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6 【智者中心】藏心者（杀手AU，已完结）|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6 【智者中心】藏心者（杀手AU，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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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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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樓發表於: 2016-08-09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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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竞日孤鸣和赤羽信之介安静地穿过明亮的走廊。
他们两个那边的侵入计划简直进行的十分之顺利——如果能忽略赤羽那团阴郁得都要滴出水来的低气压的话，肯定就让人感觉更顺利了——而竞日其实明白赤羽的感受，或者说他也是一般无二。
只是他们不知道别人那边怎么样，如果他们在侵入过程中没有遇到什么阻力，那就肯定是别人那边出问题了。
一想到有的人可能要面对二三十个人的围攻，竞日就觉得的确应该给他们点蜡。实际上，按照他们在出门之前说好的，如果真的有人落到了那种境地，其他人就应该轮流请他们吃饭，一直吃到这一年结束为止。
……竞日觉得公子开明大概挺想要这个的待遇的，毕竟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他身上的钱的确很少。不过，既然公子开明和默苍离是一组的话，那还是算了吧。
钜子的战斗力没什么可说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把对方嘲讽炸毛结果导致敌人打得更起劲这方面，默苍离的确非常擅长。
老实说，这回的计划不是很合竞日的口味，他们根本没有对这个实验室里的监控系统动任何手脚就直接冲进来了，现在估计各个方面都是一片混战。按照欲星移那不动声色的吐槽，这次的任务计划就跟藏镜人设计的似的。
不过也没办法，到底是要速战速决。
他们记得当时默苍离分组的时候是一种冷漠而决然的神色，他说话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滑过桌面，那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就好像他时常把手滑过iPad的深色屏幕那样。他说，凶岳疆朝交给九界，咱们只要处理地门的问题就好。
——救出所有人，销毁一切资料。
不留活口。
他们在来之前就把这个实验室的地形背的滚瓜烂熟，现在走起来简直是轻车熟路。结果他们刚刚拐过一个走廊，就看见走廊那边冲出一个人来。
就一个人，而且跑得很有几分狼狈。竞日基本上是一秒犹豫也没有的举枪瞄准，结果赤羽一下子拽住了他的手腕。
竞日忽然明白了，但是在他开口说话之前，赤羽就已经冲了上去——他们在走廊的拐角处相遇，之前的视线一直受阻，那个人看了也是完全没想到走廊对面会冲出来两个人来。他这么一惊之下完全来不及反应，而赤羽直接一拳就打过去了。那个人手忙脚乱地堪堪避开，但是还是没躲过赤羽横扫过去的腿，结果前者直接被绊倒在地上，发出了听上去好像特别疼的咣当一声。
这个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赤羽就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一只手已经从身后的枪套里拔出了那把无双，对准了那个人的额头。
赤羽叫出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语气十分的平静，但是对方能看见他的眼睛里明亮得好像有大火在熊熊燃烧。他缓慢地说道：“……你是鬼天牛。”
那并不是一个问句，赤羽的语气就好像是是刀子刮过骨头，或者是针刺进血肉。
鬼天牛可能是被他的语气吓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竞日忽然感觉大事不好，他有点犹豫地开口道：“军师……”
可是赤羽信之介连目光都没有分过来一点，他头也不回，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一种吓人的专注：“竞王爷你可以先走，我在这里还要事情要做。”
竞日孤鸣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知道他现在如果想要阻拦大概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于是竞日细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继续向走廊另一边走过去，竞日孤鸣看见走开之前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赤羽从刀鞘里一寸一寸拔出凤凰刃。
而赤羽那边，耳机的公共频道里面默苍离的声音冷冰冰的响起来，怎么听都好像有一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默苍离说道：“军师，你——”
但是赤羽信之介直接切断了通讯。

冷冰冰的枪口撞上了元邪皇的后脑。
虽然不知道史艳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一个黑帮老大——好吧，虽然表面上是成功企业家——出现在魔世警局里简直是很不要命的一件事，不过元邪皇料定这个人是不会开枪的，那倒是无关道德底线问题，只是他知道，如果史艳文真的想杀他，应该也不会在这里。
况且现在的史艳文也没有什么一定要杀他的理由，他们都极其重视这个城市虚伪的平衡。
元邪皇在史艳文话音没落的时候就猛地转身，把绑在腿上的幽灵魔刀抽出来，反手就刺过去。
在黑暗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连幽灵魔刀那一点闪亮的刀光都被黑暗吞噬了，然后幽灵魔刀就撞上了什么坚硬的表面，发出铮然的响声。
他听见史艳文笑着说道：“唉……邪皇这样的话，要艳文怎么谈关于凶岳疆朝的事情呢。”
元邪皇动作一顿，他们中间是死一般的寂静。元邪皇离门口很近，刚才一转身现在基本上背靠着墙壁，现在他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把走廊灯的开关拍开，他们周遭瞬间灯光大亮，两个人一下子眼前都看不清东西。
不过元邪皇并没有停下来，他的刀用力往前一顶，史艳文后退了几步，直接被元邪皇撞在了走廊的另一边墙上，元邪皇用手卡住了他的脖子，这才看见刚才史艳文一种用纯阳的枪管格挡住幽灵魔刀的刀锋——他一直是用的单手，另一只手抱着怀里的几个色彩鲜艳的马尼拉文件夹，这个搭配看上去的确十分怪异。
“你想说什么？”元邪皇沉声问道。
“很多，”史艳文漫不经心地笑着，“大概都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比如说凶岳疆朝，还有……他。”
史艳文把枪口一转，幽灵魔刀的刀锋刮过枪管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元邪皇根本没有用力，因此纯阳被抽走的时候幽灵魔刀的刀尖依旧保持不动。而史艳文把枪口转向了走廊尽头——
元邪皇微微转头，看见应龙师刚刚好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史艳文嘴角依旧挂着那种难以揣摩的笑容。

直到那个人停止了挣扎，温皇才松开铁链。
他直起身来，把左手凑近唇边——而他在打斗开始之前就已经把那一小段铁丝咬在了牙齿之间。他把那截铁丝捏在指间，把右手手腕上的镣铐撬开了。
他把铁链甩在地上，在那清脆的响声里面向门口的方向走过去。
温皇跨过那具尸体的时候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他毕竟不像其他人想象中的那般坚不可摧。这几天糟糕的经历终于在他身上显现出后遗症来：还在淌血的左手已经疼到麻木，之前尚贤宫那次伤的就是那只手，结果伤口刚刚愈合就又被缺舟一帆渡的天人笛贯穿了一次，到了现在潦草缝合的伤口又再次崩裂了；这两天里他喝了一些水，基本上没吃东西，视野里都漂浮着跟飞蚊症一样的小黑点。
然后默苍离的声音就从通讯里响起来，刚好免了他问一会出门怎么走，这样说起来他才是唯一一个不知道实验室的内部结构的人。默苍离说：“出门左拐，直走，然后应该能碰见北竞王或者是军师。”
“他们两个没在一起？”温皇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就算是这两个人分开，以他们的能力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默苍离的声音听起来的确十分不爽。
默苍离答非所问，他的话说出口都是冷冰冰的，好像特别不高兴，他说：“如果你只碰见了军师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鬼天牛……或者是鬼天牛身体的一部分。”
温皇：“……”懂了。
那边默苍离中断了通讯，温皇弯腰从地上捞了一把刀在手里，终于忍不住在心里念过那个名字。
……赤羽啊。
他推开这昏暗的囚室的门，外面正是一片光明，其实这种明快的色彩并不适合这个地方，他慢慢的微笑起来。

而在另一个同样明亮的房间里，在这个实验室的中枢，在放映着监视画面的显示屏前面，发生了另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缺舟一帆渡就站在房间的中央，监控画面闪烁的光芒给他的皮肤映上了闪烁不定的色彩。他没有看向屏幕，但是他知道那上面是什么——智者的人这回真的是简单粗暴地直接冲进来了，而且他们发现现在他们和凶岳疆朝方面的联系也已经完全被切断，料想是九界也已经对凶岳疆朝动手了。
缺舟叹了一口气，转向念荼罗，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里有着深深地疲惫，他说：“……我之前早就说过的。”
“你现在再说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念荼罗都没有看他一眼，他的手指掠过电脑的键盘，看起来好像很犹豫，“应螣好像已经赶过来了，不过我觉得他赶过来也没有什么用，要不然——”
“那是你的决定吗？”缺舟向着他挑起眉来，“在开启一次自毁程序，然后这一次彻底地把你多年以来的心血烧成灰烬？”
“难道你打算直接去那些人那里自投罗网吗？就为了保住这些研究？你果真比我想的还要看中这个实验。”念荼罗说道，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太好，难免带了一点点讥讽的味道。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缺舟慢慢的摇了摇头。
“并不，”缺舟一帆渡安静地说道，他没有再看念荼罗，而是转身向门口的方向走过去，“我现在根本不认为，无垢之间这个计划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那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在心里早已明了。
念荼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缺舟没有回头，他在打开房间的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我有事要找苍越孤鸣。”
念荼罗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这位合作伙伴在改变，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终究是如此。他转向了电脑屏幕，手在键盘上按下了几个按键，于是屏幕上的画面转为实验室的平面图，一些绿色的小点在平面图上面闪烁不定，而屏幕左上角的数字，则一位一位地往下跳着。
到了结局揭晓的时刻，凶岳疆朝终于把他们抛弃。
念荼罗轻轻地咬着下唇，在最终的结局之前，他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竞日孤鸣一个人快速穿过一间间的房间。
这个实验室相当大，走在路上简直有一种将要迷路的错觉。他们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各个房间的用途，现在竞日要去的房间被推测为是一个资料室——他们打算毁掉这个实验室里所有的东西，无论是电子的版本还是纸质资料，当然都不能例外。
很奇怪，他一路上还是没有遇到什么人，这地方好像真的空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资料室的小门现在在他眼里简直像是一个诱人的陷阱一般。
带着某种不愉快的回忆——上一次在相同的地方，他失去了千雪孤鸣。
竞日在门前站定，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另一只手去推开了门。
结果他刚迈进屋里去就发现刚才视线的死角里人影一闪，一个人直接撞在他的身上，两个人一起撞到了离门最近的那个书架上，那上面的资料纷纷扬扬掉下来。竞日凭借着本能身子往边上一拧，一把刀刃是黑色的刀子猛地钉在刚才他的头所在的位置。
那把刀的样式看上去是如此的熟悉，竞日有点怔住了，他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还有那过于蓝的眼睛。
“千雪。”他小声说道。
千雪孤鸣一用力把笑藏刀拔出来，竞日在他扬起手的时候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千雪往后倒，竞日顺势往前一扑，两个人一起倒在地板上面，竞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千雪，膝盖用力压在千雪的身上，千雪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还是努力挤出来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出乎意料地，他感觉到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竞日的手指一松，千雪一瞬间暴起发难，一下子把竞日掀了下去。竞日撞在地板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千雪翻身起来卡住他的脖子，笑藏刀的刀尖就悬在竞日的眉心。
千雪孤鸣看着这个人——他从未见过，但是看起来却如此熟悉的人。那个人长得很好看，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但是其实也只能这么形容。现在这个陌生人看着他，脸色有点发白，但是唇边挂了一丝笑意。
千雪皱起眉头来：“……你笑什么？”
竞日抬起一只手来，握住了千雪拿着笑藏刀的那只手，手指微微的用力。他的皮肤很温暖，掌心里有一点点的汗水。
千雪说道：“你——”
“小千雪。”竞日孤鸣用那种极其平静的语调说道，他脸上的那个笑容温柔到让人感觉不舒服，而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也是千雪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如果你想不起我，那就杀了我。”
他这样缓慢地说道。

*幽灵魔刀：
参考米克塔柄幽灵爪刀。
幽灵爪刀全长170毫米，刃长74毫米，刃宽24毫米，刃厚：4.8毫米，含包装重量109克。
米克塔是一种复合材料，环氧树脂为基体相，用麻布或者其他织物为增强相的层合板。这样制作出的刀柄有一种类似于木质纹理的花纹。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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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樓發表於: 2016-08-09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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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默苍离说，走吧。
公子开明站起来的时候拍了拍身上粘的枯草，他们两个沉浸在漫长的黑暗里面，视野可及之处没有什么敌人了——不过似乎那里有点不对，公子开明想。
他们穿过下雨后微微潮湿下陷的地面，公子开明在默苍离后面一点点的地方，他们那个在大众眼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钜子直接把墨狂甩在肩上，就好像那玩意没有八公斤或者是贵的要命一样。
墙上有一些弹孔和血迹，地上躺着尸体，当然这种细节没有人会在乎。这两个人从新鲜的血迹上面踩过去，最后在离他们最近的门之前停下。
“钜子啊，”公子开明斜着眼睛瞄默苍离，而且还在原地愉快地晃来晃去，“你知道……咱们一开门可能非常可能几乎是肯定有一群人埋伏在里面吧？”
的确，之前外面有狙击手，里面的人总往外冲才是有病。
“你再说这种废话我就要窒息了。”默苍离面不改色地说道。
公子开明笑着走到他前面去，把默苍离往边上推了推；他把一截黑色的刀刃从降妖宝杖的刀鞘里抽出来，头也不回地说道：“要是你知道的话就往边上闪闪，我要开门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似乎与平时有所不同，似乎更加清亮且高昂——如果默苍离记得的话，他会说，那是当年在中原的云海过客的声音。
默苍离从善如流地往边上退了一步，公子开明一脚踹开了门，一扬手往里扔了一个东西。
都不用想那是什么，断云石划过一道银色的曲线来；里面的走廊发出一声巨响，气浪猛地从里面冲出来；同时还有子弹打在已经伤痕累累的铁门上面，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来。
毕竟就算是里面有埋伏，一颗断云石也不可能把敌人全部解决——况且公子开明选得还是威力不大的那一款，要不然如果里面有个承重墙什么的，搞不好整个房子都能塌。
默苍离从侧面一步跨出来，手拽着墨狂的枪带往前一甩就把那把枪拿在了手里。他几乎是立刻就开了一枪，也就在枪响起来的同时，公子开明猛地把棍刀的刀刃从刀鞘里拔了出来，猛地一步冲进滚滚浓烟里。
走廊里已经是一片烧焦的痕迹，公子开明飞快地跨过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的躯体，位置比较靠后的那些人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离他最近的那个人还没来得及举起手里的枪，公子开明就感觉到有劲风划过他的脸侧，那个人一下子向后仰倒，额头上喷出来的血溅在公子开明衣服的前襟。
他几乎都能感觉到身后默苍离那疏淡的目光。
走廊里的人一眼扫过去就觉得很多，公子开明微微地挑起眉，从绑腿上抽下来另一把匕首——同样是暗沉的黑色，和三菱军刺一样有三道棱，只不过刃长只有十几厘米。
他猛地把这把匕首的刀柄和手中棍刀的刀柄拧在一起，他手里横握这这武器，看着未散的浓烟里那些飘忽的人影，心知这一次要玩真的了。
他终于轻飘飘哼笑了一声。

——愿此佛声渡尘界，三千娑婆悉皆闻。

竞日孤鸣都能看见那刀尖在轻微地颤抖。
他松开千雪握刀的手，手指顺着千雪的手腕滑下去，最后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千雪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他看着眼前的人的目光是如此的平静，要不是因为呼吸不畅所以脸色不太好，简直让被人怀疑他才是胁迫别人的一方。
终于，他看见千雪握刀的手往边上挪了一点，他忽然松开了手，笑藏刀咣当一声落在竞日耳边的地板上面。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有点发抖，千雪孤鸣的声音里面带了深刻的迷惑，他问道：“你……到底是谁？”
竞日微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很有一种纯良无害的味道，他看着千雪的目光就好像看着什么毛茸茸的可爱的小动物，就好像刚才这小动物没有要冲过来咬他的手似的。他很柔和地说道：“你马上就知道啦，小千雪。”
——然后他猛地屈起腿，膝盖重重的顶在千雪的腹部。
千雪痛哼了一声，身子往边上一错，就在这一瞬间，竞日单手撑住地板翻身起来，在千雪反应过来之前就一个手刀劈在千雪的后颈上面。
他看着千雪的身子在他面前软倒下去，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把一直放在大衣口袋里的那个小盒子拿了出来——那个小盒子里装着透明的药瓶和注射器，当然就是灭却之阵。
虽然名字起得很奇怪，但是竞日衷心希望它能管用。
他把千雪的身体翻过来，伸手挽起来了这个安静地躺着的人的袖子，手指慢腾腾地滑过他胳膊上的皮肤。

