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1.17【師策】野風1-47(完結+番外)，54F by清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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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無攸

我願歸于平靜的時候陪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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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82)

50樓發表於: 2011-01-19 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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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1.17【師策】野風1-40，44F by清茗

44.

段岳明“失踪”，段府一夜人财尽散，烧毁过半。满城沸沸扬扬，蜚短流长，有些道盛极必衰，天降灾厄，有些道世途险恶，贼人作祟，也有一种极诡秘的说法道，天理昭彰，作法自毙，段岳明是被地狱小差勾去了魂魄。无论真相是哪个，暗藏的危机已经消失，此后再不会有无故失踪之人。

沈凤随离开的当天，策马天下和师九如也离开了这个留给他们不能遗忘的记忆的地方，启程前两人又去看望了仲欢，雨霁天晴后的原野上一望如初，草铺横野水弄晚风，小河的对面是结伴洗衣的妇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语笑连连，或许无人会来祭奠这无名之冢，但少年归根之处有乡亲和家人们默默的守护。策马天下从不远处的树上折下了一根树枝，将它埋在了昨日挖出的泥坑中，策马天下说只要希望存在，可能性就存在，这根不起眼的小树枝也有能长成参天大树的一日。

只要希望存在，可能性就存在是师九如曾经说过的话，那时候策马天下不信不屑，而现在他坚信，也要让师九如坚信，只要有一分希望就不可以放弃。

沈凤随临走前留下的信息无疑是一计重棒，将策马天下原本的设想全盘打乱，“他”的不计后果孤注一掷，出乎意料却也在意料之中，可这唯一的筹码却是策马天下要兑现给师九如的承诺。

两人向西北继续前行，出了陇地便踏上了沙漠之疆。黄沙一望无尽，稀疏的胡杨，巨大的仙人掌，丛生的骆驼刺，风化的大石布满龟裂，有风吹过时便有碎石滚落，与流沙相映的是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这是一种远离喧嚣的纯粹，万籁俱寂，宁静致远，恪守着孤傲与清醒，只包容真正坚强的生命。

策马天下和师九如要去的是边域，漠城还在边域的北方，但无论是边域或是漠城都只算茫茫沙漠的边缘，策马天下出生的漠北是还要更加遥远的地方。离开陇地前策马天下做好了行走沙漠的准备，虽然到边域三天的行程对他而言不足一提，但师九如是第一次踏足，新鲜的一切也代表了初次尝试的艰辛。除了必要的食物外就只带足够的水和一张厚毯，白天的沙漠温度极高，炽热的烈阳令人不敢直视，脚下的沙粒即使穿着厚底的靴子也能感受到它的滚烫，策马天下走在师九如身前，正午的太阳在脚下投出直指正北的影子，指示前进的方向。走上半个时辰策马天下就会解下水馕喝一小口，怕师九如忘记也会转身提醒他，就算不渴也要喝，等真正觉得渴时便已是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虽是酷热难挡但两人依旧穿着罩头的棉布披风，是为遮风沙也为避烈阳，否则不出半日就会在脖颈磨晒层皮。原本师九如是紧紧跟在策马天下身后，可随着太阳西偏，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点燃，腾腾的热气置身其中就像置身火焰之上，汗水和力气一点点从体内流逝。策马天下停下脚步看向拉开了距离的人，转身走了回去。

“忍一忍。”策马天下拿出块白布巾，将自己水馕中的水倒了一半在上面，浸湿后围在了师九如脸庞上只露出眉眼，道：“不要一直望着前方，你会觉得路太远，看着脚下跟着我。”

如沙漠之空纯粹湛蓝的眼眸弯了起来，策马天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转身又继续前行。

第一日的行程结束在太阳西落后骤然降温的沙丘上，与白天截然相反的寒冷。沙漠中的植物周围经常会隐藏着一些毒虫，比如蜱，一旦被咬不出十个时辰即会致命。策马天下选了处平坦的沙丘，挖出大坑燃起了从周围收集的枯枝干草，就在火堆边吃了些干粮后又用沙子将火堆掩埋，搂着师九如裹起毯子睡在了烧热的沙土之上。

也不知是累过头了还是第一次在这种环境下外宿，师九如眼睛睁得明晃晃地盯在策马天下脸上，策马天下是真的累了，虽然天黑看不到，可只要一合眼就能感觉到那刺得眼皮疼的视线，无奈叹了声才道：“师九如……”

“策马，你睡不着么？”

师九如话一出口，策马天下就在心里骂自己嘴贱，早知道就不搭理他了，总有他撑不住睡着的时候，现在倒好，成了自己要他陪着，嘀咕归嘀咕，策马天下还是应道：“恩。”

“那吾讲个故事给你听。”

策马天下低笑了声，原来是在这等着呢，心想师九如你那么想讲故事直说就好了还装模做样。

策马天下点头应了声，就听师九如道：“以前有个人，毕生以修补刀剑为业，所有修补好的刀剑他都会让之逐水而去——”

“等等！”策马天下有些怀疑师九如肚子里是不是只有这一个故事，打断他道：“前面讲过了。”

“恩。”师九如停顿了片刻似是在回忆之前讲到了哪里，又继续道：“他将那把滴上心血的剑取名‘静心’，从此静心便日日陪伴在他的身旁，直到他不得不离开去完成属于自己的天命。”

“就在他要离去时，静心忽然发出铮鸣，他说我此去无回，静心依旧鸣响不止。”

策马天下道：“他和那把剑关系还真不错，像是朋友。”

师九如轻笑着道：“他们确实心有灵犀，静心要随他而去，他便听取他心声带着他一起前往。”

“他完成了天命？”

“是，但他的生命也已到尽头。”师九如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平淡，“他用最后一丝气力走回居地将静心投入水中，希望他寻找新的主人，谁知水面忽起巨波染上残阳血色，静心自水底冲出，断裂在了那人身旁。”

“人傻就算了，剑比人更傻！”

“或许，当静心染上他心血的那刻，就注定了不忍抛下这个傻人。”

师九如说完后便沉默了下来，策马天下倒还沉浸在故事中，总觉得静心这个名字在哪听过，明明是很熟悉的感觉却回想不起，又觉得那个傻人的傻劲跟谁很像却偏偏记不得这个谁，是谁。策马天下凝着眉道：“我怎么越想越觉得静心不像把剑，像个人，你说他是不是爱上那个修剑的了？”

策马天下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师九如回话，仔细一听怀里的人竟然打起了小小呼声。策马天下冷冷一哼，张嘴就咬上了师九如脸庞，还有这样的事，硬拉着给别人讲故事自己先睡着了！牙上也不敢用力，贴上了便又退了回去，师九如迷迷糊糊的把脸又埋深了些，策马天下嘴角弯起个小弧度，紧了紧手臂嗅着他发丝，也阖起了双眼。

第二日两人继续赶路，却在中途幸运地遇到了一支商队，这是支从撒马尔罕到洛阳途经四省的异域商队，领队人是一对青年夫妇，男子高大威猛，女子也是不输丈夫的强健干练。商队来往携贵重物品，不宁世途下难免会碰到恶胆劫商的，所以队中皆是身负武艺的壮年男子。沙漠中的商队对独行的人来说犹如绿洲，通常领头人都会让他们加入队伍一起前行，有时候需要给些银两，但遇到热情好客的便全当结交个新朋友，商队在沙漠中的优势不只是他们熟悉地形准备充足，更是因为他们有骆驼，骆驼不难求，难求的是经验丰富的识途骆驼，它们十几年，几十年地走在这片沙漠之中，什么时候会遇沙暴，怎样躲避危险，何处有水源，没有人比它们清楚。

这是师九如第一次见到骆驼，他对它的兴趣此刻大过一切。一旁的策马天下心中想的却是何老那里的大黄，师九如果然有喜欢跟“异族”交流的爱好，只是骆驼不是狗，没事的时候不会发出声音，这次不知道他又要怎么听懂它的话。

娜塔莎豪爽一笑，吓停了只负担较轻的骆驼，牵到师九如身旁道：“坐上去让它载你一程。”

策马天下立刻道：“这怎么可以。”

“没关系。”娜塔莎摆了摆手，浓眉大眼，高鼻深目，混身都是一种野性的美，“这一段路不要紧，他看起来很喜欢我们这些朋友。”

对于商队而言，骆驼是比贵重的物品和金钱更加重要的朋友，甚至是家人，每一支商队都有被它们救过的经历，再加上本来就身负重物，所以一般商队中的骆驼是不允许骑的。师九如看向策马天下，策马天下朝他点了点头，他才谢过娜塔莎跨在了骆驼背上。

蹲下的骆驼起身时，驼铃当当作响，师九如一怔前后晃了晃，策马天下护在身边忙扶住他，待他坐得稳了才收了手。师九如双手抚着驼峰，柔软的驼毛像一把毛刷子在手心来回扫着，师九如的嘴角弯出几乎不曾有过的弧度，道：“策马你也摸摸。”

真是没见过“世面”……骑个骆驼就能高兴成这样，策马天下覆上他手背也做着样子摸了把，勾起嘴角道：“手感不错。”

师九如转头望向他，笑容更深，策马天下要微微仰起头才能与他视线相对，刺眼的阳光从师九如身后射来，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那如天空的眼睛，是策马天下见过的比漠北还要美的湛蓝。

跟着商队行走的好处很快就惠及到了两人，这一晚他们休息的地方是一小片绿洲。行走了一日的众人在池边喝饱后又解下水馕装满水，卸了骆驼身上的物品让它们休息。池边的空地上升起了篝火，火上烤着几片香喷喷的馕，商队的领头古嘉又从行囊中拿出了酒和牛肉，招呼着大家围在篝火旁吃喝。

虽然策马天下提醒过他晚上不要靠近草木，师九如还是跑去拔了些沙蒿喂给骆驼，他立在旁边一看就是半晌，策马天下知道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它们也不去管他，跟古嘉边喝酒边聊起洛阳以外的风土人情和名产珍品。后来还是娜塔莎将他喊了过来说它们都睡了，师九如说它们还站着，娜塔莎又是朗声一笑，骆驼和马一样，都是站着睡。

策马天下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忍不住抚额，敢情人家都睡了你还跑去“献殷勤”。

娜塔莎拉着师九如给他看一些从洛阳带回的小瓷器，师九如边看就边告诉她单釉，彩釉，印花，青花，珐琅瓷的不同年代和价值，其实真正的珍品官窑是极稀少的，但民窑也不乏精品，汝窑、定窑、钧窑，要辨识真假还要再细说。聊了些中原这边的金铜玉瓷，娜塔莎又拿出些西域的小玩意，样样稀奇古怪，见所未见，娜塔莎递出块纱巾到他面前，“送给你。”

师九如想要推拒，娜塔莎一展纱巾就搭在了他发上，这是块长宽三尺的白色纱巾，似锦非锦似绸非绸，纱巾的四边都坠着莹白如玉的亮片，闪闪耀人，亮片在师九如额前轻轻晃着，娜塔莎笑道：“我就知道很合适。”

师九如捉着纱巾一角，疑惑道：“这是什么？”

娜塔莎道：“这是我们民族服饰的一种，当有了心爱之人时就会戴上。”

