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23【蟹牛】復史/書始(解釋,1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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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nwu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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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

樓主發表於: 2023-01-24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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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3【蟹牛】復史/書始(解釋,16F)

#癸卯新春賀
#元邪皇/雪山銀燕
#穿越＋重生

一

『……這不是蒼生與血親的二選一……』

『而是我們為了彼此的血親、必須……為敵！』

『燭九陰……』

『我與你、……』

『……同死！』

……同死……

吾如何捨得……？

銀燕……

「……銀……燕……」

疑惑地嗯了一聲，原本正低頭收著垃圾的雪山銀燕飛快地抬起頭環顧著病房，窗明几淨的安寧病房內並無異狀，左看右看在意識到發生了甚麼之後，他不可置信地睜大原就不小的雙眼，衝至那床據說已躺了好幾年、而方才卻分明發出聲音一秒鐘前還動了的植物人邊，眼明手快地按下病床上方的緊急呼叫鈴。

靜候片刻，銀燕看著先是一個護理師匆忙趕來然後又飛奔出去，接著是魚貫進入病房完全無暇顧及自己的醫護人員們，放心地默默退出了這間房，走到旁邊的房間內繼續他的清潔工作。

「聽說了嗎？安308的植物人醒過來了！」

剛完成自己這周的公服時數準備穿過護理站到休息室拿包的銀燕聽見這句話，好奇地停下腳步。

「天啊簡直是奇蹟！聯絡他家人了嗎？」

「這就是我想跟你哀的原因！他說他沒有家人，我們原本提議要幫他連絡替他付住院費的人但他不肯堅持著要離開，結果辦手續時被主任撞見，主任竟破天荒地主動說服他留下勸他等聽了檢查報告再走…」

「哪個主任？我們弔主任哪有那麼好心？還是那病人『八股』很硬？」

「硬，我查了他當初的入院資料，媽呀！你猜他資料中的聯絡人和付費人是誰？」

「誰？」

「咱們董仔的阿兄史豔文！」說話的護理師一臉崩潰，看起來要不是顧慮這裡是醫院簡直想尖叫的表情。

「難怪你愁，辛苦你了！」回話的人顯得無比同情；史艷文現在人在海外一事無人不知，直接聯絡到本人是有一定難度的，更重要的是，主任既然挽留了他想必是打著把消息直接上報董仔的主意、大概是想賣好拍馬屁……

「交給我吧！史……要聯絡誰或者批價付費我都可以做！」聽懂了護理師們的煩惱所在，銀燕不由得主動趨前說。這間綜合醫院雖屬孤鳴集團，但董事長和代表人卻是軍旅退役的羅碧，羅碧人雖不壞，但不苟言笑不主動與人親近的形象讓醫院從上到下各階層的工作人員們都對他多有畏懼，不敢主動靠近。

「你是？」看著面前身披格子白衫，穿著普通T恤、牛仔褲戴著黑框眼鏡的青年，兩位護理師面面相覷。

「我…我是史存孝……」銀燕支支吾吾地開口。

「史存孝！」

兩人驚呼一聲態度丕變，一個興奮地兩眼放光問可不可以拜託銀燕幫要戮世摩羅的簽名，一個嚷著自己最喜歡銀燕的作品，滿面紅澤地問能不能和銀燕握手，搞得雪山銀燕面紅耳赤更加口拙。

好不容易弄完了繁瑣的手續簽了一堆同意書後，和劍無極約好的時間已經到了，原想先去和308病人打聲招呼討論一下他後續的安置問題的銀燕只得將這事暫時擱置，背起包便匆匆地衝向醫院大門。

千碧綜合醫院的安加樓308房內，曾以一己之力獨抗天下的千年一魔，在發呆。

元邪皇完全不能掌握眼前的狀況。
照理說，他自爆魔元，已無生還可能了，而且，他還見到了弔魂罪，自己應該是死了沒錯，然而自他意識回轉後遭遇的人，先是一群白衣人一口一個檢查、健康，對自己無禮至極，而後是打扮奇怪的弔魂罪——連弔魂罪對自己也沒有過去的尊敬之意，一臉假笑的安撫自己，死後的世界或許會讓自己不再手握重權、受人朝拜，或許衣飾著裝會與現世有所不同，但會使人性格大變或者失憶嗎？

「你醒著太好了！」

悅耳的男中音從門邊傳了過來，元邪皇應聲抬頭，看見兩個穿著怪異的年輕人走進房間，後面那個一身藍的正背對著自己關門沒看到臉，前面的那個面上雖是掛著個沒見過的物事擋住了長相看不清樣貌，但體格行狀看似與銀燕有幾分相像，於是教元邪皇不由地盯著沒有移開視線。

「醫生說檢查報告要再等一下，現在你已經可以吃點清淡的粥菜了。我剛在門邊買了一碗，如果一碗不夠的話我再去買。」
雪山銀燕邊說邊將買來的粥放在病床邊的茶几上。

邪皇還是盯著那個神似銀燕的青年，不發一語。
距離拉近以後元邪皇發現青年不只體態，連五官都像銀燕，甚至連聲音聽起來都是那麼地熟悉習慣。

「……我……我叫史存孝，因為你的聯絡人是…父親、目前人在海外聯繫有困難，所以醫院拜託我作為父親的代理人和你談談……你……你之後有甚麼打算可以現在和我說說……」

男人一瞬不瞬的視線叫銀燕心下發虛、手足無措，可他還是頂著壓力將想說該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因為這個人跟「史艷文」有關係。

那個斜靠著病床看來姿態隨意的男子還是在望著自己，一點反應也不肯給，銀燕一時間不禁懷疑他在與人溝通方面有甚麼障礙，但不可能啊，若有護理師們不可能隻字未提。

「……那個，你的出院手續我已經辦好了…我不是想多管閒事、但你……是父親安排你住進來的，我想你既然堅持要出院的話，至少該能夠和你保持聯繫，而且你好像沒有家人可以依靠所以……在父親從海外回來之前，若你不介意，我希望你能先和我住在一起。」心想或許是自己這有等於沒有的說明無法讓人信服的銀燕盡力地解釋著目前的情況，並硬著頭皮把自己所想到的解法提了出來。

明明害怕自己卻要求自己同住嗎？有趣。元邪皇本想著這年輕人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樣子便讓他與雪山銀燕的差別分明了起來──元邪皇認識的雪山銀燕即使害怕迷惑也是坦然直接而率真的──可是這個提議和提出提議的青年的樣子又讓邪皇再次聯想到銀燕…
…雖然有點不厚道，但若這青年真與銀燕是同個性子的話，那麼自己想必能不費任何力氣從他口中獲取關於現狀的正確情報，因此這次他只是停頓了一下，便點點頭以示同意銀燕的建議。

同意了？！銀燕見狀一面驚訝一面偷偷鬆了一口氣，一時衝動下接受了醫院委託，若是他不同意也不願和自己保持聯繫，銀燕真不知道該怎麼跟史艷文和羅碧交待。

「那等報告出來我們就一起回去吧……對了你叫甚麼名字、我該怎麼稱呼你？」

「稱呼…」回歸始界失敗，元邪皇這名便沒有意義了，所以邪皇想了想，說了另一個屬於他的名字：「…燭九陰。」

「燭…九陰？」

「又一個燭九陰？這種元皇狂熱是要持續到甚麼時候才到頭啊？」

那個神似銀燕的青年原本放鬆的肢體和露出笑容的臉都在聽見自己報出名後明顯的僵硬了，元邪皇正疑心，身旁那個此前一直沒去注意的藍衣人忽地斷然出聲，讓元邪皇訝異地發現原來這也是一張曾經見過的臉──弔魂罪、銀燕和銀燕熟識的人……