利刃刺进肉体会发出一些让人感到不愉快的触感，但是公子开明并不在乎。他现在在意的，是怎么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哦对了，还要带着毫发无损的钜子，这真是人间惨剧。
默苍离在远一点的地方狙击策应他，尽管如此，也不能阻止身边的那些人好像闻到了猫薄荷的猫一样往他身上扑——这个比喻其实并没有脑补起来那么温馨可爱，公子开明把棍刀刀刃从一个人腹部拔出来，就用余光扫到身侧人影一闪，他连身子都没有转一下，就把手里的武器往斜后方一戳，那把三棱匕首的刀尖猛地扎进那个人的胸口，星星点点的血迹溅出来。
那个人的身体倒下去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墨狂的枪声一声接一声的响起来，至少所有人对默苍离的准头都非常有信心，公子开明毫无心理障碍地穿过那把狙击枪的子弹交织起来的网。他身后的另外两个人在能冲过来之前就被击倒在地，在他斜前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好像很紧张，举起枪的手都是颤抖的，公子开明离他还有点远，这个人已经要扣下扳机。
一声枪响。
这个人的手上飚起一串血花，手枪咣当一声脱手，整个走廊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断云石爆炸的浓烟已经散去，曾经平整的走廊坑坑洼洼惨不忍睹；之前在这里埋伏偷袭的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只剩下这个看上去不太顶用、还有点谢顶的家伙捂着被墨狂击伤的手腕一脸惊恐；默苍离的枪的子弹大概是打完了，公子开明听见他哗啦一声推弹上膛。
这清脆的一声大概让这个谢顶男彻底崩溃了，他猛地转身，不知道是想跑还是怎么的，但是他的手腕马上被人扣住了，公子开明用的力气大得简直要捏碎人的骨头。公子开明把那个人往后一拽，直接扭着胳膊摔在地上，那个谢顶男的脸直接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立刻痛哼了一声。
可是很快他叫都叫不出来了——之前手腕已经受伤的那只手被三棱的匕首猛地贯穿，他痛苦的尖叫简直被噎住了，一下子什么也叫不出来。与此同时，公子开明一只脚踩在他的肩胛上，微微的弯腰，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头带着一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愉快味道。
“哎哎哎我认出你来了，”公子开明简直把这几个字哼成了恶毒的小曲，“告诉我……你用这只手摸过谁的手啊，组~长~”
默苍离重新背好墨狂，从公子开明面前路过的时候特别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没错，不知道是应该说风水轮流转还是应该说天道好轮回，眼前被公子开明踩在脚下的这位，就是梅香坞里那个逼得凰后假装清纯女学生、搞得赤羽被默苍离按在床上撕衣服、而且还挂在上官鸿信肩膀上蹭来蹭去的那位目标先生。
“策君。”默苍离用一种好像快不能呼吸了的语气提醒道，他今天已经见到一个很不讲道理就直接脱队了的人了，觉得自己真的受不起这刺激。
“我很快的，”公子开明悠闲地说道，他手一抬就把手里的武器从组长手上拔起来，那个人发出一声惨叫，“真的，我看就只——砍一只手吧！”
……默苍离表示不想和他说话。
而组长只能徒劳看着公子开明把手里的武器旋了半圈，棍刀长长的刃在还没有完全被炸的报废照明灯之下闪着森冷的光芒，而那把刀落下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一阵剧痛。
他已经喊不出来了，只能徒劳地看着鲜血从断臂处喷涌而出。公子开明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把棍刀插回刀鞘里去，然后轻轻地把接在棍刀另一头的匕首拧下来。
他根本抬不起头来，视野里只能看见这两个人的脚迈开——旋即越走越远。默苍离和公子开明根本没有再分给他一个目光，他们都很清楚，这样的出血量之下，死亡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而没有人会怜悯死者。

“——靠啊王叔你下手真重！”
终于醒过来的千雪孤鸣靠着已经被两个人撞得歪倒了的资料架子，一边抱怨一边揉着自己的后颈。从那个地方的痛感来看，情况应该不太妙。
竞日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千雪并不知道这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露出这种轻松的笑容。不过他能看见竞日脖子雪白的皮肤已经被他掐的红肿青紫起来，最终还是悻悻的闭了嘴。
但是竞日完全猜到了他心里想得什么，安安静静地说：“你王兄要是知道你差点掐死我，看他不揍你。”
这话着实把千雪说的和调皮捣蛋的小孩子似的，千雪心虚地反驳道：“我当时又不记得……了……”
最后几个字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因为他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散乱的黑发，眼睛下面青紫的淤血，还有水，很多很多的水。
他说，千雪，不是你的错。
——温皇。
竞日看见千雪的脸色阴晴不定，估计是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事了。竞日都有点想叹气，这事摊在谁身上都不好受，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凑过去拍了拍千雪的肩膀，说道：“别发愣了，咱们把这个资料室的资料销毁了就走。”
千雪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恍惚。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他们都知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得继续往前走。
但是就在千雪站起来的一瞬间，整个房间忽然晃动起来。
那一瞬间竞日都想骂人了，虽说苗王的祖王叔的涵养是如此之好，但是他还是差点没忍住——又是自毁程序，又是炸弹！你们到底是一个毁天灭地的非法实验室还是一个拆迁办啊？！
上次炸弹大概是在他们上方楼层，结果整个天花板都砸下去了；这次的炸弹估计在他们下面，然后竞日就感觉他脚下猛地往下一陷。竞日迅速往后面一退，地板就在他面前塌陷了下去，他抬起头的时候，刚刚好看见了千雪下坠的身影。
这个场景是如此的熟悉：实验室，满地落的惨白纸张，大量的碎石。竞日几乎完全没有考虑地往前一扑，向着千雪的方向伸出手——千雪的手指滑过他的掌心，那触感轻得好像是猫咪轻轻地挠过他的皮肤，然后他的手里一轻。
千雪下坠的姿势好像在他眼里定格了，每一秒都过的如此缓慢而让人感到痛不欲生。那样熟悉的场景，就好像是噩梦重演，而他又一次没能救回千雪孤鸣。
而从千雪的角度来看，竞日那完美而淡定的假面好像一瞬间就碎成了千万碎片，他眼里那种痛苦的情绪简直让千雪想要立刻闭上眼睛。但是在千雪能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就感觉自己下坠的趋势猛地一顿。
他悬在半空中，抬起头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有些凌乱的垂下来的黑发、烙在苍白皮肤上泛着血色的淤青。还有眼里些微的幽蓝。
千雪结结巴巴地说道：“温……温仔……？！”
“唉，好友失忆了一回以后连温皇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吗。”温皇慢悠悠地说道，声音显得极其平稳——其实这样他一个人知道并非如此，他用左手抓着千雪的手腕，几乎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中，而潦草的缝合的、手上贯穿的伤口正有鲜血疯狂地往外渗，之前从囚室里出来的时候伤口就已经撕裂了，现在只会流血流的更厉害。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又是一震。
温皇他们所处的地面不知道是不堪重负还是怎么回事，又往下猛地一陷，幸好边上的竞日一把抓住了温皇，要不然搞不好他也得跟着滑下去。
现在这一层看上去极其糟糕，墙壁和天花板上都布满了裂纹，地板往下一塌连带着墙都跟着晃动，基本上紧接着一块天花板就崩落下来，从千雪背后砸到下一层扬起的白色尘土里面去了。千雪低下头，能感觉到碎屑和小石子劈里啪啦地砸在他的背上和头上。
忽然他听见温皇闷哼了一声，指甲掐进他的手腕。
千雪抬起头看过去，然后有一滴血啪地砸在他的颧骨上面，很烫。
——温皇的血。
估计刚才是有碎石直接砸在了温皇的手背上，那个伤口彻底崩裂开来，大量的血液顺着伤口蜿蜒而下。千雪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和温皇的手掌直接全都是滑腻温热的液体，温皇的手好像有点发抖，他那满手的血让他根本没办法紧握住千雪的手腕。
温皇的声音还是特别稳，他说：“竞王爷，你能不能——”
“不能。”竞日孤鸣斩钉截铁地说，开什么玩笑，他现在要是松开温皇，那结局肯定是温皇和千雪一块栽到下一层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千雪觉得自己向下滑了一点点。
“温仔，你可以……”千雪开始说，他想说你可以松手，但是依旧被打断了。
因为一个声音很不耐烦地说道：“你闭嘴。”
千雪很困难地往边上偏了一点点头，看见藏镜人探身往下面看过来，而藏镜人身后站着的人，竟然是赤羽信之介。不过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奇异的组合的时候，因为藏镜人也向他伸过一只手来，沉声说道：“抓住我的手。”
最后千雪终于被藏镜人和温皇合力拖到安全的地面上，马上就被竞日按住检查身上有没有受伤。温皇坐在他身边，看上去很有点疲惫的样子，他对藏镜人说道：“我记得你应该是和凰后一组？”
藏镜人哼了一声，没理他——其实从这个反应其他人就可以猜到一切，很有可能是藏镜人实在不习惯凰后那个画风，结果他们两个成功进入以后就拆伙了。
而那边赤羽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地的碎石，在温皇面前站定。温皇抬起头看着他，感觉他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军师大人——？”
咣当一声，温皇感觉自己的后脑磕在地面上一阵钝痛，不过这片地面倒是很平整，没有什么碎石，不知道是不是赤羽故意选的。赤羽的手扣着他的肩膀，力大到第二天可能会留下淤青的程度。近于赤色的眼睛里头有什么在燃烧，大约是滔天的怒火。
“神蛊温皇，”他这么一字一句的说道，声音倒是很平稳，但是温皇感觉他的嘴唇好像在微微的发抖，“你知不知道你……”
——差点死了，他在心里帮着赤羽默默地补全，对他来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其实算不上惊险刺激，但是很难想象赤羽心里的感受。
例如在监视器扭曲的视野里那些呻吟和喘息，那些血。
他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
“……赤羽啊。”他很柔和地说道。
竞日：“……你们两个想干什么能不能回去再干，劳驾。”
曾经的西剑流军师，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保持三分冷静的赤羽信之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一瞬间的失态，在一干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尴尬地爬起来，顺势把温皇也拽起来。温皇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踉跄，差点没站稳扑到赤羽怀里去，然后他微笑着说：“赤羽大人身上好浓的血腥味。”
赤羽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并不是只有竞日那边遭到了炸弹的影响。
位于下面一层俏如来不得不说，他和上官鸿信走在走廊里，然后天花板整个随着喷出的火舌塌下来的时候，他真的有点懵；上官鸿信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他一伸手把俏如来按在墙角，然后两个人就被滚滚浓烟和大量灰尘扑了一脸。
那一瞬间坍塌的巨响完全充斥了人的耳膜，爆炸带来了滚滚热浪，噪音里还夹杂了玻璃破碎的脆响。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俏如来还是听见上官鸿信轻轻地“嘶”了一声，声音感觉带了一点痛苦。俏如来心里涌上了某种不妙的预感，他立刻问道：“师兄？”
“我没事。”上官鸿信安静地答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尾音有点发颤。在他们上方，整条走廊的天花板都阵亡了，只剩下他们头顶上还剩下一盏灯，借着这一点微弱的灯光，俏如来看见上官鸿信的腿上血流如注。
——走廊一侧的房间都安着玻璃窗，看来就是爆炸的时候气浪击碎了玻璃，然后导致一块玻璃残片深深地扎进上官鸿信的腿。
现在他腿上的这个出血量十分吓人，也不知道是伤到了什么血管，艳色的液体很快顺着他的大腿滴滴答答淌下去，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俏如来刚想要找什么东西充当一下止血带，就看见灰尘弥漫、满地残骸的走廊尽头出现了一片隐隐绰绰的黑影。
毫无疑问，那都是凶岳疆朝的人。

頂端

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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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1)

62樓發表於: 2016-08-09 1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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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雁王试了试，腿上正血流如注，他并没能站起来。
俏如来就站在他边上，看上去灰头土脸的。他们就站在走廊的尽头，这个昏暗的空间里面烟尘滚滚且满目疮痍，凶岳疆朝的那些人正在逼近，俏如来把他拽到走廊侧面一扇门的门框边上，那扇门是锁着的，一时半会打不开，而门框勉强可以遮挡他们一下，虽然应该也撑不了两分钟。
“师弟，”他说道，声音里面倒是听不到那些必然存在的痛苦，“你现在可以走的。”
如果他掩护俏如来的话，俏如来可能还有离开这条走廊的可能性。
“如果我随便把人扔在这的话，俏如来也就不是俏如来了。”他那个平常看上去挺软萌的师弟安静的回答道。通讯里头其他人纷纷汇报了自己的位置，离得都挺远的，真是不妙。
默苍离那边的通讯寂静无声，那是一种让人心惊的沉默。
这时候第一个人从走廊尽头出现了，手里那把枪的口径对于这个狭窄的走廊来说简直是无视了流弹误伤的愚蠢。俏如来冒险探出身去开了一枪，那个人倒地的同时他缩回来，子弹噼噼啪啪打在他们藏身处的墙上，墙灰哗啦哗啦往下落。
俏如来看着上官鸿信的脸色愈加的惨白了下来，那无疑是让人担心的，血腥味愈加浓烈，从上官鸿信腿上流下来的血已经在地面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痕迹来。他们两个进来的路上就经历了一场恶战，现在俏如来低头检查着自己的弹匣，发现果真没剩下几颗子弹。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完全可以这么叫。
“还是说你真的挺想让师尊的两个徒弟折在同一个地方？”上官鸿信光看他的动作就知道是出什么问题了，这个时候又凉凉地补充了一句。
“你闭嘴，”俏如来这样很不礼貌地打断道，他这个态度真是很少见，“刚才是谁说不让我拖后腿的来着？”
雁王哈地笑了一声。
那边黑压压的人群在逼近，上官鸿信把手伸向俏如来的方向——他的手上躺着一颗断云石，富有金属光泽的表面上面刻着一串编号。俏如来明白，那是上官鸿信手里剩下的最后一颗，因为是威力最大的那种所以一直没有使用。
俏如来的目光掠过已经坑坑洼洼还被爆炸燎的焦黑的地面，还有塌下来一大半的天花板，沉吟道：“师兄，你知道用了这颗断云石的话，有可能整个房顶都掉下来吧。”
“我还知道用它可以解决马上想把你打成筛子的那些人，”上官鸿信冷冰冰地说道，“果真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愿意赌……生死。”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还连着耳机的通讯，那边欲星移用一种悚然的语气说道：“你们两个想干嘛？”
他那个夸张的口吻大概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他们那边的背景音也是一片混乱，估计是陷入了什么糟糕的人海战术。铁骕求衣没好气地打断道：“老三，先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再关心师侄吧。”
“唉，被你说这种话教训，我还真是做人失败。”欲星移半真半假地感叹道。
欲星移话音刚落，所有人就都听见他们那边响亮的一声枪响，估计是没装消音器的沧海珍珑。
……至少他们的枪还有子弹，俏如来腹诽道。
现在他已经可以听见那些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上官鸿信安静地摆弄着手里的断云石，眼帘微微垂下，但是眼里的金色就好像是灼烧至融化的金属。俏如来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探出身去向着敌人的方向开了两枪，两个人倒了下去，他第三次扣动扳机的时候只是发出了空荡荡的咔嚓一声。
俏如来觉得自己也有点想骂人了，上官鸿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除了脸色发白还真看不出来腿上血流成河的惨状，他安静地说道：“师弟？”
这句话尾音轻轻地往上挑，好像要问人家要不要和他一起和他做毁灭世界的大反派。
俏如来轻轻地叹气，如果真的用断云石的话也只是赌，赌断云石的威力大小，赌这栋楼会不会不争气的整个塌下去，赌生死。那是一个漫长的停顿，然后俏如来说：“好。”
但是也就是同一时间，一声枪响贯穿了这布满灰尘的走廊。
俏如来从隐蔽处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看见那谨慎地向着他们藏身的方向推进的队伍中，为首的那个人身子一颤就到了下去，溅了一地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
在前一刻，一颗来自于那把名为墨狂的狙击枪的子弹横贯了那些浓烟与白色的灰尘。
俏如来猛地抬起头，他心里清楚——在那坍塌成大洞的天花板以上，在同样是飘满白灰的上一层，有一个狙击手站在那些浓烟与废墟里俯视着下面的这一切，在这个地方，其他人会称呼那个人为万军无兵策天凤。
俏如来回头看了一眼上官鸿信，后者的眼里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上官鸿信的嘴角勾着一个笑容，他流血流得太多，撑到这一刻终于失去了支撑着身体的那点力气，他靠着墙面慢慢的滑坐在地上。
公子开明从天花板的大洞那里跳下来，动作轻盈的好像是展开翅膀的黑色飞鸟。他手里握着他的棍刀，那上头还沾满了未干的血迹。也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声枪响，上官鸿信他们头顶上方唯一还亮着的那盏灯被一枪打爆，整条走廊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里。
与此同时，在这些深沉的暗色之中，默苍离的声音凉凉的从耳机里头响起来。
“——你们两个，待在原地。”

默苍离早已经历过那样的部分——悔恨，无能为力，最后心肠逐渐变得冷硬，那样的部分。
但是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他们并非坚不可摧。
他站在几乎塌陷的地面上，崩塌所激起的烟尘旋转着向高空冲去，通过墨狂的瞄准镜他能看见上官鸿信和俏如来，他们两个尽量躲在一个十分狭小的角落里。而在地面流淌而过的艳红色是如此是熟悉，他可以想起上官霓裳，鲜血在那个年轻女孩的身下流淌。
默苍离扣下扳机。
嘭的一声脆响，最后一盏灯也炸开，他们的视野里一片黑暗，就如同天幕崩落。
——而夜是他的王国。

在应龙师忽然出现的时候，连元邪皇都愣了一下：今天应龙师是请假没来上班的，三更半夜又出现在警局干什么？
应龙师看见元邪皇的表情也知道哪里不对，更别提他身边站着的、嘴角勾着奇异笑容的史艳文了。应龙师迟疑道：“局长，不是你叫老夫来找你的？”
“我——”元邪皇皱着眉头开口道，但是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我叫你来的。”一个突然出现的声音极其平静的说道。清脆的脚步声穿过死寂的走廊，一个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的年轻人一步一步走到应龙师身后站定，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犹豫，但是同等的空洞而缺乏情绪，就好像是拙劣的面具。
是应诸阳。
史艳文想，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在默苍离告知他们应诸阳最后还是联系了他做大学教授时使用的那个号码的时候，史艳文就知道，这场战争他们要赢了。
应龙师脸上并没有太吃惊的表情，但那是呆若木鸡的一片空白。史艳文笑了笑，不在用枪指着应龙师，而是用纯阳的枪管拨开了幽灵魔刀的刀刃——他发现元邪皇的手根本没有用力。
元邪皇现在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是有点明白了，或者是他或多或少有那样的猜测，只是为了大局强迫自己忽略而已。他对史艳文说道：“你想要说什么？”
史艳文笑着把纯阳放回大衣里的枪套里去，另一只手晃了晃手里的马拉尼文件夹。
“你想知道的任何事，邪皇。”他平静的说道，“之前那个实验室的事情，戮世摩罗和煞魔子的失踪……还有，那个人是凶岳疆朝的幕后主使的事实。”
史艳文用不再拿枪的手指着应龙师，动作也如同是一种裁决。
他们静待屠刀落下的那一刻。