师九如弯着眉眼，又摸了摸白纱，道：“送给吾的么？”

娜塔莎爽快点头，师九如道了谢就走到不远处的篝火旁，在背对着的策马天下身边坐了下来。策马天下正和古嘉聊得投机，也没怎么注意身旁多了个人，喝了口酒就把酒馕放在了脚下，师九如以为是水，拿起来也就上了嘴旁，这时策马天下才回过神，开口道：“水在池边放着，这是酒你少喝些，师九——”

策马天下转头看到他时眨了眨眼，双唇微张着怎么也合不住，师九如点点头扭了酒馕的塞子，站起身就要往水池边走，策马天下忽然起身握住他手腕道：“你戴这个做什么？”

这一声不小，周围十几双眼睛全齐唰唰凑了过来，片刻宁静后就是一片笑声，策马天下的耳根瞬间红了个通透，娜塔莎在身后也笑得前仰后合用维语道：“坎趋容，呀大喜克楞（对不起，朋友请原谅）。”

“要克（没什么）。”策马天下立刻应了声。他知道娜塔莎他们并没有恶意，在朋友间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玩笑，更何况“丢脸”的是师九如，自己跟着害臊什么。

策马天下从一脸不解的师九如头上掀下了纱巾，小声道：“以后不清楚的就别乱往头上戴！”

师九如道：“娜塔莎说这是他们民族中有了心爱之人时会戴的装饰。”

这么讲也是没错了，策马天下觉得脸有些发烫，更压低了声道：“你想戴可以，没外人的时候再戴！”

师九如点着头将纱巾收了起来，跟着策马天下坐到了篝火旁，送了水吃了些热热的馕，跟古嘉和娜塔莎又天南海北的聊了会，便各自卷着厚毯睡下了。沙漠的夜晚冷，两两睡在一起也不奇怪，师九如依旧还是跟策马天下搂在一起。

半夜的时候篝火渐熄渐冷，劈啪地响着动静，但奔波一日的人们不会被这点声音惊醒，策马天下原本也睡得沉，但渐渐有个细小却持续不断的声响传进了耳中……叮当，叮当，叮当……驼铃？不是，是比驼铃清脆很多的小铃铛发出的声音，小铃铛？策马天下猛得睁大双眼，睁眼的同时师九如竟也醒着。

师九如道：“是他。”

是他？原来如此。策马天下比了个小声的动作，师九如点头，两人从毯中钻出，脚步都极轻，绕过了熟睡的其他人，向发出铃铛响声的地方疾行而去。

越往前行铃铛声越清脆响亮，可仿佛没有止尽一般，铃铛越响越大，好象天地间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行了半刻仍旧没有到达声源发出的地方，师九如忽然蹲下身捂住了耳朵，血水却不及阻止从耳孔中淌下。策马天下心中一紧，他不曾在云岫宫生活过当然受不了这种音波，两指齐并在他肩头穴道上急点，师九如额上淌出冷汗，双唇张阖着，“策马——”

话未说完，铃铛声嘎然而止，策马天下瞬间全身紧绷就要拉师九如到怀中，地面的黄沙突然抖动，一条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沙中冲出，策马天下只见眼前一道银白闪过，师九如便从手中消失。

黑影挟着师九如跃出了丈余外，风起沙扬，月下之人青衫飞舞，直披身后的长发轻扬，细长的眼眸无波无澜，静静地看向策马天下。铃铛声再次响起。

策马天下厉声道：“别动！”

“你凭什么命令我。”青衫人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手中肉眼不见的银丝束在师九如脖颈之上，银丝的两端是两颗银色的铃铛，“策马天下，你的任务已经失败，还不快回主上那里领死。”

银丝上渐渐染上血红，师九如眉头微蹙，掌心缓缓凝起内力。青衫人斜了眼角，银丝再次加紧束缚，师九如轻吭一声收起了掌力，“你该让他别动，少些挣扎也能死得轻松。”

策马天下摆了摆手，挑起眉梢道：“哈，我跟他不熟，我的话他也未必肯听。”

“策马天下，不用在我面前玩这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谁？”青衫人唇色淡如透明，苍白的面孔显着病态，“师九如，逐水渊，当初是你破的阵，可引他离开的人是我。熟还是不熟不重要，他跟在你身边的目的才是关键。”

“他的目的为何不重要，你的目的才是关键！”策马天下面无表情，冷硬的目光看着对方道：“唐念，你也不需要拐弯抹角，你若要杀他哪会这么多废话，放了人我们才有相谈的余地。”

银光在细长的眸中一闪，银丝瞬间收进了袖中，同时师九如转身立掌就要劈向身后，策马天下却快他一步将人拉了回来。

唐念震袖身后，铃铛脆响，“明智。”

师九如紧抿双唇，视线盯着青衣人不放，策马天下长吁口气，缓缓开口道：“你可以说了。”

“《洗神秘录》！”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洗神秘录》我早就交给沈凤随了。”

唐念也不急不缓道：“这不假，但《洗神秘录》从红袖阁出来后就被调了包。”

策马天下抚额，叹出口气，“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策马天下，装傻也要有个限度，从红袖阁带书离开的人是谁，要我告诉你么？”

策马天下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只见那淡若透明的双唇轻启道：“贺兰哲哲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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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1.17【師策】野風1-40，44F by清茗

45.

唐念传的是云岫宫主人的话，《洗神秘录》换贺兰哲哲不死，不死是什么概念？《洗神秘录》原本就是他们最后一个任务，贺兰哲哲留下后路是对主上的试探，果然，他不会活着放他们离开。沈凤随当初用手语留下的信息正是如此，贺兰哲哲没有拿到解药，但他交上的《洗神秘录》也是假的。沈凤随曾问过策马天下，“上一个被种了蛊想脱离云岫宫的人，你知道现在在哪里？”，他说的——就是贺兰。

真的《洗神秘录》在哪里？会是“他”么？唐念没有提到漠城，看来贺兰哲哲行动前已经做了准备，“他们”现在在哪，是否安全？

策马天下眉头深皱，表情凝重地盯着脚下的路，连身旁师九如的声音也没听到。一天前两人与商队在中途告别，一天后策马天下和师九如抵达了边域，边域是个让横跨兹乌塔贝尔大沙漠的人整装待备的小城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道上一排排的店家生意红火，往来之客络绎不绝，人声喧闹。

师九如拉住策马天下手臂，他才惊觉抬起了头。

“策马。”

师九如的眼神策马天下读得懂，他在担心也想询问，沈凤随和唐念所说的策马天下并没有隐瞒，至于其他，现在还未理出头绪，《洗神秘录》的去向也未落实，想说与师九如却不知从何说起。

师九如脖颈上一圈细细的红痕闯入策马天下眼中，让他心头紧揪，伤口虽小但很深，银丝勘勘停在血脉之上，只要再深入半寸就会有性命之忧，唐念的身手是五人中最好的，主上派他前来可见对《洗神秘录》的重视。

“很多事情还需要再推敲和思考，也有需要等待的时机，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再商量，好么？”

师九如缓缓点了点头，神情仍是有些犹豫，策马天下笑着让他宽心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担心着急也与事无补，走吧。”

两人先进了饭馆要了些吃的，沙漠小镇上不缺的是必备的东西，可离丰盛就相差甚远了。一盘馕，一盆羊肉，两碗羊肉汤，足以充饥顶饱味道却无法恭维，策马天下喝了两口汤就拿起块羊骨啃着，师九如也跟着拿起块骨头啃在嘴中，策马天下悄悄斜睨，想起四五个月前吃饭时连矮凳都做不惯的师九如就觉得恍如隔世，现在看他吃得自在的样子又想说那个斯文儒雅的书生被策马天下带“粗鲁”了。看师九如啃完了肉骨头又端着汤碗喝了起来，碗见底的时候师九如忽然轻一蹙眉，放下碗掏出布帕拭上了唇前。

“策马，你也擦擦手。”

策马天下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了师九如递上的布帕，攥在手中的瞬间策马天下眨了眨眼睫，将拭过手的布巾放进了袖中。

边域已经临近云岫宫了，难保周围不会有眼线暗伏，难怪“他”这么谨慎。策马天下和师九如吃完结了帐就走出了饭馆，在小镇中兜兜转转直到夜幕降临确定身后无人尾随，才往镇西的荒址行去。

策马天下手心中的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紫色翡翠，翡翠出自彩云之南，紫色是“他”的颜色。策马天下先前的猜测并没有错，贺兰独自提前了和“他”的约定。

夜中的荒址上断瓦残垣，倒塌的土墙根处生着丛丛骆驼刺，一副破败不堪的景象，策马天下屈指抵在唇间，如鹰啸的哨声响起在荒芜的沙土之上。不一会一道影子从旁跃入，从头到脚的黑色恍如鬼魅，黑影跃至后又突然向前奔去，策马天下和师九如相视一眼，同时追了上前。黑影带着两人在荒址中左拐右转行至块大石后瞬间消失了踪影，两人走上前细看，大石后竟有口枯井，井轱辘上栓着条绳子，策马天下先师九如一步沿着绳子下入了井中，井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深，踩实后又接住了紧跟而下的师九如，四周光线比外面还要黑暗，策马天下紧紧握着他手心一起往横向凿出的地洞中走去。

行了半刻不到，就有微微的火光从前方透出，发出火光的地方比洞口要宽敞，摆着一张桌子，黑衣人正坐在桌前背对着来人。待走到黑衣人身后时，师九如才看清他所穿的并非黑色的衣服，而是深紫。

紫衣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没有茶只有水，二位请。”

策马天下勾起嘴角，看了师九如一眼拉着他走到紫衣人对面坐下。师九如心中有疑惑但知道此人没有恶意，而且应与策马天下相识，坐定后才瞧清了紫衣人的相貌，说是瞧清其实只看得到眉眼，一面长长的绸纱遮掩住了他大半的脸庞，但那双紫色瞳眸在烛火下如烧制的琉璃美幻绝伦，只一眼就能将人的视线吸入，再难离开。

“哈，这么多年的把戏还没玩够。”策马天下端起茶杯瞥了眼愣神的师九如，桌子底下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

师九如眨眨眼便垂首微微阖上了眸，只盯着面前的杯子。

紫衣人低笑一声也眨了眨眼，紫色的瞳眸再看却变成了黑色，“不介绍这位朋友给我认识？”

“师九如。”

师九如向面前之人微一颌首，温和嗓音道：“初次见面，吾叫师九如。”

紫衣人又是笑道：“策马你这个介绍会不会太敷衍我了，对师九如也有些失礼吧。”

“对他确实失礼，那我就说详细点。”策马天下点头，看着师九如道：“滕辉，又名凤仇谷主，未娶妻，居住在彩云之南的万毒谷，是数一数二的蛊毒高手，他喜欢——”

“一坛醉明月。”

“两坛。”

策马天下和滕辉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忽然都郎笑起来，滕辉抬手抚上绸纱扯下，道：“跟你谈条件我从来占不到便宜。”

师九如原本收回的视线又落在了滕辉面上，这次并非因为他的紫瞳，而是那张极美与极丑同时存在的脸庞。左侧是惊为天人的俊美，右侧的脸颊却恐怖如恶鬼，皱缩在一起的像是被火烤焦的皮肉黑中泛着深紫，一直从脸上蔓延至脖颈。

