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3 【羽慕羽互攻】毒（65F 後記/67F七夕福利番外《天泣》）|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3 【羽慕羽互攻】毒（65F 後記/67F七夕福利番外《天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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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路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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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50樓發表於: 2013-05-05 00: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從第二十三章一口氣讀到第三十二章,心彷彿在坐雲霄飛車一樣.........
兩人的心意應是表明了,然外在的困境與過往的罪孽,卻仍是隱而未發的阻礙。
一刻即永恆,滿像現在羽仔與少艾間的寫照。

每回在閱讀描寫羽仔情感的部份,心中總特別糾結,很想叫他別再壓抑了(喂)!
而這回因為想保全少艾的周全,豁出性命的救出阿九並對上翳流大軍,若少艾沒來得及,我相信這又會成為少艾心中另一個傷痛與罪孽。

終極Boss還未出場,羽仔就先退下到休息區了...(望天)...少艾,你可要頂住呀~><~

天來眼,警告你別對羽仔亂來呀...(擔心咬咬咬)

頂端

如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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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51樓發表於: 2013-05-08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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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第三十三章

認萍生再見到醒惡者的時候，發現他的神色明顯多了幾分急切。
“認首座，上回所言之事，可有進展嗎？”
這麽急，難道南宮神翳已經恢復了？
認萍生一本正經地答他，“經吾查探，確有一法可代半缺神心。只是比之半缺神心，此法所需條件極爲嚴苛。此陣名爲伏神之陣，統共只能維持半個時辰，須在這半個時辰內完成從出藥到服用的全過程，而啓陣與出藥又都須緊扣天時。”
醒惡者略一沉吟，道，“這些問題雖然棘手，但也非全無解决之法，關鍵是既有了這一方案，好過無路可走。”
“然也，但此事還有一個麻煩。”
“你說？”
“此陣布置，需要尋一煞極不破之地。堪輿之道，天行地轉，風生水起，本無一成不變的道理，若此聚氣不散、凝久成穴之地，極爲難得，也不知翳流內中能否尋到一處，若無，只怕要往外去找尋，而吾近來忙于制藥，抽身不易，可兩頭都不得耽誤，實在爲難。”
醒惡者松了一口氣，提議道，“這個好辦，吾即日就調派幾個精通此道的部下先行觀察、探尋起來，等有了初步結果，再由首座查驗定奪。”
“這樣再好不過，等有了進展就知會吾吧。”
“吾明白。”醒惡者也覺得這樣再好不過，此事關係緊要，全權交給認萍生難免托大，由旁人涉入參與一些，也好防範一些不必要的風險。只是每次試探認萍生，對方都表現得坦坦蕩蕩，難道真是自己多心……
“另外，”認萍生掃了掃周圍，確認幷無异動，才若無其事道，“教主現在如何了？”
“有所好轉，你要前去探望嗎？”
認萍生想了一下，道，“不必了，吾就不打擾他靜養了，免得他醒來問起什麽……是了，關于半缺神心與軍師之死，你可有告知教主？”
“暫且沒有。”
“吾擔心這事會對教主産生不必要的刺激，上回吾見他精神正虛……”
“嗯，吾之前也已有所考量，會再行擇時向他說明——再說，現今又有了替代之法，不是嗎？”
認萍生笑道，“甚好。教主得友如此，幸也。”
難得見認萍生開人玩笑，况且醒惡者此時心情本就不錯，便故作肅然道，“吾也這樣認爲。”
兩人閑聊了兩句，醒惡者順帶提到，“……既然出來，吾準備去地牢看看那個羽人梟獍，首座有意同行嗎？”
認萍生暗駡不好，他本想私下去看羽人，又怎會料到醒惡者這當口撇下南宮神翳出來見了他，竟會一時興起再去一趟地牢，可現今情况不明，前路未定，說什麽也不能讓醒惡者一人去見了羽人梟獍。
“也好，我也想見見他，當日和他交手，可看不出是這麽個三頭六臂的人物。”
“哈，說來這麽一塊好材料，倒也配得上無照小築裏的萬千奇毒，首座可是動心？”
“唉呀呀，那也得先驗一驗。况且眼下爲教主解毒是第一要緊之事，這些閑事再說吧。”
認萍生隨口應了幾句，却是心驚肉跳得厲害，醒惡者這人思維極其迂回和發散，而且是個極端不實用主義者，總能出其不意地踩到一些奇特的點，或者莫名其妙地否决一些實際有效的策略，比如他一直擔心翳流會要求忠烈王府拿阿九來換羽人非獍，但據醒惡者透露的口風，似乎認定中原正道多半已經幹掉了阿九以絕後患，或者會乾脆就此撇清和羽人這麽個聲名狼藉的惡徒的關係，所以根本沒往這條路上想，倒是省却了他不少麻煩。來之前他也一直思考是否能用試藥的藉口暫且保全羽人非獍，又擔心是否意圖太過明顯，只是現在醒惡者出了這麽一說，他再順水推舟一把，倒也不顯得突兀了。
醒惡者見他口上敷衍，可分明是動了念想，不由定了定心。
人呐，怕的是刀槍不入油鹽不進的，有癖好、有執著，總歸有辦法拿捏得住，這種煉藥狂人，他在翳流黑派這些年見得太多了，認萍生看似神通廣大，終究也免不了俗。

