跟他搶病人，幾乎是所有的心臟內外科醫師都待他不錯──

除了倦收天之外。

雖說心臟內外科共用同一大區護理站，但他很少見到倦收天，倦收天的住院病人非常少，這點原無鄉是不意外，畢竟這家醫院的風氣是搶病人，倦收天哪是會跟別人搶病人的性子。

他第一次在這間醫院見到倦收天的時候，是心臟內外科聯合會議；說來也諷刺，明明兩科已經吵成這樣了，卻還是要做做樣子開開會，畢竟評鑑總是喜歡要求跨科部整合會議，先不論開會有沒有實質效果，好歹符合評鑑需求。

原無鄉早知道他會在會議室裡見到倦收天，他在家裡練習了無數次表情管理與場面話，然而那日倦收天從他眼前走來、又快步從他身邊走過，一點反應也沒有，沒有零點一秒停頓、也沒有望向他一眼。

那一刻，原無鄉再次感受到一片心涼，彷彿十五年前那個夜晚重現。

在那之後，原無鄉又開始刻意地閃避任何會遇上倦收天的場合，本來就少的見面機會、他刻意迴避之後自然就沒機會了。

還有另一件事也讓原無鄉覺得奇怪。

既然倦收天不跟別人搶病人，那就該與醫師們之間的紛爭無關，但事實卻不是如此；原無鄉有天跟幾個心臟內科醫師討論病例，話題正巧提到了倦收天，他耳朵才剛豎起，就聽得其中一人冷笑。

「倦收天血統不純，不能算我們科的人。」

原無鄉一挑眉，他家阿倦可是天嶼劍尊的親兒子，哪裡不純？！「血統不純是什麼意思？」

可能是語氣裡尚有來不及壓住的情緒，那幾人訝異地望向他，讓原無鄉瞬間清醒。「我是說，倦醫師……雖然我很少遇到他，但上回在會議上見過，不像有外國血統？」

這轉折彆腳得讓原無鄉都想咬掉自己舌頭，但那幾人還是信了，畢竟原無鄉與倦收天，看起來根本八竿子打不著干係。

「不是那個意思，原醫師不知道吧，倦醫師本來是你們科的人，走不下去才轉科的。」

提到此事，原無鄉才突然想起，是啊，阿倦當年跟他說的是想當外科醫師，他也是因為這樣才鬼使神差地選了外科，怎麼這人就變成內科了？走不下去？這世間有難題能讓倦收天走不下去？「走不下去，是不適應嗎？」

「欸，走不下去是帳面上的理由啦，我更相信是因為我們科的『錢』景比較看好，畢竟人總是要吃飯的嘛，至於你們外科醫師……就是做功德啦，死後可以上天堂。」

「東君，講話不要這麼直接，原醫師人很好。」眼看氣氛有些尷尬，山龍隱秀出來打圓場。「原醫師，有關於倦醫師幾年前轉科的事，大外科的式洞機部長應該是最清楚的了，我看你跟式部長挺熟的，也許問他就會得到正確答案。」

等等，老頭？老頭知道這些，但是都不跟他說？每次他問，老頭總是說倦收天很穩定、沒什麼問題啊！

原無鄉心底驚滔駭浪，面上卻一切如常。「那倒不必，畢竟我跟倦醫師也沒什麼交情，隨意探問人家私事總是不好。」

「對啦對啦，沒什麼交情比較好，倦收天那個人啊，」一眾心臟內科醫師對視，異口同聲。「難．相．處。」

我家阿倦才不難相處呢，原無鄉想。是你們不會跟他相處。

然後他又想，真糟糕，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跟阿倦相處了。

姑且不論倦收天到底難不難相處，原無鄉肯定是很好相處的，他到職後僅僅三個月，被全院內外科醫師們一致推選、成了複合式手術房協調人──

等等那啥？Get新頭銜的原無鄉一臉懵。

複合式手術房，在介入治療成為熱門選項之後的當紅炸子雞，一間手術房可以符合外科手術要求的HEPA無菌，可以做從頭到腳的心臟血管攝影、從腦動脈頸動脈主動脈冠狀動脈上腸繫膜動脈到足背動脈都做得了，也可以直接就在手術房裡做電腦斷層。一間手術房能診斷能治療還能開刀，造價必定不斐──大概是四百萬美金吧，數量必然有限──全院只有一間，但內外科都要用，想也知道必須搶，否則搶到了病人、沒有手術房有啥用？

其實沒有複合式手術房，有很多術式還是可以在其他空間完成的，心導管室啊，放射科介入治療室啊，甚至克難點的、在一般開刀房推個鉛板跟移動式X光機，還是可以完成不少手術。

問題是，你在手機上看阿凡達，跟你去電影院看IMAX、看4D，爽感還是不同的吧？一樣的錢能看IMAX，你會想看手機？

就因為大夥搶破了頭，原本負責安排複合式手術房刀序的開刀房護理長天天挨罵，已經到了再不丟出這個燙手山芋就只能丟辭呈的程度。

為了保住開刀房護理長，式洞機決定讓需要使用複合式手術房的內外科醫師們進行投票，去選他們認為適合的人選擔任協調人。

只是他真想不到，他那個養子竟然那麼能幹、到職三個月就能被推選成協調人？真這麼能幹，怎麼會搞不定一個倦收天？

新科協調人原無鄉表示，這位置一看就屎缺，流血流淚流汗還沒人會感謝，不幹，而且你是不是有很多倦收天的事沒跟我說。

式洞機表示，好兒子我好歹養你這麼大，你就好心幫幫忙，你幫我、你想知道什麼倦收天的事，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原無鄉又問，那你說說，倦收天為什麼轉科？