「這裡是死後的世界嗎？」雖然這答案無法解釋為何自己認識的對象對自己疏離冷漠仿佛素不相識（而他們本身給邪皇的印象亦有些許陌生），但它好歹是一種可能……然若是如此，則代表銀燕也在自己自爆魔元後不久死了？

劍無極知道燭九陰或者說開始元皇這個人是銀燕心中的……他不知該將其形容為一道檻一個結或是說一種癡迷、但總之是個在劍無極看來嚴重影響了銀燕日常生活的毫無意義的執念，所以在這個天外飛來的責任講出燭九陰三字銀燕又一副晴天霹靂模樣時劍無極本來便是刻意開口嘮叨好轉換掉當下氛圍的，沒成想這天外飛來的麻煩忽然橫插一口，使得楞神中的銀燕在一意會後又吶吶地說出如果是就好了──整個人簡直陰暗得可比他們剛認識時的狀態，好啊叫燭九陰已經是你的原罪、竟然還亂說話刺激到銀燕，要是自己不跟他計較自己就不叫劍無極了！劍無極憤憤暗想。

「對啦對啦是死後的世界沒錯，我是閻羅王旁邊這位是土地公，所以這位死去的大哥、噢……雪山銀燕你幹嘛？」

看著那青年在聽了藍衣人的話後變了臉色接著朝那人出拳……雪山銀燕？所以……他真的是「銀燕」？

在一連串乍醒乍逢乍驚疑的意外後首次，元邪皇的眉頭，狠狠地擰了起來。

二

跟著青年回到他們的住處後，元邪皇再度皺起了眉──三房兩廳格局的單層房，在元邪皇看來卻實在太狹小了──這個幫陌生人付住院費一付就是十年以上的人卻讓自己兒子住這種地方？在和這兩個年輕人搭乘「大眾運輸」回來此地的路上，元邪皇大概了解了自己現在這身軀的狀態和自己身處的環境，不過關於這兩個人為何面善及此地與九界、伏羲深淵到底有何關聯，則大概只能再想辦法證實了。

一回到這裡，那個「銀燕」就把自己塞進一間窄小的房間像兜售商品似地詳細講解著房間內所有組成的用途和使用方式，接著一套衣物被塞進自己懷裡自己便被獨自留下…

…洗澡……？

元邪皇幾乎記不得這回事了，畢竟無論千年前或千年後，元邪皇不是在征戰就是在征戰的路上。

趁著洗澡時仔細檢查了這具身體、確定自己是再一次借體復活了的邪皇說不出悲喜，默默地打理好自己走出那間浴池小得可憐的洗漱空間──沒有一眼望見「銀燕」，倒是那個藍衣人四仰八叉一副土匪山大王樣的坐姿坐在外面的會客空間，一聽見自己出來便把注意力從那稱為手機的通訊工具上移開，直視著自己的眼神完整寫出了他的敵視和不信賴。

「你有話要和吾……我說？」元邪皇挑著眉開門見山問。

瞥了眼在廚房忙著的好友背影，劍無極壓低聲音：
「你真的叫燭九陰？」

「對。從出生就叫這個名，有甚麼問題嗎？」邪皇知道這人這麼問跟那個「銀燕」脫不了關係，而一樣的臉孔和這樣的問題令元邪皇壓抑不住冷峻、挑釁的語氣不住地透過簡單的問句流露出來──在另一個銀燕的困境之中，這個傢伙的同臉人可也是銀燕的心魔之一！

「……好吧，姑且相信你，但我警告你，最好別動不動就強調自己和開始元皇同名、也別在銀燕跟前一直提開始元皇！」劍無極也知道懷疑一個躺了十年以上的植物人很不合理，但這個男人的眼神和表現總讓他直覺地感到不安，他沒辦法更改笨牛的決定，遂只能像這樣私下裡對這來路不明不知是否居心叵測的生人施以警告……但願有用吧，劍無極正這麼想著，一旁的男人卻忽忽問出一句教劍無極出乎意料的疑句。

「我能問問……開始元皇是誰嗎？」

「你不知道開始元皇？」劍無極的嘴張成了一個能放入一顆鵪鶉蛋的大寫歐，難以置信。「你……你看起來燭龍種脈的比例滿高的、你不知道開始元皇？」

「燭龍……種脈？」前兩個字邪皇倒懂，但加了後兩個字，元邪皇就不能夠肯定其義了…

…不會吧？文盲的確可以歷史學不行生物學也不行，可連自己的血統都不清楚……莫非這人還是個孤兒？！

「宵夜弄好了……你們在聊甚麼、氣氛好像有一點…」…微妙？劍拔弩張？

「我要去陪蝶蝶了，宵夜你們自己吃吧；」劍無極一邊起身邊將沙發旁的包給拎起來，「關於你的問題，如果你識字的話，圖書館歡迎你，你的問題查書查網路都找得到答案，總之，記住我跟你說過的話就對了！」要是讓自己知道這傢伙拿這些無聊問題煩銀燕的話，自己絕對會找人來幹掉他……蓋他布袋把他打到再也不敢出現在銀燕面前！

想是這麼想，然而已經出門的劍無極是不可能真的控管邪皇的嘴的，因此在銀燕於飯桌上問兩人談了甚麼時，元邪皇馬上就開口問了。

「開始元皇是甚麼人？你跟他關係很親近？」

「嗄？」始料未及的疑問把銀燕生生地問懵了。

「怎麼了？我問了奇怪的問題嗎？」邪皇觀察著眼前的「銀燕」，平靜地反問。

「是滿奇怪的，」

「銀燕」露出了一個像笑又不像笑的表情若有所思地回道。

「我還以為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會不知道他呢…」

難怪剛才劍無極的反應怪怪的，不知道開始元皇的人，確實是滿特別的…

「…這個問題我也建議你去圖書館，至於另一個問題……
只要你去查過後，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嗎？雖未能得到確切證實，但關於開始元皇的身分邪皇其實大概有底了，只是，這個和自己面對面著的「銀燕」在提到「開始元皇」時的神情實在太難叫邪皇忽視了──既然不可能，那麼青年的自嘲又是從何而來？

話題沒有再繼續，之後的餐桌上沉悶無比，這又再次地讓元邪皇把面前的人和自己認識的銀燕區隔了開來，思索間，雪山銀燕的手機響了起來。

「銀燕」拿起手機看了看後，神色更為憂鬱。

邪皇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可他無意瞥見的一眼，還是教他發了聲：
「你不回嗎？」

「啊，我晚一點回、先吃……」被嚇了一跳的銀燕慌亂地回，而後尷尬地發現，自己的碗盤都已經空了。

「是不想回覆嗎？你和你兄長感情不好？」像沒看見銀燕脹紅的臉般，邪皇語氣自然地「關心」道。

「不是……他不是我的兄長。」

如果雪山銀燕再敏感那麼一點點，他應該就會發現一個連開始元皇都沒聽過的人、一個躺了逾十年的人，僅憑「精忠」二字就推斷出手機那頭的人是自己兄長這件事極不尋常，可一來因著自己確實曾有個叫精忠的兄長，二來此時的他又滿頭愁緒實難分神，因此銀燕並沒有注意到這不尋常。

「那個…燭……燭九陰…」

元邪皇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個銀燕用像會被那三個字燙嘴似的速度飛快地唸過那個名字，然後鄭重的注視著自己的臉。

「你……你能不能考慮一下到父親的畫廊工作？」

邪皇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和銀燕一模一樣的臉以一種視死如歸的表情問出這句聽起來完全不需要如此決絕的問題，元邪皇怎麼可能笑得出來。

──就像自己認識的銀燕一樣，這個銀燕也同樣在為自己的家人深深地苦惱著，那種痛卻不能言的疼、愁卻無處思量的淒苦悲絕，透過一雙幾乎相同的眼睛，令邪皇再度地感同身受此外、不知不覺地把兩個銀燕的兩張臉重合而心臟抽痛不已，簡直要不能呼吸。