“喂！喂！喂！上官鸿信？”
上官鸿信张开双眼。
而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疼。那片碎玻璃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大腿，现在血一股一股地往外喷涌。他大概已经昏过去了几十秒，现在公子开明扶着他靠墙坐下——如果那些碎砖头还能叫“墙”的话——去查看他腿上的伤口。
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战术手电筒躺在上官鸿信脚边，白亮的灯光让他勉强能看清身边的东西。
公子开明现在看上去有点狼狈，本来黑色的衣服因为沾了一堆白灰而变成了怪怪的颜色，他脸上溅了一点血，明显不是他的，现在已经干涸成了黑色。
上官鸿信忽然觉得自己非常、非常想把那点血抹掉，他的手指颤了一下，但是最终没有动。
越过公子开明的肩膀，他能看见默苍离在和俏如来说话——站在横七竖八一地尸体之间，这个场景看上去有点骇人，不过那尸体上头的刀伤看上去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俏如来心事重重地皱着眉头，默苍离还是冷冰冰的一点表情没有。默苍离大概是他们这一干人里看上去最整洁的一个了，从头发到衣服全都一丝不乱，完全没办法想象是扛着一把狙击枪突破了凶岳疆朝的防锁硬生生冲进来的。
默苍离板着脸把墨狂交到了俏如来的怀里，不知道和俏如来说了什么，后者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正在这个时候，公子开明的手指掠过了上官鸿信腿上的伤口，上官鸿信猝不及防地疼得抽了一口气，终于把目光落回扎进血肉里的碎玻璃上面。
那片碎玻璃尖锐而长，现在基本上深深地没了进去，只留下一些带血的棱角露在外面。公子开明用小刀割开伤口附近裤子的布料，他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上官鸿信心里是明白的，这个深度这样根本取不出来，只有……
公子开明叹了一口气，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少见的低沉又平缓。他说：“雁王，你……”
没有叫那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外号，而是极其正经的叫雁王，鬼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别废话。”上官鸿信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口吻是惯常的一点点不耐烦。公子开明盯了他两秒，在纷纷扬扬的烟尘与火光里头这种目光更显得冷。最后边上的俏如来——他鬼使神差地从默苍离那边走了过来，这个时候默苍离还在远处看着，站姿笔直得如同竹竿那样一动不动——从衣袋里掏出一小卷纱布来，递给公子开明。
也不知道为啥俏如来会随身带着纱布的，不知道是不是经常爱逞强的史家人的自我修养。公子开明好像有点想笑，但是到最后嘴角都没有稍微弯一下。他把手里的纱布晃了一下，看着上官鸿信说：“唉……我觉得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好。”
然后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段纱布卷成一团塞进上官鸿信的嘴里。
“……”上官鸿信咬着那点纱布，默不作声地看着公子开明。
之前俏如来就用另一段纱布在上官鸿信腿上绑了一个临时的止血带，现在公子开明把这个止血带松开重新打了一个结，还是一个长得特别标准的蝴蝶结，然后从雁王的衣服里摸出打火机，把手上握着的小刀的刀尖燎了一下——在之前，真的没人想到他的打火机还能用在这个场面上面——沿着那片碎玻璃刺进伤口里。
公子开明的手很稳，在这种情况下也未尝颤抖，他一点点把那块碎玻璃撬出来，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涌出的鲜血看着真是惊心动魄。上官鸿信疼得头的发昏，他把纱布咬的很紧，一只手颤抖着攀上公子开明没拿刀的那只手。
玻璃的尾部终于露出的多了一点，公子开明把小刀抽出来，手指夹着玻璃尾部把碎玻璃拔出来。虽然系上了止血带，但是这个过于深的伤口还是有鲜血一股一股的往外喷涌，他们手上没有专业的器材，这栋倒霉实验室有可能会发生其他爆炸，搞不好一会就要塌——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上官鸿信已经明白了。
俏如来显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公子开明看了他一眼，上官鸿信微微的点了点头。
于是公子开明把一颗子弹的子弹头拔下来，他的手上全部是黏腻的鲜血，动作看上去有点打滑。他把火药洒在上官鸿信腿上的伤口上面，然后用打火机把火药点燃。
上官鸿信的脸色已然是惨白的，他紧紧地咬着那团纱布，现在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空气中是皮肉烧焦的刺鼻味道，他的手指收紧了，指尖隔着衣料掐到公子开明的皮肤里去。伤口的位置现在是一片焦黑，至少血不流了，他颤抖着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沿着眼角滚下来。
公子开明把刀和打火机收起来，伸出手帮上官鸿信抹掉那滴泪，现在在上官鸿信的眼角也蹭了一抹血红。
现在他的眼里一片模糊，只觉得有冰凉的手指拨开了他汗湿的额发，他睁开眼睛，看见默苍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很安静的看着他。
“师尊。”他小声说道。
“如果他们想要销毁这个实验室里所有的东西，炸弹肯定不可能只有一颗。”默苍离用那种冷而默然的语气说道，不过显然这个口吻和他的手指磨蹭上官鸿信的额头的动作不太相符，“我希望你们两个去实验室的中控室，把剩下的炸弹的倒计时停下来，要不然其他人根本跑不出去。”
如果地门要销毁资料，那当然不用智者再亲自动手，但是他们依旧不能就这样撤离——因为他们的目的其实是，让每一个参与了“无垢之间”计划的人，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雁王微微的撑起身子，所有人都假装没发现要是公子开明不扶着他他就又得倒回去的这个事实，他说道：“好。”
“我们分头行动。”默苍离这样说道，他同样几乎是寂静无声的转身，离开这条走廊的时候安静的如同青色的幽灵。俏如来跟在他身后，只不过最后一个往左拐，一个往右拐了。
公子开明沉默了两秒钟，然后愉快地拍了拍上官鸿信的肩膀，问道：“红杏你还站得起来嘛？要不要我抱你？”
说真的公子开明这句话听上去愉快的过头了，和他一身土又喷了满头满脸的血的形象一点也不相符。上官鸿信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说道：“等你身高比我高了，我可以考虑。”
公子开明夸张地捂住心口，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雁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默苍离就在公共频道里冷冰冰地开口，声音里满满都是嫌弃：“你们能不能快点行动？”
“策天凤，你终于理解小王的感受了。”现在人根本不知道在哪的竞日孤鸣竟然在公共频道里插了一句，声音听上去竟然有点高兴，就好像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了一样，“辣眼睛，真的。”
然后同样不知道人在哪的温皇慢悠悠地接着说道：“唉，竞王爷你这样想真是让在下十分伤心啊。”
赤羽：“神！蛊！温！皇！”
“我要不能呼吸了。”默苍离冷冰冰地嫌弃道。
……公共频道里弥漫着祥和的气息，其他人表示自己真的是有点看不懂这些智者的创始人。
而上官鸿信在公子开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踩过血迹斑斑的地面，两个人向前方走去。

頂端

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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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樓發表於: 2016-08-09 15:5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十四

并不是只有竞日和雁王所在的两个方向受到了爆炸的影响。
身陷人海战术的铁骕求衣和欲星移，在和敌人打得狼狈不堪的时候轰隆一声半面墙就当着他们的面砸了下来，对方一个没砸到还把他们自己的后路给断了，搞到想撤退都走不了——这个时候，两个人就真的很想骂人了。
“恕我直言，咱们是被钜子的运气传染了吗？”欲星移说道，“就端了他们一个实验室，至于么。”
要不是铁骕求衣分身乏术，听到这句话以后真的挺想瞪他一眼的——要知道他们被敌人围了之前可是入侵了对方的一个实验室、杀了人家研究人员、烧了人家纸质资料、黑了人家电脑，然后因为动静弄太大了在出门的时候被凶岳疆朝的人堵了个正着。
欲星移被对方的火力逼得在地上一个翻滚，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在铁骕求衣的突击步枪的掩护下给自己的沧海珍珑填装了子弹。敌人往上冲的频率是一波一波的，照明灯摇摇晃晃忽明忽暗，满地都是残骸和血迹，整个场景看上去和丧尸危机一样。
默苍离在通讯里冷漠地说：“老三，我听到了。”
在打斗中欲星移的额角不知怎么被划出了一道血痕，他一边开枪一边后退，好歹墙塌下来以后激起的滚滚烟尘提供了一种良好的保护。现在他腾出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那些殷红的液体顺着皮肤蜿蜒而下，衬得那些白色愈加的白得触目惊心。他把眼睛里的血眨掉，笑道：“哈，钜子啊，毕竟就算是我做人失败，也不经常会倒霉到这个程度啊。”
他的声音很有一点轻飘而满不在乎的味道，如同做鳞族师相的时候那种运筹帷幄的味道。
欲星移这话说得倒是很轻松，轻松到让人觉得好像有点毛骨悚然了，但是实际上现在落了满头满脸的土，更别提还流了一脸的血。这可能是他们少见的狼狈时刻，欲星移后退的时候恰好与铁骕求衣肩并肩，他分神扭头了一下，看见后者深深地皱着眉头。
“你今天心情不佳啊。”他这样说道，嘭地一枪给一个要冲上来的人爆了头。
——这真是很容易看出来，自铁骕求衣这天晚上出现开始脸色就不佳，揍人的时候好像也比平时要凶残几分。对于这样一个严肃而不苟言笑的人来说，这种小迹象就已经很容易说明他心情不好了。
铁骕求衣哼了一声，语气与他开口说“胡闹”的时候很相似：“……只是你自己轻松过头了吧？”
他在说这话单手换了手里磐龙的弹夹，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不知怎么绕到后面冲上来妄图偷袭，被欲星移眼疾手快地摔翻在地上，铁骕求衣一脚踩住那个人握枪的手，对着他的头开了一枪。
血溅在墙上的时候欲星移面不改色地说道：“说真的，你是不是和风中捉刀吵架了？”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铁骕求衣握枪的手一抖，子弹直接打偏飞到墙上去了。欲星移躲在隐蔽处很好心地帮他补了一枪，他咔嚓一声在弹仓里填上一颗子弹，说道：“果然。”
如果说他这师兄有什么软肋的话，可能就是风逍遥了。欲星移这样想道，他当然认识风逍遥，甚至与那个青年的关系不差——而一把刀怎么会成为人的软肋呢？这个人以刀的身份来到苗疆的军长的身边，最后成为了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他埋在心底隐秘的念想，是他的顾忌或者是弱点。
那其实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他从苗疆那边得知了温皇的事情。”铁骕求衣面不改色，就好像他和欲星移没有一边试图撤退一边聊闲天一样。
这个时候，在通讯的公共频道里，赤羽忍不住说：“……啊？”
“哎呀，我可没有去破坏什么人的感情啊，军师大人。”通讯里温皇慢悠悠地说道。
铁骕求衣：“……”
“我看这就是一个道德问题。”欲星移说道，虽然一帮危险分子大谈道德大概很奇怪，但是也的确如此。比如现在，铁骕求衣只给出了几个关键词，但是前因后果欲星移觉得他大概明了了。他想起了公子开明把刑讯的场景投到大屏幕上的时候，北冥觞那一脸吃惊的表情，其他人并不习惯为了一个目标、甚至只是一条消息去牺牲他人，而智者不是这样的。
他想铁骕求衣和风逍遥大概也陷入了同样的纠结里，可惜这世界上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毕竟他们就是因此而生的。
比其他人能够想象得更加残忍，或者是比黑暗更加黑暗；如果九界不愿意脏了他们的手，那么智者也可以代劳——所以他们得以维护平衡，所以他们是这个黑暗的世界的仲裁者。
那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困难可言——杀死也许无辜的研究人员，毁掉一间实验室？那只是他们能做到的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欲星移看着那些不断逼近的凶岳疆朝的人，鲜血也在他和铁骕求衣的脚下流淌，地面是黏腻而湿滑的，空气因为开枪带来的高热而蒸腾起来，把视野里的事物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空气中都是硝烟的味道，他忽然笑着说道：“老二，我的枪也快要没有子弹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好像是叙述，纤长而染了血的手指把左轮手枪的退弹杆向后一拉，弹壳乒乒乓乓地掉落在血泊里面。

苍越孤鸣有点局促地站在缺舟一帆渡对面。
在对温皇的那次刑讯之后他就没有接到过任何任务，纵使是现在，建筑物的上层伴随着沉闷的爆炸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塌下来了，他还是得老老实实站在房屋中央。
他在缺舟脸上看到了某种忧虑的神色，这位地门的领袖似乎正因为什么事情而犹豫不决。在苍越孤鸣能开口问之前，缺舟忽然说道：“苍狼，你觉得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苍狼犹豫着问道：“……什么？”
缺舟的眼里漫溢着灿烂的金色，他在思考什么问题的时候指尖无意识地摩擦过天人笛洁白的表面，那些利刃都被隐藏在纯良无害的外表之下，就如同他本人一样。
他想起千雪孤鸣，或者是神蛊温皇——那是缺舟一帆渡动摇的根本，那个在传言里冷酷无情的男人开口的时候是如此的安静，安静到出人意料，他说，我来这个地方是为了千雪孤鸣。
纵然他知晓他的好友已经把他遗忘。
缺舟本想要建立那样的世界，不在挂念过去糟糕的过往，更加平和而安宁的地方。可是终于有一天他动摇了，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也许别人并不想要遗忘。
“有些事情，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世界，也许也和你认知的有所差异。”缺舟慢慢地说道，遣词造句之间无比慎重，他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来，“假如你有一个机会了解你周围的一切真实的样子，你回去做吗？”
“什么？”苍狼皱起眉头，一下子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如果你能有一个那样的机会的话，”缺舟轻声说，他把手掌伸到苍越孤鸣面前，他张开手的时候，苍狼看见他手里有一个玻璃瓶子，里面装着一些无色的液体。它们在惨白的灯光下盈盈波动，折射出许多亮光来。“你可能会发现你所在的地方不是你所想的那个地方，你身边的人也并不是你真正想陪伴的人。”
他们两个处于实验室最底一层安静的房间里面，高高的上方的火光与爆炸仿佛都被隔离。窗户外面就是自由的世界，深夜都市的灯光在地平线尽头熊熊燃烧着。
在这一片交错的光影里面，缺舟一帆渡一字一句地说道：“假如我能给你这样一个机会的话。”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没有故事的妖怪，他没有自己的故事。
没有故事的妖怪很羡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所以他吃掉别人的故事，他一直吃，一直吃，一直吃。
没有故事的妖怪，送给每一个人一个新的故事，他希望从此以后，大家就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发现——
他依然没有自己的故事。

这是一场有趣的对峙，可以这样说。
元邪皇站在离史艳文极近的地方，手虽然已经垂下来，但是还是紧紧地握着幽灵魔刀，这个动作并不能掩盖他的紧张或者动摇，好在他本人也并不在意。应龙师站在离他们远一点的走廊中央，而应诸阳堵在走廊出口处。
“你做出这样的指控，最好有证据。”元邪皇极其冷静地说道，但是史艳文依旧能看出他眼里惊疑不定的神色。
“其实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并非单纯对他提出指控。”史艳文安静地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着摇了摇手指，食指上面还有手枪扳机压出来的浅色的印子；而走廊里其他三个人看着那笑容还是感到很不舒服，那是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不过没错，我的确有证据。”
他把第一个文件夹递给元邪皇，说道：“你们前一段时间在调查一个非法实验室忽然摧毁的事情吧……这里有一份那个实验室的财政明细，可以看出它们和凶岳疆朝之间的合作关系。”
元邪皇扫了一眼那份文件，文件夹的颜色是干净的浅绿，这种单纯的色彩有效地掩盖了里面一应俱全到令人胆战心惊的细节。不过他没想问这东西是从哪来的，反正不会是一个特别令人愉快的答案——他想，搞不好实验室那件事和眼前的中原领导者有脱不开的关系。
“你可以看见，这里面有一部分资金的流动和应龙师的账户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史艳文指出。
“无稽之谈，”应龙师冷笑道，根本没有给元邪皇留出开口的机会，“你们只是想陷害我而已，伪造账户方面的证据对于中原方面的确不难罢。”
史艳文竟然应道：“的确，不过还有别的证据。”
他把手里的第二本资料扔给元邪皇，那东西光滑的纸质封面撞进元邪皇的手里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那个马拉尼文件夹蓝色的封面上面有一个玉环形状的标志，于是他们就都明白了——那是来自于还珠楼的。
还珠楼，这个城市最完备的情报机构，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会向它购买信息，那也只是这个城市的传说之一。那是看不见的网，也如同秋水浮萍任飘渺那样趋于虚无。元邪皇想，看来那也是的确存在的。
他能看出来为了这件事情九界做出了某些牺牲，毕竟没有人喜欢把游戏玩到底牌尽显——更不要说是在魔世警局局长的面前。现在史艳文眼里的蓝也如同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或者是风暴中心的宁静，而应龙师的脸色算不上好，元邪皇忽然真正好奇起来。
“这份资料里指出，”史艳文甚至特别贴心地给还珠楼那份情报做出了一个简要的概括，“凶岳疆朝的领导人是殒飞流——这一点我相信警局方面也是知道的——但是殒飞流有一个副手名叫应螣，这个人在凶岳疆朝有很大的发言权，实际上，甚至可以说整个凶岳疆朝都在他的实际控制之中。”
元邪皇翻过那份情报，那里头甚至附了很多截获的凶岳疆朝的内部情报，还有一些凶岳疆朝领导团体内部的邮件什么的，也不知道还珠楼是怎么弄到这种东西的。情报的最后几页是应螣的个人资料，元邪皇在翻到有他照片的那一页的时候，手指一顿。
史艳文当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他笑道：“我不得不说，应螣这个人和年轻时候的疆主，相貌真的有几分相似啊。”
应龙师看上去正努力压抑着某种怒火，他说道：“你——！”
但是史艳文这次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他把最后一个文件夹递给元邪皇，最后一个文件夹的封面是一种很浅的珠灰色，在这耀眼的灯光下面看上去就如同惨白。
到了局终的时刻。
“那是一份DNA比对的报告，”史艳文说道，他能看见应龙师的眼睛微微地张大了，“局长，你可以看见这两份相似度极高的DNA……它们来自一对兄弟，其中一个样本是应螣的——如果你有所怀疑的话，明天天亮之前我的人可以把他带到你的面前，你可以让警局的技术人员再做鉴定——另一个样本，来自应诸阳。”
这回轮到应诸阳吃惊了，他失声说道：“我并不记得我有……？！”
“你不记得的事情有很多，警察先生。”史艳文安静的说。
应诸阳当然不知道这份报告背后发生的那些曲折的故事。当时任飘渺入侵凶岳疆朝的据点的时候还花时间在应螣的床铺上找到了一根头发，那根头发后来和冽风涛拿到的那个应诸阳用过的杯子一起，送到天门去做鉴定。他们的时间很紧，把最后的反攻拖到这个时候，也就是为了等这份报告。
应诸阳被史艳文的话噎了一下，没有再说话，而与此同时史艳文一锤定音道：“邪皇，应螣是应龙师的儿子。”
元邪皇转向应龙师，他在之前估计就有所怀疑了，现在只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里的不悦都要溢出来了，他说：“如果你觉得你是无辜的，那最好现在就跟我解释一下。”
“这都是陷害……”应龙师争辩道，他毕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声音里的那一点没底气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听出来的。他很容易发现史艳文提供的东西里很多都是暂时没有确凿证据的，那样以后脱身其实会容易很多。
只要他能下得去手。
比如说应螣的事，如果他能死无对证……
就如同其他人评价的那样，应龙师并不真正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他也能毫无心理压力的牺牲任何一个人。现在他脑子正转得飞快，无非是想怎么把这个消息传达到凶岳疆朝那边。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史艳文又一次开口了。
他说：“其实还有一项证据，只是不在我身上，还要看拿着它的人愿不愿意把它交出来。”
史艳文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们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元邪皇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倒是应龙师好像是明白了什么那样吃了一惊——结果紧接着应诸阳就向前走了一步，他紧紧皱着眉头，好像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而其他人当然不会知道他用力咬着口腔内壁直到尝到了血腥味。
他要做的事情，其实名为“背叛”，那正是他的父亲所擅长的部分。
之前他一直站在灯光照得不甚明晰的走廊尽头，现在走得离元邪皇近一点以后，后者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文件夹——封面是未着一字的惨白，上面印着警局熟悉的标志。
“这是实验室那个事件……事后的调查报告，”应诸阳轻轻地说道，他的声音有一点点发颤，因为由于而停顿着，“局长，就是父亲没有交给您的那一份。”
——神蛊温皇对他说，你很清楚我并没有说错，而你也是聪明到真的会去考虑我所说的事实的人。
他最后还是做出了选择，以一个背叛者的身份。
很多原因导致了这个结局，经管无论如何解释那都是背德的：他并不喜欢他的工作，无论是在警局的还是在凶岳疆朝的；他有自己的理想；或者是，他不够爱他的父亲。
应龙师的脸色简直要发青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应诸阳，后者在他的目光里面不可抑止地瑟缩了一下。而另一边史艳文好整以暇地说道：“如果疆主还是要坚持这一切都是艳文的陷害的话……还是先向邪皇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替凶岳疆朝隐瞒之前在那个实验室在进行人体试验的事实吧。”
他落下最后一子，他们都能听到黑暗深处尘埃落定的响声。