式洞機歪了歪頭，好問題，這不能說。

原無鄉一口老血哽在喉嚨，差點沒被嗆死，剛剛誰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式洞機又說，這位置沒那麼可怕啦，流淚流汗而已，不流血，你可以的，以後倦收天有什麼事我都跟你說。

日後回想起這一段的時候，原無鄉後悔自己又信了式洞機，老頭越是保證的事、就越是有問題──

會不會流淚流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流了一地的血。

──────

再怎樣長的蜜月期也有結束的一天，再好的人也抵不過利益爭奪，虛假的表面平和一定要有爆炸的一日，這道理原無鄉早就知道了，他只是不知道這形式會來得如此猛烈。

開刀房護理長有交班給他一本「本院複合式手術房使用順序原則」，這本使用手冊總共有四百頁，只有第一頁是「原則」，後面三百九十九頁全部都是「但書」。原無鄉接到這東西的時候覺得虧了，老頭讓他做這個、條件只有拿倦收天的事跟他換？這鳥差事必須是拿倦收天整個人來換吧！

抱怨歸抱怨，原無鄉還是好好地研讀了那本四百頁的使用手冊；第一頁的原則上寫了一週七天、早午晚三個時段、複合式手術房的優先使用權歸屬，上面總共有二十一個醫師的名字，倦收天的名字被排在週日晚上。

原無鄉不太開心。誰會想在週日晚上出來工作？排給人家這時間簡直霸凌，就欺負他家阿倦不會與人爭搶這個。

但他很快地就發現有優先權好像也是沒用的，因為其他人，不管是排介入治療還是排外科手術，只要排在週日都毫不客氣地排上一整天。

原無鄉又翻了翻使用手冊，原則頁上明明寫著「使用其他醫師的優先時段，應由手術負責醫師事先徵得對方同意，並簽署電子同意函，排刀前須確定系統上有優先權醫師的同意函」。

他忍了幾週，發現這些傢伙真的特欺負人，明明使用其他人的時段會主動徵得同意，為何佔倦收天的時段就都理所當然？於是在接到這屎缺的第七週，他擋了一台葛仙川的經導管主動脈瓣膜植入。

「葛醫師，你只能排兩台，」無視葛仙川快翹飛到天上的鬍子，原無鄉端著一臉微笑，態度不卑不亢。「夜間的時段是倦醫師的，系統上沒有他的同意函。」

不知道是不是原無鄉的錯覺，他覺得葛仙川用看智障的表情看他。

第八週，他擋了慕崢嶸的經導管二尖瓣修補夾；第九週，他擋了靈犀指瑕的心室去顫器導線雷射移除；第十週，他擋了山龍隱秀的心室中膈缺損關閉器；第十一週，他連自家老頭排的顱內動脈瘤栓塞術都擋了。

瘋了嗎？眾人議論紛紛，原無鄉是外科的人，擋內科的術式就算了，竟然連大外科部長的刀都敢擋？

原無鄉想，大外科部長的刀，我怎麼不能擋了？就算全世界的刀都不給擋，老頭的刀我照擋不誤。

要是原無鄉擋其他人的刀是為了自己要排刀，那也算了，問題是原無鄉根本不做需要複合式手術房的術式，擋了刀，房間就只是空在那裡而已──倒是讓手術房護理師原本吃緊的人力有了喘息之機，開刀房護理長自此非常感謝原無鄉，這等於是救了她兩次。

大夥不理解原無鄉，原無鄉也不理解其他人。雖說吧，他印象中的倦收天對他以外的其他人而言、確實不算是好親近，但也不會刻意為難人；他現在不能跟倦收天好好講話，大抵還是十五年前做錯了事（？），但其他人又沒有，好端端地去要一份電子同意函怎麼不行了？連式洞機都不去要？所以這些人就是一路佔他家阿倦便宜，連聲招呼也不打？要他們打招呼，他們還委屈了？

第十二週，他又擋了葛仙川的人工瓣膜滲漏閉鎖器，而這是個VIP病患，還是有邀外賓指導的困難術式，要萬無一失就是得佔用複合式手術室一整天的時間。

葛仙川為此與原無鄉大吵了幾次，原無鄉真心不懂，既然有外賓、既然病人這麼重要，要你去跟倦收天借個時段怎麼了嗎？難道過去佔習慣了，就真成你的了？

結果這事後來咋地解決？也不咋，也就虧得月無缺路過撞見他倆大吵，把事情轉告了倦收天，於是在預定手術日的前一天早上，倦收天那張同意函在系統上跳了出來。

原無鄉知道葛仙川沒親自去找倦收天，這同意函是倦收天主動點的，他看著同意函上那九個字，「同意出借，祝手術順利」，不知到底該高興還是難過。

高興的是，他的阿倦與過往一樣，面冷心熱；但他也覺得難過，這些人一路都是這樣待你啊……莫非你不知道嗎？還祝人家手術順利？被賣了還幫數鈔票的，就是在說你吧？

但很可惜，那台手術並不順利。

專程花大錢從國外請來的外賓，第一下經心房中膈穿刺就失手，直接從右心房穿進了主動脈，病人的血壓立刻從一百二掉到六十；心臟內科想嘗試用關閉器把右心房到主動脈的穿刺處關起來，一陣兵荒馬亂之中，金屬硬導線一直外滑、不知誰往內用力推了幾下，又好死不死穿出了主動脈，儀器面板上的血壓與心跳瞬間變成兩條直線，沒了。