三

縱使查網路確實能一鍵得知所有的事，但資料太多太繁雜又無系統，反對亟迫切得到個肯定解答的元邪皇造成負擔──瀏覽了幾個排序靠前的網頁，開始元皇都只是出現其名，沒對開始元皇本身多做介紹、開始元皇對整份資料而言也稱不上重要──受夠了虛耗光陰的邪皇於是轉而打開館藏頁面，鎖定幾本將開始元皇作為書名的搜尋結果，旁徵細讀。

不意外卻又多少還是有一些意外──開始元皇指的是開啟伏羲深淵使九界歸一、燭龍重現對世界觀重鑄世人重組直接產生了影響的傳說人物，那鉅細靡遺的描述怎麼看都與自己身上的經歷吻合，可是怎麼可能這麼吻合？怎麼有可能真這麼相合？而且，是在這紀錄前後完全沒有出現過任一個史家人的情況下如此吻合？

一連查找了幾本分屬不同學派學者的史事紀析，無一例外在關於始界重生部份都描寫得詳細清晰宛若他們每個人都身臨其境，且內容幾乎一致，不同的儘是些不關緊要的枝微末節上所做之旁敲側擊…

…為什麼？

獨排眾議並在伏羲深淵閉合前自爆元靈力抗阻擋者確實有可能是指自己，可是記載裡雖約略提到了墨家（以事件中的反面人物的身分）、卻沒有出現銀燕，甚至連應是彼時抗元中堅的雲州史家亦隻字未提……而弔詭的是，弔魂罪的名字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以一個不離不棄忠心耿耿偉大堅忍充滿光輝的助力者的形象──弔魂罪無疑是不離不棄忠心耿耿而且堅忍不拔值得信賴的沒錯，但偉大充滿「人」性光輝？即使是曾一呼萬應的元邪皇，在目睹這勝利者書寫的歷史時都不免要嗤笑出聲，弔魂罪尚且如此，那麼此前入目的那些叫邪皇看了不明所以誇大不實到扯淡、分散不同書中對元皇那不一而足的天花亂墜的荒謬吹捧也就不再教邪皇感到奇怪值得深思了！

若有所失地步出市圖，元皇不一定是自己，但若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元皇真是自己，那麼令弔魂罪名留丹青的人便只可能是銀燕……

元邪皇從未如此時此刻一般清楚地意識到一件事情……──無論眼下是不是當年的未來，九界歸始的世界對自己來說，是永遠的成功，同時、也是永遠的失敗…

始界重生燭龍重現，他的目的好似達成了，可實際上，他依舊是自己孤身一人活在世上，而這一次他的身邊甚至不存在對自己寄予厚望的親信或者可敬可信的對手……真正的孑然一身…
…不、連身體都不是他自己的……太諷刺了…

…他曾經覺得若自己死後銀燕也隨後死亡是天地的不仁，可現下他不這麼想了，如果銀燕在自己死後不必長時間地活著才最好，不是因為邪皇自戀自作多情，而是他太了解銀燕有多麼多情、以致他每失去一份情那情都會在消逝之時化成他心底的傷被深埋藏著並長久地悶痛著，在伏羲深淵，邪皇一是不捨不願就此抹殺那個純粹的人的可能，二則以為自己沒有以後，便自私地想著自己的一生能以被這樣剔透的人這樣記得結尾也挺好的，而如今他不得不承認，那樣做的自己對銀燕有多殘忍……

銀燕……

在心中重複默念著那個如朝露無預警滴進自己心田、像甘霖一樣拯救了自己的人的名字，短短七天的相識一場，他不曾負過自己……每一件事，但自己、到底還是負了他的情義，無論是那些原就料想到的，還是那些沒料到的…

…終歸肇始。

在約定好的時間現身在「銀燕」父親的畫廊，那個銀燕已經等在那了，看起來踟躕無措。

那一天的詢問最後以元邪皇答應了這個銀燕告終，邪皇本想再繼續問，但銀燕和銀燕一樣，雖不擅長說謊，卻固執得難以說動，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不管話題多難轉轉得有多生硬有多不必要，他不會回答就是不會回答、楞是不會擠出任一個字。

不過長年征戰善於「引領」的元邪皇想得到資訊倒也不需非靠口述耳傳，像現在，從這個銀燕選擇等待自己的方式和看到自己時的姿態，千年一魔就能讀出至少五個訊息。

「你來了。」

「嗯。」輕應一聲表達配合；這個銀燕在看到自己時縱然很顯然的放心了，不知所措坐立不安的樣貌卻無絲毫減少，經過左思右想，雖則重生實非自己所願，然這既是木已成舟的事實，看在這青年解己圍危的熱心良善和那張臉的份上，邪皇決定當個安分的房客和盡責的打工人，直到「銀燕」收留他的理由消失，自己問明當初接收他的人接收他的原因和與此相對的補償。

「那我們進去吧。」

看著打扮樸素的人在一眾亮麗扮相的男男女女一聲聲「少爺」「小少爺」「三少」中越來越不知如何安放手腳的模樣，元邪皇開始覺得，說不定這個銀燕說自己和這裡的史精忠並非兄弟並沒有特殊原因真的只是陳述事實──拜託光進入這堂皇講究得不像只是個藝廊的地方都能不自在的史存孝來此協助作業，怎麼想都像是蓄意陷害……

「銀燕！」實在看不下去那張臉上越來越醒目的瑟縮，元邪皇忍不住出聲打斷了那些虛偽應酬的交陪。
「認識環境的部分省略了吧、直接告訴我我該做些甚麼。」

「謝謝你。」

直到兩人獨處，「銀燕」才終於舒展眉目，小聲地向元邪皇道了謝。

「我不記得自己做過甚麼事需要你來向我說謝。」

「銀燕」聞言短暫一愣，而後綻開了這幾天裡邪皇看到過的最發自真心的笑容──好吧，看起來無論是哪一個銀燕，都純粹得叫人招架不住。

資料室裡，做為前輩的銀燕很有耐心的詳細解釋著將要落到邪皇上頭的每一項作業內容並動手示範著，於是時間在講解和傾聽講解中流逝飛快，就在邪皇以為自己轉職生涯的第一天會一直在如此平和靜謐的氣氛下結束時，一句無意間的簡單讚美打破了這一切。

邪皇不過說了句銀燕的分類很仔細又有效率、讓工作進行起來順利又容易，銀燕就又變了臉色。

「嗯……方法的確很好很厲害吧！但這其實不是我想出來的、是……長兄的建議。」銀燕神情訕訕，悻悻然道。

煩躁。才剛接受自己的錯誤選擇可能害得這世上唯一真心想對自己好的人不幸，眼前這張臉又頻繁呈現出這樣不適合銀燕的神色實在太讓元邪皇煩躁，由於太過焦躁，才決定要放低身段配合一切的元邪皇連禮貌掩飾都沒做，直截表示了他對「銀燕」的家庭情況毫不關心的態度。

──對方的不以為意反而使銀燕充分的安心了。這麼多年以來，他已經承受了太多或真或假、難堪難受壓得自己喘不過氣想逃卻根本逃不過來的過度關心。

出於這個人對史家毫無心機帶給自己的好心情，銀燕順勢提出了自己要往道場問他是否有興趣同去的邀請──這是銀燕表達友好的方式，就像男孩子們遇見了新認可的同伴時會問對方要不要來自己的秘密基地一樣。

元邪皇當然拒絕了。

銀燕對此毫無異議。

只是，若邪皇同意的話，他便有機會看到、想必也能一眼認出，就算沒有燕子劍或嘯靈槍也不須懷疑，銀燕的招式，和銀燕的招式一模一樣。

[ 此帖被dunwuyo在2024-05-13 01:3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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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

1樓發表於: 2023-02-01 20: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1.23 【蟹牛】復史(節一~六)