滕辉一抱拳朝师九如道：“我叫滕辉，希望这张脸没有吓到你。”

师九如一怔，视线也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忙还礼道：“抱歉，是吾太过失礼了，请你原谅。”

“你多虑了，我从不介意别人的目光，外出覆面只是不想惊吓到路人。”

看到师九如有些尴尬的神情，策马天下重起了话头，道：“说正事吧。”

滕辉看向两人身后延伸进去的山洞，道：“他们在里面。”

“跟说好的时间不同。”策马天下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滕辉轻咳了几声，喝下口水，扯出个似有若无的笑，道：“我不能那么做，贺兰十年不曾回过漠城就是因为亏欠，亏欠‘他’也亏欠你，这是贺兰的决定。”

策马天下皱眉道：“他决定去送死你也看他去？！”

“一开始先找我的人是你，五年前你便决定了，策马，你该比任何人了解贺兰的想法。”滕辉看着策马天下忽然沉下的表情，仍是继续道：“等那些孩子长大了就带他们离开漠城，否则等七蠹心时间一到，就是想死也死不了，只能被种入幼蠹继续做云岫宫的傀儡。”

师九如紧抿了唇，在桌下握住了策马天下的手，策马天下也回握住他，看着滕辉道：“那是曾经，现在我不想轻易说放弃！”

“呵呵，这才像你，策马天下。”滕辉从怀中掏出个黑布包裹的东西送到了策马天下面前，道：“贺兰回云岫宫前我们见过面，之后我便带了他们离开漠城，这项东西是贺兰留给你的，他知道他若是回不来消息一定很快就会传到你那里，你也会设法和我取得联系。”

策马天下已经知道其中是何物，也不急着打开确认，又道：“按理说你们早该离开边域了，为何现在还逗留在这里？”

滕辉轻叹一声正要开口，就听身后山洞传来个少年惊喜的叫声，“策马！！！”

策马天下眉头瞬间舒展，刚转身就有个黑影扑进了怀中，策马天下同时抬手就揉上了少年头顶，“臭小子一年没见又长高了！什么策马，叫大哥！”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大大的眼睛咧嘴一笑，两颗虎牙亮闪闪的就道：“一把弹弓，两包麻糖！”

策马天下曲指敲上了少年额头，挑起眉道：“跟谁学得这毛病！还会讲条件了。”

少年倒是直率，将在场其他人的心声都说了出来，“除了你还能有谁。”

这时一双纤长白净的手拍在了少年肩上，策马天下和少年同时望向来人，朴素的灰色长衫，整齐挽起的发髻，清秀白净的长相，一副斯文书生的模样。

“千里……”

策马天下看到面前之人时表情有一瞬的凝固，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被策马天下唤做千里的男子微笑着点点头，打起了手势，‘小刀你先进去照看弟妹，我和你策马大哥有话要说。’

师九如瞬间明白了沈凤随为什么会唇语和手语，他曾失语半年，是策马天下照顾他，而策马天下会懂却是因为眼前这个男子。

名叫小刀的少年有些不舍地看着策马天下，策马天下又揉了揉他发顶，“明天聊。”

看着少年走进洞中，策马天下又转向千里，千里却望着他身后的师九如，‘这位是你的朋友么，策马？’

“他叫师九如。”

策马天下知道师九如看不懂，就介绍道：“他叫程千里，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漠城的‘家人’，我离开漠北后是他们收留了我。”

程千里摆着手又打起手势，‘我们当初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聚在一起讨口饭吃，像一家人，并不是谁收留了谁，策马是我的弟弟，除了滕辉我还没有见他带其他朋友回来过，师九如欢迎你的到来，可惜我们现在流离在外无法尽地主之谊，实在抱歉。’

师九如疑惑看向策马天下，策马天下正要向他解释，就听一旁的滕辉道：“千里说他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策马天下就好象他的弟弟，所以你想跟策马天下在一起，理应也该叫千里一声大哥。”

程千里茫然，策马天下愕然，师九如坦然，开口就道：“这是应该的，程大——”

策马天下额角一跳就捂上了他的嘴，滕辉立刻低低笑出了声，“策马，两坛醉明月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滕辉与策马天下结交多年，他对师九如的态度是不是“朋友”，一目了然，其实让师九如叫年纪稍长的程千里一声大哥并不过分，可策马天下这一捂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四个字，不打自招。

策马天下很快就回过味来，知道着了滕辉的道，气滕辉小心眼爱计较，就为刚才翻了一半的老底和两坛醉明月就把朋友“卖”了，又气师九如最是爱在这种时候犯傻！

程千里看到眼前景象也渐渐明白过来，微笑着拍了拍策马天下的肩，也不管策马天下一脸的僵硬，‘策马，这是好事，你能找到喜欢的人我很高兴，你要好好待他。’

以防滕辉再先入为主，策马天下忙向师九如道：“千里说很高兴见到你，以后都是一家人让你不用见外。”

虽然没有完全复述，不过意思也差不了太多，师九如便弯起眉眼颌首道了谢。

一番寒暄过后，滕辉道：“我们为何还逗留此处，你问千里吧。”

原本还面带笑容的程千里忽然就愁上眉梢，看着策马天下，缓慢比起了手势，‘你说十年后就能获得自由是不是骗我的？你说十年后就能见到哲哲，他为什么还是不肯回来？你让我们先跟滕辉离开，说是以防万一保证我们的安全，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策马，你究竟隐瞒了什么？为什么不能跟我们一起走？’

策马天下弯着唇角道：“别担心千里，我和贺兰还有任务没有完成，这是最后一件，让你跟滕辉先走是怕云岫宫出尔反尔利用你们威胁，到时候想走也难了。”

程千里加快了双手的动作，‘我相信了你十年，策马，你到如今还要骗我！不见到贺兰哲哲我不会离开这里。’

策马天下耐下心道：“小刀他们是你从小看着长大，你怎么能丢下他们不管。”

‘小刀已经是大人了，他可以照顾年纪小的弟弟妹妹，让滕辉先带他们离开。’

“你是兄长，他们不能没有你，更何况贺兰知道了也不会同意。”

程千里忽然蹙紧了眉头，双手用力地比画着，‘我要他当面对我说，我要见哲哲！’

策马天下握住他肩头，沉声道：“千里，冷静些！”

程千里缓缓垂下了手，眼中带着渴求望向策马天下，手指颤抖着又举在了身前，‘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我们连累了你对不对？你们不是不走而是走不了？’

“并没有你想的这些，你们明天就同滕辉离开，这里非是久留之地。”

程千里推开了策马天下的手臂，眼角有些微红，但神情坚定，手势坚决，‘我等得太久了，不能跟他一起活着离开这里，我情愿陪他同葬流沙之下。’

一瞬间空气凝结，策马天下沉默了下来，程千里比画着，‘抱歉，你们也累了，先休息吧。’

收回双手，程千里向三人微微点头便转身向里走去，策马天下伸出手臂拉住他，道：“我尽力！”

程千里弯起了嘴角，却是苦笑的意味更多。

滕辉坐回桌前，倒了杯水刚要放在唇边又轻咳了几声，缓了缓才道：“不知道哪边更辛苦，是瞒了十年的贺兰还是被瞒了十年的千里。”

策马天下收到师九如的视线，走去他身边轻握住他的手，朝滕辉道：“比起千里你应该更担心贺兰的现况。”

“担心又如何，我能做的就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完成他的托付。”滕辉一口喝尽了杯中的水，站起身将绸纱重新覆在面上，黑色的眼瞳转瞬变成了紫色，暗哑的声音道：“同葬流沙之下的资格，并不是谁都能有。”

“去哪？”

“呵呵，既然和你汇合了自然是想办法救贺兰，我虽然是他的朋友，但你跟他从小就是‘对头’，所以不需要替他完成所托！”滕辉转身向洞外走去，“我去备些东西，这里就留你们守护了。”

待滕辉离开后，策马天下才将桌上的布包打开，褐色的书页上靠右一竖楷体小字——洗神秘录。

师九如手指轻抚上书面，有着些怀念道：“是真的。”

“我答应过帮你找书，现在找到了却——”

“策马。”师九如又小心地将书包起，看着策马天下道：“吾们现在要做的是先救人。”

“只怕他不一定受威胁。”

“这是不得不接受的交易，相信吾。”师九如上前握住了策马天下的手，弯着眉眼道：“虽然吾不知道云岫宫主人的目的，但《洗神秘录》的用途只有吾最清楚，如果他用在此处，只是得到书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两人又再商议了片刻，便卷着厚毯靠坐在一起休息。

师九如想问些他家人朋友的事情，策马天下就说起了跟滕辉的相识。策马天下第一次出外时江湖经验尚浅，结果不甚中毒，在红袖阁疗伤时经阁主认识了滕辉，阁主将滕辉介绍给他并不只为他当时所中之毒，更深的用意在七蠹心，那时的滕辉也只有十七岁，义气风发，与策马天下一见如故，结为朋友。师九如说，滕辉脸上的伤不是外伤，是中毒所至，跟他使毒用蛊有关么？策马天下沉默了会才道，以前滕辉脸上没有伤，每次只要他一去红袖阁，当天红袖阁便别想做生意，姑娘都围着他转连其他客人瞧都不瞧一眼。师九如点点头，虽然毁了一半，但另一半的脸也能看出主人原本的惊世之貌，正想着就听策马天下说你可别乱想啊，我跟他就是朋友！师九如说吾还没想到这里。策马天下说反正你迟早会想到我先说了省得你问。师九如闭了嘴手就在毯子上摸着，摸飞了一层毛，策马天下打了个喷嚏就捉住他手攥在了掌心，继续说道，一年后滕辉说找出了七蠹心的解方，但风险很大他要再多尝试几次，也是那时滕辉通过我认识了贺兰哲哲，他们两走得很近，近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尝试了解毒之法，结果七蠹心反噬进滕辉体内，虽然并未致命，可他的脸也因此毁了，紫色瞳眸也是那时出现，因为七蠹心有汇聚全身血液的漩涡之力，所以你看到他眼睛的时候才会觉得难以自拔。师九如说他们背着你是因为贺兰哲哲不想你冒险？策马天下抿着唇阖起了双眼道，睡吧，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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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82)

52樓發表於: 2011-01-19 02: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1.17【師策】野風1-40，44F by清茗

46.