說過了，一間心臟內外科醫師不合的醫院，內科做困難介入是不會有外科待命的，他們在那當下，唯一想到能找的人還是原無鄉──畢竟這人是新來的外科醫師，沒有發過「絕不救內科」的誓。

那日原無鄉從家裡匆匆趕來，緊急給病人接了體外循環、開了心修補主動脈上的破洞，無奈急救時間過長，病人後續在加護病房撐了幾天，心臟穩定但腦死狀況明確，最後家屬簽了撤除維生器材，病人還是走了。

這事發展到這裡，勉強算是大致合理，雖然該改善的地方很多，但大家都盡力了，結果不好是流程有問題，理應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好好檢討，至少原無鄉是這樣想的。

然而後續的事，一點也沒有邏輯。

葛仙川先將外賓出錯的責任推到了原無鄉身上，表示是因為原無鄉太晚把複合式手術房整日的使用權限開給他們，造成了外賓的心理壓力，所以才會在那麼常規的步驟中出錯，應該檢討原無鄉。心臟內科的其他成員幫腔，原無鄉太晚開權限，是因為倦收天太晚送同意函，應該也檢討倦收天。

然後最後，慕崢嶸說，心臟內科做這種危險介入術式，理論上外科醫師要在場待命，當天原無鄉在家所以來得遲，病人沒救回來完全是原無鄉的錯。

在檢討會議上聽到結論的原無鄉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東西，惡人先告狀、打人的喊救人，顛倒是非，莫過於此。

原無鄉看了看蒼，一個顯然控制不了自家主治醫師的心臟內科主任，又轉頭望向照世明燈，一個顯然保護不了自家主治醫師的心臟外科主任。最後他看著倦收天，那人臉上沒什麼表情，緩緩地拿起桌上的麥克風，「與原醫師無關，是我太晚送同意函，抱歉。」

那一刻原無鄉聽見自己腦中理智線斷掉的聲音，是可忍孰不可忍，欺負他不可以、欺負他家阿倦更不可以！

他起身搶過麥克風，用整個會議室內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量說道，「對，我是晚了一點開權限，但也是手術前一天，那個外賓是公主嗎？這樣就有幹破心臟的心理壓力了？心臟內科花大錢就請個這麼嬌弱的外賓？還是那外賓其實沒那麼值錢、錢被誰私吞了？還有，葛醫師根本沒有知會倦醫師要用他的時段，同意函是倦醫師主動送的，這也能檢討倦醫師？然後內科事前沒有請外科待命，事發當下才臨時找我，我也不是當日的心臟外科值班醫師，還是拚了命來幫忙、讓你們的病人不至於當場死在手術台，然後算我的錯？心臟內外科一盤散沙、只知內耗、顧著爭搶利益，完全沒有為了病人考慮過，兩位主任都沒有話要說嗎？」

估計是平時原無鄉人太好，這時刻突然爆氣的反差太大，眾人一片寂靜，聽他把全場都罵了個遍，一時竟無人反駁；兩位主任對現狀心灰意冷已久，也沒有要站起來打圓場的意思。

原無鄉停了幾秒，再開口又說出了更驚人的話。「要是坐在主任的位置上，但管不好下屬，也無心經營科與科之間的關係，那還是讓賢吧！」

這發言簡直大逆不道，但原無鄉覺得還好，反正更大逆不道的話他都跟老頭說過。

差不多是那個時間，葛仙川氣呼呼地衝出會議室，然後照世明燈起身示意原無鄉別再說下去，並為原無鄉方才的發言向蒼致歉；蒼不著邊際地講了幾句場面話，大意是心臟外科向來是我們內科最堅實的夥伴，我們兩科一直以來都相處和睦、互相幫助，此番可能有些誤會，蒼會盡力協調──

有講跟沒講一樣。

原無鄉心下嘆氣，他注意這個心臟內科主任很久了，蒼不是不好，但這人身上完全沒有煙火氣，像是隨時要飄上天的仙人，根本處理不了目前的問題。

檢討會議自然是不歡而散，但這件事不太重要。因為當原無鄉走出會議室時看見葛仙川又回來了，他正猶豫著這麼尷尬還要不要打招呼，突來一陣冷意鑽進胸口，他低下頭，看見一把刀插在自己左胸。

人在重創的時候，腦部會有自我保護機制，自動幫你忘掉太可怕的事；於是後來的事，原無鄉當然沒能記起來。事實上，日後無論他如何回想，他的記憶就停在他走出會議室那一秒，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有見到葛仙川。