===

先更新，晚點來回留言=333=

江南海北長相憶，淺水深山獨掩扉。
重見太平身已老，桃源久住不得歸。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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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52樓發表於: 2013-05-10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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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第三十三章又漏了一段………………我的腦|||||||||||||

以下是補更，晚上來更三十四

===

翳流的地牢與他處的幷無二致，不過更爲陰濕一些罷了。
認萍生深深吸了一口烟。
只是，却非是尋常的陰濕，而是一種要滲入骨髓的潮氣，冷森森的，十分難受，即便暗自運起了功體，也無法完全阻擋。
烟草的味道在口腔裏輾轉的片刻，認萍生漫無目的地回溯，忽而意識到這種感覺其實再熟悉不過——整個翳流黑派，就是一個放大後的監牢。
汲取了足够的慰藉，他甚至帶了幾分不舍地把烟一點點呼出，白烟斷斷續續在眼前各自彌漫、交融……一聲鏗鏘，甬道盡頭，昏暗無光的終點，沉重的鐵門緩緩開啓，烟霧混沌的背面，唯獨一張年輕蒼白的臉，若隱若現，映入慕少艾的眼簾。
認萍生的目光很快隱沒在了烟霧的此端。
醒惡者看了看昏迷的刀者，叫來了重牢的守衛，“鹹律，可有問出什麽？”
“沒、沒有。”鹹律低著頭，爲難地嚅囁道，“這小子的嘴緊硬，連吭都沒吭一聲……”
“行了，”醒惡者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幷且揮了揮手，“去，把他弄醒。”
“是。”
接連兩大盆冷水，兜頭潑下，少年依舊低垂著頭，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鹹律正要去打第三盆，却被叫住了。
“不必了。”認萍生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眼睛却盯住了刑架上的少年，分寸不離。

江南海北長相憶，淺水深山獨掩扉。
重見太平身已老，桃源久住不得歸。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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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53樓發表於: 2013-05-10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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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第三十四章

濕漉漉的發絲貼在額角上，十分罕見的淩亂。
一滴水從發間滲出，順著瘦削的頰邊淌落，帶下蜿蜒痕迹，由淺轉濃，最後凝結成一顆血珠，打在被血染透的衣襟上，很快洇了開去。
站在他面前的認萍生看得一清二楚，此情此景，却只想替他拭去臉上水珠，于是順理成章地抬起手來——方一觸及，準確地捏住了少年的下頜，迫使他抬起了頭。
昏迷中的少年，任他擺弄似的無知無覺，顯得非常乖順，認萍生眯起眼睛打量著這張較平日更加蒼白的臉，血污斑駁，即使昏迷著也依舊保持著端莊肅穆的表情，眉間緊緊地蹙起，顯出一種不自知的倔强。
認萍生已經不忍再多看一眼，唯獨强迫自己繼續盯視，以醫者而非情人的眼神找尋一個答案。
醒惡者注意到了認萍生的眼神，冷銳精准之下隱含涌動的情緒，如同打量著最刺激够力的獵物，就知他果真是動了心。