这是策马天下跟他们一年后的相聚，上一次已经是他离开云岫宫前往逐水渊时了。在山洞里的除了小刀还有十二三个孩子，最小的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策马天下告诉师九如年纪小的都是他离开后程千里又抱回去养大的孤儿，他们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所以都姓程，千里是兄长也是父亲。孩子们对程千里敬爱有加，对策马天下却是大哥哥的喜欢，策马天下每年都会回漠城看他们，他会把贺兰哲哲交给他的银两留给程千里，自己的一大半都给孩子们买吃的穿的用的，陪他们玩给他们讲沙漠外的青山绿水，大千世界。师九如不曾见过如此的策马天下，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也或许，这样的策马天下才是原本的他。围在身边的孩子们唧唧喳喳你一句我一句开心地说着闹着，没有痛苦没有烦恼，不知道此刻身处的危机，他们的心已经穿越万里黄沙，跨过高山江河直飞向天上人间的彩云之南。

策马天下陪孩子们玩，程千里便招呼着师九如在外面的山洞聊天，程千里双手比画，滕辉就复述给他听，是策马天下来到漠城之前的事。三年的干旱终于将老天爷的信徒们赶离了家园，为了生存漠北的百姓举家迁徙，但是希望离他们太远太远，不到一半的路途已经死了过半的人，可真正的恐怖和绝望才刚刚开始，人性中最黑暗丑陋的一面瞬间爆发，第一个成为祭品的是年纪最小的孩子，没有人告诉策马天下突然多出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人们只是面无表情地吃着，策马天下将分给自己的偷偷埋进了沙中。紧接着是第二个孩子的消失，策马天下知道很快就会轮到自己，他不敢告诉别的孩子，因为他们吃下了那些东西，没有人会想听想相信，他们只愿不饿着肚子多活一刻，所以策马天下逃了，一个十岁的孩子在沙漠中整整走了七天七夜，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是对生的希望还是对死的恐惧？也或许两者都不是，他所走过的路是修罗道，他所呼吸的空气是腐败的血肉溃烂的人性，他存活的世间就是地狱，所以没有生没有死，没有希望也没有恐惧。程千里说醒来后策马天下哭了整整一天一夜，他痛苦为什么活了下来，他以为自己会和漠北的小伙伴们一起死在沙漠上，只是他不愿意是那样的死法，现在他活着，他的伙伴们却再也不可能走出那里，如果当初说了，是不是就能救他们。程千里说从那次后，策马天下就再也没有哭过再也没有提起过跟漠北有关的事情。

师九如只听策马天下提起过一次漠北，在他的印象中那是个有最美却最冷酷的天空的地方，是策马天下出生的地方。程千里讲述的却是另一个师九如陌生的故事，策马天下曾对师九如说，天不仁慈信它何用，可不仁慈的岂止是天？他说在那黄沙遮天避日的地方只有活着的人才最不配说希望，可让他绝望的又何止是遮天避日的黄沙？！一想起自己当初回应他的言语，心中就是紧窒的疼痛，从未经历过他所经历之事的师九如如何大言不惭地要他相信美好和希望？师九如想起在仲欢的墓前，坐在泥泞地面上的策马天下低笑着说，现在你要用命赔给仲欢，以后若再遇到个仲喜，仲乐你也要赔？师九如，你有几条命？，在雨中向后退去的策马天下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轻松的，可担子再重路也要走，死，有时候反而轻松。十岁的策马天下就已经背负起了同伴的生命和悔恨一步步艰难前行，师九如却连那时候的他都不如么……即使肩上扛得再重，策马天下也愿意帮师九如将身上的担子挑起，自己又为他做过什么？师九如脸色苍白，手抚上心口半阖了眸。

“聊什么这么久？”

策马天下从里面走出就坐在了师九如身旁，见他虽然笑着但脸色不好，就小了声道：“是不是在这里闷得太久了？”

“哎，交友不慎，跟你认识几年也没见你这么关心过我。”滕辉倒不是故意说风凉话，他对策马天下的了解是从漠城开始，程千里所讲其实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作为朋友尚且伤悲，更何况是师九如，所以也就另起了话头。

策马天下尴尬地喝了口水，这才把视线从师九如身上转向了滕辉，道：“我怎么不关心你，之前经过红袖阁还有好几个姑娘问你什么时候去，她们可盼星盼月地等着你，有个叫蓉——”

滕辉苦笑着摇起了头，好在认识久了也习惯了策马天下倒打一耙的作风，不过俗话“近墨者黑”，滕辉原本不擅口舌之争，几年下来也能呛他那么几次，“你不是想知道我们刚聊的什么吗？”

话被滕辉劫住，策马天下扯着嘴角坏笑道：“不会是那些你见不得人的事吧。”

“这嘛……或许是有些难以启齿。”滕辉轻咳了声，道：“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刚到漠城不久就和贺兰为了谁比谁大，谁该叫谁哥哥打得头破血流，被千里好一顿训斥，贺兰不服气半夜偷了他裤子藏起来，他明知是谁做的却不愿开口低头，结果第二日只能光着屁股出了门。”

“放屁！我用草遮了的！”

滕辉低笑道：“看来记性好的不只是贺兰，你也还记得嘛，策马天下。”

策马天下的脸就跟开了染坊似的，白了又绿，绿了又红，一旁的师九如很轻的“恩”了声，策马天下视线送过去时他就朝他真诚地眨了眨蓝眸。这种刻意的“安慰”反而让策马天下彻底黑了脸。程千里忙打着手势缓解气氛，策马天下回了个手势给他，这才瞥了眼滕辉，叹气道：“贺兰到底在你面前说了我多少‘好话’。”

讲到策马天下时，揪心的是师九如，现在莫名转到了贺兰，愁眉的又换了程千里。

滕辉昨晚离开后天快亮时才回到了井下，背着的两个布袋中装着食物和水，是要留给程千里他们的度日所需。三人商议过后决定今晚出发，夜行晓宿，如果不绕去漠城，从边域直接穿过塔什尔沙漠到达云岫宫只需要两天时间。程千里有多想随他们一起前去，策马天下清楚，但程千里没有说也不能说，每个人都有必须背负的责任。等待的人痛苦，让人等待的人同样痛苦，可“等待”同时也意味心存希望。

程千里的身边站着个头只搭到他肩下的小刀，小刀的身后是比他还要矮的孩子。小刀手中紧握着的是策马天下送他的弯刀，他不知道大人们要去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的是什么。

策马天下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小刀道：“男子汉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刀，只为情义染血，为守护而挥！”

揉上他发顶，策马天下笑道：“好样的。”

程千里欣慰地拍了拍小刀的肩，又看向了面前的三人。策马天下沉默地回望着他，神情平淡而坚定，片刻后忽然转身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重视之人留在这无情的沙漠之中。”

程千里从十五岁那场伤病后就成了聋哑，不看着对方就不知道他们是否在说话，而策马天下给他的，是无声的承诺。

身后的边域随着三人渐行渐远，没有了白日里的酷热，如冬寒冷的夜晚，上弦月高挂的天幕上，北斗星指引着路人前进的方向。两白一黑的身影一人紧随在一人身后，风吹着披风鼓鼓作响，三人从晚上一直走到第二日接近晌午时分，才在一片背阴的平坦沙丘上停了脚步，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刻休息，虽然滋味并不好受但同时避免了在烈阳下的行走节省了体力。休息是短暂的，进入深秋后夜长昼短，太阳西沉前三人就又要开始赶路。

当感受到一丝凉爽时师九如醒了过来，渐柔的阳光映着晚霞如火，嫣红了大漠。策马天下还在他不远处躺着，滕辉却不见了踪影。师九如掀起毯子走到策马天下身边盖在了他身上，眼下的阴影诉说着主人的疲惫，虽然知道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可师九如不忍心唤醒他，哪怕是让他在梦乡中多停留半刻。沙丘上忽起一阵风，吹来了笛声。师九如一怔，见策马天下仍是未醒，便起身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沙丘背面是一片稀疏的胡杨林，坐在林中一块大石上的人正是腾辉，他侧对着师九如走来的方面，翠绿的笛子轻抵在唇间，左边的脸颊布满狰狞的伤疤，是贺兰哲哲能给滕辉的唯一的东西。笛声悠扬却不缠绵，哀婉却又坦然，像一个清醒的旁观者伤着他人的悲欢离合，却掩埋了自己所有的心事。虽然策马天下没有说出口，但他们之间的故事师九如听在耳中，看在眼中，心里如何不明白。明知道有风险却先用贺兰哲哲试验解毒之法，明知贺兰哲哲或许有去无回却不阻止，只拼尽全力地完成他的嘱托，因为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不能拒绝，也是从那天起，第一次萌生的感情便只能永远地藏进心底。策马天下曾对师九如说，这种事跟认识时间长短没关系，就好象他们三人之间的缘分，先相识的是策马天下和滕辉，可结下情的牵绊的却是贺兰。同样的，在策马天下二十几年的人生中遇到过很多人，最后拨动了心弦，注定爱上的却是在月夜下追逐而来的师九如。

笛声在师九如走近的同时渐消渐缓，藤辉收起唇边的笛子，微笑着却没有转过头，视线望向远处日暮，声音暗哑道：“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进云岫宫？”

师九如停下脚步不再靠近，弯着眉眼道：“是的，你愿意告诉吾么？”

这一段经历是程千里的痛，是贺兰哲哲的悔也是策马天下不愿再提起的往事。贺兰会告诉滕辉是将他视做最信赖的朋友，或许正因为是朋友才有了能分享痛苦的立场，如果他爱他，是不是就不忍他为自己伤心。这个问题的答案滕辉不去想更不会去问，只是满足的做着朋友，兄弟。

滕辉低笑道：“当然。”

滕辉说，程千里和贺兰哲哲是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父母为了生计将两人留给程千里的奶奶后便去了陇地做生意，可二十年前入秋之际秦川突发瘟疫，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了西接秦川的陇地，发病之人短短数日就会死亡，程千里和贺兰的父母也未能幸免。程家老母得知消息后一病不起，不到半年就走了，只留下了八岁的程千里和三岁的贺兰。那个时候，北有旱灾，南有瘟疫，不少壮年都死在了外面，谁家也不比谁家好过，哪有能力再去养两个正要吃饭的孩子，就是如此绝境，八岁的程千里一家一家跪在那些人门口，磕破了头求得一口饭将贺兰养大，直到五年后疫情才渐渐和缓，漠城又有了新机。十三岁的程千里找到了肯雇他干活的地方，从漠城背着货物到边域换回别的货物再背回漠城，来去六天的路程必须四天走完，若不是他苦苦恳求说可以做到，别人又怎会雇用一个比货物重不了多少的少年。说到这，滕辉又笑了起来，别看程千里瘦弱，听说他以前一巴掌下去就能把贺兰的屁股打开花。

策马天下被程千里在路边救回的那一年，程千里十四岁，当时他和贺兰身边已经多了小刀和两三个同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五六张要吃饭的嘴都等着程千里，他除了来回背货外也在家小饭馆里打杂，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拿回去些煮剩的羊骨和碎肠，日子过得虽辛苦但也满足和快乐，只要再过几年，等贺兰和策马天下大些了，也可以找到活养活自己，等其他孩子都再大些了，他们的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原本应该如此。

滕辉微眯起眼，红色的夕阳在他紫色的瞳孔中像是正烧着琉璃的火，轻咳了几声，滕辉道：“有些人强大到你觉得他像座山，永远坚强无畏，永远可靠，可只要是人，就有支撑不住的极限。”

程千里病倒了，连糊口都艰难的人怎么能有病倒的权利。贺兰哲哲去送货的老板那里恳求，恳求雇用他，可当时的贺兰比曾经的程千里还要小一岁，老板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货放在了他肩上，他的腿开始颤抖，那一刻的贺兰才真正懂得了程千里背负起的是什么重量的担子，他或许可以将这比他还要重的东西背去边域，可他做不到四天内就走完那些路程。策马天下去了小饭馆，可程千里的活早就有人顶替上了，这里缺少食物，但永远不缺等待食物的人。贺兰和策马天下空手而归，家里是饿得连哭泣声都微弱的孩子，是发着高烧的程千里，没有食物，没有药，没有钱，两个十岁大的孩子能做什么？