高强度的打斗是一个很容易让人疲惫的过程。
从灵敏到麻木，行动迟缓而最终输掉，他们每一个人都对这样的过程心知肚明。因此所有人都会被教育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之前全身而退——那只是一个美好的理想，因为实际上不可能有多少人可以真正全身而退。
欲星移一拳砸在冲上来的某个人的脸上，在那个人摔倒在地之前他甩掉粘在关节上的血，另一只手夺了他手里的枪。
那把枪里一共也没剩下几发子弹，他举起枪的瞬间向远处开了两枪，帮深陷人群中的铁骕求衣解了个围；紧接着他猛地转身，枪口几乎是直接撞上了一个拿着刀想要偷袭的男人的脸，他用另一只手拧着那个人握刀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这样近距离的一枪把对方的头轰成了一团血雾，那个人的躯体沉重地倒下去，欲星移顺势把那把子弹打空了的枪甩在身边另一个敌人的脸上，然后一脚踹上他的膝盖。
这走廊里还有四五个人，更要命的是走廊没倒塌的那边还能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在不断逼近。他们这里碰见的敌人保守估计比刚才上官鸿信他们碰到的要多出许多，估计驻守在实验室的一半凶岳疆朝的人都被他们两个给遇上了。
……果真是做人失败。欲星移又摔翻了一个人以后，面无表情地想。
最麻烦的事情是，从其他人的位置到这里肯定一时半会赶不到。竞日孤鸣用一种宽慰的语气说，你们再坚持一刻钟——这是最没用的，一刻钟之后，要不然是他们解决了，要不然就是他们被解决了。
铁骕求衣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血正滴滴答答顺着他的衣摆往下淌，大部分都不是他的。他和欲星移被隔开了，一时半会还会和不到一起，但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走廊那边又冲过来至少十几个人——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没有配枪，不过拿着长刀其实也没有让人感到多少安慰。
他被那边新出现的敌人分了神，身边一个拿着军刀的人的一击他没有完全避过，那刀锋在他眼里留下泛着幽冷寒光的一闪——铁骕求衣很快做出了判断，他知道那他没有足够的时间避开，以及，这把刀落下来之后不会留下很深的伤口。
但是会很疼，就如同他受过的所有伤一样。
——但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这个人在他面前身子一震就倒下了，在他倒下的瞬间铁骕求衣看见他的背上插着一把看上去很熟悉的短刀。
带着明晃晃的亮白的颜色，也好像是一阵风。
这个已经倒下的敌人之前是背对着窗口的，铁骕求衣看到一个身影从浓黑的夜色里翻进一片狼藉的走廊，头上的马尾一摇一晃的，嘴里好像心情很好地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
“烧酒命，烧酒命，为了烧酒……救人命。”
那个青年穿过飞扬着白色尘埃的走廊，踏过一地鲜血，从那具躯体上面拔下了那把名为“补风”的刀；那个动作带起了一串血花，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之前看上去类同艳色的珠子。
他笑着说道：“老大仔啊，我来救你啦。”
——铁骕求衣看见了风中的刀。

补风：
参考Mad Dog高级战术刀。
全长16厘米，刃长10厘米，0.3千克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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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樓發表於: 2016-08-09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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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几个人穿过一片狼藉的走廊，虽然爆炸只发生了一次，但是现在看起来这建筑物的有些部分在缓慢地燃烧着，火舌舔过那些易燃物，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来。
“肯定还有别的爆炸物，我让策君和雁王往控制室的方向去了，你们继续前进。”默苍离这样说道。
可以说，这个行动的计划最后还是被完全打乱了，潜入的一半人现在都聚在了一起。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实验室的人很明显也想要销毁那些违法的资料，所以他们现在只要注意别让什么研究人员跑出去就可以了。
不过好在打乱计划、顶着上线头疼的怒吼肆意妄为是他们的常态，没有人会感觉到不适应。竞日等人在离开那个资料室的时候特别顺手的一把火把它给烧了——那房间以外没有什么易燃物，倒是不用很担心火势蔓延。
在这部分行动里，赤羽提供了一个打火机。当然他并不抽烟，但是如果在需要的时候还拿不出一个打火机，那就不是赤羽信之介了，他就是这样这样靠谱而又神奇的存在。
他们沿着之前竞日和赤羽走来的那条路向前走了一段，藏镜人走在最前面，竞日和千雪断后；他们并不是有意把温皇护在中间的，但是他现在的情况的确让人担心——他们把千雪拽上来之后他差点没站起来，现在虽然说话的语气够轻松，但是整个人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在他走过的路上留下了一地蜿蜒的血迹，那是从他手上的伤口里面渗出的血。现在赤羽和他并肩走着，让他可以在真的站不住的时候依靠一下，他们并不会把这种关心说出口，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们拐过一个拐角，然后走在最前面的藏镜人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血腥味简直是扑面而来，拐角后面的走廊简直成为了血的湖泊。血迹在地面上蔓延成滩，但是没有留下什么打斗的痕迹或者是脚印，然后天幕看见，在走廊中央有……一堆残肢。
一堆残肢，只能这样形容了。残损的躯干交叠在一起叠成塔状，下面一堆看着就让人感到不愉快的深色物体是从破损的腹腔里流出来的内脏；这个倒霉的人的头颅掉在一片血泊里里面，眼睛大张着、空洞地盯着来人。
是鬼天牛。
几个人停住脚步，竞日忍不住看了赤羽一眼，后者显得过于严肃而平静了。竞日笑盈盈地说道：“军师大人的办事效率的确很高。”
赤羽直视着前方，面不改色地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看说不定是他原地爆炸了罢。”
“……真有说服力啊。”连藏镜人都忍不住吐槽道。
温皇在那边“哈“地轻声笑了一声，就差在说一句“愉悦啊”了；竞日看上去完全不想说话，根本是心累到连槽都懒得吐了。于是几个人踩过一地血泊，安静地穿过了走廊，那一地黏腻湿滑的触感的确让人十分难受，血腥味简直冲得人头脑发晕。
他们保持着之前的队形，赤羽有点不放心地一只手扶着温皇的手肘，别人可能发现不了，但是他还是觉得温皇的脚步有一些虚浮，因此现在格外地小心。温皇凑近他耳边，笑着说：“军师大人很记仇啊。”
“赤羽信之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赤羽依旧直视着前方，但是温皇还是能听出来他的声音里有某种冷硬的东西。他们走过那一地血泊，赤羽终于不再抓着温皇的手肘，温皇向前迈了一步，回头看了看赤羽脸上的表情。
赤羽刚好在同一时间抬头看他，温皇能发现这个人的眼里明亮得好像是燎原的烈火。他听见赤羽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记得他让你流过的每一滴血。”
赤羽信之介本来不应该是那么睚眦必报的人，但是对他来说这是不一样的，因此他不介意把一切从鬼天牛那里讨还回来。
现在他的呼吸扑在温皇颈间，那带着一种灼人的热度，也热得像火，温皇向着他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竞日：“……我记得我说过让你们想干什么回去再干来着？”
但是也是在一瞬间，异变突生——
温皇忽然按住赤羽的肩膀，两个人迅速紧靠在墙壁上面，其他几个人也几乎是立刻找到了掩护，虽然可以不提千雪把竞日按在身后的动作怎么看都有点炸毛。这些动作流畅得如同游鱼沉入水底，温皇拔出赤羽放在背后快拔枪套中的无双，动作流利地把快慢机扳倒半自动一档。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空寂的走廊里爆出一声枪响，在有着浓重血腥味的走廊里层层叠叠地回荡起来，而许多人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那群人里打头的那个怎么看都挺眼熟的。
“一下子就刷新了反派大Boss啊，唉……这天运回去以后可以买彩票了。”竞日孤鸣淡定地评价道，要不是他的笑容看上去阴郁得好像什么嗜血的蛇虫，其他人可能还以为他挺轻松的。
——那个人是应螣。

风逍遥的手腕轻巧地一抖，一串血滴从刀锋上落下来，溅在地上变成了一朵朵暗红的小花。
然后下一秒，铁骕求衣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铁骕求衣下手很轻，在欲星移眼里简直和撸猫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风逍遥还是缩了一下脖子，往边上一闪，正好踩在那个被他一刀扎翻的人的身上。
那个人也不知道是没死透还是怎么的，在风逍遥脚下一阵抽搐。
欲星移：“……”画面太美不太敢看。
“胡闹！”铁骕求衣呵斥道，不过他看上去可不怎么生气，因此这句话听上去特别没威慑力，“兵长，不是让你留在苗疆的吗？你怎么也来了？！”
他们之前因为“为了情报把自己人送到敌人那边去挨打还好几天不去救到底应该不应该”这种已经无法改变了的事情吵了几句，当时铁骕求衣还吼他让他别参加这个任务来着。
风逍遥蹿到他打不着的地方，特别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去问了撼天阙你们在哪里执行任务啊，他直接就告诉我了。就算是我的确不认同你们这回的行动——但是你还是我老大仔嘛。”
真是个好理由啊，欲星移面无表情的想，就是说因为你是铁骕求衣所以不管你干得是地道不地道我都护着你的意思嘛。
那边风逍遥把带来的磐龙的几个弹匣扔给铁骕求衣，这才看见了在这两个人聊闲天的时候一直在敌人中间奋斗的欲星移。他快速冲过去，直接一脚踹在一个想要从后面偷袭欲星移的人的胸口——那个人向后一倒，欲星移顺势探身，刀子在那个人的喉头划出一道血花。
这个时候沧海珍珑的子弹早用完了，欲星移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是风逍遥之前从没见过欲星移用过的，他顺口问道：“鱼仔，你怎么也在啊？”
合着之前你和铁骕求衣聊了半天都没看见我在吗？！欲星移隐忍道：“……逍仔啊，我现在真的很想打你了你知道吗？”
“抱歉抱歉，”风逍遥笑着说，他用刀十分灵活，动作也很快，那把补风在他手里简直是一团闪烁的银光，每一次攻击都能带起一串血珠来，“这里交给我和老大仔就好啦，等咱们回去我请你吃水草。”
“我觉得我真是做人失败。”欲星移冷漠地回答道。
风逍遥的加入再加上铁骕求衣火力的恢复让他们的行动变得更顺畅了一点，这个时候之前在走廊尽头的那些人也加入了战圈，让整个场面乱得可以。欲星移觉得自己简直听见了“一大波僵尸来袭”的提示音，不过好在这也是最后一波了，现在看起来突围有望。
鲜血在风逍遥指尖流淌。
他那把补风并不算长，随着动作或多或少的会有一些血溅在手上。早在当年在苗疆的孤血斗场的时候他就习惯了鲜血的味道，习惯了那种奇异的黏腻感和干涸时候结成的硬块——不，在那个时候，鲜血腥咸的气息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味道，在铁骕求衣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以后，他才尝到别的味道。
譬如说，铁骕求衣这个人出乎意料地很擅长做饭，某一年他过生日的时候默苍离恶趣味地送给他一套带着小白碎花的粉色围裙，差点引发墨家钜子和九算老二之间的武力决斗。但是风逍遥自己倒是很喜欢摊在他们在苗疆的家里的沙发上，从那个角度能看见铁骕求衣在厨房里忙碌的侧影，那个位置是逆光的，他家老大仔落在他眼里的只是黑色的影子，但是他还是能闻到食物的香味飘散出来。
那是风逍遥在十六岁之前无法想象的生活。
这一次他挥刀的力气有点大了，有几滴鲜血溅在他的脸上，那是滚烫的，他并不在乎。
然后这个时候有一个人从侧面猛冲过来，来势汹汹到令人躲闪不及。风逍遥在这一瞬间内心竟然依旧是异常的平静，他能感觉到自己被一双大手向后一拽，撞进带着惊人的热力的怀抱之间。铁骕求衣的手绕过他的肩膀，磐龙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那个人的额头。
开枪的时候是嘭的一声巨响。
人体倒下去，血液飞溅起来。
这个姿势看上去就好像是铁骕求衣从后面环着他，也类同某种保护——几乎从十年前开始，他们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给予与索求。铁骕求衣开口的时候嘴唇几乎贴在风逍遥的耳边，但是这样也不能掩饰他语气里那一丝不爽，不知道是气没消还是看风逍遥一瞬间身陷险境，感觉到有点惊悚。
铁骕求衣说：“这种时候你走什么神？”
风逍遥基本上是靠在他身上没挪窝，同时一刀贯穿了某个人的肩膀，铁骕求衣在他身后往那个人脸上补了一拳，然后风逍遥才说：“我在想，如果老大仔还在生我的气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铁骕求衣收拳的动作顿了一顿。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带着某种软化的无奈地语气说道：“……胡闹。”
铁骕求衣在抽身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揉了揉风逍遥的头发，弄乱了他的马尾。
欲星移在那边凉凉地说道：“老二，我看咱们两个出去以后还是决战中山公园吧，我了解北竞王的感受了。”
“什么？”苗疆的军长的语气竟然实打实的无辜，难道装无辜是人进入墨家之前的必修课吗。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你抬头看一下前面。”欲星移不客气地说道。
铁骕求衣抬起头，刚好看见四五个随便什么人在刚才那个已经涌出“一大波僵尸”的走廊入口处出现，其实这个数量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但是紧接着踏过焦黑的地面的那两个人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那是之前在还珠楼的调查资料上见过的那个叫朽净还是贝叶尊的研究人员，还有独眼龙。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果真一来就来了俩。
……其中一个还不能打。