不過在此刻，他只覺得世界慢了下來，眼前所有的場景都在後退，空氣裡像是充滿了水氣般凝滯，讓他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更遑論逃跑或反擊。

然後他聽見驚呼聲、碰撞聲、與怒吼聲。

在那些嘈雜裡，有個聲音似曾相識，令他懷念不已。

有人在叫「無鄉、無鄉」，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惶急；有人俯在他身畔大吼，「先救無鄉、幫我救原無鄉，叫式部長來、叫他來救原無鄉！」，聲音裡都有些哽咽了。

這人叫他無鄉耶，而且還知道要讓老頭來救他，是誰呢？意識開始模糊之前，原無鄉都沒能想出這人是誰，但他突然覺得很幸福，幸福到讓他覺得若就此死去會很可惜。

決定了，無論傷得多重，他要活下來。

──────

雖然原無鄉大概什麼都不記得，但倦收天記得很清楚，那些畫面對他而言都像慢動作播放，想忘也忘不了。

他視力不太好，絕大多數的物事在他面前都像披了一層白霧，他在階梯會議室走路向來得專心數階梯，總是比其他人慢些。

那日他走在人群的後頭，忽而聽見外面此起彼落的驚呼，還有眾人四處逃竄；他原就有些不安的預感，此刻快步上前，正巧看見葛仙川已捅了原無鄉一刀，此刻正抽出刀尖，看似還要對已失去反應能力的人再來一下──

那瞬間，倦收天以為自己在作夢，噩夢總該在最可怕的時候醒，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時間就該夢醒──但沒有，他沒醒。

於是他揪住葛仙川，用身體接下了那一刀，同時給對方一個肘擊，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葛仙川手上的刀在他身上或輕或重地劃出一道道傷口，他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

絕大多數的同事嚇呆了，逃跑的逃遠了，沒跑遠的也不敢靠近，倒是不約而同地一個個拿起手機錄影，只有柔道段數頗高的慕崢嶸走過來，嘗試要把他倆分開。

倦收天本身是個單純的人，他很少定義別人的行為為惡意，但在此刻他確實懷疑慕崢嶸的用心。因為慕崢嶸把他倆扯開的時候，使勁把他往牆上扔，讓他在頭部重擊的同時，還聽見了自己腿骨斷裂的聲音；但一樣被拉開的葛仙川，只是踉蹌了兩下就站穩了，而且離倒下的原無鄉很近，彷彿隨時能再給那人一刀。

他顧不了自己那條腿，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來到原無鄉身邊，用身體護住原無鄉，同時伸手去探那人的頸動脈脈搏。

「無鄉、無鄉！」

葛仙川有可能順手砍他、慕崢嶸有可能也趁亂揍他，也可能因著同事們都在錄影而打消念頭，倦收天不在乎，甚麼葛仙川慕崢嶸的他都不在乎；他摸著原無鄉逐漸微弱的脈搏，對著推換藥車來想幫他包紮的照世明燈求救。

「先救無鄉、幫我救原無鄉！」如果讓原無鄉死在此處，倦收天想他一輩子不可能原諒自己。「叫式部長來、叫他來救原無鄉！」

這是夢吧，如此荒誕的噩夢，他為何到此刻還未醒。

「已經叫了。倦收天，你的傷口也都在流血，先包紮吧。」照世明燈試圖拉過倦收天傷痕累累的手，那只手臂被砍得忒深，鮮紅色的血像小噴泉般灑出，他想那必然是傷到了動脈，但倦收天甩開了他。

「不要分散人力，我沒事！先救原無鄉！」

照世明燈拗不過倦收天，幸虧式洞機及時趕到，一大群人把原無鄉扛上推床、送開刀房去，倦收天才肯伸出手讓他們包紮──

伸出手的那一刻，倦收天昏了過去。

照世明燈欲哭無淚，就跟你說你傷口多、失血量也多吧，血條長也不是這樣耗的。

說起來，歧天人會不滿實在是很有道理的。

聽說在會議上挑釁的是原無鄉對吧？葛仙川想砍的也是原無鄉對吧？

那為啥原無鄉身上只有一道刀傷，但他家收天身上有十六條口子？還有，為啥左腿脛骨會斷？為啥腦部會有蜘蛛膜下腔出血？不要跟他說用刀能砍出這種傷口！

然後，原無鄉？這名字熟到他耳朵都長繭，這不就是當年那個不告而別、拋棄收天、一走十五年的傢伙嗎？他記得收天的眼睛就是因這人病的！那現在既然回來了、就該好好彌補，為啥不但沒好好對待收天，還讓人傷成這樣啊？

講道理，真的講道理，他歧天人向來都很講道理的，但無論怎麼想，他都覺得要把那個原無鄉做成兔肉包子才能解氣。

「冷靜點，收天幾十年來就只喜歡一個原無鄉，你把人家做成包子，收天會傷心。」

什麼都可以不管、但自家收天開心是第一要務的歧天人稍稍冷靜了一秒，望向自頭至尾都很平靜的天嶼劍尊。「那你打算怎麼處理他？」

「叫他倆結婚。」

對天嶼劍尊而言，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單純；他兒子喜歡原無鄉，原無鄉跑了之後他兒子就病了，現在原無鄉又出現了，然後他兒子為了原無鄉重傷了。