四

穩定而無味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元邪皇在日復一日的平淡中吸收著關於現世的所有常識知識，等待著那個廣義上來說可以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人。

內心空落、神識縹若虛空，活著之於眼下的邪皇就像是被浸在深不見底的迷霧海之中茫茫然而無法踏實，可邪皇本不是好事熱衷紛亂的性子，不可能沒事找事硬要打破甚麼以求得甚麼證明，更不是個會為來處不可歸、去處無可期消極心性主動尋死的類型，所以，他很平靜地活著，很……安靜地活著，厭世便厭世，不踏實，無方向，都無妨。

不過生活注定是一種與他人的擦撞體驗，即使元邪皇不來事，事也可能自己找上他──

看見那個形貌、氣質都與俏如來別無二致的青年出現在畫廊並筆直朝自己走來時，元邪皇已經不會驚訝了，然在那名青年彬彬有禮但戒備探究地問他是否認識自己時，元邪皇還是有點後悔自己不該表現得冷靜地等那青年到來……直到這個俏如來說起來訪目的卻顯露出了不同於他自身陳述的居心。

「我跟史存孝沒甚麼關係，他對我說是受了醫院委託所以才這麼做。」他當時就覺得這似乎合理的一切順起來有些不太對勁，原來，這是這個人……或者是整個史家人默許默默刻意放任的。

哈。這裡的銀燕以為推出自己可以避免他與他那個不知道到底是兄長還是其他甚麼關係的人的聯繫，但實際上，原來是這個俏如來利用自己留住那個銀燕和這個俏如來間的牽扯…

「…看起來好像真是這樣子沒錯。」

「俏如來」毫不掩飾他失望的樣子，煽情得元邪皇雙目重傷。
自從查到了這個世界的世界觀，意識到這裡無論是自己過往世界的未來還是另一個宇宙線下的時空，那些出現在自己周遭看來熟識的陌生人都不可能真的與自己相識以後，元邪皇便停止了對另一個銀燕試探…毋寧說、完全失去了細探的興趣，但那並不代表他在見到這裡的「銀燕的親人」時便不會不樂意了，尤其，這男人還是帶著幾近完全赤裸的利用之意出現。

「遺憾的是，不管你目的為何吾都幫不上忙，他早出晚歸，我與他一個禮拜也不見得能碰到一次面。」這不是謊言，邪皇也懶得為無關之人扯謊，雖以同住一個屋簷下而言，這頻率之低簡直不可思議，可元邪皇對此十分滿意，看起來這個銀燕對自己許正如自己對他一般，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你覺得我很自私？」看出眼前的面生男子已察覺自己找來的用意，「俏如來」苦笑：「可是我身為存孝的大哥，總是會擔心他的，多留個心眼理所該然。」

還真是義正詞嚴，報以冷笑的邪皇回：「儒中史家的大名吾亦聞之一二，普通人家都難免出些陰私，更何況是權傾一方的政壇世家。」

「你這是甚麼意思？」這句話讓「俏如來」再也無法維持笑臉，皺眉嚴肅地反問。

「你這個警覺的反應，是為了家族還是為了他？」言語譏誚的邪皇卻沒等對手將這令人煩悶的對話繼續，「總之一句，無論你們對吾有甚麼心思，你們都想多了。吾能見證，比起助吾，史存孝更多的是出於對史家人的責任感才出面處理與史家有關係的事，只是看起來，他似乎過於一廂情願？」

初次見面的男子對自己有敵意史精忠是能料到的，但這一開口便是意欲與小弟撇清的男子此刻語氣中卻又明白顯示了他因維護小弟而對自己家族有指責──他如此替你們著想、你們卻如此地不信任他──讓史精忠困惑不已。
「……你是甚麼意思？」

此時這個俏如來的態度已沒甫見面時那麼銳利堅硬、令邪皇感到不快的感覺已經不在，但邪皇行事向來是不留退路的，因此他揚起唇淺淺笑著：
「沒甚麼，只不過是，對一個由本人親口否認了猶是自稱兄長的對象總有擔心，多留個心眼理所該然。」

「你說……存孝、親口否認我是他兄長？」錯愕，兼，痛心傷心。

「俏如來」溫雅情狀驀地破裂、苦澀慘淡的模樣叫元邪皇吃驚。可邪皇並沒有同情。
箇中事由邪皇縱然不明就裡卻也無意深究，光是意圖擺道，邪皇回敬便已是天經地義。

「你不准走！」

熟悉的聲音在不遠的鄰處響起，邪皇循聲望去，正是雪山銀燕。

「你不知道轉彎車要讓直行人嗎？」攔住這個不知道在趕些甚麼的莽撞騎士後，銀燕本想小事化無，誰知這騎士是個無賴，見適才差點就要撞上的不過是個尋常老婦、插手的又是個看起來很好唬弄的年輕人就嚷嚷著人又沒事何必大驚小怪，準備往二人身上潑些髒水教他們百口莫辯後溜之大吉，銀燕眼見這人不講道理，乾脆伸手把人連車一起拽到了路旁的人行道上。「你這是違法的！就算這裡沒有相機但是剛剛你差一點點就要把人撞飛了！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被握住了手腕和抓住龍頭的無賴，因著銀燕的怪力而嚇得瑟瑟發抖，因而不自然地形成了一種仿若聽訓的姿態。

這滑稽的樣子也吸引了車上的部分乘客，於是邪皇周遭陸續傳出其他乘客的笑聲。

「道歉！」
銀燕命道，那無賴正想張口，銀燕見他對著自己立馬截住了他。
「不是跟我道歉，是跟這位老夫人道歉！」

「對、對不起……」

一邊是說教的大學生一邊是抖得像中風的檳榔老混混囁嚅地道著歉，注意力在此的乘客都像是欣賞了齣搞笑短劇，即便燈換車馳仍津津樂道，嘰嘰喳喳地討論著那等待綠燈時的街口一景。

元邪皇的臉色卻出奇難看。

他原本以為，這個銀燕不勇敢。

元邪皇無意找誰來做銀燕的替身以延續自己對他的情感，但是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卻為何偏偏不是僅是一模一樣的一張臉呢？

每當那個人表現得像是銀燕時，便是在加深邪皇對銀燕的思念並更後悔一點點──
邪皇不後悔追逐始界不後悔自爆魔元、唯一後悔的是負了他──你死或是你成功、哪一項不會傷到我──

自己竟然現在才真的明白…

…而若是那個人表現出銀燕未曾展現的樣貌，邪皇亦會忍不住想若是銀燕如此是否也會是相同反應……

元邪皇不想移情更無意別戀，所以這個銀燕最好不要像銀燕，可就算這樣，就算是這樣，這個銀燕的笑依然是銀燕的笑，還是能捉住邪皇的呼吸勾起邪皇的心跳……

於是想見不能見一次次地被重複論調，忽視不了。

五

雪山銀燕其實都忘了自己家裡住了個跟燭九陰同名同姓還同樣體魄的人。
他早出晚歸，是因為他真的很忙。

為了能早點自立，雖然收下了史艷文送給小兒子的成年禮──熱門地段的高級社區中的一層樓──卻從高中就利用課間兼差打工，以期能早點把那房子的款項籌畢、並存下能另尋住處的本錢。

而除了兼差、上課，本就常義務性地至道場幫忙的銀燕，更在師傅蕭無名病倒住院後和劍無極輪流在道場兼課，並在劍無極忙於人情與愛情和未來的三方周旋時扛起了道場總務，還主動負責了輔助雲十方照護蕭無名的工作──

下午七點，目送最後一個來上課的小蘿蔔頭被家長接走以後，雪山銀燕飛快地做完道場和道場後方居住區的日常整理，簡單地煮了魚湯和幾樣小菜，然後飛奔進浴室拿起稍早替雲十方收下的換洗衣物，直奔醫院。