他忽然覺得認萍生也不是那麽的深不可測。
羽人梟獍，不過是忠烈王府的弃子，撬不開嘴，本就已經毫無價值了，現在重傷至此，也活不了多久了，索性交給認萍生，既當了順水人情，還省却了處置的麻煩——他本是頭疼著要怎麽處死才好，現下轉念一想，若是當了藥人，那可真是比直接弄死他還要多受千倍萬倍的折磨，想以儆效尤一番還不容易。
好在認萍生也不是不分輕重緩急之人，總歸會先處理好南宮神翳的正事，這些瑣碎的事情就不必過多糾纏了。
“鹹律，”醒惡者看認萍生鬆開了羽人，便叫來鹹律和幾名他手下的守衛，開口吩咐道，“好生看著羽人梟獍，留著他的命，明白嗎？”
守衛們應了聲。
“也不要損及他的功體。”認萍生淡淡地加了一句。
鹹律等人能被派遣來看守重犯，自是有那麽一番揣摩上意的功夫，哪里會聽不出認萍生的打算，只是把這麽一個棘手的問題拋給他們……誰都看得出，羽人梟獍現在是一隻重傷的猛虎，再這樣折騰下去，鐵定撑不了幾天，但如果放任自流，萬一功體恢復，到時候只怕誰也攔不住，搞不好橫竪都是要賠上性命的。
雖是滿心不甘願，可又從心底裏畏懼著認萍生的作風與手段，誰又敢多這一句嘴？衆人戰戰兢兢，使勁瞟了鹹律幾眼，鹹律沒法，只得吞吞吐吐地開口，委婉地說明了原委。
醒惡者聽罷，愈發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什麽難事！鎖住他的功體就是了。”
咸律連連點頭稱是，轉身去尋了兩道特質的精鋼鎖鏈來，走到羽人面前，正要動手，却被一道冰冷的目光攔了下來。
“吾來吧。”認萍生自他手中取走了鎖鏈。
“……這等小事，怎好勞動首座？”鹹律不由有幾分惶恐。
認萍生不屑地掃了他一眼，幷沒有回答。
醒惡者則暗想著，認萍生雖是雷厲風行的做派，但行事倒也真是細緻，他若真能一心向著翳流，別說要解决眼前的當務之急，就是日後翳流的龍圖霸業，也指日可待了。
冷銳精准的目光，再度落在羽人的身上，襤褸的衣衫間，嶙峋的鎖骨若隱若現。
認萍生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易察覺地咬住了下唇。
執鎖鏈的手緩緩運送真氣，鋒利尖端一下刺入了少年的肩胛，噴濺的鮮血灑在認萍生的左頰上，那一抹黥印，精緻繁複，在血色底下浮現了一種凜冽的凄艶。
創口處的血水有如泉涌，鎖鏈幷未爲之留滯，只是一寸一寸地破開血肉，不管不顧，持續向前推送。
這刻骨銘心的痛，如同在自己的身上生根發芽，認萍生只覺得肺腑被人大力攫住，幾近無法呼吸，索性屏住了氣息，狠下心來。
片刻之後，少年單薄的肩胛被徹底穿透。
所幸羽人非獍正陷入了重度昏迷，否則如此折磨，他怎麽受得住，况且面對自己，又要如何自處？
此時此刻，認萍生的內心升起了一種絕望的快慰，如同垂死掙扎。
另一條鎖鏈也已嵌入了少年的身體。
認萍生故作隨意地掃視了一眼，電光火石的刹那間，視綫却仿佛被釘住了一般，再也挪不開去。
少年垂落的眼睫顫動了一下，是接近因劇痛而失控的前兆，却很快立刻收住了，不再有絲毫動彈，依舊勉力維持著有如酣睡一般安寧。
爲此，那本已糾結一片的眉間鎖得更緊了，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混著血塊往下淌……
認萍生知曉的是，自己分明看見了，看得分明、真切，他的痛楚，他的忍耐，他已瀕臨邊限——可他分明是清醒的！也許從最初開始就是這樣清醒地隱忍了一切……眼前的少年刀者，一生高傲自矜，從不屑于在對手面前退縮與作僞……他不過是，僅僅不願讓一個人知曉。
不知曉，不煩惱。若得換得一份無心，以血肉之軀擔下一切苦難，即使是原本不屬于他的部分，又有何不可？
羽人非獍的內心一片清明，即使不睜開雙眼，也能觸及那個人的氣息，溫厚纏綿，低回不去。
心底按捺不住的無盡感懷，幾乎蓋過了肉體的劇痛，曾幾何時，還以爲此生都不會再有與他相對的一天。
然而這樣的心情沒能持續過一秒，又成道不出的萬千歉疚，自己的意外生還，已經成了對方無法擺脫的負累……
認萍生怔怔地看著他。
靈魂被徹底抽空了，自己却還像個傀儡一樣站在原地，機械地執行著腦中殘留的指令。
冰冷的鎖鏈被握得發燙，依依不捨地鬆開，仿佛鬆開的是與那人血肉相連的彼端，認萍生看了少年最後一眼，冷銳精准的目光，把彌留的時間，刻在看不見的創口上。