這故事不管從哪個角度看，解決方法都只有讓他倆結婚。至於中間有什麼彎彎繞繞，那他不管，反正結婚，他可以把他兒子打包送去對方家，只要他兒子好好的就行，其他的都眼不見為淨。

歧天人對天嶼劍尊提出的解決方案有點不滿意，他還是覺得兔肉包子的方式更好一些；但沒辦法，人家是父親、他只是九叔，他的方案順位必須排在天嶼劍尊之後。

「好吧，但要是那個原小子不願意……」

「那就依你，兔肉包子。」

(~To be continued~)
──────

原兔子：你是不是寫這篇的時候都很餓，三句不離包子？
（你看到你家小芳的時候不是也很餓？）
原兔子：哪有！
（不餓？那我帶走了？）
原兔子：餓餓餓！我餓我餓！

[ 此帖被懷秋霽月在2024-03-01 19: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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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in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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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3-12-27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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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過程太慘了......
而且收天被欺負的好徹底QQ雖然他本人可能不介意
這樣看來葛仙川還是媒人了
見血就是紅色就是喜氣阿(???
劍尊的解決方法簡直笑死
快狠準!

目前霹靂坑中
噗浪歡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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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3-12-30 01: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7樓sanin0202于2023-12-27 18:36發表的 : [SD mdr1T$
這個過程太慘了...... @$iZ9x6t
而且收天被欺負的好徹底QQ雖然他本人可能不介意 O*.n;_&
這樣看來葛仙川還是媒人了 7 IJn9b
見血就是紅色就是喜氣阿(??? d2TIG<6/
劍尊的解決方法簡直笑死 /pV N1Yt
....... R x(yn

其實也沒有真的很慘啦，你看他們故事一開始就去結婚了，整個故事裡的配角都媒人啊！
劍尊的方法要是沒效，就要用九叔的方法了捏，可怕～～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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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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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3-12-30 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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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的小花～～～～

──────
有始有終，沒中間（三）

成為有夫之夫的倦收天被留在加護病房裡，式洞機說他的蜘蛛膜下腔出血得觀察兩週，央千澈這次站式洞機那邊，堅持讓他繼續待在加護病房。

原無鄉今日轉上普通病房，他這個去救人的反而還得待在此處。

他伸出手，掌心上依舊有一層白霧，他閉了閉左眼，睜開，又閉了閉右眼，那層白霧總是在，他眼前的畫面，永遠都像沒對到焦的照片。

這輩子都好不了。

大三那年，他真的很思念原無鄉、想知道那人好不好，到了幾乎動念把人綁回來的程度。於是他請了假，研究了很久該怎麼轉車──這對他一個生活白癡是很困難的事──到原無鄉的學校附近去尋那人，他等了幾日，終於在某日傍晚看見原無鄉與同學們一齊步出校園。

彼時原無鄉大抵是打了個趣，他同學們個個笑得燦爛，還有人笑到俯在原無鄉肩頭，那裡邊有男有女，而原無鄉看來相當愉快。

那一刻，深深的羞愧感從倦收天心底升起，原無鄉離開他之後過得如此快樂，而他竟然只想把人綁在自己身邊，絲毫沒為原無鄉考慮過。

也許他真的做了不該做的事，所以原無鄉看到他就傷心呢？又或者原無鄉累了、不想天天瞻前顧後地當他保姆了，只是不忍心告訴他實話呢？他為何一廂情願地想要這人與他糾纏？

他落荒而逃，數月之後發現自己的眼睛出了狀況。

月無缺拖著他去配眼鏡，他戴上眼鏡的那刻，月無缺端詳著他的神情，一臉的不可置信。「該不會你要跟我說，眼鏡沒用？」

央千澈一邊調藥一邊嘆氣。他說，倦收天，你這病不易治好，要是對治療沒反應，總有一天會什麼也看不見；你是不是有什麼壓力，能不能先處理？

倦收天搖了搖頭，他沒有什麼壓力，沒有嚮往的人生、如何能有壓力。

至於央千澈到哪打聽到原無鄉，又是如何招惹了式洞機、讓那人用「我家孩子闖的禍我來收拾」轉職到本院來理所當然地糾纏央千澈，倦收天不用想也知道。

月無缺的嘴，呵。

可能是央千澈的努力與犧牲太多，倦收天的視力若真無反應就太殘酷了，總之在央千澈用盡了所有藥物、連免疫球蛋白跟血漿置換術都試過之後，他的視力勉強恢復到可以繼續唸書的程度。