八點五分，雪山銀燕如往常般走進蕭無名的病房，並如往常般地受到兩位師長的輪番揶揄。

「真是準時，你這麼準時真的沒問題嗎？」雲十方首先發難。

「都是師傅不好，早點娶個繼師母，現在就不會害小銀燕沒時間交女朋友了。」蕭無名假哭著道。

──看著一搭一唱的二人，雪山銀燕絕不懷疑，身為主角命格身世慘得不行的劍無極之所以能活得這麼奇葩這麼自我中心，都是多虧了他們這個師傅的功勞。

「交不交女朋友跟有沒有時間沒有直接關聯。」銀燕淡淡地說。

「怎麼會無關？就算是迷戀紙片人都需要……嘔、」

「去、去、去！快點去洗澡，臭氣熏天的人別在這妨礙我跟我家銀燕交流感情！」

雲十方的話被蕭無名的肘擊打斷，他本來忿忿不平地瞪向老友，在接收到蕭無名的眼神暗示意識到自己說錯甚麼之後，卻也立刻轉變了態度，改口說自己先去洗澡了。

「我真的沒事，如果甚麼閒言碎語都往心裡放，不是就讓那些酸民稱心如意了？」所有人都覺得自己還在對十年前的事掛懷，雪山銀燕備感無奈。

十年前，銀燕學校裡的美術老師為了討好史艷文，背著銀燕把銀燕畫的一幅伏羲深淵元皇圖送去參加美展，這幅畫後來拿到了小學生組的金獎，並在史存孝的身分被肉搜出來後引發了軒然大波，一派人主張小學生不可能以此為畫之主題這幅畫不可能出自小學生之手明指史家為了面子替孩子找打手，一派人說銀燕畫中的元皇形象與史書不合史家政治不正確教育失敗，不管怎麼樣，結論就是史家必須死──此後原本幾乎每張畫都是元皇的銀燕再也不畫元皇了，而劍無極偷偷告訴過師傅和師叔、銀燕在睡夢中會喚著燭九陰這個名字…

「…可你再也不參加比賽了、進了藝大學的也不是畫……」蕭無名眉頭直皺，顯然不信徒兒的說詞。

「我本來就不是為比賽畫畫、」而且縱然自己的畫齡在當時確實和其他參賽的小朋友相差無幾，但靈魂年齡二十八歲的自己和一群真幼童比賽，還是讓雪山銀燕尷尬無比。「再說我哪有不學畫，學古畫修復的技術也是學畫啊！」

「你……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到底甚麼時候交女朋友，要對女孩子沒興趣的話，男朋友也行啊！」蕭無名咬牙切齒地說，他還真怕到了劍無極兒孫滿堂的時候，他這個頇顢的關門弟子都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就算不能永遠牽手、至少要像自己一般曾經愛過啊──上學年學分沒修滿下學年又不重修的話結果可是死當，銀燕和家裡關係又不親密，要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死掉了多慘澹呀！

雪山銀燕沒想到自己的師傅都尚未終老就在替自己擔心自己的終老了，莫可奈何地回道：「感情的事強求不來，不是我想交就能交的。」

要談感情得先有對象，而三十八歲的自己若是交學校的同齡人太像老牛吃嫩草了，交和自己靈魂年紀相仿的、則大概隔個一兩天全儒中市的報紙就又要拿史家的教育大做文章了。

「對了今天定檢的結果出來了吧？醫生有沒有特別叮囑甚麼？」

「還能叮囑甚麼？就那樣子囉…銀燕、」蕭無名認真地握住病床邊銀燕的雙手，神色審慎；「你不要覺得為師在煩你，或者是非要管你，師傅既然不知道你當年為何離家出走、為何在史家待得不自在，就不會自以為是地要你去和史家和解，但是至少，你不要讓自己孤單，朋友雖能是一輩子的卻是無法事事周全的，為師真的擔心你啊……
師傅這一生甚麼都經歷過了，遇到你師母轟轟烈烈了一陣子又幸福美滿過一段時間，還收了你和你師兄兩個好徒弟，已經沒有甚麼遺憾了，現在唯一的牽掛就只剩你了…」

…雪山銀燕很想問如果沒有遺憾了的話為何師傅還要偷偷關注卑彌呼的政治要聞、將赤羽信之介和宮本家相關的報導留下來呢？但三十八歲的雪山銀燕已經知道有些話有些場合就是不適合開口，所以他只是擠出笑容拍了拍化名蕭無名的宮本總司師傅的手：「師傅你太老套了，談對象是為了當老伴的觀念早就過時了，現在安養機構一堆，有錢就行了。」

「你……混小子敢這麼頂你師傅？師傅才沒盯你們多久、你就被你師兄帶壞了是吧？」

看著佯作吹鬍瞪眼貌的宮本總司，雪山銀燕放肆地笑出了眼淚。

剛剛從準丈人和準地下丈人的試煉地獄中脫出的劍無極筋疲力盡地回到道場，這兩天是雪山銀燕上班的美術社進貨和上架的日子（為了照顧師傅銀燕把收入相對較高的家教工作停了，留下的是銀燕偏好的這份工作和合約尚未到期且工時彈性的插畫工作），所以劍無極按約定回到道場備課，準備於向晚時分迎來今天那群天殺的小鬼頭們。

沒想到天才濛濛亮，道場外的電鈴就響了起來。

因睡眠不足火氣正旺的劍無極恨恨地摔下手邊的課程講義，氣沖沖衝向前門；最好不要又是哪個白癡家長跑來靠祅自己家寶貝又做了甚麼忘記書包忘記外套之類的蠢事……──邊想邊拉開道場大門的劍無極在看見了門外那個有點眼熟又不太眼熟的男人後生生愣了有至少三秒，缺乏休息的腦袋才終於想起眼前這人的身分。

「你來這裡幹嘛？」劍無極沒好氣道。嚴格說來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抿了抿嘴，或許是想生氣但是壓下怒火吧……劍無極漫不經心地猜測，在心底數了數打算數到三男人還不說話就直接甩門。

「銀燕在這裡嗎？」元邪皇剛剛確實是在壓下怒火沒錯，迅速地收拾好心情，他儘量平和地問著。

「嗄？甚麼意思？」劍無極不解其意，目光不善瞪著來人。

「銀燕昨日沒有回來，留的訊息沒看也沒回。」邪皇耐著性子解釋。

「喔，但那跟你又有甚麼關係呢？銀燕是成年人了。」據劍無極所知，銀燕有時候會在忙不過來時留宿醫院或兼差的美術社，按頻率算起來和這男人同一屋簷下一個多月的昨晚，絕對不會是銀燕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的夜不歸宿，怎麼之前都沒來問，現在忽然想到要問了？

「我受到他的大哥二哥請託…」注意到劍無極在聽見大哥二哥時臉色瞬間凝重，看樣子拿史家救援並非上策的邪皇隨即改口。「…但這不是我找來的理由，我來找，是因為我擔心他。」

「擔心？你擔心他甚麼？擔心他不能被完美監視讓你到手的暴富門路又溜掉嗎？」劍無極冷冷地問。

因著劍無極明擺著的維護，元邪皇並沒有對劍無極發脾氣。「不是。我擔心他，是因為我喜歡他。」

「啥？」劍無極一瞬間覺得自己可能在夢遊。

「我喜歡他、我對他一見鍾情。」邪皇加大力度強調道。

……這藉口有創意，但太瞎了吧？誰喜歡一個人會過了一個月後才想到要詢問他的蹤跡？「躺了十年的你大約沒聽過一句名言：一見鍾情鍾的不是情、是臉。」

劍無極語氣涼涼地懟道，簡單明快地噎住來者未竟之言。

「是說笨牛長得確實還可以，更好的是還有顯赫的家世、人又好說話，喜歡上他理所當然啊你說對嗎？」劍無極皮笑肉不笑地繼續：「像你這種奔著好處來找銀燕說喜歡的人，從小到大我不知道見過幾打了，話雖如此，這種貪圖他人榮華富貴的傢伙還是少一個算一個，既然被我堵到了……」