“师九如，你是不是很心痛，是不是在想自己那个年纪的时候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是不是想如果能早些遇见他就算受再多的累也要让他少吃些苦？”

师九如紧抿着唇没有回答，滕辉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师九如的想法就是他自己的想法，滕辉道：“你有明白些么，策马天下不愿告诉你的原因，对他来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可他知道你会伤心，明明你不曾经历过，只是听到后心中难受，连这，他都不舍得。”

滕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接着讲道，贺兰哲哲带着策马天下去一家馕铺偷东西，贺兰从桌上偷了一张馕，一半塞给策马天下，一半捂在自己怀中，两人便往不同的方向跑，结果被馕铺伙计发现，喊了铺子里的狗就追在了身后，伙计一追到屋外就对贺兰拳打脚踢，惊醒了已经半昏迷的程千里，程千里冲出来将贺兰护在身下不停地道歉和求饶，过了好久伙计才气冲冲离开。贺兰从程千里怀中爬出时，程千里已经没有了意识，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孔，那伙计追来时手中拿着取馕的铁钩。

我小时候为了半块馕被只黄狗追过整整十条街————这不该是让人觉得好笑的事情，策马，策马，策马，你当初是什么心情？那时候的师九如什么都不知道，他说别怕它不会伤害你。无知者无过不过是给伤害了别人所找的借口，无知既是罪过，只是师九如现在才懂。

等策马天下甩掉身后的黄狗回到家中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贺兰跪在程千里身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不停流泪。策马天下将半块馕分给了孩子们后又离开了家，他走到漠城城门口的大街上，跪在了街当中，只要有人经过就给他们磕头，嘴里只有一句话，“求求你们，救救他。”

之后，出来找他的贺兰也跪在了他身旁，头破血流却无人愿为他们驻留，唯一停在他们面前的人用二十两银子买下了他们十年的命，正是云岫宫主人。从此贺兰哲哲和策马天下进入了云岫宫，他们十五岁各掌红、白两色令牌，种入七蠹心，成为云岫宫的死士。也是那个时候他们知道，二十两买下的不只是十年的命，他们今生或许不能活着离开云岫宫，所以两年后认识了滕辉的策马天下在当时就做好了今天的准备，这是他与贺兰哲哲的共识。

滕辉说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师九如点头谢过他后又沉默了下来，命运有时是人力无法扭转的无情，如果不是因为走入绝境，贺兰和策马天下便不会去偷东西，不会跪在街上乞讨也不会遇到云岫宫的主人，不进入云岫宫就不会被种入七蠹心替人卖命，贺兰哲哲不会遇到滕辉，滕辉也不会因为他而毁去容貌，一环套着一环，不幸中又滋生新的悲哀，可若是没有这一切，策马天下又怎么会去逐水渊，而从未踏出逐水渊半步的师九如又如何与他相遇，相识，相恋，相依……不幸带来的不会只有悲哀，师九如要做的就是和策马天下一起结束这个不幸，在一起，走下去，想和你在一起走下去。

掌心一热就被一人从身后牵住了手，师九如瞬间回神转头望去，策马天下微蹙着眉眼中是担忧又像在生气，道：“一睁眼就不见了人，我还以为你们被流沙埋住了！醒了也不叫我！”

“抱歉，吾——”

“我不是在怪你。”

一见师九如愧疚的神情，策马天下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滕辉从大石上跃下，走到策马天下身旁一拍他肩头，在耳侧轻笑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你这副模样，作为朋友我知足了。”

策马天下耳根微红，放开了师九如的手，转身道：“该出发了。”

再赶一晚的路，第二天白天就能到达云岫宫，三人脚下不停在夜色的大漠中急急前行。

忽然，熟悉的铃铛脆响传来，三人几乎同时驻步，铃铛声越响越大，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一齐涌来让人辨不清来人的方向。策马天下沉声道：“是唐念！”

“就是你说的那个用银铃和银丝做武器的青掌令？”滕辉从腰间抽出翠绿的笛子，哼笑声道：“我早想领教领教了。”

笛子在指间旋转后落在唇前，笛声起，是跟银铃同样清脆但要绵延连贯许多的乐音，和着内力从音孔中发出直穿入地底，笛声悠扬婉转渐渐地掩盖住了铃铛声，原本充斥在旷野之上的叮当脆响逐渐汇聚在前方十丈远处，滕辉看向策马天下，策马天下微一颌首一道剑气瞬间挥出直射流沙之下，同时黄沙抖动青色人影从中疾跃而出，血红从袖中随风滴落。唐念迅速将受伤的手臂负在身后，苍白病态的面孔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之人，道：“真不该小看了你们。”

剑锋在黑夜中划出道银光，策马天下侧剑身旁，“是我们小看你，主上怎么会派堂堂青掌令传话！从一开始就没有用书换人这条命令，你不过是在等我找到《洗神秘录》好来个黄雀在后！”

唐念平淡道：“是又如何，主上要的是书，不是策马天下的命，《洗神秘录》交出，你的来去与我无关。”

“书，我不会给你，策马天下的命更由不得你！”

“那就不要怪我不念师兄弟一场。”

“哈哈！”策马天下大笑一声，挑起眉梢道：“少自做多情，我可从来没认过你这个师兄！”

铃铛声再次响起，唐念的厉害在于每每先发制人，如果失了先机便卸去了他三分凌厉，更何况以一敌三就算他再厉害也无取胜可能，唐念绝不是如此莽撞之人，策马天下正思付着这其中蹊跷，就被一股力量忽然推了开来。

“小心！”

师九如急道一声，来不及凝聚内息，五分的内力硬是接下了瞬间袭来的一道宏大掌气。被这股浑厚的力量所伤，师九如连退数步才站稳了身影，轻咳一声鲜血便从嘴角滑下。策马天下一怔，怒火翻涌，冲上前扶住他道：“师九如你！”

师九如迅速拭过嘴角的血渍，还未张口说话，第二道掌气再次袭来！一把推开策马天下，师九如提元纳气双掌起式，汇出白色五芒星，风势在星阵中如快速旋转的刀刃将冲击而来的掌气削得粉碎，可七成的内力仍不足以完全抵消对方的攻击，余波下师九如又向后退出几步，伤上加伤，血也止不住从他唇间指缝涌出。

在第一掌到来时唐念就有了动作，此刻正和滕辉缠斗在一起，同是以音为形扰敌之术，唐念在滕辉面前又失两分优势，唐念虽使银丝可远可近，但滕辉的武器也不只是笛子，唐念若贸然靠近恐怕不等七蠹心发作便先死于其他剧毒奇盅之下。

两边都是形式紧迫，与师九如对掌之人只见掌气不见来人，这个人是谁策马天下当然知道，所以才更清楚除非有足够的能力否则逼不出他显身。这一次不等策马天下来到身边，师九如便看向他摇了摇头，策马天下蹙起眉狠咬牙关猛得转身提剑跃入了与唐念的战圈。

师九如运起十成内力，不敢有一丝懈怠，微微阖眸吐纳静气，五芒星阵，灵、水、火、地、风，堇、蓝、红、黄、白，五元素对应五色星，沙漠之中还有什么能多过沙的？黄色五星阵起，沙如瀑，如剑，每一粒细沙都是一把锋利的短刃，汇聚成势不可挡劈波斩浪的巨剑，直刺入掌气袭来的方向，两股力量相撞，沙土迸扬飞散，一道身影从沙雨纷纷落下之处走出。

人影出现的同时，策马天下给了滕辉一个讯息，一剑送出后唐念闪避，滕辉立刻直击他背心，策马天下趁机离身，剑尖直冲向那道身影，师九如从另一个方向同时立掌上前，一左一右一剑一掌攻向此人，此人双掌齐接攻势，一对二却是五五平分之色。

双方各自向后退去，策马天下退后的同时移向了师九如身边，站在他身旁才稍稍静下心来，横剑道：“殷无影，终于连你也来了。”

殷无影，云岫宫玄色令牌所持者，也是跟在云岫宫主人身边时间最长的人。殷无影一身黑衣，面容棱角分明，坚毅的双唇开阖道：“策马天下，多说无益。”

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这就是殷无影的作风，策马天下和师九如相视一眼，不再多言，掌与掌，掌与剑，不为一较高下，一方是为命令不留命一方是为情义不留情，你来我往，见招拆招，难解难分。原本两方阵仗相斗犹如水火，水消火长，各有优劣，可不到一会滕辉与唐念的战况便发生巨变，虽然唐念因先前策马天下的入局损耗了体力，渐落下风，可他此刻绝不是体力不支的模样，好象痛苦至极难以忍耐，忽然唐念的脸上开始出现如火烧过的伤疤，黑中透出深紫，速度快得不及反映，瞬间便爬满了他整个面容，仿佛是被看不见的烈火烧身，唐念痛苦地滚上了流沙，在沙上留下片片斑驳的紫色痕迹，这场面滕辉太熟悉不过！唐念高声哀号，撕心裂肺，不远出的殷无影一见此景立刻挥出一掌带起铺天盖地的沙尘，转瞬消失了踪影。

唐念依旧在沙上翻滚挣扎，策马天下跟在师九如身后赶了过来，眼前的一幕残不忍睹，师九如蹲下身就想扶上唐念，滕辉手中笛子送出立刻挡下他手臂，策马天下还要更快一步搂住师九如腰向后拖去，“你疯了！”

滕辉摇着头，看着师九如解释道：“并不是我连这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只是他救不了，也救不得，他的七蠹心已经发作，你只要沾上一滴就会如我一般。”

师九如紧抿了唇，眼睁睁看着唐念渐渐停了挣扎，看着他犹如一具被火烧成的干尸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就是七蠹心的绝情，这就是生命被控制的最后的结果……

策马天下到此刻也不肯放开他，只怕他再靠近那具遍体毒液的身体，策马天下对滕辉道：“这件事不对，唐念体内的是重新种进的幼蠹，怎么会现在毒发！”

滕辉从腰间抽出把形状怪异的弯刀，青蓝色的刀刃在月光下发出幽光，刀刃锋利无比一刀便划开了那看似坚硬的干枯的胸膛，心脏已经萎缩成了深紫的一团，滕辉又将那处剖开细细看过后，道：“具我所知，七蠹心的蠹在身体受到强烈刺激时才会为了自我保护而渗出极微少的毒液，否则在七年中将一直沉睡，只有时间到了才会破茧而出，若不是被种在身体中，蠹破茧后会变成完全无毒的紫蝶，相反被种入体内使得它不能及时冲破，又无法再控制茧上和茧中的毒液，在毒死人的同时也毒死了自己，也就是说除了茧外，也应该还有一只未破出的紫蝶才对，可他身体中的七蠹心只有茧，没有蝶。”

策马天下半懂半疑，滕辉继续道：“也就是说，有人给他下了一种新的毒盅，这个盅的目的不是为了以毒攻毒解七蠹心，而是从外强硬地将茧破坏，造成他的促亡，可表面看起来死的人却只是因七蠹心发作。”

滕辉有些玩味地低笑了起来，“看来云岫宫中也并不太平，会这么做的人或许目的与我们不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不是他的敌人，只是用蛊催蛊的做法太过阴损毒辣，我对此人倒有了些兴趣。”

谁会这么做，策马天下其实不知道，但谁有机会能这么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带不走的悲哀的生命，注定永远留在这大漠之中，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将已经干枯的尸体彻底地焚成了灰烬，与万里黄沙共掩。

第二日，太阳从东升起，新的酷热重新来临之时，三人终于接近了目的地。滕辉带着《洗神秘录》留在了百里外的沙地隐秘处，策马天下和师九如继续前行。当蒸腾热气中一座白如天山之雪的威峨宫殿矗立在两人面前时，策马天下道：“师九如——”

“吾不怕，吾一定万事小心，你的话吾谨记在心。”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策马，你什么都不用说，因为吾听得到。”

策马天下的唇角渐渐弯起了弧度，在这蓝天下畅快的呼吸，在这双蓝眸中放肆的快乐，曾经种种的痛苦，不幸，悲伤都不再重要，不需要被记得。一切从这里开始就让它在这里结束，以后，策马天下只要过属于自己的人生，有师九如共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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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82)

53樓發表於: 2011-01-19 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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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1.17【師策】野風1-40，44F by清茗

47.