江南海北長相憶，淺水深山獨掩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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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54樓發表於: 2013-05-10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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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崎路菇

再有十章就可以落地了w
羽仔當然不會一直呆在休息區啦，英雄救美那麼喜聞樂見的橋段真的不用來一發嗎XDDDD
以及我確信你看了這章會比較想咬我~（蹲牆角

江南海北長相憶，淺水深山獨掩扉。
重見太平身已老，桃源久住不得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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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55樓發表於: 2013-05-11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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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第三十五章

一路踽踽獨行，渾渾噩噩地進了無照小築最深處的丹室，慕少艾反手鎖上了門，幾乎一個踉蹌就要站立不穩。
摸索到了身旁的藥櫃扶住，慕少艾慢慢坐在了榻上。
不過是給人穿了回琵琶骨，竟然嚇到腿軟，這若講出去，藥師慕少艾豈不是要被人取笑個三年？
他挑了挑唇角，跟往常別無二致，却沒有帶出一絲苦笑。
若得鐵箏一曲訴盡衷腸，歌哭兩不妨；胸中塊壘直須濁酒一澆，又何懼冰炭日夜煎熬。
可眼前唯有爐中一片赤焰，共他深林昏幽、長夜無聲。

慕少艾閉上雙眼的那一刻，溫暖的火光仿佛頓時籠罩了他的身軀，戰栗的指尖鎮定了下來，輕輕摩挲著鋪在身下的長毛毯子，試圖尋回那一日的余溫。
他的身體裸露在空氣中，瑟瑟地散發著寒意，羽人非獍看起來一臉不高興，特別使勁地把他往懷裏摟，然後低頭舐過頰邊的刺青，用力地啃下去。
“你的罪孽，由我來承擔。”
他不願去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記得分明的却是羽人非獍一把甩開了他的手，然後……
慕少艾低低地嘆了口氣，翻手一掌掃出，就此湮滅了僅存的光與熱。
在無照小築裏延續上百個日日夜夜的爐火，熄滅了。
無數心血凝成的結晶，是毒，是藥，也已經失去了意義與價值。
再度睜開雙眼，又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慕少艾睜大了眼睛，近乎冷酷地注視著吞噬了周身一切的黑暗，機械地盤算著下一次爐火燃起前必須到位的布置。
他至多只有半個月。
即使有續命藥丹救急，以羽人非獍的狀况，也絕不可能拖得過半個月，而翳流之中，尚有幾大高手，强行帶走羽人非獍是行不通的，况且羽仔重傷至此，這樣做也太過冒險，那麽只剩下最直接的辦法，在這半個月之內，殺了南宮神翳。
那麽先前的計劃就必須推翻了。
原先煉製的解藥，既是藥，也是毒，能在短期內緩解南宮神翳的的衰竭之症，效果顯著，但却會逐步侵蝕他的神經與功體，待到數月之後，症狀暴露，只怕已經毒入膏肓，回天無力了。
這是最完美的方案，却已非他所需的出路。
羽人非獍等不了那麽久了。
他也等不了那麽久了。
空氣已經完全冷却了下來，慕少艾心中有了决意，也不再躊躇，站起身來徑直走到了丹爐前，伸手一探，取出數顆未成型的藥丸。
醫者有醫者的堅持，只爲這幾顆藥丸，不知耗費了多少心思與精力——又生生賠上了多少性命，早知今日……慕少艾的心口一陣鈍痛，却幷未有半分遲疑，手上一使力，轉眼只見無數齏粉細細碎碎地散落一地。
機巧，算計，圖謀，到頭都付空談。
自古以來，弱肉强食，能扭轉乾坤的，唯有最原始也最實在的力量。
現在沒有時間留給他感慨了。
慕少艾重又點起了爐火，被映得陰晴不定的側臉轉入了陰影的角落裏，翻箱倒櫃的窸窣聲響開始傳出。
一面找尋所需的藥材，慕少艾念及方才牢中所見，又不得不細細思量起了西南邙者。
天來眼確實把續命的藥丹按他交代的喂給了羽人，牢中有他的人，而且不止一個，按天來眼的心性作風，只怕多半非是安插的內綫，而是蠱蟲控制的行尸，跟死物是談不攏的，要從這頭下手不容易；那麽芙蓉骨呢，要拿捏芙蓉骨倒不是難事，只怕拿捏了他也無甚大用……話若講回來，其實近期也不必擔心他們會對羽仔下手，但有把柄握在手裏總歸安心一些，况且到時候只怕自顧不暇。
可是天來眼這人實在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想到這裏，那一陣抖過一陣冷笑仿佛就在耳邊回蕩，慕少艾不禁有點頭疼。
這個困擾的根源在于，對自己來說，天來眼擁有一個不可理喻的價值觀。
是不理解，還是不接受？如果看到的不是藉口，而是真相呢，誰說真實與荒謬不可幷存？
慕少艾腦中的念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大膽的計劃漸漸浮現出來。

兩日之後，慕少艾安頓好一切，又看了看丹爐，隨後隻身離開無照小築，去往非霧沼澤。
“老規矩。”慕少艾安定地把新裝的一盒藥遞給芙蓉骨。
“嘖，這是終于相信我們的誠意了嗎？我緊感動……還是爲了保住那只鳥，才不得不與我們繼續狼狽爲奸？”天來眼抱著手在一邊看他。
慕少艾笑了笑，沒有說話。
見當下有點冷場，芙蓉骨只好順著話題感慨了一句，“能把羽人非獍從鬼門關拖回來，你的藥確實不凡。”
“哈，雖說毒藥本同源，可術業有專攻，藥師既爲藥師，自然在醫人這事上面多花了一番心思。”
芙蓉骨掩在白銀面具下的臉，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是眼睛好像亮了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慕少艾却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接著說道，“今日我抽身來非霧沼澤，也帶來了我的誠意。”
“哦？”天來眼淡淡地看著他。
“我計劃在半月之內殺了南宮神翳。”
芙蓉骨立即反應過來，“需要我們什麽幫助呢？”
“暫且需要等待一個機會。”
“機會？”芙蓉骨不解地看著慕少艾。
慕少艾猶豫了一下，腦內正迅速組織著語言來說明情况，就在此時，一封信飛入了非霧沼澤。
天來眼接住信，打開匆匆掃了一眼，便抬起頭來。
“機會來了。”天來眼森然一笑，潰爛的唇間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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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3)

56樓發表於: 2013-05-14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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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第三十六章

翳流內中一處隱秘所在，忠烈王府的暗綫找上了慕少艾。
“江湖傳言，南宮神翳病重。”
慕少艾見是熟人，便開門見山，“你們是何時接到的消息？”
“昨日。”
“有多少人知道這事？”
“江湖上已傳得沸沸揚揚了。”
“我知道了。”
“我們要行動嗎？”
“不用。”
“嗯？”
“南宮神翳病發已過數日了。”
“原來如此。”
“這消息忽然傳得塵囂日上，本就蹊蹺，再者翳流的仇家也不少，我們又何必去趟這一趟渾水。”
“藥師的意思是？”
“願者上鈎。”
“看來藥師已有安排。只是南宮神翳這招，走得粗糙了些。”
“或許是忘形了吧。”
“破綻太多，難免日後生疑。需要我們推上一把嗎？”
“你想怎麽做？”
“忠烈王府可以派遣一批死士。”
這確實是個有力的提議。
慕少艾不由認真思考了起來，末了還是嘆了口氣，“不必了。”
“藥師？”
“沒必要增加無謂的犧牲。”
“藥師……能到今天這一步，誰都不容易。”
“是。”慕少艾沉默半響，低聲道，“但是一切即將結束了，也許不出十日。”