雖是如此，他還是去學了點字，想著總有一天會用到。

倦收天大學畢業那天，碰巧聽到式洞機在電話裡與原無鄉爭執，從而知道原無鄉沒打算回來，雖然不是意外的事，但他的視力還是變差了。

央千澈又嘆氣，你的壓力源很明顯，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想承認？

沒有的事。倦收天道，我沒有什麼壓力。

央千澈知道為何倦收天不願承認。倦收天私下與式洞機提過，不希望自己造成原無鄉的困擾，原無鄉該有自己的人生、不受任何事影響，所以請式洞機諸事保密。

那個孩子一定很好吧。央千澈想，倦收天對大部分的事物都沒有喜好，能讓倦收天如此掛心、又堅持不肯牽連的人，一定好得沒半點像他養父。

選科的時候，央千澈一直勸他選不太吃眼力的科別，譬如說精神科──

倦收天挑了下眉，認真？他精神科實習差點被當──畢竟他更像精神科的病患而非醫師──是靠了央千澈說情才低空飛過的。

央千澈頓了幾秒，突然想到不吃眼力的科別幾乎都是吃口才的，倦收天視力確實不好，但口才是完全沒有。

他想了想又道，要不，你選神經科，我還能看顧你。

倦收天對神經科沒什麼意見，但他要是一直離不開央千澈，式洞機可能會跟原無鄉翻臉，那正好是他不想見到的事；他不希望因為他這莫名其妙的病，而影響到原無鄉的未來。

後來式洞機說，好吧，反正你對外科也有興趣，來外科我還能幫忙盯著，你就走一步算一步。

他的視力在近幾年愈發地不穩定，走了幾年外科，眼睛真的撐不下去，才在式洞機與央千澈的勸說之下轉了科。

心臟內科有介入治療，一樣是得吃眼力的科，他的訓練不算順利、但總是完成了；也不知是不是誰授意，蒼幫他安排了個穩定的位置，盡量避免他在臨床端有太繁重或太急迫的業務，這讓他的同事們對他很有意見。

他的視力是個不算秘密的秘密，他的同事們只知道他『近視比較重』，他也為了配合大夥的誤會，出現在人前的時候盡量戴著眼鏡；就連照世明燈與蒼這兩個前後長官也不太了解他的問題，真正清楚狀況的只有式洞機央千澈與月無缺、、、

或許還有劍謫仙，畢竟月無缺的嘴嘛，呵。

總之，倦收天能理解同事們對自己的態度，畢竟他看起來就是個靠關係得到職位的討厭鬼；而以他的真實狀況而言，根本該回家養病、而不是佔著一個公立醫院的主治醫師缺。

「唷，原無鄉轉上病房了？你倆才剛新婚就被拆散了？勞燕分飛，慘啊。」

月無缺的聲音總是比人早到，他臉上掛著與語句毫不相干的笑意走來，倦收天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記得月無缺的中文沒這麼差，是被原無鄉傳染了吧？「你是不是從昨天就全院放送這事？」

「那當然！有關英雄救美、美人於是以身相許這種故事，人人都愛聽，我當然得到處講講。」

英雄救美……倦收天嚥下一口老血，就結果而言，他傷得比原無鄉還重，多半是狗熊不是英雄。「你把原醫師比喻成美人，他沒跟你翻臉？」

聞言，月無缺在他床邊停下來，盯著他的臉。「在證婚人面前，就不要講那種稱呼了吧。」

這回倦收天沉默了很久。

對原無鄉的感情，他可以騙很多人，可以騙央千澈、騙式洞機、甚至可以騙他自己，但他騙不了月無缺。「……無缺，我很難面對他。」

他要如何承認，自己面對原無鄉的時候，最想做的事是把人壓在牆上、逼問那人為何要離開十五年？

「這句話他昨晚也講過，你倆性格天南地北，但提起對方、還真是一模一樣。」

他月無缺，一個性格古怪驕傲、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到底為何攤上這倆令人不省心的？搞得他跟奶媽一樣。「就算本來可以逃避，命運又把你們撞一起了，婚也結了，有什麼不能面對的？」

是啊，倦收天想，如果沒有這件事，他打算把原無鄉怎麼樣呢？就這樣拖著不管，等哪天參加原無鄉與別人的婚禮？想來他是肯定不會去的，只能包個超級大紅包，把戶頭裡的錢全塞進去那種。

但現在有了這事，他有了配偶欄上寫著原無鄉的身分證，又能把原無鄉怎樣呢？

「你倆問題自個兒解決，我今日來不是說這個的。」月無缺做了個深呼吸，他有預感、待會有人要爆氣，可惡的劍謫仙，每回都讓他收爛攤子。

「劍謫仙讓我來通知你，托你與原無鄉的福，檢察官調查的時候，複合式手術房的廠商把回扣的事都交代了。」

「啊？」倦收天聽不懂月無缺在說什麼，月無缺的中文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嗎？講話都聽不懂。「什麼回扣？」

嘆了口氣，月無缺拍拍倦收天肩膀，這人腦筋就一條直線，聽不懂他的話也是正常。「醫院裡那間四百萬美金的複合式手術房，造價只花了兩百萬，剩下那兩百萬，都在你同事們家裡的保險櫃躺著，心臟內外科都有份，其他科也有幾位醫師涉入。」

「啊？」字面上的意思好像是懂了，但實質意義還是不懂啊？倦收天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腦出血就傻了，國家級醫學中心買器材，為什麼會有回扣？

還有。兩百萬美金，很多嗎？

「這案是在劍謫仙當院長之前定下的，他上任後一直覺得設備價格有問題，但廠商堅決不認，正巧這次出了事，檢察官來了，廠商就全盤托出了。」

哦，是順便……倦收天點點頭，想想不對又搖了搖頭。「葛仙川攻擊原無鄉，明顯是一時氣憤，檢察官為何要查回扣？」

「你就沒想過葛仙川為何會如此氣憤？」

月無缺覺得倦收天大抵是不能理解『回扣』之誘人的，這人從小就住在有游泳池的別墅裡，對金錢一點概念也沒有。「原無鄉問請外賓的錢被誰私吞，這正好踩到了葛仙川的點，因為從以前到現在，能貪的錢、他就沒放過任何一筆。」