正月里江南下起了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雪花如鹅毛般飘飘洒洒，扬落纷纷。往年初春之季逐水渊的桃子就会成熟，而今年的这场雪将桃花冻结在花苞之中，芳踪难觅。撤去了阵法的桃林只是一片覆盖着雪白的光秃秃的林木，桃林后的庭院中原本被精心照顾的花草也因主人一年的不归而凋零残败，杂草丛生，柔软的草茎承受不住重压只能沉眠雪下，唯有几束枯枝孤独的坚持着迎风傲雪。石子铺就的小路被没入脚踝的雪完全掩盖，纯净晶莹如细盐般的雪上印出一人的足迹，足迹沿着小路通向了庭园之后的屋舍。白衣人抖落一身风雪，走进屋中将漫天的银白关在了身后。

屋中烧着火炉，比起外面的天寒地冻是另一番的温暖，策马天下解了披风搭在椅背上又往炉中添了些木炭，转身整理起了买回的东西。距离逐水渊三十里处有一个小镇，镇子虽小但人丁兴旺百姓安居，镇上的集市也相当热闹，眼看再过一个月就要过年了，策马天下便起了个早赶了半晌的路前去采买了些年货。

刚到逐水渊的时候策马天下饿了两天肚子，他怀疑以前住这里的人到底是怎么过活的，五六间屋子里除了书只有书。策马天下用一天的时间整理出一间睡觉用的屋子和一间伙房，第二日才抽空去买了锅铲米面回来开了伙。虽说多少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但路上奔波时只要不是生的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够了，说到厨艺策马天下完全是个门外汉，一开始的几顿饭就是不难吃的程度，到如今好些了也有一两个拿手的小菜，比如莴笋炒肉丝，羊肉墩胡萝卜，凉拌芹菜什么的，就是有时候做得多了总是吃剩下。

把熏肉挂在了伙房的房梁上，萝卜，小白菜，菠菜这些堆进了新挖好的地窖中，玉桂之前教给过他腌菜的法子，策马天下也一直想试一试。在伙房水盆里洗了一个红薯，策马天下回到屋中，将红薯放在火炉上烤着。拾掇好了菜，布袋里还剩些东西，策马天下端出几个盘子，把瓜子花生核桃放在里面，还有橘子，梨和苹果，想了想又拿了颗梨也烤在了火炉上。忙了大半天这才有时间歇口气，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发现茶早凉了，又去打了壶水，因为逐水渊的河流流速较快，所以并未结冰，将铜壶坐在炉上，策马天下吁出口气也坐在炉边翻起了烤好了一面的红薯和梨。

冬天的梨肉鲜汁甜，就是送进嘴中冰凉，把烤好的梨削成块再浇上层蜂蜜既润喉养肺又香绵软口，就是太甜，甜得发腻。策马天下不喜欢。

两个半月前从沙漠离开后，策马天下途经陇地时去看望了仲欢，当初种下的一棵小树枝竟然已经生根发出了新芽，也不知道是谁在枝桠上绑了一条红色的祈福带，平原上的一点红鲜艳动人，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向那处望去。出了陇地后策马天下又去了黑风寨，远远望到寨门上高高挂起的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策马天下无奈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在寨子附近的小镇上住了一宿，买了坛寨中酿的高粱酒，味道比曾经的还要甘醇爽口，只是这一回他醉得太快，一坛都未喝完便模糊了视线，天也在旋地也在转，脑中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进了山后策马天下去了何老那里，如今已经不是父女两相依为命了，家中多了个实成又能干的顶梁柱，何老原先怎么也看不上眼的小伙子为了玉桂入赘进了何家。玉桂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在院里纳鞋时看到了策马天下，大黄猛摇着尾巴就扑了过去，策马天下笑着抚着大黄的脑袋，任它亲昵地舔着自己的手心。兰花花又唱起在了院中，“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个英英采，生下一个那蓝花花，实实的爱死个人……”一遍一遍，直到唱哑了嗓子也不愿停下，策马天下住了两天，玉桂就在两天里不眠不休地做了十双的鞋垫子，每一双上都是一针一线地缝出的“福”字，黄线上染着点点的血红，是心尖尖上的血，策马天下走时，当初那个一刀剪下青丝磕破了额头都不曾哭过的少女一颗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策马天下轻笑说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玉桂却哭得更凶，眼泪如何也止不住，一旁的何老和女婿红着眼偷偷地抹了眼角。走了半个月终于到了渭水以南，红袖阁依旧夜夜笙歌，酒香色盈，策马天下没有进去只打听了绿绮的事，随后又往南行在一个同样繁华的城镇遇到了她。当初策马天下找来的药引子虽然医好了她爹的病，但老人几十年的病根太深，没享几天福就走了，绿绮也从红袖阁赎了身，带着剩下的银子在这陌生的地方开了家酒楼开始新的生活，绿绮说策马大哥留下吧，我这里还能照应，策马天下说他答应过他，要回逐水渊。

火炉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是已经烤好的梨滴下的汁液，策马天下取了碗切了梨又舔了勺蜂蜜，把碗端到桌上，“吃吧。”

没有回应，策马天下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伸手就要抽出他手中拿着的书，一直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依旧湛蓝的双眼平静而空洞，只是紧握着书不肯放手。

策马天下渐渐收了力道，重新端起碗凑到他面前，舀起一勺喂在了他嘴边，分不出好坏，不知道是甜是咸，只要给他吃，他就会吃，拉他去睡，他就会睡，就算把他丢在屋外一整天，他也只会站一整天，没有爱憎，没有喜怒。

有魂无魄的活死人。

从沙漠走回逐水渊，那些曾经共同的经历，相识的人，一起看过的风景，走过的路，没有一样能在他眼中激起波澜，他像是个最残酷无情的人，任那些人为他哭泣为他伤心都不为所动。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无所谓面前这个白衣人是谁，唯一的执着只有《洗神秘录》。策马天下有时候几天都不会跟他说一句话，因为说得再多也不可能得到一个字的回应，他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只是具没有心的空壳。

策马天下说：“师九如，你是不是在惩罚我？”

蓝衣人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喂到嘴边的梨，像个提线的木偶，机械地做出反应。

三个月前，策马天下带回了功体尽废的贺兰哲哲，将贺兰哲哲交给滕辉时，滕辉说两坛醉明月我等着你来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策马天下与他击掌为誓。

拿着《洗神秘录》进入云岫宫的策马天下立刻就被关进了地牢，云岫宫的主人当着师九如的面解了策马天下身上的七蠹心。

再次获得自由是因为沈凤随的到来，他在云岫宫四周埋下了炸药，点燃炸药后趁乱救出了策马天下，等两人找到师九如时他已经昏迷不醒，身旁还有两具尸体，一具是云岫宫的主人，一具是不曾见过的陌生人。

和沈凤随一起逃出云岫宫后，他才向策马天下说了全部经过。

云岫宫主人十五年前练功走火入魔，身体以极快的速度走向衰老，为了重新练就绝世神功，他十几年来到处寻找奇经异典，神药密宝重塑一具肉体，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换魂术后便能再叱咤风云，而所需的物品正是《洗神秘录》。可他却不知道《洗神秘录》是封印了师九如第七魄才具备了魂魄转移的媒介之能，师九如是以此为条件让他给策马天下解了毒，答应帮他转魂。沈凤随说就算师九如完成承诺，等他成功后也不会放过你们。策马天下听到这里才明白了其中一切都是沈凤随穿针引线，沈凤随找到师九如告诉了他杀云岫宫主人的方法，就是在转魄之时将自身六魄凝聚成剑灌入其中，策马天下一拳挥在沈凤随脸上，沈凤随并不恼火，笑着说，这是他和师九如的交易，他告诉师九如自己的目的，师九如帮他杀云岫宫主人。当年东海之涯的沈家会被灭口，是云岫宫主人为了得到沈家的一项传世之宝才设下的阴谋，他以为沈凤随不知道，沈凤随隐忍那么多年只为报仇。沈凤随说，策马天下这有什么不好，如今我报了仇，你们也获得了自由。策马天下说你身上还有七蠹心！沈凤随说就算如此又如何，就像你进云岫宫就没想过活着离开，我也同样。

沈凤随留下一句师兄保重便离开了。策马天下是获得了自由，可是这自由的代价未免太高……

“你是不是生气我以前骗你太多，所以才不肯理我？”

策马天下将碗放回桌上，蓝衣人又重新将视线送上了手中的《洗神秘录》，像是不愿与他多交谈一句。

策马天下抿紧唇，将书一把夺过就向屋外走去，师九如像是怔了征，立刻跟在他身后，追上了就要从他手中将书拿回，策马天下狠狠将他推在地上，看也不看又朝前走去，师九如爬起身继续追赶，直走到河水旁策马天下才停下了脚步。

策马天下将书举在手中，道：“你苦苦要寻回《洗神秘录》，可找回来又如何，当初你就不该为了书离开逐水渊！没有这本书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策马天下知道不该将怒气发泄在师九如身上，也知道错不在师九如，不在《洗神秘录》，可再不做点什么，他觉得自己就要发疯！

师九如仍是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不停地想靠近拿回书，他只要一走上前策马天下就将他推开。

“告诉我你想要书，说话！！！”

师九如从地上站起，眼中只有书，策马天下阖起双眼，再睁开的瞬间将手中的书扔进了水中。

低而刺耳的笑声响起，“你可以死心了，以后就安心做个傻子，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让你活着一天。”

说完策马天下转身离开，才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响动，策马天下立刻回头却不见师九如的踪影。这河水虽小但极深，可将人没顶，策马天下心中一骇，几步上前跃入了水中，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策马天下在其中摸索了半晌才找到师九如，将人拖上来时他手中还紧握着已经湿透的《洗神秘录》，可双眼紧闭，嘴唇发青，策马天下眉头深蹙，将人抱回了屋中。