翌日晚上，認萍生在無照小築煉藥的時候，醒惡者派人來請他。
實則認萍生有點意外，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他以爲醒惡者會更願意他好生呆在返魂林裏。
“醒惡者可說了些什麽？”認萍生問道。
“長老說，先前首座托他查的什麽風水穴有了眉目，要跟首座詳談，若是首座無法抽身就改日。”
醒惡者這人，實在沒意思，就沒點其他的試探法子了麽？
認萍生進去察看了一下丹爐，出來道，“吾跟你去吧。”
到了天之界限，認萍生被帶往一處不易察覺的暗門，醒惡者正在那裏等他。
寒暄了幾句，認萍生很快察覺到處處充斥著緊張的氛圍，一面留心四周，一面不動聲色地跟著醒惡者進了偏廳。
醒惡者坐下來開始泡茶，一副要和認萍生長談的架勢，却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
外面走廊的盡頭就是內室，認萍生壓低了幾分聲音，道，“教主怎樣了？”
醒惡者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江湖傳言，翳流教主病重。”
“傳了幾天了？”
“三天。”
“唔……那是差不多了。”
“是啊，難得這些日子天之界限熱鬧非凡。”
“哦？看來關懷翳流教主的人不少啊。”
“自是如此，連忠烈王府都派人來過了，就在昨晚。”
認萍生一驚，只覺胸悶難當，却只是面帶嘲弄地笑了一聲，“忠烈王府？他們也會聽風就是雨地來插一脚，真是意外……”
“這樣的場面，怎少得了他們？賭對了是好事，賭錯了也不過是幾個死士，沒損失。”
“所以今夜才是壓軸，是吧？”
“嗯……該來的都來了，他們怎會捨得缺席？只是一如既往的謹慎，倒是讓南宮神翳猜對了。”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到了子夜，外頭傳來了一陣叩門聲。
原是瘋魔惡盜和啞殘怨女，過來找醒惡者換班。
“等吧。”醒惡者淡淡地說了一句。
認萍生倒了兩杯茶推給他們。
約莫過了半炷香的辰光，醒惡者仍淡定地端坐喝茶，認萍生托著頭抽著烟，在腦內迅速回想了一遍以前醒惡者跟他說到過邙者的情况，確保不會露餡才開了口，“我們要過去一觀嗎，萬一情况生變……”
醒惡者想了想，道，“那邊應付得過來，我們現在過去，只怕打草驚蛇。再說他們可狡猾得很，不可能傾巢而出——對付一個還不簡單？”
認萍生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話音未落，但聞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醒惡者立刻警覺地起身，衆人隨他一幷出門，去往內室。
內室大門緊閉，裏頭的姬小雙拔開了門閂，引衆人入內。
……芙蓉骨真不愧是會穿墻的，認萍生暗想。
南宮神翳正坐在旁邊一把的跟大殿上的寶座差不多巨大的椅子上，看起來還有幾分大病初愈的虛弱，但氣色却不錯，大概就是所謂的人逢喜事？
認萍生腹誹了兩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已經被打昏了的芙蓉骨。
“這是？”他隨口問道。
“芙蓉骨。”
“教主的意思莫非是……”
“與吾中過同一種毒的人，自然是最好的試驗品。”
認萍生注意到南宮神翳答他的時候有幾分魂不守舍，雖是在談論地上的人，眼睛却極不自然地移了開去。
難道南宮神翳真的……認萍生心念一動，笑道，“這倒是再好不過了。”
說罷，認萍生上前幾步，細細察看了一番，道，“嗯……此人帶著面具，教主最好還是確認一下是否確是其人？”話音未落，認萍生已經彎下腰去，掀開了那人的面具，露出了那一張猙獰可怖的面目。
乍現此狀，衆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氣。
南宮神翳更是一下皺起了眉頭，甚至有幾分急切地側過頭去，游離的目光落在了醒惡者的身上，“醒惡者，你去確認一下。”
醒惡者心知肚明，不由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走過去察看了一番，接過認萍生手裏的面具，重新覆上去，道，“是芙蓉骨無誤。”
“這就好。”南宮神翳簡短地回應了他。
認萍生繼續檢查起芙蓉骨的身體狀况，一邊說道，“雖然拔過一次毒，已經保住了性命，但前次對功體的損傷無法消除，他的身上仍有幾分衰竭的迹象，甚于常人，確實是極好的試驗品。”
說這話的時候，認萍生眼角的餘光始終注意著南宮神翳的表情，慢慢落實了心底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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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樓發表於: 2013-05-15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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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第三十七章