所以說，不要相信什麼有錢萬事通，看倦收天家有錢成這樣，但這人過的可不是什麼舒適愜意的日子，身體有毛病，煩惱一點也沒少，十五年來就沒快樂過一秒。

「那慕崢嶸呢？」倦收天還是挺介意被甩去撞牆，畢竟要是沒撞牆，現在他也能轉病房了。

「慕崢嶸去拉開你們，自然是不希望事情鬧得太大，畢竟回扣的事他也有一份。」

倦收天的X光跟電腦斷層檢查報告都是月無缺負責，他知道刀砍不出那種傷；說真的，他很希望倦收天把慕崢嶸告上法院，那顯然是蓄意的，要不是倦收天除了眼睛以外的身體素質不錯，怕是要再多躺兩個月。「不過他把你打成這樣，大概是對你個人很有意見。」

「無缺，」倦收天的腦袋終於恢復了一點功能，他知道自己有些不懂人情世故，但他並非是真的蠢，此番腦袋動起來，也能想出些端倪。

「……劍謫仙故意的？他知道我不太用複合式手術房，但刻意在複合式手術房留了我的時段，又安排原無鄉去當協調人，就是希望有衝突發生？」

倦收天知道自己在複合式手術房被排了一個堪稱全院最差的時段，也很清楚同事們佔他的時段從來不告知，他一點都不在意，他視力不好、根本不太使用複合式手術房；但原無鄉向來在意公平與原則，就算討厭他──有關於到底討不討厭的問題他還沒想清楚──也是會為此發難。

所以，讓原無鄉去當協調人，是故意的吧？

咦咦？！

月無缺心一驚，這倦收天的腦袋怎麼突然又靈了？他剛剛還以為今天能矇混過關。

「留一個你的時段是故意的，但原無鄉當協調人是大家選出來的；你說得沒錯，劍謫仙是希望有衝突發生，有利於他在廠商那邊得到證詞，只是你倆後續弄出這衝突也太大了。」

「就算選出來的協調人不是原無鄉，以院長的手段，有一千種方式可以讓原無鄉接這工作，這個結果、恐怕劍謫仙很滿意吧？」興許是腦出血尚不太穩定，倦收天按著脹痛的額角，有些來氣。「式洞機也知道？他配合劍謫仙的計畫，騙原無鄉接下協調人？」

啊啊啊倦收天生氣了──月無缺往後退了一大步，以前，很久以前的以前，倦收天生氣都是只有原無鄉哄得了，他有自知之明，此刻認錯就好，別想狡辯。而且別的不說，他還真的知道劍謫仙滿不滿意這結果──

他那天天苦大仇深的老哥，在廠商不打自招的那日，嘴角可是整日都往上彎，嚇得琴心都來問他院長是不是瘋了，怎麼會整天對人微笑。

「哎，你這人平時那麼鈍，怎地傷了原無鄉，你就這麼精明了？」

所以真是故意的！倦收天捶了下床欄，要不是他腿斷了，他現在就要跳下床衝院長室了！這什麼計畫！式洞機也配合？都沒想過後果嗎？！

「開什麼玩笑！他差點就死了！」

那天，他昏過去之前，分明親眼見到式洞機在給原無鄉壓胸急救！他知道的，那頸動脈脈搏到最後幾乎摸不到了！要不是開刀房很近、要不是式洞機叫得動整個外科，原無鄉早就死了！

「欸欸欸，別吼別吼，沒死沒死。」

月無缺又退了兩步，啊啊啊哄不好了，要不待會讓原無鄉自己來哄吧。「總之你安心養傷，劍謫仙說，那些人他都會處理掉，等你傷好，就一片清淨了。」

──────

你覺得，原無鄉聽了月無缺的話，會乖乖來哄人嗎？

「什麼？！故意的？」

原無鄉直接從床上跳下來，他腿可沒斷，腦裡也沒出血，除了左胸還插著一根大拇指粗的胸管連接胸瓶之外，其他部分都完好無缺；此刻他拎著住院中心附贈的藍白拖，彷彿月無缺再多說一句就要把鞋拍上對方的臉。

他今早得空點了下倦收天的電子病歷，那人左腿脛骨骨折、腦部出血，全身十多處刀傷，右肱動脈被截斷、還延遲治療導致失血過多，光是紅血球濃厚液就輸了十六袋；重點，因為大部分的外科與麻醉科醫師都在另一間手術房救他，倦收天在術中的情況很不穩定，他還在麻單上看到曾有收縮壓30的紀錄！

「開什麼玩笑！他差點就死了！」

這句話好耳熟啊，是不是剛剛才在加護病房聽過？

月無缺摀著耳朵、順便遮著臉以免被拍鞋，他跟這件事又沒關聯，被兩人接力大吼真是有點委屈；哼哼，他幫原無鄉照顧倦收天十五年耶，怎能這般吼他，多數霸凌少數，再也不跟他倆好了！