脱了身上的湿衣用两床被子紧紧裹住，可师九如仍是止不住的发抖，策马天下也干脆睡进了被子中，将人搂在怀中暖着。

是懊悔是心痛，可又是不甘。什么都不记得却只记得《洗神秘录》，难道那本书对他的意义要远胜于自己？

一心只想着这些的策马天下没有发现枕边的《洗神秘录》正渐渐产生着变化，一道淡薄的白光从书页上缓缓升起，仿佛轻烟一般飘入了昏睡中的人体内。

待怀中的人不再颤抖后，策马天下也渐渐沉入了梦中。

策马天下梦到了师九如曾讲的那个故事，修补刀剑的人，静心，可除了这一人一剑外，梦里还多出了一个人，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他穿着白衣，静心不在修补刀剑的人手中，而在白衣人手中，他们相伴在一起直到那场天命，殉葬的也不只是一把静心剑……他看到了白衣染血。血红铺天盖地，随后又被黑暗掩盖，黑暗散尽时他站在逐水渊的桃林外，桃林里有个蓝衣的小孩，是小时候的师九如，策马天下伸出手想要牵起他，他却转身向后走去，走到一团白雾面前，白雾中一个温雅的女声响起，九如，你想随他去么？小小的师九如说，吾要在逐水渊陪伴师尊。女声轻叹一声，师九如便消失在了白雾之中。策马天下慌乱地喊着他，寻着他，却再也不见他的踪影。策马天下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脑中嗡嗡作响，视线也跟着模糊，不知为何他又身处黑暗之中，正在急急向前奔跑，为什么要跑？这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密林，身后有人在追他，是谁？策马天下突然停下脚步，一个蓝影也随至眼前，这是他与师九如的初遇！蓝衣人湛蓝的眼比那月更冷更清，策马天下走上前就想拥住他，师九如我知道你一定会追来！蓝衣人却微微疑惑道，少侠，你是谁？

策马天下猛得从梦中惊醒，却不见了身旁的人，策马天下慌乱无神，大喊着他的名字在屋外寻找，没有人……他会走去哪里？那样的师九如能走去哪里？他没有自己连活下去都不可能！策马天下又在庭园和河水附近寻找，依旧没有他的踪影。雪停了，重现的阳光在雪上洒出一层金色，极度的冷与暖的对比，策马天下冲出庭园在桃林中没有目的地跑着，望着。

忽然一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策马天下立刻向前奔去，就在快要靠近时却放慢了脚步，像是怕惊扰到他似的，策马天下屏住了呼吸，只怕稍微一点的风就会将他吹走。

万籁俱寂中，蓝衣人缓缓转过了头，弯起了眉眼，湛蓝的双眼如初晴的天空，纯粹而美丽。

“策马，你看桃花开了。”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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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無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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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樓發表於: 2011-01-19 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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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1.17【師策】野風1-40，44F by清茗

番外过年

大年三十的一天是从两人的冷战开始的。

策马天下把逐水渊庭园的一片地重新翻了土，撒上了苦瓜种子，而这块地上原本种的是师九如心爱的芙蓉花，虽然因为久未被照料只剩下光凸的枝干，可眼看着被连根拔起烧成灰烬后做了苦瓜种子的养料，师九如的心是比这寒冬腊月还要更冷上几分的。

策马天下心情不比他好多少，让他说种花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喝的还要人费心照顾，他的计划可不只是一块苦瓜地，本来过两天还想把其他几片地都翻了种些青菜，西红柿，茄子什么的，又实惠又新鲜，多好！

平时早上起了都难免在床上腻歪一会，今天师九如一大早就进了书房，直到晌午也没出来。策马天下心想，好嘛，这叫给惯得脾气越来越大了，为这点小事都要闹腾。到了午饭的时候策马天下做了他最喜欢的八宝粥，因为肚里也有气就懒得送进屋哄他，敲了门就把粥碗放在了屋口，结果半个时辰后再去看那碗粥原封不动地躺在地上，大冷的天硬是冻成了块冰疙瘩，这下策马天下是彻底火了，叫你不吃，饿肚子活该！

大年三十家家都是热热闹闹和和气气喜喜庆庆的，几天前策马天下又买了肉买了菜，还买了鞭炮，就等着这天两人也庆祝一番，可就现在这气氛别说坐在一起吃顿年夜饭了，怕是连话都说不上句。

正在气头上，忽然从庭园中传来一个超大的嗓门，当家的！我刘老虎来给你拜年了！

当初师九如恢复后，策马天下就写了信报平安，只是没想到这隔山间水的他们竟会亲自前来看望。

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策马天下走出去就迎了来人。

刘老虎变化挺大，虽然依旧是又高又壮的一汉子，但干净又干练，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浓眉虎目倒有几份英俊相，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六三，个头小身板可挺得直直的，小眼闪亮亮一看就是个精明人，可身上又有斯文书生气，让人更觉得亲切了些。除了这两人还有两个策马天下意想不到的，这可吓得他不轻，都几个月了你还敢乱跑！玉桂搀着何老，笑容还有少女的调皮，我都不怕大哥你怕啥。

原来在策马天下和师九如离开黑风寨后不久，刘老虎就扛着酿好的酒，推着一只老母猪又揣了银子去了何老家磕头认错，何老和玉桂才知道了之后在黑风寨发生的事，何老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笑呵呵地原谅了他，刘老虎感激老人大度后来还认了玉桂做干妹子，有啥好吃好喝的了就往何老那送，两家也早就亲如一家了。所以这回来逐水渊，一路上都是刘老虎照看着何老和玉桂，就他那块头和气势，一般没人敢在面前造次。

路上也远，刘老虎就拉着个大板车，一方面是照顾玉桂，一方面也方便带年货过来，酒那是少不得的，还有只全羊和些北方的山货点心，玉桂也纳了床新被子和几双鞋带给他们。在屋外卸了东西，策马天下就说外头冷赶紧进屋里暖和暖和，玉桂说师大哥呢，策马天下挑了眉就在屋外喊了声，师九如！

书房的门吱呀声开了，好嘛，这才请得动大驾！六三一见师九如就跑了过去围在他身边叫先生，师九如弯着眉眼和他们一一都问了好，就同众人一起回了大屋。还没坐定庭园外又有声音传来，玉桂说大哥你忙你的，我们自己招呼，说完就坐了壶烧水给众人，策马天下说行，吃的喝的你们自己用，我出去看看。

刚一踏出屋子看到来人，策马天下就傻了眼，沈凤随你怎么还没死？

沈凤随身边还有三个人，方才喊话的是滕辉，和滕辉一起来的自然就是程千里和贺兰哲哲了。沈凤随说师兄我没死你好象很失望，策马天下撇了他一眼就默认了，程千里打起手势，我们是在外面无意遇到沈公子的，听哲哲说他原来也是云岫宫的人，贺兰哲哲突然插话道，我跟他不熟，沈凤随轻咳了声就展开扇子掩在了唇前，策马天下笑道，滕辉你不是说对那个以盅催盅的感兴趣么，就是他。滕辉看向沈凤随时眼中就有了些别样的意味，策马天下心里坏笑，沈凤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以后估计没好日子过了。

还没来得及将四人迎进屋，绿绮也随后赶了来，她住的离逐水渊最近，两三天的路程就能赶到，拿得都是些现成做好的能放的肉菜，说是晚上吃的时候热热就行。滕辉又把两坛醉明月递给了策马天下，策马天下道哎呀呀让你破费了，滕辉说我三年才能酿这一坛，真觉得破费那我就拎回去了。策马天下忙把酒往怀里带，谁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一伙人说笑着就走进了屋中。

人到了个齐全就开始热闹了，大家互相介绍过了后聊得火热，策马天下从别屋又搬了两个大方桌进来，四人一桌就搓起了牌。沈凤随，滕辉，程千里和贺兰哲哲一桌，策马天下说你会不会？师九如说略知一二。策马天下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好嘛，可找到出气的地方了，叫了绿绮和六三，四人也开了一桌。刘老虎不会搓麻，就坐一边和何老嗑瓜子聊天，问些药酒上的事，玉桂肚子是大了可人一样利索能干，给大伙添了茶又摸出剪刀和红纸剪起了窗花。

沈凤随那桌是暗潮汹涌，风云变幻，如火如荼，贺兰哲哲连坐三庄，上家程千里从一开始就没停过喂牌，滕辉全不介意，沈凤随坐不住了，扇柄啪地往桌上一敲，你们欺负我看不懂唇语？牌桌上要靠实力见真章，这样还有什么意思。滕辉斜睨了他，突然就伸手到桌底下抓住他右手压在了桌面，靠实力？沈凤随挣了几次没挣开，月牙眼一弯，我刚才看错了，滕兄就大人大量吧。滕辉唇角一勾才放开了他的手，沈凤随忙把手中偷藏的牌滑进了袖中。

策马天下那桌倒是没这些桌底下的小动作，只是绿绮和六三都是个中高手，当然策马天下也不遑多让，至于师九如，就是他说的略知一二，一张牌下去点三炮，三个人全赢他一家。几圈下来策马天下已经焦头烂额了，不是输的是气的，看师九如输得可怜兮兮都要见了底，策马天下心里着急想给他喂牌，可没有一次喂到他手里，一局打完看他的牌，不得了，这么臭的手气见所未见！打到后面也顾不得别人了，一边看着师九如的牌一边打自己手里的，就这样也能让人拦胡，六三倒是不介意，他也觉得师先生可怜想让他赢一把，绿绮就说了，还带打夫妻张的啊！这就是马尾串豆腐，提不起来，看着也来气，策马天下一撩牌说不来了，那边何老就顶了他位子继续打，策马天下才下一会桌子，师九如就连坐五庄，绿绮呸了一声，你刚才都装的吧！

下了桌策马天下就和玉桂一起把窗花贴上了，两人去了厨房，玉桂和面杆皮，策马天下就剁起了肉馅，等弄好了，策马天下说伙房太冷，咱们去屋里，于是就端着皮和馅进了大屋包饺子。

两桌的麻将这会也散得剩了一桌。师九如陪何老喝茶聊天，一旁的三个人只听绿绮道，我看你人挺聪明，我那酒楼少个可靠的帐房，去我那干呗，刘老虎说那哪行，六三可是我们村的先生！绿绮说看把你急的，又不是抢你老婆。刘老虎脸一下就红了，抬了眼角看着绿绮扭捏着说，我还没媳妇。绿绮捂着嘴角就笑了起来，一旁的六三小眼一眨，有戏！

方才策马天下那桌是一人输三家，现在沈凤随这桌是一人赢三家，沈凤随哈一声，撩了牌说甘拜下风，滕辉说继续，沈凤随说馕中羞涩，滕辉说我借你。程千里有些莫名地看了两人一眼，贺兰哲哲说，这是好现象。等沈凤随把借来的银子也输光后四人才散了伙，收拾了桌子准备吃饭。

策马天下把下好的饺子端出，酸汤麻辣的，一人一大碗，在场的除了师九如和绿绮外不是北方的就是在北方生活，而彩云之南的人吃辣比北方有过之而无不及，策马天下就给他们两另端了干饺子，蘸着调汁吃。师九如吃了两盘子，策马天下知道他中午是饿坏了，这会吃得又太多，呆楞楞地坐在火炉旁一副想睡又不能睡的样子。