默苍离在独自前进。
这个实验室的平面图无比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因此他这个从金光大学回血色琉璃树途中开着导航都会迷路的人完全不受障碍地穿行其中。
有的人会说那是因为他专注于任务而对日常生活完全不上心——这么说的人一般是杏花君。
现在默苍离一脚踹开了一扇紧闭的大门，这个任务在实验室的人开启自毁程序以后一路向着简单粗暴的方向狂奔而去了，连带着人都变得简单粗暴起来。不过有的东西还是亲自确认一下完全销毁了的好，比如说所以剩下的无水汪洋的样本。
他踹开的这扇门里面的房间不出所料地摆满了各种试管和烧瓶，一排一排的架子上摆满了培养皿，还有很多默苍离也叫不上名字的器材。
看了他没找错地方。
于是默苍离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个房间，他不想碰碎任何东西，尤其是在有着“反社会的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室”设定的地方。很快他在房间尽头停下，那里有一扇厚重的、白色的门，看画风应该是冷库一类的地方。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扇门打开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劲风袭来。
默苍离猛地往边上一闪，身后的人影扑了个空——这个人也是他之前见过资料的，是地门的念荼罗，所以说真是不懂这些科研人员的武力值设定。
……所有科研人员，包括一步禅空。
这个不大的实验室里摆满了长桌与架子，严重阻碍了默苍离的行动，他把无影金梭从刀鞘里抽出来——没错，他又把冥医的武器拿来了，还是连个招呼也没打——紧紧地握在右手掌心。
这场搏斗里默苍离不占什么优势，他本来就不是那么擅长近身格斗，念荼罗的动作竟然也异常的精准。他们在打斗中撞在桌子上，那些玻璃器皿哗啦啦落了一地。终于有一次他被念荼罗掀翻在地面上，然后感觉到后颈一痛。
默苍离的视野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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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樓發表於: 2016-08-11 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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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默苍离是被冻醒的。
那种寒气仿佛深刻的要渗入骨头里去，皮肤在寒冷的刺激下都要产生出一种刺痛的幻觉来。默苍离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刺目的惨白。
念荼罗。冷库。
前因后果简直是简洁明了。
“……啧。”
不知道他是在嫌弃这种手段的简单粗暴还是在感叹自己的粗心大意，默苍离从地面上爬起来，然后就发现了自己的通讯装置完全没有声音。
那东西肯定是在刚才的打斗中被撞坏了，当然通讯装置上面还自带了定位系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监控中心发回一次位置信息。如果有人去查他最后一次有信号回复的位置在哪里，有可能还能找到他。但是默苍离心里很清楚，智者这边是全员投入了地门这边的行动，而九界正在围剿凶岳疆朝的据点，真正有权限查阅他的位置信息的人，恐怕根本没有时间看一眼电脑。
这个冷库不算大，靠墙一排排金属的架子上摆着某些必须低温保存的药品，头顶上悬着明晃晃的亮白色的小灯。默苍离不抱任何希望地去研究了一下冷库的门，当然是推不开的。
他陷入了某种困境，那是显而易见的。这样的危机——他并不畏惧死亡，但是如果在这种地方丢了性命，真是这么想怎么憋屈。
很冷，他在这个狭小的冷库里走来走去，安静得趋近于无声，寒冷带了一种针扎一样的疼痛，呼气凝结成纷纷扬扬的白雾。他能看见自己的指尖在轻微地颤抖——毫无疑问，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通过寒战的方式来增减身体的热度。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默苍离心里很清楚，他这一次能否活下去，完全要看其他人的反应速度。
那是他通常不会选用的方式，即，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别人手中。
只是他别无选择。

结局已经揭晓。
史艳文的心里是有数的——在默苍离告诉他应诸阳已经主动联系他们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正如当初温皇说的，应龙师掩盖实验室进行人体试验的事实这个行为根本没办法解释，在此之后应龙师再说什么恐怕元邪皇都不会相信了。
元邪皇的脸色很可怕，但是恐怕脸色更可怕的是应龙师，他不敢置信地盯着应诸阳，就在刚刚，他的小儿子亲手把他最担心的把柄交给了元邪皇。他说道：“诸阳，你……”
那是一个属于家人的、熟悉的称呼，尽管他们并不彼此信任。
“父亲，对不起。”应诸阳这样回答道，声音里还是充满了平日里办公时那种冷静而克制的味道，就好像他面对的人和之前他见过的那些普通犯罪嫌疑人没有什么区别。
在这种情况下，这至少是一种理智的反应，到了最后警局如果要清查内部，他这种态度也不太容易受到波及——况且，等到这一切结束以后，应诸阳大概是要走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应龙师忽然冲了上来。
史艳文能扫到他手上寒光一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拔出了匕首。
但是这已经过了那个年代——在魔世警局正式成立之前，应龙师还在其他警局就职的时候。当年九界也的确流传着他拿着那把名为“崩云”的配枪覆灭沉沦海的故事，但那都是过去了。
刀光一闪，史艳文往边上微微偏头，刀尖扫过几丝黑发，发丝断裂开来无声地落在地上。
那边元邪皇举起幽灵魔刀，向他们这边喊了一声“别动”，但是应龙师并没有听他的。刀光的闪动又快又急，动作狡黠多变，真是难以想象这老人再有一两年就退休了。史艳文看见那匕首破空而来，猛地抽出之前已经放进枪套里的纯阳，格开了应龙师握刀的手腕。
他并不是很想在这个地方开枪，对方是凶岳疆朝的幕后主使没错，但是如果真的在警局里出了人命，其实也没人想要承受元邪皇的怒火。应龙师空着的那只手擒住他握枪的手，这老人到了这个年纪手劲竟然还大得好像能捏碎骨头。
应龙师抓住史艳文的那条手臂猛地往一侧一拧，他不得已只能顺着应龙师的力道往一边猛地转身来卸掉力道，随着这个动作纯阳的枪管不再格挡住应龙师的手臂，从一侧滑开的时候枪管直接磕在了刀刃上，发出铮然的一响。史艳文把另一只手从应龙师的钳制里解脱出来，同时听到了什么尖锐物体破空的响声。
他退得足够快，所以那把匕首落下来的时候只割破了他大衣的布料；与此同时史艳文一下子压低身子，一条腿用力扫上了应龙师的脚踝。刚才应龙师为了攻击他往前冲得又快又急，这一下终于被他的腿扫到，重重地摔在地上。
史艳文反应足够快，他一只手按住应龙师握枪的手腕，膝盖残忍地压在这个老人的背部，与此同时，纯阳黑洞洞的枪口撞上了应龙师的后脑。但是，有的人的反应要更快，史艳文制住应龙师的同时，微微地抬起头来，幽灵魔刀的刀锋就轻轻地擦过了他的颈间，轻而薄的刀尖因为他脉搏的剧烈跳动而轻轻震颤着。
元邪皇沉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
“邪皇是不是觉得，”史艳文很平静地说道，他嘴角嘬着的笑意未曾消退——那是最好的伪装，得以掩盖真实情绪，好像可以永远保持冷静而从未惊慌，“艳文指证了应龙师，而邪皇你动手杀了艳文，是一箭双雕的结果？”
元邪皇没有说话，不过他的想法也应该就是如此。
“但是我在刚来的时候就说过了……艳文是来和你做交易的。”史艳文轻声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现在所有能够指证应龙师的证据相互支撑，而其中，还是少了最重要的一环。”
元邪皇说：“那个DNA比对报告……！”
“对，虽然你相信了我提供的证据，但是其实没人能证明那份DNA来自应螣对吧？我记得我之前好像说过……今晚之后，应螣在我们的人手上。”史艳文的语气极其轻松。
显而易见，如果警局不能抓到应螣，真的很难证明应龙师和凶岳疆朝之间的关系；就算是地门的事情无法解释，也只能给应龙师带来一些严厉的处分，而无法把他钉死。所以说现在的状况就成了：元邪皇能不能给应龙师定罪，全看史艳文会不会把应螣交到魔世警局。
（当然，现在元邪皇不知道的是，到了这个时候，史艳文依旧不知道智者那边抓到应螣了没有。要是应龙师知道他的生死就这么简单地寄托在了这样一个充满了赌徒心理的行动上，准要气得吐血了）
“你要拿这个筹码和我谈条件。”元邪皇陈述道，他盯着史艳文那双惊人的湛蓝的眼睛，语气听上去极其恶劣，可惜他们都清楚他并没有其他选择。
“是的，”史艳文微笑着说，“而你并不能拒绝我。”
元邪皇沉默了一阵，这甚至并不是一个平等的交易，应龙师之事绝不能姑息，而他有一种被人逼得丢盔弃甲的错觉。片刻之后，他抽手把幽灵魔刀收回刀鞘，干涩地说：“那么，说说你的条件。”
“把应螣交给警局的条件是……我希望魔世警局不要干涉凶岳疆朝的事情。”史艳文说，看来他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但是明显没有自己到底说了多惊人的话的自觉。
“什么？”这一回连应诸阳都没忍住冲口而出的话，他们完全没有明白史艳文的意思。
史艳文一字一句地回答道：“两个月之内，凶岳疆朝会彻底覆灭。警局只要在一切结束后拾取战果就可以了，至于剩下的一切——艳文会亲手去做。”
最后几个字被他说出一种晦暗而恐怖的味道来，他的嘴角还是勾着那个清浅的笑容，但是眼里的蓝正是波涛汹涌。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公子开明和上官鸿信到达了中控室。
上官鸿信的状况很不好，基本上是一路被公子开明拖过来的。而中控室还保持着缺舟一帆渡和念荼罗离开时的样子，公子开明扶着雁王过去摆弄那些电脑，敲打键盘发出轻微的声响，屏幕上实验室的平面图里面红点绿点交错闪动，然后公子开明就听见上官鸿信轻轻地骂了一声。
“怎么了？”公子开明问道，没有奇奇怪怪的断句也没有忽高忽低的声线，他现在处于一种令人吃惊的克制与冷静之中。
雁王染了血的指尖拂过屏幕上的平面图，说道：“那上面的小点都是炸弹，红色的是以引爆的，绿色是未引爆的……刚才那次爆炸一共引爆了三颗炸弹，现在还剩下一颗没有引爆，在这里。”苍白的手指在屏幕上闪烁的绿色小点上轻轻一点，“这里就是实验室最底层的承重墙，它一爆炸整栋楼都会塌下去。”
显而易见的，留下的时间已经不够智者的人逃脱了。
“不能通过中控室的控制系统停止倒计时吗？”公子开明看了他一眼。
上官鸿信讥讽地笑了一声：“哈，他们怎么会留下这种破绽。要想拆除，看来只能去最下层找这枚炸弹。”
“那就走——吧！”公子开明忽然笑道，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惯有的那种跳脱，不知道是真的正经不过三秒还是怎么回事，他握住了上官鸿信的手，“实在不行就让大奶写咱们殉情就好了！”
凰后干巴巴地在通讯里说：“哎呀，我听到了啊。”
而雁王的嘴角凝结着意思冷笑，他看上去不怎么担心，毕竟就如同上官霓裳所说的那样，他的确很擅长爆炸物。
也只是新的趣味罢了。
他倚在公子开明身上，两个人快速离开这个房间。这房间以后大概真的不会有人再来了，大屏幕上闪烁着孤寂的幽微光芒，地面上是点点滴滴的血迹——从上官鸿信腿上焦黑的皮肉之间缓慢地渗出来，啪的一声落在光洁的地面上。

缺舟一帆渡站在屋子中央。
这件屋子有两扇门，其中一扇是打开的——外面就是室外的一片漆黑和春天已经开始温暖了的空气。苍越孤鸣最后还是走了，就如同他料想的那样。
他终于输得干净彻底。
然后，他就听见自己身后开门的一声轻响。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道：“缺舟先生。”
缺舟转过身，一只手按在悬在腰间的笛子上面，他并没有显现出什么惊异的神色，只是很安静地说道：“俏如来，你来了。”
之前那个曾经很安静地在他安排的住处里扫除的白发青年显得有一点点局促——他把墨狂留在了门外，现在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兰博刀。
“缺舟先生，你知道我不能让你离开这里。”俏如来说道，他显得有一点点犹豫——尽管极其细微，但是缺舟还是察觉到了，他忽然明白，智者那边的计划是怎样的。
一个不留，那真是符合策天凤的作风。
缺舟沉默下来，而与此同时，俏如来猛地向他的方向冲过来。
兰博刀锋利的刀锋猛地撞上天人笛白色的笛身，发出明亮的当的一声。缺舟的反应很快，他一手抓住俏如来握刀的手腕，天人笛顺势从刀下面抽了出来，他的手一翻，笛子比较粗的那一头就重重的撞上了俏如来的小腹。
他拿着那支笛子的架势怎么看都是很轻松的，但是那样无法掩盖那东西是全金属制作的事实。俏如来被逼得后退一步，与此同时缺舟把笛子向后一甩，纤薄的利刃铮然弹出。
俏如来再次冲上来，他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后退，现在除他以外没有人能阻止缺舟一帆渡离开这里。两把刀的刀锋相交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响声，缺舟轻轻地往后退，他后面就是一张桌子。
他们把研究场地换到这个实验室以后，缺舟时常呆在这件屋子里面，那张桌子是他通常喝茶的桌子。现在那些精巧的茶具已经被他收起来，恐怕再也不会再拿出来。
到了一切结束的时候。
缺舟一帆渡空着的那只手猛地撑住桌子，身体一下子腾空，另一只手手腕一抖，两把刀的刀刃本来交缠在一起，结果他这样一发力兰博刀直接从俏如来手中被绞飞了出去，他们两个人都听见那把刀撞在墙壁上那沉重的响声。而俏如来的身体收不住前冲的势头，身体腾空的缺舟用膝盖猛地撞在他的背后，俏如来一下子扑倒在桌面上。
桌子被这股大力撞得往后滑了几寸，木制的腿蹭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俏如来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缺舟制住了，天人笛冰冷的刃就划过他的颈间。
俏如来被压着起不了身，他哑声说道：“你错了。”
缺舟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我知道。”
俏如来看不见缺舟的脸，但是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天人笛的刀刃刺进了俏如来的皮肤里，带起连绵不绝的刺痛来，俏如来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直接放我走的话，你的老师会不会责备你？”缺舟问道，紧接着，刀好像被收走了，按着俏如来肩膀的压力也消失了。
俏如来扶着桌面直起身来，恰好看见了消失在门外无尽的夜色的里白色身影。
——他走了。
于是只剩下俏如来站在那里，他摸了一把自己的颈间，是一手的鲜血淋漓。天人笛留下的伤口并不算深，但是出血量十分恐怖，又如此微妙的不伤及性命。
俏如来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每一秒又如此漫长，有的时候，内心对于一切的认知过于清楚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曾经如此平静地直面死亡。
默苍离感到冷，或者也不是冷，只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快要麻木的刺痛和漫长的恐惧感。没有人能真正强大到坚不可摧，清楚的体会自己的从衰弱到死亡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他在某一个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倒不是他有意那么做，而是自己的双腿完全僵硬到不能支撑身体。呼出来的热气全部凝成白雾，眉毛和皮肤上面都结了一层薄霜，他的身体在剧烈且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牙齿磕碰出格格的响声来。
他的手里还是抓着那把无影金梭的刀鞘，力大到仿佛试图从中得到什么慰藉一般，就好像那不是一把刀，而是一个人，一根救命稻草。哨兵刀刀鞘的特殊设计可以让人把它同哨子那样吹响，但是生活不是电影，他也如同在一望无际的冰海之上，但是响起的哨声并不会为他带来救援的船只。
他曾经如此平静地直面死亡。

*寒战：
寒冷环境通过肌肉纤维颤动来快速增加热量产生，最大增加可达500％。寒战通常发生在核心（指心脑肺等主要脏器温度）温度低于体温中枢设定的温度的情况下，也就是说人体已经难以维持热平衡的情况下，因此是人体发生低温损害的第一个危险信号。同时，寒战需要消耗肌肉内储存的糖原，一旦糖原耗尽人体也就不能继续通过这个途径来增加产热，因而人体产热增加也是有限度的。

*兰博刀：
兰博刀并不是美军的制式刀具，而是专门为电影《第一滴血》设计打造的，这种刀的最初原型是博伊刀——实际上，《第一滴血》三部使用了三款不同的兰博刀。
前两种兰博刀刀长十四英寸左右，第三把刀长则达到了十六英寸，这一章里俏如来使用的是第二款有黑色条纹的兰博刀。
这种刀具现在仍在销售，价格在一百英镑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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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樓發表於: 2016-08-11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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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他听见了声响。
在一片广寂的纯白色里面，那个声音隐隐约约地漂浮着，就好像是一个幻觉，一种臆想，一场南柯梦。
“苍离啊……”
大概也只是幻觉罢了，他是如此理智且冷静的人，他知道这种可能性不会存在。
默苍离在墙角的位置蜷缩成一团，手里依旧握着那把刀。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安静，所有的一切都趋近于无声，就好像连心跳或者呼吸的声音都会消散。