「銀燕念著的燭九陰，是我。」邪皇打斷劍無極。

「你說甚麼？」劍無極的腦袋這下真的轉不過來了，「你……」

「你沒有聽錯也沒有聽漏，銀燕念著的燭九陰不是開始元皇，是我；我對他的確不是一見鍾情，而是我曾傷害過他，我找他，是由於認識到自己錯得有多嚴重，想補償他。」

「你…」劍無極還是無法完整地說出任一句話。

「請你……告訴我銀燕究竟在哪、還有這些年來銀燕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元邪皇的姿態不卑不亢，眼神卻熾熱而堅定，令劍無極動搖。

不知過了多久，劍無極終於下定決心望著面前依舊視線執著的男人：「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但你必須先答應我，如果銀燕不想接受你的補償，你不能纏著他。」

畢竟恐怖情人和渣男相比是過猶不及，全然沒有比較好，指不定還更危險…

六

雪山銀燕回到住處時將近十一點半，無論是帶回「燭九陰」前或之後，這時間銀燕轉開門時面對的多是黑暗，因此意外於今日迎來了暖白光的銀燕著實怔忡了好一會兒，方才想起除了偶爾回來睡覺的劍無極外，這裡還住有第三位室友的事。

「你回來了。」

在銀燕開口以前，燭九陰已先發聲，他站在餐桌邊對銀燕比了比桌子，於是銀燕便自然地靠了過去──倒不是銀燕沒有防人之心或是仗著自己有武功無心警覺，而是對銀燕來說，幫過自己的燭九陰已經被他算在好人之列、是不需要提防的對象之一了。

「怎麼了……今天是你生日？」看見餐桌上擺的蛋糕名店紙盒，銀燕直覺地問。

「對。」重獲新生之日也算得上生日，因此邪皇並不認為自己有說謊──只不過自己的重生日能不能成真，還得看銀燕肯不肯給自己這個機會就是了。

「噢…嗯、生日快樂……我不知道…」現在距離換日已經不到一小時了，這句生日快樂雪山銀燕說得心虛無比。

燭九陰搖了搖頭，拉住雪山銀燕的手把他安在座位上──銀燕覺得說不出的怪異，但基於禮貌他沒有甩開被握住的手──然後將桌上的紙盒打開，又從一旁的保溫瓶中倒出一杯香氣四溢的飲品。

「Dame M的紅茶拿鐵千層和星通貨的馥蕾白？」雪山銀燕錯愕地望向那個理應是壽星的燭九陰，不明所以。

「我問了劍無極。」

這答案並沒有替銀燕釋疑任何事，可是他沒有追問。「你……只準備我的？」

「我…已經吃過了，這些是為你準備的。」邪皇扯道；這些事實上是劍無極主動奉送的消息，劍無極說如果燭九陰犯的錯神仙也難救，不如乾脆遠遠地走開別彌補了，但如果是小隔閡，這一招對銀燕萬試萬靈──

劍無極並不知道這招之所以能萬試萬靈，是因銀燕明白身體年齡只長了自己二年的劍無極在猶是少年的當時花錢買下這些有多肉痛、看在他的誠意上才會無論他做了多令自己生氣的事都既往不咎不與他計較。

──而對身為元邪皇的燭九陰，他不覺得自己的錯是易彌補的，可要他就這樣把重新來過的機會白白放走，他心有不甘。

「可是…」這太奇怪了，哪有壽星白看著旁人吃生日蛋糕的道理？

「銀燕，我想……你能給我一點時間、聽我說說我的生日願望嗎？」

「這當然沒問題…」雖然銀燕還是頭一次見著有人的生日願望是特意講出來給人聽的，可既然燭九陰提了自己能做到的要求，銀燕沒道理不答應──或許就像這裡的師兄劍無極曾經批評過的：銀燕不知是由於出身經歷還是天生心性，行動總像個有英雄主義的慈善家，只要遇見值得同情的對象，就算自己的處境悽慘僅比對方好上那麼一咪咪也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好給交付出去，不折不扣的神經病…

見燭九陰就這麼在自己對面的位置坐下了，雪山銀燕急急喊了句等一下，小跑進廚房拿出了兩個馬克杯將熱呼呼的平白咖啡分裝成兩杯後，又用店家附送的拋棄式蛋糕叉將那塊千層蛋糕平分並把其中一份遞到燭九陰之前。做完這些以後，銀燕才笑著說：「現在你可以開始說了。」

元邪皇這才發現銀燕笑起來有梨渦，兩頰的小漩凹讓本來就娃娃臉的銀燕看起來更顯無邪與稚氣……

「燭…」雪山銀燕向面向自己的那人投去疑問的眼光──然則還是沒把那個名字喚出口。
銀燕也知道劍無極說的沒錯，在這個世界線下燭九陰這個名字從未退過流行，可縱然明知失禮，銀燕還是不想在現實裡喚出那三個字，是故他只好對壽星報以歉然眼神，示意他可以說出自己的願望了。

銀燕的表現教邪皇揪心，所以，他決定從這裡開始……

──聽明白了對面的人說了甚麼，雪山銀燕手一滑，差點摔掉手中的杯子；燭九陰唸了一首詩，每句五字、總共四句，雪山銀燕以為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知道的、以雪山銀燕為每句首字的一首詩…

「…為什麼…？」

「我看了你的P站。」

這個答案依舊沒為銀燕釋疑任何事；這首詩只在銀燕的一幅作品上出現過，正是那張引起各方撻伐的伏羲深淵元皇圖，在金獎疑雲後銀燕拿回了那幅畫，在百感交集下題上了自己的詩號，並在六年前開通P站時將這幅畫放上網路……

在元邪皇的眼中，面前的人是從震驚變成一片空白的表情，又從一片空白變成無表情…「…銀…」

「繼續。」雪山銀燕木然地說，接著輕啜了一口杯子裡的咖啡。他的心正在顫抖著，那首詩號，自己是用對現世的混種人族來講屬於始前古字的中原漢文寫就，即使是研究上古文字的專業學者也不見得能認全所有的字，燭九陰能輕易地唸完整首詩本來並不只有一種可能，但是結合了這個人的反常和疊加上這些日子來的每一點每一滴，可能性便變成了僅僅一種……自己本以為不可能會發生的、最害怕的那一種。

元邪皇從自己的出身開始述說；因為自己身為突變而生的燭龍，自小便被父母視為搖錢樹百般溺愛被兄弟姊妹厭惡陷害，然後忍無可忍的他殺光並不親近的家人正式從軍，接著為了走更遠看更寬，應龍麾下的他弒主上位，稱皇、出征人世遇上初祖達摩並被封印此間種種皆一一娓娓…──在邪皇重生的千年以後，邪在三強割據的魔世是一種讚美，可在被封印的千年以前，邪之稱號卻是實打實的、來自他手下敗將和治下臣民敢怒不敢言的證明。

雪山銀燕側耳專注地聽著。縱然心亂如麻，但他還在等、還在試圖尋找這個人不是那個人的那一點點可能…

…邪皇終於講到了再次復生、再征人世，遇上俏如來公子開明為首的墨魔聯手…而後是畸眼族被救下、自己遇上了昏迷的雪山銀燕……

銀燕握著杯子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他放下杯子，無焦距地盯著桌面，不知多久之後，慢慢地鬆開了自己持杯的手。

邪皇看著暖光下因陰影看不清表情的銀燕，猜不出他此刻在想著甚麼。

雪山銀燕在想、在自嘲，自己竟然沒有喪失理智、莫不是太後知後覺的緣故？

好痛！自己胸口心臟的位置，好像被人用力攫掐，痛得不得了──

雪山銀燕並非沒有想過，既然燭九陰是元邪皇、他幫自己便可能並不是別無所圖，然而死無對證，所以在這個世界的二十年來，雪山銀燕一直很放心地把自己投入夢中，接受著燭九陰的好意……