著人將芙蓉骨帶走嚴加看管起來之後，四閣聖者又出了內室，按照早先的安排在天之界限裏各自就位。
屋內只剩下南宮神翳、醒惡者以及認萍生，醒惡者關上門，重又沏了壺茶，三人分別依主次坐下。
認萍生看了醒惡者一眼，醒惡者知他用意爲何，便開口告知道，“關于伏神之陣，我已轉達教主了。這幾日我們也挑選了數名精通堪輿相地、行事穩妥的教衆四處勘察，確有在教中發現一處‘煞極不破之地’。”
“哦？”認萍生挑了挑眉，問道，“是何處呢？”
“返魂林。”
認萍生低頭一想，道，“這倒也不奇怪，風水一憑天工，二借人工，返魂林畢竟兩者都占了。”
返魂林占地不小，但若這片林子已是翳流中的煞極不破之地，還要在此中找出煞極之極，那麽無非就是無照小築了，不須再多費心思。無照小築之爲無照小築，本就建在返魂林中陰氣最甚的位置，加之日積月累，聚集的煞氣絕非他處可比。
這點衆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醒惡者接下話茬，道，“不出意外應該就是無照小築了。”
“吾也有此推測，不過以防萬一，是否要再派人進來無照小築一察？初步確認之後，吾也好著手試驗陣勢的具體安排。”
“好，這事吾會再安排。”
“就先這麽定了罷。”一直沉默不語的南宮神翳開了口，“吾看無照小築也不錯，起碼在那麽個與世隔絕的所在，不必擔心届時有人蓄意侵擾，壞了大事。”
“確實，”認萍生贊同道，“吾也不必把丹爐扛來扛去，可以省下一番氣力。”
暫時解决了一樁難題，衆人都輕鬆了一些，現場的氣氛不再顯得那麽凝重。
南宮神翳趁機詢問道，“若是伏神之陣的布置進展順利，吾何時可以開始解毒？”
認萍生盤算了一番，道，“解藥出爐，陣勢開啓，皆需順應天時，如果順利，至快也要等到五日後的入夜時分，若是情况再有變，則還要尋找下一個合適的天時，現在還說不準。”
原本聽對方的口吻幷不樂觀，况且解藥已經一拖再拖，南宮神翳已做好了再等上一段時日的準備，現下乍聞至快五日之後便能解毒，確是不由生出了幾分激動，又念及方才芙蓉骨那張形容駭人的臉，心有餘悸，一面更想儘快解了困擾已久的痼疾，一面又平白生出了幾分擔心。
思前想後，南宮神翳還是不動聲色地開口問道，“這批解藥，總共制了幾顆？”
“三顆。”
“一顆解毒，一顆試毒，剩下一顆你是如何安排？”
認萍生氣定神閑地看著他，幷沒有半分不安，道，“隨你之意。”
南宮神翳端起茶盞，却沒有喝茶，只是沉聲道，“吾瞭解了。”
送走了認萍生，醒惡者又坐回了南宮神翳的對面，南宮神翳撑著頭靠在桌上，看起來有幾分倦意。
醒惡者斟酌了一下，道，“不如明日吾再來？”
“不必。”南宮神翳淡淡地回絕，抬起頭來，眼中閃現著异常的光彩，方才的疲態一掃而空。
醒惡者在心裏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南宮神翳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了，就在五日之後……
“醒惡者，說說你的想法。”
“無照小築雖是常人難入的禁地，但畢竟此事干係重大，若無人在一旁護法，終歸不妥。届時你隻身一人，若是同時對上……雖然未必不敵，但難免要顧忌在這當口出了意外。但是吾曾詢問過伏神之陣，此陣無异于尋常陣法，開陣時無關人士不能入陣，無照小築本就不大，我們的人若是在旁護法，多半要退到返魂林裏，這樣太過危險，只會橫生枝節。况且靈引蠱只有兩個，要另外帶人進入則須多費一番周折——你要早作打算才是。”
“這個問題，吾也想過了。無人護法是不成的，但吾也不想直接把人安插在返魂林裏，一來如你所言，在返魂林裏護法，若是招惹了些毒蟲猛獸，只會讓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壞了吾之大事；二來，吾仍覺得無須讓認萍生知曉。”
醒惡者神色認真地看著他，道，“你懷疑他嗎？”
“說不上，只是覺得無須。”
“吾明白了，可你的打算是？”
“沒有靈引雙蠱，我們的人進不來，外人同樣進不來。只留吾、認萍生和芙蓉骨在無照小築，吾會先行讓芙蓉骨無力礙事，再讓認萍生也爲吾試藥，如此雙管齊下，就算是最壞的可能性，也不會有失控的結果。至于護法……你還記得一件事嗎，無照小築可不止通向返魂林這一條路。”
醒惡者一下反應過來，“你是指，水瀧影裏的非霧沼澤？”
“想個法子引開天來眼。當日被你親手封印的繭之道，只待你親手開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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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樓發表於: 2013-05-16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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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第三十八章

第二日，南宮神翳便著人分批來了無照小築，認萍生詢問了他們連日來在翳流及周邊探測的情况，最後一致敲定了無照小築作爲設陣的地點，便打發人去天之界限回禀。
忙了大半日，慕少艾方得空回丹室探視，對于這味藥，他的心情實則是很複雜的。
十多年前，他還過著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日子的時候，就起了個念頭，要研製一種曠古絕今的藥物。經過多年的試驗，這味藥停留在半成品的階段再沒有進展，他的生活裏也出現了新的樂趣，就暫時擱置了煉製的進程，專心去對付他的新樂趣——從沒想會在此時此地重新撿了起來，在鏟除翳流的大業裏，助他成就這最後的、也是最致命的一擊。
雖然不能研製出完美的成品用于此役，未免可惜了，可轉念一想，慕少艾也不由暗自僥幸了一下，起碼經過了無數次的試驗，要製造一批效力穩固的半成品，對他而言易如反掌，起碼不會出什麽岔子。
接下來，慕少艾兩天兩夜沒有合眼，將胸中策劃已久的詳細方案與路觀圖，完完整整地繪製了出來。計劃突然生變幷且提前了那麽多時間，總要把準備做得妥當一些才是。
翌日一早，慕少艾也管不了許多，直接跑去接頭，忠烈王的那個與他素來熟識的親信都楞了一下，只是什麽也沒說，只是末了深深道了一句，“保重。”
結果還沒轉身，就被慕少艾叫住了。
那親信心知這是最後一次接頭，再過兩日便是大戰降臨，慕少艾給自己的密信必然是重中之重，便正色道，“藥師，請你放心，但凡在下有一口氣在，誓將此信送回忠烈王府。”
“我信得過你。”慕少艾微微頷首，道，“你回去之後轉告笏政，我明日要見他一面。”
那人起初聞言有幾分驚訝，可一想，非要親自會面，必是極要緊的事，便神色凝重地應下了。
目送對方離開，慕少艾嘆了一口氣，往回走的時候，明明都是揀的偏僻小徑，可兜兜轉轉，到底繞到了地牢。
莫非是這一路心不在焉、身也不由己？慕少艾在心底失笑。
罷了，他背過身，心裏清楚這種時候，去得頻繁了難免招人生疑，能不見還是不見的好。