吃了饺子，绿绮亲自下厨做了七八道下酒小菜，刘老虎把寨子里酿的几坛酒抬了进来。众人边吃边喝边聊，待到午夜将近了又一起出去放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小炮竹在脚边炸开锅似的跳着响着，第一次见放鞭炮的师九如被这热闹得吓人的响声吸引，可又因为陌生而不敢靠近，一个小炮竹猛得在他脚下炸起，师九如本能地双手捂上了耳朵，手还没贴到就被一人从后拦住，温热的唇贴在他冰凉的耳廓上，“新年快乐，师九如。”

声音瞬间就掩在了鞭炮声中，星空下，闪着火星，围在身边的朋友们兴奋开心的笑脸，紧挨在身后的他的体温，师九如弯起了眉眼，原来这种感觉就叫做幸福。

放完了鞭炮玉桂和何老便早早休息下了，其他人又回了大屋继续喝酒，策马天下说你们先喝，我去收拾下伙房，沈凤随喝着醉明月就来了句，师兄你真贤惠，不等策马天下开口，滕辉就接茬说，沈兄你还有闲心关心别人？喝人嘴短，拿人手短，喝着滕辉的酒又欠着人银子，沈凤随轻咳声，好说好说。一物降一物知道现在有人克得住他，策马天下也不跟他计较就出了屋，忙活不过半来个时辰，再回来时人竟然都散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沈凤随和滕辉两个人还慢悠悠喝着酒。

师九如呢？策马天下问，沈凤随就抬抬下巴，那不是。策马天下顺他视线望去就黑了脸，师九如坐在地上趴着椅子。滕辉说你家这位的酒量也太差了，一杯醉明月就放倒了。谁让你给他喝醉明月的！策马天下瞪了事不关己的两人一眼，忙从地上把师九如抱起，就走回了他们屋子。

把人放在床上，褪了外衣又擦洗了把，策马天下叹口气，新年头一天就喝醉，你可真给面子。说着就拧上了他的脸蛋，左边拧了不够又拧了拧右边的，策马天下低笑起来，果然是玩不够，总觉得这幕有点眼熟，正这么想着便一阵天旋地转地被压在了床上。

上方的湛蓝的眼眸中是策马天下熟悉的神情，伸出双臂勾住他的颈项拉下，在快要接触到的唇间，一道温和的声音轻轻吐露，“新年快乐，策马天下。”

（全文完）

后记

首先对烂尾表示抱歉，因为感觉到自己的极限，如果再不完结估计就会坑掉……

然后是庆祝《野风》的完结，一个半月的辛苦也告一段落，终于可以休息了XDDDD，现在再回头看开篇的那段话，原本只打算写2W字，结果拖到了将近20W字，果然极限是用来挑战的，我想无论以后我还会不会写长篇，但首先我知道自己能写下来了，不会再害怕！

最后感谢所有观文的朋友，谢谢爷爷控，君瑜，ranne的回复支持，谢谢无攸的支持和MV，因为你们这篇文才可以坚持到现在，非常感谢。

关于《野风》其实感想很多，但写到现在又觉得没有什么语言能表达自己的想法，师九如和策马天下活在我的心中，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像所有美好的故事一样，再也不用受苦，不用忍受分离，只需要小吵小闹，甜甜蜜蜜过他们的生活。这就是我对师策最终的冀望。

关于配角，BG向的隐CP是绿绮和刘老虎，虽然绿绮身世不幸，刘老虎也做过山贼，但我想他们应该能互相包容和依靠。程千里和贺兰哲哲是一对，这对应该挺明显的XD，养成系。沈凤随和滕辉也是条隐CP，虽然只在番外有写一点，其实暗示了些，比如沈“凤随”和滕辉的别号“凤仇（qiu）谷主”，以及一人易容高超一人毁了容，以及到现在身中七蠹心还活着的只剩沈凤随一个，滕辉身上的余毒其实是可以解他毒的关键（你到底在这种小事上有多执着！）对沈凤随有怨念的同学就寄希望在滕辉身上吧XDDD

这是篇脱离了霹雳背景的文，除了师策其余都是原创人物，会这么做的考虑一是这是下一世的全新的故事，不可能霹雳里所有角色都跟着转世；二是塑造这些角色的目的是为了丰富师策的环境，感情并是只有爱情，亲情友情也同样重要，如果从头到尾只有他们两个人，我会觉得太单薄也很孤单，像这样一路上认识不同的人交了不同的朋友，会更加圆满和幸福！

最后的最后，老师，小马，我爱你们！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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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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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55樓發表於: 2011-01-23 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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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1.17【師策】野風1-47(完結+番外)，54F by清茗

一直以來我都在追這篇文(雖然都沒回文Orz)，其實清茗桑長篇寫的很棒呢！
跟霹靂系列無關，感覺是在看一本嶄新的武俠耽美小說。全新一世的劇情，不只配角的不同，感覺連兩個主角師九如跟策馬天下都有點不同～

總覺得師九如少了那五百年的粹鍊，也沒有靈之子的特殊身分後變的脆弱許多，責怪自己害死仲歡那裡...是這世師九如行大愛之道必走的劫難，師哥哥要加油啊努力朝大神前進！
上一世的師九如感覺城府就深了點。不過師哥哥果然還是那個上一世的師九如，總是能說出一些要臉皮很厚才能說出的話調戲小馬XD(這個看來是天賦)

接下來說策馬，我想說........這世的小馬其實好攻XD
一樣有著哀傷的過往，這世的小馬卻反而更堅強，因為有人等他保護吧，小馬跟師九如的共同點就是總是為別人發揮全力，就是這樣才讓我心疼......雖然這對本來就似乎可逆，但是小馬在師九如跟蹤他之後一直都有保護跟教導的姿態，可能都是小馬的視角比較多所以感覺小馬是體貼師九如才讓他爬到自己頭上，加上師哥哥剛好都在重要時刻發威或酒後亂性XD

後面小馬越來越像在老公失意時支持他的妻子，我看了都好感動，把這世的師九如交給策馬就對了～煮飯打掃哄老公(?)都一手包下來真是越來越人妻(感動)
老公還耍脾氣不吃愛妻料理，可惡我多想吃小馬煮的飯，都吃不到啊竟然放它變冰塊

看著這兩個人互相影響，慢慢相愛，果然只要這兩人在一起，就算故事變了。還是會給人帶來暖暖的幸福感。這兩個人果然是天生一對～

不過策馬從小到大都這麼辛苦，到最後還是要被狠狠虐一把，那個七魄是怎麼回到師九如身上，是九如的師父還是師哥哥做了什麼手腳?我有點想不太出來...

而且清茗桑感覺懂很多呢～破陣那裡我都看傻了，只知道跟易經好像有關，還有一些中國北方小曲跟環境描述感覺都十分寫實～還有玉的展示會那裡寫的都十分詳細，感覺這個世界都被這樣描述的立體起來，人物的性情也是不馬虎。每個人都栩栩如生的。

配角裡我很喜歡玉桂這個性情剛烈的女孩和沈鳳隨這個難以捉摸卻總是幫忙(雖然也是為了任務，但是有很多是他不需要出手的)兩人的師弟～真希望能看到鳳隨跟滕輝的後續啊～大家都能得到幸福真是太好了，我自己扯了一堆只是想說我很喜歡這篇文，遇到好文總是讓人看到不知道天之將暮呢XDD

也要感謝無攸桑辛苦移文～讓大家看到這麼棒的文章
希望以後能看到清茗桑更多作品～

[ 此帖被Angel小楓在2011-01-23 16:4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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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7)

56樓發表於: 2011-01-25 03: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今天上來把後面的文給追完...我只能說...清茗大大您實在太令人驚喜連連啦!!
一文到底從無冷場~這...讓我再次重複先前的擔憂吧~以後如果再看不到這麼好看的文怎麼辦~啊........???!!!

大大你要負責...讓我變的挑嘴了...哈哈

看了故事的結尾我覺得把文的重心多一點投入在進入漠北後的人文風土民情的用心與效果真的很棒
把很多人無法體驗與想像的那種大漠的自然環境的遼闊美以及地理環境氣候的殘酷與生活方式的艱辛等自然無違和感的帶進兩人共同的經歷的點滴中~很高明的技巧充實了背景的想像與真實感
還有策馬常常透過師九如的藍眼睛去回憶懷念到美麗而殘酷的漠北天空...這種描述法很有意境
進雲岫宮那一段雖然輕輕而簡潔的帶過但一點都不影響故事的重點
我只能說內容的充實感讓我很能體會大的格局...不過想要發揮充這種架構文也就勢必一定變的很長的啦!~辛苦了

看到尾聲心理很捨不得哩!因為師九如與策馬的生命在這個冒險故事中像獲得了一段新生~很真很實在
捨不得看到他們的結束..很惆悵啊

不過很難想像大大寫文的速度挺快的哩!?我原先以為用了很久的時間完成呢!!~厲害

大大結尾的心聲是不是表示這篇文埋了很多暗樁...是未下次開新文留了很多伏筆嗎??
如果是的話...我可是萬分期待的唷!~希望可以有機會一飽眼福

(已經在流口水了~趕緊擦擦)
不過大大角色的個性偏好很特別...跌破我的眼鏡N次~攻受不明?角色分工不明顯.策馬像母雞護雛似的...
與其說是情人不如說師九如找到家管了...回逐水淵之後整個就當媽寶啦!

活像小孩子...我的九如老師去哪啦??
大大您把他藏哪去了...該不會是六魄掉了以後的副作用??

我還是不想面對故事已完結的空虛...大大請您一定要再寫出可以補起這個洞的文啊

期待以後有關"鳳"的故事~像沈鳳隨心機這麼重的受...一定很有趣

~大大可別說他是攻或攻受兩相宜唷

最後還要再一次感恩蘭大的推薦與善行~嗯...您真是佛心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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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57樓發表於: 2011-08-24 11:5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1.17【師策】野風1-47(完結+番外)，54F by清茗

看完一輪感覺真的與眾不同，這麼長的故事會爆字數也是正常~
關於策馬天下，在這裡真覺得他太威了〈其實這是篇策師吧！？〉，一直不斷把問題丟給師九如，也不斷地解決問題，最後都解決了兩人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最驚訝的情節大概是在黑風寨~沒想到大人存的這個心思，他們漂白也漂的挺成功的，一切多虧了勞心勞力的策馬媽媽和師爸爸XDD
不過就跟所有山寨裡的人懷疑的一般，現在我也覺得師九如可以壓小馬這件事實在有點......奇妙，不過這是篇師策文，看到師九如吃馬肉也滿高興的，只想問一句馬肉要幾分熟才好吃？
文章裡有好多配角值得期待~例如沈鳳隨和騰輝~如果真發生什麼事了那還真期待啊~
一直這的小馬真是出得聽堂入得廚房，而且兩人在文章約莫一半的時候便開始新婚夫妻的模樣，現在則是直邁入老夫老妻啊，真是閃瞎了眾人的眼XD
有很多配角都是很叫人喜愛啊~大人的人物朔造很成功，希望下次還有機會看到您的作品喔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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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Re:01.17【師策】野風1-40，44F by清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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