冥医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
他会来到这个地方纯属意外，主要原因是他从诊所回血色琉璃树然后发现他的无影金梭又不见了。那除了默苍离的恶习以外只能解释成某种暗示，“我去出任务了虽然从理论上讲不应该告诉你但是我还是想迂回地通知你一下”或者“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你不用担心”——两者都是鬼扯，他一点也不相信。
他毕竟是阴差阳错之下医治过撼天阙的人，最后终于从苗疆那边打听到了这个任务的地点。从各种方面讲，那都是不应该的，他一个（各种意义上的）普通人根本不应该插手九界的事情，更不要提是智者的任务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心里充满了不安甚至是恐惧，撼天阙在电话那边很随便地说，哦你去吧，反正我也已经让兵长过去了。
估计他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的时候战兵卫就在他边上，要不是因为多年以前的一个变故战兵卫的声带受损，可能这个时候都要无奈地抢电话了。
冥医在进入实验室之前用电脑查了一下默苍离最后所在的位置，登录那个定位系统当然是要密码的，但是他几乎知道默苍离所有东西的密码，不管那个密码所保护的信息是不是用来毁灭世界的。毕竟对于他来说，默苍离是一个让人如此不省心的家伙，这个人记不清楚自己的银行卡号也记不清楚从金光大学回血色琉璃树的路，有的时候甚至会忘掉他宝贝消消乐的登陆密码。他从不担心，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会被有的人帮他谨记在心底；而被默苍离记在脑海里的东西动辄关乎到这个黑暗帝国的存亡，或者是在他无意识间多记了一个人——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默苍离的信号显示他就在一层，杏花君很快拐进了之前他在电脑屏幕上看到过的那个位置。那是一间实验室，这是废话，杏花君来到这个房间之前穿过了好多好多间实验室。所以说确切的说，这是一间充满了打斗痕迹的实验室。
这是冥医最怕看到的东西，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在默苍离每次出任务的时候提心吊胆了。
实验室桌子上空着的烧瓶和试管什么的被撞翻了一地，墙边架子上那些培养皿倒是完好无损。杏花君环顾着这个房间，地上没有尸体，他不知道默苍离到底有没有解决掉那个敌人，还有，默苍离现在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房间尽头的冷库的闪闪发亮的把手上面。
……没可能吧？！
杏花君面无表情，那也不能掩盖他心里在尖叫的事实。他基本上是一阵风地冲过去，双手拽着门把手用力地把那个厚重的门拉开。
然后他就看见了自己最不想看见的画面——他看见了默苍离，苍白的、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默苍离，黑色的衣料上都结了一层白霜，整个人安静得如同死了。
默苍离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无影金梭。
如果人真的可以听见脑海里理智的弦崩断的那一声巨响的话，杏花君现在就差不多是那个感觉了。
世界成为了怪异的默片，背景里的景物扭曲而失去了原本的形状，耳边只剩下嘤嗡的噪音在轰鸣作响。在真的恐惧感涌现上来之前，你最先感到的是一种可怕的麻木，然后世界在此崩塌，尘埃落定之后是一种死一般的静寂。
他冲过去把默苍离抱起来，迅速地离开了冷库，默苍离在低温环境下已经休克，头过于乖顺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冥医把那张桌子上剩下的东西扫到地上，手指顺势扫过默苍离的颈间，手指接触到的皮肤冷的好像是冰，脉搏并无一丝跳动。
或者救命稻草也崩断，他也如坠冰窟。
很难说是什么样的念头支撑着他进行下面的行动，或者是某种根深蒂固的执念：默苍离，不可能会……
杏花君翻身上了桌子，跪在默苍离的身旁，手肘垂直而手掌忒上默苍离的胸口。那种沁凉的寒意几乎也融入他的骨血，杏花君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他也如同行尸走肉，脑内几乎不能思考，所有的行动皆依靠多年行医的本能。
在某个恍惚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温皇。
他记得在正气山庄的手术室外面，神蛊温皇手上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千雪孤鸣的笑藏刀抵上温皇的脖子。他说：要是你觉得你握手术刀的手不会抖，就进去；要不然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等。
原来他们并无区别。
他用力按压着默苍离的胸口，手心紧张到都在出汗，这个动作重复了三十次，然后他把手覆上默苍离的前额，另一只手将他的下颔往上推，帮他开放气道。
默苍离的皮肤是那么的冰冷。
他现在没办法去想别的事情，只剩下这个认知在脑海内反复回荡。他还记得默苍离的指尖绕过他的手指的时候的触感，这个人的手指是略有些苍白的，但是依旧温暖而干燥。
然后冥医低下头去，含住默苍离的嘴唇。
默苍离的嘴唇也冷得好像是一块冰一样，杏花君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只是腾出一只手捏住默苍离的鼻子，他一直均匀吹气到能感觉到默苍离的胸廓微微起伏，然后松开捏紧默苍离鼻孔的手。
心肺复苏的每个周期包括三十次胸外按压和两次人工呼吸，他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过程，脑海里如同炙热一片的混乱的岩浆，那些蒸腾和燃烧的，应该名为绝望。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直重复到手臂发酸——然后，终于感觉到了默苍离细微地自主呼吸。
那么轻微，好像一阵虚弱的风。
杏花君直起身子，默苍离的身体还是太冷了，这个时候要赶快复温。
他滑下桌子，再次把默苍离抱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之前自己穿过别的实验室的时候看见的一个东西。
杏花君抱着默苍离穿过房间，喷到他颈间的那一点微弱的鼻息就好像是某种支撑或者慰藉。他怀里的这个人还是偏瘦，抱在怀里太轻了，也不知道其他人——以冥医本人为主，然后在加上俏如来上官鸿信等等等等——想方设法喂给他吃的那些东西最后都被吃到哪去了。他感觉自己大概用得上的东西其实也只是自己急着往这边赶的时候不经意看见的，当时他没怎么注意，现下心里也没什么把握，那种池子的直径估计得有一米二左右，遮光用的蓝色帘子从金属的支架上面垂下来。
他凭着印象回到了之前路过的那个房间，推开门可以看见整洁的桌面、水管、还有水迷宫实验用的那种圆形的恒温游泳池。
冥医抱着默苍离闪进了屋子，反手锁上了门。落锁的那清脆的咔嚓一声之后，房间里沉寂下来。虽然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他还是觉得，等到默苍离清醒过来，估计会用iPad拍死他的。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如果能醒来的话。
他小心地把默苍离放进水迷宫里，谢天谢地水管的位置离得很近，冥医拧开水龙头，试了一下水温，然后发现这个实验室是有热水的，这让他大松了一口气。他找了一根管子把水龙头的热水导进水迷宫的水池里面，然后脱掉默苍离触感十分冰冷的大衣，去解他里面穿着的那件白衬衫的扣子。
他只解了一颗，然后手指一顿。
——冥医杏花君是个普通医生，在不在大医院工作以后，在血色琉璃树附近开了自己的小诊所，可以这么说。但是在他和默苍离扯上关系大概就再也算不上一个普通医生了，没有普通医生会坐诊的时候随身带着哨兵刀，也没有普通医生会在进入一个陌生房间以后下意识地查看屋子里的监视器的位置。
现在一把手枪在冥医腰侧的枪套里，那不是他习惯的装备，但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并不介意使用它。他把枪猛地拔出来转身向着屋顶一角开了一枪，砰的一声，监视器上闪烁的小灯一下子熄灭了。
冥医从事的并不是默苍离那种刀口舔血的工作，但是射击的确是默苍离教他的。他仍记得在尚贤宫的靶场里面，默苍离苍白的手指绕过他的手腕，默苍离的准头一向很好，他有一个好老师。
现在他转过身，继续解默苍离的衬衫扣子，后者就那样安静地靠在池壁上，看上去顺从摆布安静到好像是一个漂亮的假人，这个认知让他的胸口发闷。
衬衫的衣襟敞开的时候露出下面大片冻到发青的皮肤，那上面纵横过很多伤痕，基本上都是他一手处理的。杏花君机械地脱掉他的衣服，把默苍离了无生气的身体泡在注入水迷宫的温水里面——复温要泡在四十度的温水里面，他刚刚把水温调的刚刚好；但是这是不够的，他还要面对其他冻伤带来的糟糕问题，但是那是现在条件明显是不允许的；或者说，事到如今冥医也只能寄希望于默苍离是一个比他们认知的更加坚强的人。
……他一直是的。
杏花君半跪在地板上，整个身子悬在水迷宫的上方，默苍离的头就靠在他的肩窝位置。他把手埋进温水里，帮默苍离按摩冰冷的肢体，手指上的触感冰凉又柔软。他看见默苍离手指的关节部分被冻伤了，现在起了一片水泡，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绕开他的区域。
也不知道他们的运气太好是怎么回事，在杏花君进这个实验室还能听见别的楼层不断传来的枪声，但是目前为止他所在的区域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人要闯入的迹象——他这次来这个地方被默苍离知道了肯定要骂“愚蠢”，而杏花君也的确是没信心能在一群人冲进来的情况下带着默苍离全身而退。
当然现在冥医想不了那么多，他只能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默苍离的身上，频率稳定的吹在他耳边的呼吸是帮他保持冷静的唯一东西。然后紧接着，就好像是他的幻觉似的，他听见了很轻很轻的一声。
“……杏花。”
冥医的身子一震。
尽管他在平常是如此频繁地嫌弃默苍离叫他的名字，但是他现在还是能感觉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就好像这个世界的那些声与色都回来了，默片被配乐被渲染。
他有点僵硬地转过头。
默苍离就倚在他的怀里，很费力地、微微地抬起头来，在近距离看起来过于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上面还沾了一点点水珠。
冥医能在那双眼睛里看见某种疲惫的神色，在那一瞬间甚至看起来脆弱得不像他了。这是一个隐秘的、不会与太多人分享的瞬间，也许很快，默苍离就会用那种完美而冷静的坚硬外壳重新把自己包裹起来，但是至少在现在，他还需要别人保护。
他没有停下按摩的动作，他看见默苍离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杏花君问道：“疼吗？”
他的手指绕过漂浮在水里那些湿淋淋的浅色的发，好像又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觉得默苍离不会回答了，才听见轻轻的一声。
“嗯。”
让默苍离这人直白地承认自己的感受简直比登天才难，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智者的通病。反正杏花君本来是因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听见默苍离承认自己的疲惫或者伤痛——虽然他明明也是凡人。
“稍微忍忍吧。”他凑在默苍离耳边说道，同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如果他们在这里耗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一个敌人，真的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去了哪里，以及别人那边到底打成了什么样。
不过怎么说，还是尽快离开比较保险。
在温水里泡了二十分钟左右，默苍离苍白的指尖泛上了一点点红润的颜色。杏花君扶他坐直，把水放掉，然后直接把他包进了自己的大衣里。
默苍离：“……”
他整个人看上去还是迷迷糊糊的，但是出于某种诡异的默契，冥医还是明白了他心里的槽点。杏花君皱着眉头说道：“你那些衣服太凉了，肯定不能再穿了。”
这句话被他说的特别正直，同时他一捞默苍离的膝弯，把这看着半死不活的人打横抱起来，水珠顺着默苍离赤裸的小腿滚到脚尖，啪的一声落在地板上。默苍离根本没有支撑起自己身体的力量，现在直接靠在他怀里，他有气无力地抓了一把杏花君的衣襟，力道轻得像猫抓一样，他慢慢地说道：“那个实验室的样本……”
“销毁是吧，”冥医帮他说完了，他好像很头疼似的叹着气，“唉，苍离啊……”
默苍离看着他，他也沉默了，并没有把话说完。
他知道看默苍离现在的状况当然是尽快离开、得到进一步的治疗要更加妥当，但是他也明白，不按照之前的计划结束这个任务，默苍离绝对不会答应离开。
他们趋近于沉默无声，不需要更多交流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杏花君抱着默苍离向他们之前离开的那个实验室走过去，帮他完成他之前未完成的任务。

*水迷宫：
Morris水迷宫是英国心理学家Morris于20世纪80年(1981)代初设计并应用于脑学习记忆机制研究的一种实验手段，在研究动物的学习记忆能力的时候会多次把大鼠或小鼠放进水池里，让它寻找隐藏在水面下平台，考察它对平台的记忆。
水迷宫所用的恒温游泳池，大鼠使用的直径在1.2米到2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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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樓發表於: 2016-08-11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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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公子开明和上官鸿信很快到达了中控室所标示的地点。
他们直接下到了一层，这一层异乎寻常的安静，这种寂静其实才是最令人不安的，就好像这种平静之中蛰伏这其他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样。
上官鸿信走得很慢，考虑到他腿的状况，其实能保持这个速度就已经很不错了。公子开明知道他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让别人背或者是抱，要是他们两个还是几年之前的那种关系，说不定连让他搀扶一下都不让。
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钜子家的通病，公子开明胡思乱想道，都要让自己显得强大到仿佛安然无恙，铁石心肠到坚不可摧——乍一看上去都是那样的，但是后来接触多了其他人才会发现，他们终归是凡人。
“就在前面。”现在上官鸿信那淡色的嘴唇吐出这样的语句来，语气是疏离而平静的。这个男人身上充满了那么多虚假的表现，公子开明很高兴更窥见其中的一部分真实。
那一点点他能拥有的柔软而脆弱的部分，各种意义上的。
他们沿着走廊转了一个弯。
然后公子开明哀嚎道：“魔你老母啊！”
……没错，他们看见了那枚定时炸弹，固定在承重墙上，小红灯一闪一闪不能再欢快。不过与此同时，他们还看见炸弹前面站了一个人，这个人他们还是认识的：是念荼罗。
“这是拆弹啊拆弹啊拆弹啊又不是救公主！有必要在前面再守一个大魔王吗？！”公子开明疯狂地吐槽道，这其实也不能怪他，要是他一个人，这种事还没什么，但是现在身边还跟了一个现在不怎么能走路的上官鸿信。
不管显然，念荼罗不会给他考虑这个的时间的——他直接冲了上来。
公子开明把上官鸿信往边上一推，干脆利落地把棍刀的利刃从刀鞘中抽了出来。而那边念荼罗手里握着一把刀，是那种看上去特别简单粗暴的砍刀，真是不符合研究人员一贯的画风。
两把刀的利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上官鸿信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可能会被波及到的范围——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照他现在的状况并不能帮上什么忙，那么还是呆在一个不会干扰到公子开明的地方比较好。
上官鸿信，纵观他之前的人生，绝不会这样安然地接受他人的保护；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都在相互妥协，他们在改变，并且最终变成与之前不同的人。
现在的他，已经有人与之比肩。
两道刀光交织在一起，只不过公子开明的镇妖宝杖的刀刃是更加暗沉的深色，那刀刃只在黑暗中泛出一种幽微的、暗沉如同死亡一样的光芒来。他打起架来倒是和他平时那种跳脱的风格有所不同，看上去还是很沉稳可靠的。
刀刃相交发出铮然的响声，公子开明有一点点分心，只有一点点而已，毕竟他身后那个难搞的家伙不长时间之前腿刚刚通过一种残忍的方式止了血，如果让冥医看见他们的止血方式大概会把他们骂到死，搞不好还要连围观了全场的默苍离一起骂。当然，他绝不会承认他是在关心那个不仅黑心、而且在当年的赌约里把他坑到内裤都要输光的人，而显然上官鸿信也不会欣然接受这种关怀。
……怪不得凰后吐槽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模式千回百转，是个写小说的好题材。
念荼罗的动作也极其灵活，有一下公子开明能感到那把刀的刀锋掠过他的面颊，锋利到没有什么痛感，然后暖洋洋的液体就顺着皮肤淌了下来。
上官鸿信在后面凉凉地哼了一声：“认真点。”
看来他的走神的确有点明显，公子开明暗暗地扯着嘴角笑了，两把刀的刀刃猛地撞在一起。
棍刀和那把画风怎么看怎么粗犷的砍刀刀锋绞在一处，公子开明看准机会一脚踹在念荼罗的腹部，那并不重，但是他向后退开的时候两把刀的刀锋带着一声刺耳的响声滑开，公子开明手腕一翻，刀尖顺势落下去，深深地划过念荼罗的胸腹。
一蓬血花溅出来，但是那还不够。
念荼罗退开以后他们之间有了一段距离，已经靠近房间一侧的墙壁了；公子开明猛地向他的方向冲过去，念荼罗横刀应对——但是在冲到他面前之前公子开明就猛地跳起，一只脚脚尖往墙壁上虚虚一点，借着这个力量往前一跃。
他在半空中的动作极其轻盈，看上去仿佛也如同某种翻飞的黑色鸟类，他在空中翻了三百六十度，头还朝下的时候降妖宝杖就从手中猛然掷出，直击念荼罗的后背。念荼罗的反应也很快，但是还是没能完全躲开，在公子开明在他身后轻轻地落地的时候，那把刀已经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肩膀。
不过毕竟出乎意料的是，那把刀尽管刺入得深到没入刀柄，但是念荼罗根本没有浪费时间把刀拔出来，他猛地转过身，手里的刀就往前一砍，另一只手因为镇妖宝杖的缘故根本抬不起来，别扭地垂在身侧。砍刀撞上了另一把刀的刀刃，依旧是黑色——是公子开明的FS匕首。
砍刀沉重的刀刃往下压，单手握着匕首好像不太好使力，公子开明不得不跟着压下身子，但是念荼罗猛然发现，公子开明嘴角挑成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下一秒公子开明忽然把匕首抽了出去，念荼罗一下子收不住力道，砍刀猛地往下砍去，擦过公子开明堪堪偏过的身子，当的一声砸在地上。与此同时公子开明腿一扫，直接绊在了念荼罗的脚踝上，念荼罗稳不住身子向前倒去。
他脸朝下倒在地上的同一时间还能抬得起来的那只手的手背上传来一阵剧痛，公子开明用FS匕首刺透了他的手掌。
他勉强直起一点身子来，能看见自己的刀掉在身边的地面上，不过公子开明只是制住了他的一只手，他想，这种情况下，也许还可以……
——然后冰冷的枪管撞上他的额头。
“不要背对自己的敌人，这种常识都不懂吗？”上官鸿信用一种很嫌弃的语气说道。
不过也只有在公子开明的角度才能看见，上官鸿信还是有点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都在摇晃；也只有在他的角度才能看见，念荼罗脸上的绝望神色相当的赏心悦目。
“缺舟一帆渡觉得……我并不在乎这个实验室，”念荼罗忽然说，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但是还是透出一丝疯狂的意味，他的目光掠过公子开明身后闪闪烁烁的定时炸弹，“可是他懂什么？我会与它一同毁灭，我……！”
不过很可惜，公子开明没有听反派的临终独白的善心。
“小鸟？”他愉快地哼道。
上官鸿信开了枪。
砰地一声，血在地上溅成一个扇面，念荼罗的身体沉重地倒在公子开明的身边，他慢吞吞地站起来，顺手拔出了FS匕首，然后走过去再拔起他的棍刀。
雁王说：“策君，你刚才叫我什么？”
结果公子开明完全无视了他的话，特别自得其乐地说：“唉唉唉？他那意思是自己要在这里等那个定时炸弹爆炸？真是不是很看得懂这些想毁灭世界的疯狂科学家，红杏你说……”
“呵，你再说那个定时炸弹就要炸了。”上官鸿信面无表情地道。
——公子开明瞬间噤声，他动作有点夸张地转过身向墙的方向望过去，现在两个人都看见了那该死的定时炸弹上一闪一闪亮得特别欢快的红字。
“07:12”。