“藥師，你怎麽瘦成這樣？”忠烈王笏政和慕少艾是多年故交，半年不見可著實被嚇了一跳。
“可有這麽誇張麽？”慕少艾皺了皺眉頭，“等回了迷穀，養回去就是了。”
笏政見他還能語帶輕鬆地跟自己寒暄，心也安定了幾分，便談起正事來，“……昨日你帶給我的東西，衆人連夜研究了一番，確是極爲詳盡透徹，今早我們已經開始著手分配任務和布置戰略——是講你今天特地找我，是有什麽事？”
慕少艾一時沉默，幷沒有開口。
“這可真是奇了，”笏政見狀，打趣道，“什麽事竟能令藥師吞吞吐吐起來？”
“這次的戰局，南宮神翳由我負責，絕不會讓他有命再步出返魂林；届時，預計醒惡者會帶一批高手爲南宮神翳護法，可能會有四閣聖者加入，我分別估計過，從返魂林而入的可能性不大，南宮神翳生性多疑，雖是護法，兼爲埋伏，必不想讓我知曉，加之水瀧影中惟餘天來眼一人，不難對付，所以他們自以爲只有醒惡者能開啓的、通向無照小築的繭之道，會是最好的選擇，二來我也透露過一些口風給醒惡者和他派來的人，到時整個無照小築將被納入陣中，此陣一旦開啓，一個時辰之內外人無法進入，他們本就不可能讓翳流中的精英高手都退到返魂林這種險惡萬分的地方埋伏，就算埋伏了，無法插手陣中的戰鬥，也無濟于事。這批人你們也無須擔心了，交由天來眼或者我來處理。”
笏政仔細地聽著，一面在心裏盤算，慕少艾所舉兩方，實乃翳流當中最有戰鬥力和影響力的勢力，如果撇開這兩撥，覆滅翳流幷不是難事，畢竟有了長期的準備，知己知彼，况且翳流的中下層教衆早已人心浮動，不難各個擊破。
可是他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慕少艾真的應付得過來嗎？若是按戰力來算，芙蓉骨加上慕少艾估計堪堪能和南宮神翳打個平手，但是慕少艾向來行事穩重，加上這回情况特殊，雖沒有透露具體打算，可必是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才敢敲定。
那麽問題在于，慕少艾爲什麽要這樣叮囑他。
笏政的腦海中閃過了四個字：後顧之憂。
這究竟……
“藥師？”笏政擔心地看了慕少艾一眼。
“你明白我的意思。”慕少艾苦笑，“我可以穩妥地部署好方方面面，也可以豁出性命搏上一把，可我終究，有力不能及的所在。”
“……你想講，羽人非獍。”
總算把他的名字叫對了，慕少艾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只是他幷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方淡淡地開口道，“你不知曉，我不是沒有想過，若能讓他平安離開，暫且寄下南宮神翳的性命不要又何妨？只是思前想後，莫說兩全之法，即使只想保全他一人，也……”
慕少艾頓了一下，好像有幾分不堪似的地側過了頭，繼續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却也只是別無選擇之下的妥協。”
笏政不由怔了怔。慕少艾是什麽人，自己與他結識了多少年，何曾聽他說過這樣的話？眼前的至交舊友，平素面上的瀟灑神采一掃而空，難以掩飾的茫然無力中，猶透出一絲堅毅與自持。
笏政不覺心中酸楚，又不知如何寬慰，只得正色道，“藥師，吾明白了，你就放心地去吧。”
慕少艾聞言定了定心，這才挑起眉來，佯怒道，“是怎樣，別一副要跟我生離死別的樣子好麽。”
“哈，既是如此，別忘了羽人非獍在忠烈王府等你。”
慕少艾閉上雙眼，無聲地笑了一下，“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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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樓發表於: 2013-05-17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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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第三十九章