而這個人此時此刻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告訴自己，他做這些是因為不想欠大哥人情…

…呵、雪山銀燕被狠狠地打臉了，二十年來支撐自己在這個陌生世界如常生活的心靈依託精神營壘瞬間湮滅……可是幸好，自己還笑得出來，他自己也深感意外。

抬頭發現對面的人的嘴是閉上的，銀燕笑著說道：「你說完了？……很跌宕的故事，那麼…晚安了。」

元邪皇想過銀燕聽見這些可能不會是感動、可能會生氣，卻沒想到銀燕有可能會裝作不認識自己…

「…銀燕！」

邪皇喊住起身意欲離開的那人，聽起來有點氣急敗壞的味道。
銀燕於是還是停下了。

「你……恨我嗎？」

裝甚麼呢？燭九陰既是特意安排這樣的攤牌場面必是十拿九穩，自己自欺欺人有用嗎？「……你甚麼時候知道的？」

「昨日。」因為和史仗義一場不愉快的談話，他好奇地搜尋了史家、意外發覺了那幅畫──在查開始元皇時邪皇並不是沒有搜尋過史家和史存孝，但當時他排除了有關這個史家和史存孝的訊息。

「因為我用了漢文？」背對著元邪皇的銀燕聲音很輕。

「對。」

「噢…」銀燕不是很明瞭邪皇為何要問自己恨不恨他，不過既然是由於自己粗心大意，那自己好像怨不得別人…

「…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可是我本來以為我永遠不可能向本人求證了……
「元邪皇……看到這個燭龍復生、作為優勢種理所當然掌握了大部份資源輕易決定了世界走向和階級的復始大陸，是開心的嗎？」

縱然是個不適人族的環境、好歹九界人們也靠著與燭龍混血保有燭龍種脈勉強地活了下來，縱然弱勢沒有競爭優勢，卻不能不說這樣的無紛爭其實亦算得上一種和平……

元邪皇並沒有回答，所以雪山銀燕懂了。

「是嗎？真是可惜…」

銀燕由衷地嘆息。他原本想著，自己下定決心的結果雖是失敗的，但至少，他們兩人之中有人得償所願……原來、連這也是一種奢望嗎…

「…我沒有恨你……」雪山銀燕只是遺憾為何元邪皇突然要這麼誠實。「雖然你這麼問我可能是希望聽到我說恨你，但我不想說謊、」

銀燕還是沒有回身，語氣聽來像冷淡也像疲倦，蒼白的姿態引得元邪皇屏住呼吸，不敢輕舉妄動。

「……雖然很遺憾，但是這也、沒甚麼，總是有這種時候……豁盡了所有發現還是事與願違…很正常……世事要怎麼變本來人力能掌控的部分就有限…」

銀燕在安慰自己？元邪皇不由地站起了身，而雪山銀燕仍在絮絮。

「…你想的話，可以繼續留下來我不會趕你，今天這些話，我會當我沒有聽到過…」

「銀燕！」元邪皇惱怒地阻止了雪山銀燕，他說這些，並不是為了得到銀燕若無其事的保證。

「嗯？」幹嘛忽然兇自己啊？「……你可不准道歉，你要是道歉我會揍你，雖然說我打不贏你！」

銀燕在笑，但聲音乾澀好似一點笑意也沒有，而銀燕拒絕道歉，更使元邪皇心下惶然：「吾說這些，並不是打算懺悔…」

──正常。銀燕也覺得，就算重回那個時候，他和燭九陰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吾是為了向你坦白、吾喜歡你。」

燭九陰已經不是元邪皇了，眼前這從天而降和這個人重來一次的機會彌足珍貴，他想或許直接最好，而且，他也只想直接。

雪山銀燕徹底地無語了。

才感慨他的坦承，怎麼又說謊了呢……所以剛才的大段演說通篇只是為了鋪陳現在這一句謊言？
這個人到底是想怎麼樣？覺得自己太好騙了只騙一次不夠回本、迫不及待來騙自己第二次第三次？

雪山銀燕忽然很想哭；發現義母死亡焱永遠地離開自己時，他很難受，但沒覺得自己悽慘，察覺自己保不住宮本師尊救不了沉睡無法自主的二哥時，他恨自己無能為力但也沒覺得自己悽慘，甚至被伏羲深淵拋到這個秩序違背自己過去認知的常理的世界時他也不認為自己悽慘，可是現在，當這個人說喜歡自己時，雪山銀燕不禁悲從中來、覺得自己慘得不能再更慘……原來自己不僅僅作為人子、兄弟是失敗的，而是連作為一個人活在世上，都如此失敗…

銀燕連忙抬起了頭，然後忍不住慶幸自己剛剛沒有轉身。

「銀燕…」

意識到燭九陰的漫長沉默是在等待自己的回應，雪山銀燕嚥下所有苦澀，力持鎮定地開口：「……謝謝你的垂青、但是我……」

「銀燕，不要騙吾說你對吾沒有感情。」

銀燕一愣，驀然想起這個人看過了那幅畫──筆觸並不細緻非是走畫面栩栩如生在少年畫賽中較吃香的如實寫真炫技派，然而其用色明確、顯眼輪廓輔之大筆灑就渲染擴散的遞進塗繪方式能令人明確感覺到其中飽含的澎湃情感並氣勢磅礡──當年評審的評語；任一個看過那幅畫的人，都不會懷疑繪者對畫中人的感情…

「…我的確喜歡過你、但是燭…元邪皇……
畫是十年前的事了……對你來講伏羲深淵可能才發生不久，但是對我來說，已經過了二十年了……」

自己應該是鎮定的吧？聲音沒有發顫吧？說完了該說的話、應該能夠瀟灑地離開這裡吧？

原本在自己身後的男人眨眼就出現在自己面前，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的銀燕這才想到，這個人是有這樣的能力的。

燭九陰抓住銀燕的手，攬住銀燕的臂，逼著那個人面對自己。

「你…」

「銀燕，你知道自己並不擅長說謊嗎？」

甚麼？覺察到燭九陰的言下之意，反應一直平淡的雪山銀燕激動了。

「放手！放開我！」

燭九陰當然沒放，他反而圈起銀燕，試圖把雪山銀燕摟緊，而發覺他企圖的銀燕更是拚命地想要將他推開了。

「銀燕…我喜歡你……」

聽見這句話的雪山銀燕反抗加劇，相對地，燭九陰亦更執著了。

「…拜託你……不要騙我……至少在這件事上…」徒勞的窘境使之再也忍耐不住哽咽，淚水爭先恐後湧出眼眶的雪山銀燕頹喪地放棄掙扎。

至少在這件事上？「銀燕…」

「…你明明…就已經、推開我了……」

燭九陰那麼地聰明，是聰明得能騙過包括公子開明和大哥等一眾智者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為了想出不負他也不負自己的解方有多挖空心思、絞盡腦汁，怎麼可能不曉得自己經歷多少險阻下了多大決心才走到那裡和他面對面告訴他自己的決定？

可是他推開了自己。

燭九陰推開了雪山銀燕，否定了雪山銀燕在那個當下所能為他付出的所有付出，對雪山銀燕而言，燭九陰的選擇同時也等於是否定了雪山銀燕以為的自己對他還有某種程度的重要性。

所以雪山銀燕不想承認、不能承認…

…即使元邪皇狠狠摔碎了自己雙手捧上的真心，自己還是無視了元邪皇與燭九陰是同一人的事實，深深地戀上了那個夢境裡亦師亦友、溫柔開導著自己的燭九陰……

[ 此帖被dunwuyo在2023-08-22 07: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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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2-19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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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欢这篇文……想看后续蟹黄怎么解开牛牛心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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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4-05 05: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七