不大的一条走廊，现下被人塞得满满当当。
这种情况唯一的好处是，大概不会有什么人会轻举妄动地开枪，只要子弹的穿透力稍微强一点，都有可能会误伤自己人。
虽然千雪很警惕地挡在竞日孤鸣的前面，但是竞日实在是完全紧张不起来，他看着应螣身后全副武装的人们，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很多年以前见过的、不知天高地厚去苗疆的地盘砸场子的人。
……现在那些人坟头的草估计都两米高了。
“要抓活的是吧？”温皇在后面饶有兴味地问了一句，语气听上去有点轻松过头了——那是当然的，他们还指望着把应螣弄到警局那边去给应龙师定罪呢，现在根本不用他们找，人自己就到面前来了。
“你也可以把他弄死，然后回去让史艳文唠叨个两年就没事了。”藏镜人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手按在飞瀑的枪套上面。
温皇笑道：“诶，怎么能打扰史君子和好友你的独处时间呢。”
藏镜人：“……”就不应该跟你说话！
只有千雪一个人被洗脑了太长时间，真的什么剧情都没赶上，他犹豫道：“……什么情况？”
赤羽在边上听着，心里都不知道要吐槽什么好，只能抓着温皇那只没受伤的手把他往身后拽了拽，温皇特别从善如流、安安静静地躲到了他身后，其他几个人看上去都要骂他了。他觉得那边应螣之前也是没见过面对大量敌人还心大得聊的那么开心的人，估计内心也是有点懵。
结果显然作为拥有“黑帮老大兼有为警察的儿子”这样的设定的应螣，只是很有气势地挥了挥手，他身后那些跟班就呼啦啦涌了上来。和凶岳疆朝对抗了这么久，所有人都觉得再看见人海战术都要头疼了，当年连炎魔幻十郎都不用人海战术的！但是这种吐槽并没有什么用，赤羽握紧了手里的凤凰刃，可以用余光瞄见其他人也抓紧了手中的武器。
“赤羽大人你，一定要保护我啊。”
他听见温皇凑在他耳边，用轻得几乎是气音的音量这样说道。
……虽然从理论上讲没有哪里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赤羽还是特别想翻白眼。
然后就在下一秒，他们淹没在人群之中。
凤凰刃灵活地刺进一个人的肩膀，赤羽制着他的手臂把他咣当一声撂倒在地上；一个人从他身后袭来，被他身边冲出来的藏镜人一拳给打翻在了地上，不过说真的，今天藏镜人不知怎么看着火气有点大，不过一般人在温皇身边都是这样的。
在赤羽印象里，当年发生的那件后来被传成任飘渺背叛苗疆三杰的事情，最后好像是温皇基本上没还手地被藏镜人揍了一顿，藏镜人才原谅他的。
……不是很懂苗疆三杰，真的。
可以说，他们几个人这边虽然人少，但是打起群架来还是势如破竹，毕竟“智者”的创始人里四个有三个都在现场，不在的那位还是擅长远程而不擅长近身肉搏的。
就算是温皇伤的很严重，应该也没问题……吧……
凤凰刃准确地割断颈动脉的时候有大量鲜血随着心跳的频率喷出来，赤羽是纯属躲得快才没被溅一脸，然后他就听见温皇那边慢悠悠地喊道：“诶，军师大人，快来救救我啊。”
“神蛊温皇！”肯定不止是他一个人发出了这样的怒吼，赤羽一个过肩摔把挡着他视线的一个人掀翻在地上，抬起头就看见温皇在三个人的围攻之下极其灵活但是怎么看都懒洋洋地躲闪着。赤羽的确弄不清温皇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心的，但是他的脸色的确苍白得让人心惊。
赤羽忍不住往边上看了一眼，藏镜人好像忍无可忍地说：“……你去吧！”
于是赤羽飞快地穿过人群，躲过半路上几个人的攻击对他而言不是难事，他终于靠近了温皇，几步冲上去，一把扣住背对他的一个人的肩膀，刀子刺进他的脖子。
那个人的身体倒下去，他看见温皇嘴角嘬着一点点笑意。另外几个人的攻击还在继续，赤羽一把抓住温皇的腰，把他从离他最近的那个人身边拖开。
赤羽一下子并没有意识到搂腰的姿势其实是有点娘了，不过显然温皇也不会在意。他顺着赤羽的力道转了半圈，啪的一声糊在赤羽的肩膀上。
赤羽：“……你下去。”
他单手把温皇扒拉下去的时候指尖碰到了温皇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然后发现温皇的手上都是黏腻的汗水，于是他知道温皇其实并没有表面上显示的那样安然无恙。
那是他们惯常的状态，示弱或者是假装坚强，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到底是真的受伤，还是只是给你设下的一个局。
赤羽反手扣住了温皇的手腕，手指渐渐收紧。
“……赤羽？”温皇皱起眉头来。
赤羽信之介一字一句地说：“温皇……跟在我身边。”

“04:21”。

可以看出来，应螣的身手十分不错。
——不过竞日孤鸣情愿和他一对一对打，这样还可以避免其他什么刺激人的心脏的场景。
现在竞日手里握着千雪的笑藏刀，后者把它塞进竞日的手里的时候一脸的“王叔啊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呀”的担忧，一点没想到苗疆的训练场里到底是谁赤手空拳地把谁撂倒了一次又一次。
那边的其他敌人交给别人收拾了，苗疆战神的战斗力真的不容小觑，尤其是一个特别喜欢赤手空拳揍人的苗疆战神。而竞日这边和应螣小心地对峙着，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竞日并没有很猛烈的进攻，刀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来，那是小心翼翼的试探，某种对意志力的消磨——而应螣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那也和应龙师一样。很快，竞日看见他躲避的动作出现了细小的破绽。
也就在那个瞬间，竞日猛然出手攻击！
很多人对竞日孤鸣都有一种体弱多病的认知，不过那是小时候的竞日了；千雪为了他学了医，其实他长大以后也不是很需要千雪的照顾——虽然他仍旧乐得沉浸其中。
那一刀又快又利地割破了应螣胸口的衣服，不过应螣的反应真是快得惊人，他堪堪闪过竞日的攻击，用手擒住竞日握刀的手腕。他的力气极大，两个人很快滚倒在地上，竞日握着笑藏刀的手在颤抖——因为应螣用力把刀向着他的方向压过去。
“太弱了。”应螣啧笑道。
——所以说这儿子到底和特别喜欢说“太年轻了”的爹学了什么奇怪的句式啊！
不过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微笑道：“是你太蠢了。”
他笑得很美，如同往常那样。但是应螣忽然感觉毛骨悚然起来，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晚了——他感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然后只感觉到后脑一痛，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千雪孤鸣嫌弃地看着应螣软绵绵倒在地上，有点无语地说：“现在的人……怎么都不看身后呢……”
藏镜人在那边一边揍人一边冲他们大吼：“你们两个忙完了就赶紧过来帮忙！磨磨唧唧干什么？！”
竞日笑起来，他笑着的时候眼睛会自然而然地弯成月牙，他向千雪伸出手说：“你先扶我起来。”
千雪握住他的手。

“2:54”。
定时炸弹的外壳已经拆下来，公子开明半跪在上官鸿信身边，看着他用小刀割断那一根根线。现在的雁王是认真而严肃的，他嘴角少了那一点点冷笑，看上去竟然有点柔和。
“很麻烦？”公子开明问道，他不是很懂这个。
“对，我们需要时间。”上官鸿信回答道，既不暗暗冷笑也不恶语伤人，只剩下一种迷人的专注，“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所有人一起炸上天。”
公子开明笑了笑，轻飘飘地说：“嗯嗯嗯？你终于要和我殉情了吗？”
“……”上官鸿信手指一顿，公子开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心说这要是一激动剪错了线就麻烦了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上官鸿信慢腾腾地看了他一眼，落在公子开明眼里那双金色的眼亮得惊人。他慢悠悠地说：“你只有我才能杀……所以我不介意在爆炸之前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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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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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樓發表於: 2016-08-11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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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01:36”。

“这个运气出去以后就可以买彩票了。”铁骕求衣沉稳地说道，就好像这个语气能掩盖他现在特别想打人的事实一样。
欲星移赞同道：“正是。”
这回没有一大波僵尸来袭，但是刷新出了僵尸界的大boss。贝叶尊这个人欲星移是和一步禅空他们打听过的，他无论是在科研方面的造诣还是身手都和那个什么什么组长不在一个层面上，法涛无赦身上的那一堆伤疤就可以证明，虽然他们都不明白现在的科研人员为什么都这么热衷于打架就是了；至于独眼龙的身手，大家都不想再提。
不过对方可不会给他们回忆这种不堪回首的往事的时间，那边直接特别简单粗暴地开火扫射，虽说这条走廊笔直到没有什么遮挡物，但是现在他们还是很庆幸刚才有半条走廊的墙都塌了——他们三个卧倒在一片碎石后面，能听到子弹噼噼啪啪打在上面，激起更多的白色灰尘来。
险些被灰尘扑一头一脸的欲星移用一种思量的语气问：“老二，你觉得要是现在用断云石的话天花板会不会整个塌下来？”
铁骕求衣忍不住皱着眉头说：“但是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断云石？”
好问题，他们都知道这种东西是废字流开发的，九界各大黑市均有出售，但是实际上最喜欢用断云石的还是凰后和雁王，而那也的确很符合他们两个的风格。
“作为之前羽国和海境互相倾轧的赔礼，”欲星移面无表情地说道，就好像他不知道他之后说出的话有多吓人一样，“海境的武器库里还有一大堆……你想要吗？”
海境和羽国的事情真要说起来其实十分的漫长，不过说真的有一段时间——其实就是策天凤离开羽国到雁王加入智者之间的某一段时间——羽国的确把九界其他势力都惹了一个遍，差一点点就成为今天的凶岳疆朝。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点点证据来证明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到现在欲星移一侧的太阳穴附近能看见很浅的、炸伤留下的白色伤痕。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大概就是放不下罢了。他们每个人都要经历那样的过程，被其他人注意到者有上官鸿信或者俏如来，然后他们有一天终于变成了那种似乎冷静而无所畏惧的模样，其实只是把一切的念头都藏在了心底。
铁骕求衣在心中权衡过很多东西，从这些人隐秘的内心到摇摇欲坠的天花板，那边的敌人稳定地向前推进着，很快在对方的视野里那些碎石就不足以掩盖他们的身影了。
“用吧。”铁骕求衣说。
欲星移笑了笑，他额角的伤口淌下来的血总是缀在他的眼皮和睫毛上面，实在是很影响视线。他再一次抹了一下流下来的血，那只手的手背被染得鲜红，干涸成深褐色再渗进皮肤的纹路里面去。他拿出一颗新的断云石，那金属的小球侧面其实有一个隐藏的按钮，他把它按下去，目光凝视着那些烟尘深处。
断云石扔出去的时候撞在地面上，滚过坚硬的平面发出一长串清脆的响声，火焰轰的一声从走廊中段爆出来，更多的石子飞溅起来。铁骕求衣一把按住风逍遥的头，很多小石子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大部分都砸在他的手背上。
“老大仔……？”风逍遥开始说。
铁骕求衣厉声说道：“别乱动。”
……欲星移看着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嫌弃。
爆炸的位置其实真的选得很好，既解决了大部分在前面的打手，也不至于伤到后面的独眼龙。但是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他们当然要尽量保住独眼龙的性命，但是如果出了什么其他问题，他们也可能会迫不得已地放弃他。
爆炸声甫一停息，几个人就从废墟后面翻了出去。
他们快速冲过爆炸后的残骸和浓烟，那实在是很好的掩护。欲星移手上握着那把他既不熟悉也不喜欢的布兰登M3战术刀，刀并不是他惯常的选择，但是风逍遥那家伙怎么就不记得给他带一点马格南子弹来呢？
不过现在吐槽也晚了，他就只能这样腹诽着挡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进攻，他已经冲得很近了，这个距离大部分人都无法及时拔枪，这倒是唯一的好处。他残忍地一脚踢在那个人的膝盖上，在那个人不可控制地俯下身子的时候一刀刺进他的肋部，这把刀是有护手的，所以至少不至于把血溅一手。那个人的身体倒下去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离得很近的地方有声音，欲星移猛地转过身，战术刀的刀刃铮然撞到一根甩棍上面。
——是贝叶尊。
他后面传出零星的枪声，应该是来自于铁骕求衣的，欲星移不怎么担心那里的情况，有风逍遥在身边的时候铁骕求衣的战斗力会成倍地往上翻——当然，如果他回头的话，可能会发现其实现在铁骕求衣在对付的是独眼龙，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欲星移和贝叶尊缠斗，基本上腾不出手来，他能用余光瞄见有一个人向他这边冲过来，一边奔跑一边举枪，他恼怒地刚想喊铁骕求衣搭把手，就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
那个人摔在地上，额头的伤口磕在地面，他还由于惯性向前滑了一段，在地上拖出一条鲜明的血痕来，这个场景看上去有点让人不适。欲星移抬起头，看见贝叶尊他们来的那条路上的拐角处又走出一个人来：那是袅袅婷婷的窈窕身影，高跟鞋的鞋跟敲打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来。
“你终于出现了，老五。”欲星移安静地说道。
凰后“呵”地笑了一声，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甜美。她说：“顾好你自己吧，老三。”
有了凰后，对付眼前这些人就要容易多了，但是其实现在欲星移这边也好不到哪去。贝叶尊这人看上去也不年轻了，不知道是怎么还能这么灵活的拎着甩棍和他对打的，难道说老当益壮是凶岳疆朝一贯的特点吗？
他险险躲过了贝叶尊的一次攻击，甩棍沉重地从他身侧打过去，如果落在身上可能会带来糟糕的淤青或者骨折。欲星移笑道：“听菩提尊说你当年背叛天门的时候打伤了金刚尊？”
“他就不应该轻信我。”朽净冷笑道，他长着一张看上去怪异的慈祥的脸，现在笑起来很有一点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手一翻，甩棍又灵活地对着欲星移的方向扫了过来，欲星移身子猛地后仰，那金属的武器基本上就贴着他的面孔扫了过去。在这个极难保持平衡的动作之下，欲星移一伸手从腿上的枪套里抽出了沧海珍珑，几乎是立刻就开了一枪。
“砰！”
——沧海珍珑的最后一颗子弹。
不过有的时候，欲星移也只需要一颗子弹。
拥有巨大的穿透力的马格南弹在朽净左腿的膝盖上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他用甩棍攻击欲星移的时候重心刚刚好压在那条腿上，现在猝不及防地向前踉跄了一下。与此同时欲星移已经迅速站直了身子，他利落地出手攻击，刀锋深深地划过了贝叶尊的手腕。
甩棍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贝叶尊拖着受伤的那条腿，努力拧过身子，然后就遭了欲星移一记膝袭。
他的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沉重地倒在地上，欲星移的腿用力压在他肺部，布兰登M3明晃晃的刀锋就平静地悬在他的眼前。欲星移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问道：“我还听说，当年你陷害过一步禅空？”
贝叶尊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还是咬牙切齿地说：“那是他自作自受，他和你们海境的那个女人——”
战术刀往前顶了顶，于是他就说不出话来了。欲星移继续很轻松地说道：“唉，之前锦烟霞还对我说，如果我能杀了你然后拍照给她的话，她就请我吃饭来着。”
朽净的眼睛睁圆了，欲星移不紧不慢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海境附近有一家店的铁板牛柳很好吃。”
然后他就把刀刺了下去。
等欲星移直起身来，就看见风逍遥站在横七竖八一地被打翻的敌人之间瞪着他。补风还在往地上淌血，但是很明显风逍遥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上面了。欲星移好笑地问道：“怎么了？”
“鱼仔啊，你知道一个人临死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是‘海境附近有一家店的铁板牛柳很好吃’这种鬼话，会给围观群众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吗？”风逍遥震惊道。
“那应该是什么？”欲星移挑起眉。
风逍遥说：“呃，‘我代表白蛟消灭你’？”
“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那边，铁骕求衣忍无可忍道，两个人回过头的时候看见他形容狼狈，但是终于把独眼龙敲晕在地上。他把独眼龙扛起来，特别没好气地说道：“相声说完了吗？要是没事了咱们最好撤退。”
“抱歉。”欲星移很没诚意地说道。
铁骕求衣看上去连瞪他都懒得瞪了，只是伸手把耳机调到公共频道，问道：“进度？”
“彻底破坏了这里的资料室，确认所有纸质资料销毁，而且我们还带回了狼主。”公共频道里赤羽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去不紧不慢地特别可靠，“你们呢？”
“破坏了这里的主实验室，向电脑系统投放了病毒，独眼龙也在我们这边。”铁骕求衣回答道，“我们已经准备撤退，但是现在还是没有找到苗王，其他人不在频道上吗？”
——不在。俏如来、上官鸿信、公子开明和默苍离都没有回答，这情况就很微妙了，更别提默苍离和公子开明的任务本来是去最下层销毁实验样本的来着。
“我们是否要继续搜索？”欲星移问道。
那边竞日平静地说道：“先撤退吧，毕竟不确定这个建筑物里还有没有其他爆炸物，而且我看它快烧起来了。其他人那边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之前应该会通知我们的，而且……我相信苗王不会有事。”
那也不见得，其实这多半是一个谎言。但是现在情况不明，他们的确不能因为一个人就赖在这里不走，而竞日孤鸣，其实是最有权力让他们放弃搜索的人——尽管这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不过实验室快烧起来了是真的，火势当然没有上次进攻地门的时候那么大，但是之前发生爆炸的楼层依旧在缓慢地燃烧。估计再过几十分钟，有可能会发展成大火。
沉默了一会，然后铁骕求衣说：“好，走吧。”

“00:39”。
为了有一个安静的环境，上官鸿信和公子开明两个人都关掉了通讯装置，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刀子割断导线的细微声响。公子开明盘腿坐在地板上，歪着头打量着上官鸿信——后者安静地低头摆弄着手上的东西，一点深红的发丝垂下来，衬得他的脸格外的白。
“红杏红杏红杏。”公子开明碎碎念地叫道。
“嗯。”后者随便应了一句，竟然显得奇怪的心平气和。
“00:23”。
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他们关掉通讯之前还没有任何一组人离开这个建筑物，剩下的时间肯定也不够他们离开了。要是这个定时炸弹处理不好，那结局肯定是所有人一起飞上天。
现在拆开的定时炸弹上面就剩下两根线，上官鸿信看着它们，目光就好像在权衡。
公子开明又叫了一声，声音是柔和而低沉的，他说：“上官鸿信。”
“00:17”。
雁王把目光分给他一点点，上官鸿信低着头，眼神往上挑，看着让人心里一动。公子开明问道：“你真的不和我殉情吗？”
“好。”上官鸿信忽然说道，他的声音也很轻，好像要消融到这一片寂静里去，与此同时，小刀的刀锋往上一挑，利落地割断了一根导线。
红色的数字又往下跳了一下，然后同样安静地停住了。
“00:09”。