雖說月無缺本身也是個彆扭傲嬌的人，但彆扭還是有分等級的，不同等級之間無法互通，他很難明白他這兩個竹馬到底是有什麼毛病。

你說原無鄉關心倦收天嘛，這人可是十五年沒給對方半個字；但你說不關心嘛，那現在他被吼到快聾了是咋回事？同理，你說倦收天在意原無鄉嘛，但十五年沒提過一句，好不容易等到人回來了也毫無反應；但你說不在意嘛，那十六道口子加斷腿兼腦出血怎麼來的？

昨日夢丹青神秘兮兮地丟了一段視頻給他，裡面是倦收天與葛仙川扭打、被慕崢嶸扔開、再爬到原無鄉身邊的錄影；收音很好，要是沒有這段視頻，他一輩子不會知道倦收天也有那樣崩潰的聲音。

月無缺反覆看了幾次倦收天用全身護住原無鄉、哽咽著呼救的畫面，覺得實在太可惜了，這些原無鄉都不記得；然後又覺得眼睛有點痛，分明這兩人缺了十五年，為啥還是能閃瞎他？

「這又不是我的主意……」

「是劍謫仙的主意！」

原無鄉看起來更生氣了，月無缺退到門邊，想著等等萬一鞋子砸來就拿門板擋，好兇啊這兩人！好可怕啊！但是他嘴上不能輸！等吵完架就去找丹青哭訴！「劍謫仙的主意賴我頭上了？那行，這也是式洞機的主意啊，式洞機的主意就賴你頭上，一來二去、四捨五入等於你差點害死倦收天！」

月無缺這話簡直是沒有道理中的超級有道理，原無鄉瞬間像吞了隻青蛙般回不了嘴──

是的，就算劍謫仙與式洞機的安排都是故意，那也是他自己踩進去的；是他願意接了那什麼鳥蛋協調人的位置，是他每週緊盯著倦收天的時段不放，是他在出事後氣不過、挑釁了所有人，也是他從未想過、竟會有同儕對他動手。

當然啦，他也沒想到倦收天會豁命救他，他還以為這人打算一輩子不理他了。

倦收天還能說是被安排的無知無覺，他的部分卻全是出於他自由意志，是他恣意地踩在式洞機算好的路上，只能說他這養父把他的性子拿捏得太準確，不能怪人算計他。

所以月無缺沒說錯，四捨五入等於他差點害死倦收天。

月無缺看著原無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的臉，有些頭疼；哎呀，這也往心裡去？難道他真的得當這兩只閃光彈的奶媽？「不……不會吧，我氣話說個兩句，你真聽進去啦？」

原無鄉沒理人，逕自又坐回床上去生氣，他本來已經盡量做好面對倦收天的心理準備；現在可好，想到這是自家養父的計畫、自己傻呼呼地配合了、連累倦收天重傷了，然後還怪不得別人，他就一陣胸悶。

老頭！你先沒道義的！休怪我無情！

「無缺，我沒生你的氣，倦收天我可以去哄。不過……」

這種事情怎麼可以只有他生氣！來啊！他要看到血流成河！「我覺得，你這事應該跟央千澈主任報告一下，主任他一向都很關心倦收天。」

央千澈？

月無缺眨了眨眼睛，他覺得他應該修改一下他年少時的印象，他們四人裡最可靠的固然是原無鄉，但最壞心的顯然也是原無鄉。

條件交換，一個去跟央千澈告狀，一個去哄倦收天。

想到式洞機的修羅場，原無鄉的心情挺好，但想到他自己的地獄場，他又有些萎，正巧此刻他打開了好弟弟丹青傳來的視頻。

原無鄉在手機上看了幾次，然後放進筆電看了幾次，最後還嫌不夠，跑去借了間醫院內的教室，用大螢幕看了幾十次。

夢丹青皺著眉頭，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覺得自家老哥有那麼點變態。

「兄長，你再放大也只會變成馬賽克格，倦哥就在加護病房裡躺著，你想見他，直接去不就得了，你倆可是新婚夫夫。」

「丹青，他是關心我的對吧？」完全沒在聽夢丹青說什麼，原無鄉捧著臉頰，一雙星星眼盯著大螢幕，又按了一次replay。「不關心的話應該不會這麼著急吧？」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夢丹青有點無奈，這麼明顯的事，老哥你是傻了嗎？什麼著急不著急的，人家是拿命救你！是以命換命的氣勢！

「兄長，雖然我很關心你，不過如果你在我面前被捅刀，我不見得敢為你挨刀，人都有求生本能，為了救人陷自己入險境，是違反自然的。」

原無鄉拿起滑鼠，再次按了replay。「啊？丹青你剛剛說什麼？」

「……」夢丹青扶了扶額。「我說，倦哥人就在加護病房裡，跑不了，你有點骨氣，直接去找他！」

(~To be continued~)
──────

原兔子：這章終於沒有兔肉包子！！！耶！！！
（下一章可能又會有了）
原兔子：又包子！你到底是不是親媽！！
（說啥，我對你這麼好耶！至少比式洞機好啊！）

[ 此帖被懷秋霽月在2024-02-24 23: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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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18【南北雙秀】有始有終，沒中間（208F更新番外，一百二十歲的生命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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