在翳流的最後一個夜晚，慕少艾做了一個夢。
這夢端的是一片群魔亂舞，光怪陸離，醒後心神混沌，已然記得不太分明，唯獨惦記著夢中一隻牢牢攥住了自己的手。
不知曉究竟是何原委，也看不清那個人是誰，只是懵懵然念著那只手，抓得自己心口發燙、全身乏力，怎麽也掙不開。
慕少艾擁著毯子坐起來，火光顫巍巍地打在他的側臉上，他慢慢抬起手，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好像要從上面看出些殘存的印記似的。
林間風急，外頭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風鈴聲，頓時驚醒了睡眼惺忪的人，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更漏，正是淩晨時分，慕少艾神差鬼使地掀開毯子下床，穿戴齊整，最後確認了一下丹爐的狀况，就出了返魂林。
一路幾不見人，西風呼嘯，寒氣逼人，依舊無法冷却發燙的心口。來到地牢的門前，慕少艾仍有幾分恍惚，却止不住澎湃的心潮。
只見他一面。一面就好。
慕少艾不願細想自己的反常，心一橫就往裏面走。
門口的守衛不敢攔他，迎接他的是鹹律，幾回下來，兩人彼此早就心知肚明，鹹律摒退了旁人，帶他進了那間關押羽人非獍的牢房，替他虛掩了門，就出去外面守著。
慕少艾一時遲疑，生怕吵醒了羽人，于是停在了三尺開外。
羽人非獍依然昏睡著，低垂著頭，淩亂的發絲糾結一片，衣上處處是乾涸的枯紅色血漬。
自己有多久沒能這樣好好地看他？
此情此景，再想起當初的溫情繾綣、耳鬢厮磨，真如隔世一般。
慕少艾按捺住心頭的汹涌暗潮，不出聲地走上前去。
一點點撥開他額上的發絲，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梳理服帖，慕少艾慢慢做著這些事，心底漸漸平靜了下來。
喂他吃完一顆藥丸，慕少艾躊躇了一下，還是决定狠下心來把他弄醒。
“羽仔。”慕少艾低低地叫了一聲，正在心裏考慮著要怎麽做才好，却見羽人的眉心皺了一下。
慕少艾知他必是精力過于疲乏，短時間內無法徹底清醒，忙說道，“羽仔，你若聽得到我講話，就眨一下眼睛。”
話音剛落，但見羽人非獍的眼皮緩慢地動了一下。
現在倒真是又乖又聽話了。慕少艾腹誹著，不過總算松了一口氣，于是伸手握住了穿過羽人鎖骨的鎖鏈，只是聚氣一握，很快鬆開，又從袖中取出一件極小的物事，設法塞進了羽人緊握的手掌中，又用衣袖遮掩好。
爲使羽人聽得清楚，又不能被門外人察覺，慕少艾凑到他的耳邊，儘量一字一句地輕聲說道，“這件暗器很好用，需要時按下上面的機關就行了。”
羽人非獍又艱難地眨了眨眼睫。
慕少艾的氣息却在他的頸邊輾轉低縈，久久不去。
心底深處的死灰開始復蘇，他想睜開眼睛看看慕少艾，想奮力把自己從無邊的泥沼中拔出，却無能爲力。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慕少艾重又低低地開了口，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情緒。
“你要好好活著……過了明夜，”慕少艾頓了一下，不露痕迹地接著說下去，“過了明夜，我就來帶你出去。”

孤身一人往回走的時候，慕少艾逐漸明白爲何自己著了魔似的想來看他一眼。
不是爲了親手喂給他藥，也不是爲了贈他防身的暗器，只不過……
慕少艾停下了脚步。
生又何歡，死又何懼，如果在明天能和南宮神翳做一個了結，如果能給羽人非獍帶來一綫生機，他自是願意賭上性命，在所不惜。
可是，一朝清楚也許此去已無歸路，又生出許許多多難耐的不舍。
他與羽人非獍在一起的時間幷不長，先有太多隔閡，後又一路波折。總是心疼羽仔爲何一直都是那麽不快樂，相伴的時候，慢慢感受到羽仔對自己的眷戀，總想盡力爲他做得多一點，又囿于年齡與責任，害怕自己行差踏錯，有時反而退縮了起來。
可真到了分開的時候，捨不得放手的却是自己。
藥師一生風流瀟灑，曠達超脫，從不爲外物所拘，却在那場紅雪飄落之時，心動一刹，萬劫不復。
慕少艾忍不住回頭一望，地牢已經徹底隱沒在了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見。
秋風雕玉樹，缺月懸寒枝，更鳴漏咽訴不盡、飛光長渡古今。
縱有萬般恨同萬般情，未抵人間，一場別離。

快到返魂林的時候，已近丑時，天空正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慕少艾在林外稍站了一會兒，讓迎面而來的冷風一點點平復自己的心情。
時序已是深秋，耳邊嗚嗚咽咽的風聲，吹到身上時，直有幾分刺骨的肅殺。
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爲七月之律。
確是到了殺戮開啓的時刻。
對于南宮神翳，起初不過是出于一點義憤，作爲醫者，既然遇上了這等能讓他覺得慘絕人寰的事情，也就有了讓他親自插手的價值。
世間罪行千千萬萬，天下惡人萬萬千千，翳流黑派和南宮神翳不過其中之一，可到了後來，對慕少艾而言，事態從他想除掉南宮神翳，一路演變到了他必須除掉南宮神翳。
這條路上，有太多太多的鮮血和尸骨，他已經不容踟蹰，更不容回頭了。
雖然當著笏政的面，也曾說過甘心放弃的話，可他的心裏，到底是有了自己的覺悟和决斷。
回到無照小築，慕少艾已然睡意全無，先去了一遭丹室，然後挑了一盞燈，就往地窖去了。
扯開封在門上的黃符，慕少艾彎下腰步入了地窖。
符籙乍開，腐臭的氣味很快撲鼻而來，慕少艾面色如常，又往前走了幾步。
眼前是遍地整齊碼放的尸骸，有些還面目如生，有些已經腐爛得不成人形，半截都沒入了淤泥裏。
這淤泥下麵，只怕更是白骨森森，不忍相睹。
所謂煞極不破之地……無須奔波測算，也知道方圓三十裏都不會有第二處。
慕少艾注視著這人間罕見的慘像，面上幾要動容，却生生壓抑住了，沉默良久，直到手上的燈籠漸趨黯淡，方屈下雙膝，慢慢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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