铁骕求衣、欲星移、凰后和风逍遥走出了这栋建筑物。
一切已经沉浸在深沉的夜色里了，白天下雨的那些乌云已经散去，现在的天空是一种极深沉的蓝色。空气中充满了青草湿润的味道，还有一点点春天的花香。
他们把车停在从实验室的角度不太容易看见的近处，凰后和铁骕求衣的车都在荒野里公路路基的下面，默苍离的车也在那，但是主人却不知道失踪到哪里去了。铁骕求衣把被打晕了的独眼龙注射了“灭却之阵”之后，就把他扔到自己的汽车的后座上去，解药很快就会起作用，但是人大概一时半会醒不了。
“兵长，你怎么来的？”他问风逍遥。
“骑我的摩托车，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看见……”风逍遥刚要给他指，手忽然顿住了，他一下子抓紧了手里的补风——因为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细微的脚步声。
几个人的反应都差不多，欲星移是坐铁骕求衣的车来的，刚才本来正站在车边给沧海珍珑填装子弹来着，结果现在直接把弹仓旋了回去，猛地转身举枪，他身边的凰后哗啦一声拉开了裂羽铳的枪栓。
“唉，不要开枪啊！”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道。
“冥医。”铁骕求衣放下了手里的磐龙。
但是欲星移的语气比较惊悚，他说：“……钜子？？？”
其他几个人也都看清楚了那边的状况：冥医怀里抱了一个人，从那浅色的头发和苍白的皮肤来看无疑就是默苍离。问题在于默苍离被裹在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里头，那大衣无疑是冥医的，然后大衣的下摆处露出白花花一截大腿。
冥医看上去很是有点尴尬，但是默苍离按住冥医的胸口，勉强直起一点身子，冷冰冰地说道：“老三，你再问一个字，我就把你穿美人鱼装的照片群发给九界领导人。”
无辜躺枪的欲星移噎了一下，那边凰后帅气地把裂羽铳甩到背后，赞同道：“有道理，老三你看我就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
欲星移：“……”你就差把“yoyoyoyo”写在脸上了好吗？
冥医尴尬地用钥匙开了默苍离的车，没人会不合时宜地问默苍离的车钥匙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上的——毕竟默苍离的衣服都能消失，还有什么好问的。他打开默苍离的车的车门，打算把默苍离放到后座上面，就在这个时候，铁骕求衣忽然问道：“他不会来了吗？”
默苍离制止了杏花君抱他上车的动作。
“不来当然是好的，”他那样缓慢地说了一句，语气里头透着异乎寻常的森冷，“但是，我觉得他已经来了……老三，你觉得呢？”
“哈。”欲星移轻飘飘地笑了一声，他忽然举起枪向着一片黑暗的荒野中开了一枪，没装消音器的沧海珍珑在一片黑暗里爆出层层叠叠的回响来。
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显然是有人藏身在那里。几乎是与此同时，路面上面有车子行驶过来，雪亮的车灯刺破了黑暗，他们在路面上停了下来，从一侧对路基下的人们形成了一个包围。
默苍离一只手按在杏花君的肩膀上，极其平静地说道：“老躲着有什么意思……老七。”
黑暗里那个又尖又细、而且听上去特别熟悉的声音说道：“果然如此，钜子，一开始就发现了吗？”
——玄之玄从浓重的黑暗里慢慢地踱出来，嘴角挂着一个细微而残忍的笑容。跟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身后的许多人影，那些人手里拿着刀或枪，其实那之中不乏熟悉的面孔，是玄之玄的手下——黑瞳。

夜半人间冷月来。

*布兰登M3战术刀：
这一章欲星移所用的刀是大号的三十周年纪念版布兰登M3战术刀，米克塔柄，重量520克，全长33.8厘米，刃长20.2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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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樓發表於: 2016-08-11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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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玄之玄站在一片黑暗里，只有脸颊侧面的曲线上面映了一点点远处车灯的灯光，半明半暗之间看着更加的阴森骇人。默苍离显得极其平静仿佛不在意，但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他正努力在杏花君怀里坐得直一点，虽然他现在这个诡异的打扮已经意味着他坐得再直也没用了。
欲星移默默地想，钜子也肯定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和老七见面，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要是可以的话，冥医绝对不会把默苍离放下来的，但是其实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默苍离正很用力地掐杏花君的肩膀。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而实际上墨家钜子在这种事关尊严的地方异乎寻常地固执：就算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确藐视玄之玄，但是他也不会容忍让自己以这种脆弱的姿势窝在杏花君怀里和玄之玄说话的。
他把冥医掐得都要皱眉头了，最后杏花君不得已小心地把他放在地上，不引人注目地扶着他。那过于白的玲珑的脚踝埋没在干枯的、还没有长出新芽的草地里面，默苍离站得笔直。
“我挺想知道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还活着的，”玄之玄若有所思道，他的嘴角带着一点笑意，就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失策一样，“到了最后，还能聊聊也是好的……反正你们也要死了。”
凰后向身边的欲星移做了一个口型：反派死于话多。
“……愚蠢。”默苍离冷冰冰地说道，看上去就好像再多都不愿意解释一句了。不过他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更加有气无力，这让其他几个人暗暗地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欲星移假装没看见凰后的挤眉弄眼，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开口的时候平静到自己好像不是在体贴钜子的不能开口：“虽然地门洗脑了不少人，但是凶岳疆朝还是知道太多他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了……老七你肯定是在假死之后投奔了应龙师吧——或者说有可能假死一开始就是你和应龙师一起策划的。只有独眼龙被洗脑的情况下，凶岳疆朝怎么可能知道苗王的私人号码？警局怎么会找到尚贤宫的具体位置？他们知道了太多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这种情况下很难不让人怀疑有你这种级别的人的存在。”
“而且你本来就是擅长易容，之前共事的过程中也见过你使用黑瞳方面的替身，在那种情况下考虑到你很正常吧？”铁骕求衣安静地接了一句。
“哈，那也都是没办法的事，应龙师还是……太心急了。”玄之玄笑了笑，他把他那把名为“墨改”的短小而又漆黑的匕首慢慢地从腰间的刀鞘里抽了出来，“不过现在看起来凶岳疆朝是要完蛋了，到底还是你们技高一筹。但是我想，在我离开这个城市之前，杀了你们，应该不成问题吧？”
默苍离抬眼看着他，钜子的目光一向是让他畏惧的，尽管现在前者看起来还是过于衰弱而苍白了，都是玄之玄看见那疏淡的琉璃一样的眼睛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畏缩了一下。默苍离开口的时候声音很轻，带了一点轻蔑又满不在乎的味道，他说：“只是盲目的自信。”
“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说这种话，钜子。”玄之玄平静地说道，他举手示意，他身后那帮黑瞳齐刷刷举起手里的枪。
所以你刚才拔出墨改来是要干什么呢？你以为你是纳尼亚的小公主，拔出匕首来的时候脚下就自动涌出大水帮你消灭敌人吗？欲星移面无表情地腹诽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暴露了自己被北冥封宇拽着看了多少迪士尼电影的事实。当然表面上看他还是很警惕地站着，手里紧紧地握着他的沧海珍珑。
当然现在他们几个好像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更不要提公路上面还守着不知多少人——但是在计划中是有解决这种困局的方案的，虽然现在从各种角度来讲，他们都偏离了这个计划，但是总有绕回原本的计划的那一刻。
也就在这个时候，公路上面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就是这一刻。
欲星移的目光扫过老二和老五，其他人的嘴角都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公路上忽然枪声大作，又一道雪亮的车灯灯光亮了起来，改装后被漆成漆黑的木鸢一阵风似的冲出路面，本来它前面是有一辆车的，结果被它狠狠撞到一边去发出了一声巨响。木鸢一下子冲下路基，它腾空的那几秒静止到仿佛是夜色中什么庞大的怪物的影子。
在木鸢上面，上官鸿信就坐在公子开明的身后，一只手搂紧了公子开明的腰，另一只手上抓着一把突击步枪。他在木鸢冲出路面的那一刻就开始向着下面玄之玄那边疯狂地开火，两个人的头发和衣角都在夜空中猎猎飞舞，好像是某种黑色的旌旗。
这两个人在处理完那颗炸弹以后很快重新打开了通讯，他们接近公路这边是另外几个人都知道的，要不然也不可能那么有恃无恐。虽然现在的火力主要要倚仗铁骕求衣的磐龙，但是欲星移还是在木鸢冲出路面的时候就开始开火，他不同于其他几个人的火力压制，而是倾向于精准——他成功地把玄之玄逼到扑到遮挡物后面卧倒了，同时向着另外几个人大喊了一声“快走”，自己也向着凰后的车的方向靠拢。
不用欲星移提醒，连杏花君都很快把默苍离捞起来放到自己的车的后座上去了；凰后把裂羽铳背到背后，现在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小手枪，欲星移完全不想知道那是她从哪里拔出来的；她看见欲星移靠近了她的两厢车的驾驶座，于是勾起红唇笑了一笑，啪的一声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欲星移，在后者打开架势座那一侧的侧面的时候，自己也退到副驾驶座去。
冥医那边因为没有还击敌人而动作极快，况且其他人本来就想要掩护他和默苍离先撤——虽然多年前的尚贤宫墨家十杰撕得难舍难分，但是这么多年以后的现在，出了什么事他们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保护默苍离先撤，真是想起了都有点想要苦笑了——在木鸢重重的落在草地上的同时，冥医的车子轰的一声冲了出去，黑瞳那边已经开始开枪还击，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爆出一片片的惨白裂纹。
那并不能阻止汽车直接撞翻了一片人冲进了黑暗之中，而拥有丧心病狂的理论车速的木鸢甚至跑得更快，路面上那些玄之玄的手下的汽车也发动起来准备追击；在同一时间，凰后也终于甩上了副驾驶座的门，把子弹打空了的手枪扔到一边，从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放水杯的格子里又抓住另一把枪。
欲星移发动车子的时候偷空往她的方向扫了一眼，发现是一把M500，不愧是拿枪配衣服的女人。
那边铁骕求衣的车的车灯也亮了起来，特别没压力地把远光灯直往黑瞳那边的人的脸上扫，而公路上包围他们的那些人也纷纷冲下了路基。欲星移开车冲出包围的时候有一个特别勇敢的人直接扑过来挂在凰后那一侧敞开的车窗上面，然后欲星移就听见凰后用那种柔和又妩媚的声音说道：“唉，我记得你好像叫傅江愁嘛。”
……也不知道被凰后记住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紧接着凰后一手肘捣在这个傅江愁的脸上，然后往他胸口开了一枪。
那可是一把M500，普通人用来打犀牛用的，欲星移听着都觉得肉疼。当然凰后不是普通人，欲星移也不是在心疼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匪兵甲。
欲星移又面无表情地撞翻了一人，平静地说道：“你知道M500的子弹差不多三美元一颗吧，钜子上次不是说你再这样拿着它乱跑就不给你报销了吗？”
“我这次可是为了救他的命啊，他合该把最新出的……”凰后很流利地说了一个牌子，但是那个奇奇怪怪的名字落在欲星移耳朵里就奇异地自动消音了，“……牌的口红送我一整套。”
傅江愁闷哼了一声就从窗口掉下去了，木鸢早已开得没了踪影，三辆车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在荒原里疾驰，后面追杀的车辆也不得不分成三路。欲星移一打方向盘再一次冲上了公路，他能这么做全靠凰后选的车强大的马力，但是就算是这样，后面还是有几辆车很快跟了上来。追兵不算很多，大概要感谢老七那莫名的自信心，就好像认定他们不会跑掉似的。凰后从后视镜里看着追着他们的那三辆车，愉快地眯起眼睛来。
凰后并没有贸然开枪，他们都能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离他们最近的那辆车上的人手里还拿着突击步枪呢。那个人冲着他们的车一通扫射，子弹乒乒乓乓打在后备箱和后挡风玻璃上，紧接着挡风玻璃就哗啦一声崩落了下来。
子弹乱飞，两个人都不得不稍微低下了头，凰后在心里默默地读着秒数，很快后面的枪声就停了下来——是后面车上那个人的突击步枪的弹匣打空了。
就在这一刻，凰后把握着M500的手猛然伸出了窗外，她仅仅是看着后视镜进行了瞄准就一下子扣下了扳机，M500大口径的子弹尖啸着出膛，直接射中了后面那辆车的油箱。汽车被淹没在一瞬间爆出来的火焰里面，它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另外两辆车不得不绕过它才能继续进行追击。
欲星移紧紧地皱着眉头——那两辆车还是挺穷追不舍，而在笔直的公路上面行驶唯一的坏处就是实在没什么遮挡物。凰后向着欲星移使了一个眼色，欲星移明白了她的意思，下一秒，他猛然踩下刹车！
两厢车的轮胎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深色痕迹，最后带着刺耳的响声停住了。这一下后面的另一辆车躲闪不及直接撞在了两厢车的后备箱上，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顶着两厢车向前滑动了几米。与此同时凰后猛地转过身，透过破碎的后挡风玻璃冲着那辆车开枪，毫不吝啬地打空了M500弹仓里剩下的三发子弹，对方的前挡风玻璃上也溅上了一大片鲜艳的血迹。
但是，还没等欲星移再一次踩下油门，就突生异变——最后的那辆车从他们身侧高速开过，但是并没有如他们预想的那般刹车或者调头，而是如同疯了一样直接一打方向盘撞上了他们的车的副驾驶座一侧的车体。车身猛地一震，虽然这车本来就是停着的，但是还是在这力量巨大的撞击之下往路边滑行。对方的保险杠重重地撞在了他们的车后门上，安全气囊直接弹了出来，欲星移眼前爆开一片白色，不过他依旧庆幸至少两个人都系了安全带，以及，对方撞上的是车后门，如果是前门的话估计连凰后人都危险了。
对方的车本来速度就很高，这一撞的力道巨大，两辆车直接一起从公路侧面飞了下去——“飞”这个动词用的很准确，这条公路的路基有两三米高，如果说对方的车冲出去的时候还算平稳的话，那么欲星移他们的车就根本是因为侧面受力而在半空中一路翻滚，最后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两厢车被撞得变了形，更糟糕的是可能已经开始漏油了。欲星移头晕目眩，只觉得自己头朝下被卡在了半空中，很可能一时半会挣脱不出去。肾上腺素让他一下子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只觉得有血从他的颧骨上暖洋洋地流下来，因为他的姿势所以又要流进眼睛里面去了。另一边凰后从碎掉的车窗里面爬出来，膝盖上全都是碎玻璃割出来的细小伤口，她刚站起来，就感觉到不远处有一把枪对准了他的额头。
——当然喽，虽然对方的车在刚才一撞之下也弹出来安全气囊，但是看起来并不妨碍他们从车里爬出来拿枪对着她。
凰后站直了，那两个人一近一远地站着，全都警惕地看着她。以凰后的身手撂倒离她近的那个人、再夺了他的枪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远处那个人是很大的威胁，更别提那边还有一个很让人分心的、卡在车里一时半会下不来的欲星移了。
凰后慢慢地冷笑起来：现在，终于到了只能倚仗钜子之前的布局的时刻。
也就在这个时候，凰后听见不远处公路上面又一次传来了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另一辆摩托车就在这个关头冲出了路面，直扑他们的方向。
那两个人也被那个声音分心了，就在同一时刻凰后忽然跳起来，抬脚踢上了离她近的那个人的手腕，他手里的枪一下子飞了出去；凰后的另一条腿踹上了那个人的胸口，同时伸手抓住了飞到半空中的手枪，在落地之前冲着他的头就是一枪。
另一边那辆摩托车重重地落在地上，高速向他们的方向冲过来，远处的那个人惊恐万状地向着摩托车开枪，可是并没有打中。摩托车甚至没有费心减速，而是在终于接近他们的时候猛地往一侧一拐，因为惯性摩托车在这个急转弯的时候几乎贴近地面，车上的人就顺势一脚踩在地上，从车上跨了下来，而摩托一下子从她的胯下冲了出去。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把手里的手枪的子弹全部打进了那个人的胸膛，而摩托车则冲进了黑暗里，撞上什么东西以后才停下了。
借着不远处公路的路灯暖黄的灯光，凰后看清楚了从摩托车上下来的这个人：那些浅的几近白色的发、秀美的面孔和玲珑的身体曲线——是锦烟霞。
这就是默苍离的布局的最后一个部分。
虽然围剿凶岳疆朝的工作大部分都交给了中原和苗疆，但是力量同样强大的海境也并非无事可做。
锦烟霞把手枪插回腰间的枪套里，沉稳地说道：“希望我们没来晚。”
另一边，欲星移感觉到车门被粗暴地拉开了，他就像贝壳里的肉那样被人挖了出来。他再一次眨掉眼睛里的血，然后就看见了一个简直熟悉到刻骨铭心的面孔。
他喃喃道：“北冥……封宇。”
鳞王北冥封宇拖着他一路离开了车子，开口的时候声音听上去好像十分的不悦，他说道：“本王说过师相受伤才是大事，而你也是一贯地让我担心。”
“王啊……”欲星移轻叹了一声，声音里有一点点无奈，但是更多的是安心。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身上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希望不是肋骨断了——断肋骨又不是什么该死的海境传统。
“毕竟是秘密任务，我们也并没有来太多的人。”北冥封宇一边拖着欲星移往前走一边解释道，他现在真的很想把欲星移脸上的血抹掉，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珊瑚他们去另一边了。”
他们刚走到凰后身边，身后的车子就轰的一声燃烧了起来。凰后面无表情地说：“谁能告诉我，这是地门这个任务开始之后我毁的第几辆车子了？”
欲星移没有答话，只是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凰后也不理他，她看着这人现在显得摇摇晃晃的，大概最好再给他留时间缓两分钟；刚才车子落地的时候是欲星移那一侧着地，现在他还能站着就不错了。但是其实有些事已经不能等了，所以她转向锦烟霞说道：“能不能把你的摩托车借我一下，我打算去救我们那个娇弱的钜子。”
锦烟霞挑起眉来，看上去有点想吐槽“娇弱”这种形容词，但是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M500转轮手枪：
史密斯·韦森公司的M500转轮手枪号称是世界上威力最大的手枪，四英寸枪管，不锈钢枪身，装.500 S&W Magnum子弹——所以导致弹仓里只能装五发子弹。由于威力大，这种手枪通常用来狩猎非洲大型野生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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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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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