抱著哭得幾乎崩潰的雪山銀燕，燭九陰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他或許能說，他之所以如此選擇是為同時不負一族希冀與摯愛，或許能說，自己是為了銀燕好不忍剝奪銀燕的未來，然而他清楚地知道無論他怎麼說都無法改變，自己是在明知銀燕會受傷難過的情形下做了傷他的事的事實，所以辯解的話便如何也說不出口了；燭九陰沒有辦法欺騙自己更無從哄騙銀燕、說自己判斷不出在那兩次以「保護」為名的行動之後的這第三次與前兩次有何不同，他不可能無視掉著眼淚對自己懇求得像是對自己完全絕望的銀燕、假裝不懂自己最後的推卻會給正直心善的銀燕帶來甚麼樣的影響……
──燭九陰早知道銀燕視自己為知己、知道自己在他的心中除了立場以外甚麼問題也沒有，所以他才願意這麼做，可自己懷抱私心，而自己是在重獲生機後才意識到自己的私心可能造成的嚴重後果有多麼叫自己後怕，於是此時此刻，除了收緊手臂不讓雪山銀燕掙脫，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光是能再次見到銀燕便已經是幸運，他對銀燕沒有任何的要求。

他欠銀燕的，他會還給銀燕，而他想要的，他會盡力去爭取。

或許是一次宣洩了壓抑許久的所有情緒，雪山銀燕沒有哭很久，卻哭得脫了力，整個人癱軟地伏在那個自己愛懼交織、想遠遠離開偏又管不住眷管不住戀的人的懷裡；銀燕覺得自己真的好沒用，即使到了現在、他依然希望自己只是身在夢裡……是噩夢也罷，本就是自己不該擅自編造矛盾不存在的愛與愛人，自己願意清醒，只要這個人不再對自己口不對心…

「…我……沒事…」

燭九陰不敢相信雪山銀燕的第一句話竟是說這個，他訝異又揪心地望著哭得眼紅的銀燕，下意識地伸手輕撫著銀燕的淚痕，強硬地忽略了銀燕臉色中的推拒。「銀燕…吾……你累了，先休息，等你的精神好一點後，我們好好談一談好嗎？」
燭九陰當然知道傷害不是光靠談就能癒合、信任也沒法僅靠談就能建立，但自己必須先讓銀燕明白自己的心意，明白自己已經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為了自己的目的求取不是珍惜只是傷害，而自己再也不願意傷害他了──

「……你想要…甚麼？」雪山銀燕欠缺中氣的聲音嘶啞、艱難但堅定地問。

「銀燕…」燭九陰輕喚著他的名，以一種算得上是哀求的語氣。

「你想要甚麼…就直接說吧……我很笨…猜不出來的…
你…直接說…我和你…都會比較、輕鬆……」
看起來他並不希罕繼續留在這裡當自己室友，可是如今已是復始大陸，那麼自己還有甚麼是他可以圖的呢？名？財？總不會是畫？

燭九陰喉頭滾動，終是在那視線下毫無保留；「你…雪山銀燕，吾想要你。」

燭九陰原打算徐徐圖之，可既然起了頭，接下來的話便變得一點也不難出口，故而在雪山銀燕聽見這句話時臉上出現的啼笑皆非下，燭九陰沒有停頓地繼續說：「打從一開始，吾想要的便是你，只是當時的吾沒有退路，而且，不夠信任你，可若是重來一次，吾保證這一次，吾絕對不會放開你的手，只要你願意，吾也願意和你一同承擔所有的後果。」

「哈…」雪山銀燕很想說一些甚麼，一些或許帶著嘲笑作用或者反駁作用的句子，可是銀燕畢竟不是伶牙俐齒的劍無極，須臾之間要想出達到他想要效果的回嘴，對他實屬刁難。

故此對眼前的一切顯然比他更有準備的燭九陰便不客氣地鑽了空隙；他捧起雪山銀燕的下頷，輕聲地問了句可以嗎，然後停頓了一秒，便將自己的唇壓上銀燕飽滿紅潤的嘴巴──沒有甚麼證據能比真實的展現出自己對他的渴求更能證明自己想要他了──沉穩有力的雙臂支撐著原就哭得頭暈目眩體力透支的雪山銀燕，深入地品嘗著那被淚水調味過的、柔軟又甘腴的唇舌。

口腔內的交纏點燃抑制許久的慾火，本只是想偷嚐一點甜頭，並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可到了真的嚐了銀燕的味道後，燭九陰才發現淺嘗即止對自己來說有多挑戰，他想顧慮銀燕的體能，可是沒有感覺到銀燕的抗拒反而還被小小地回應了的燭九陰真的很難、很難不繼續做下去。

於是他順著慾望把銀燕抱了起來往客廳的沙發走。

這個舉動驚醒了雪山銀燕，他驚慌地伸指掐住了燭九陰的後頸。
力道不重，但足夠令燭九陰注意到。

「怎麼了？」

燭九陰的唇幾乎沒有離開、緊貼著雪山銀燕被吻得紅腫的口低聲地問，距離使得銀燕避不開燭九陰毫不掩飾慾念的粗重吐息和炙熱眼神，使他不由自主地心內發顫──「放…放我…下來……」

「好。」燭九陰沉聲應道，把銀燕放到了沙發上，但是半跪在沙發前的他卻全無鬆開雪山銀燕的意思，只是拉開了兩人雙唇的距離，定定凝望著雪山銀燕白嫩泛紅的臉龐。

「你…」雪山銀燕一直覺得燭九陰的聲音很有磁性帶著一種魔力般的誘哄能力，而現在不僅這個聲音在自己的耳邊呢喃出聲教自己渾身發熱招架不住，還伴隨著這個人讓人沉淪的幽深注視，以及夢裡感受不到的力與溫度，雪山銀燕心跳如擂口乾舌燥，想避開與他的視線接觸卻又挪不開目光，這樣的控制不住教銀燕在感覺顫慄歡愉的同時亦禁不住地感到害怕。「…你到底、想……」

「吾想愛你也想要你愛吾。」

「你…生理…和、愛…是兩件…無關…的事…」結巴地說著理智的辯駁，雪山銀燕努力地把握著間隙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喘著氣整理著自己亂成一鍋粥的腦袋。

「確實如此……銀燕…
…如果吾說，吾自進入你的意識從你的煩惱中認識了你開始就想要你了，因為想更名正言順對你表白吾的心意，所以才為了你的心事四處奔走，會比較好嗎？」

「……不會…」雪山銀燕還沒說完，燭九陰即打斷了他：「幸好吾並沒有這麼說……」

等等？這算甚麼？燭九陰原本是這麼無賴的人嗎？銀燕訝然震驚地呆望著眼前的人──通紅的臉紅灩的唇和圓睜的澄澈而顯得無辜無害的眼眸，讓此刻的銀燕在燭九陰看來是既可憐又可愛又讓人心癢難耐，想讓他融化在自己懷中、看他露出更加可愛可憐的神情。

因此行動力驚人的燭九陰想到甚麼做甚麼，再度傾身咬住雪山銀燕的唇瓣，但這一次，雪山銀燕伸手推開了他──
「你做……做完這次、就滾……」

這句話成功捏皺了燭九陰的眉。「銀燕，你說過你不會要吾離開。」

「對。所以…你可以、繼續住在…這裡，但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燭九陰探究的雙目在銀燕臉上逡巡了片刻後，不得不承認，滿眼認真的銀燕說的是真的…
「…吾明白了，晚安。」

嗯？雪山銀燕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原本衝動急躁的男人真的鬆開了禁錮自己行動的雙手，溫柔地撂了撂自己鬢邊的髮；「吾會讓你相信，吾是真的在乎你想補償你想要你再信吾，希望你願意再給吾一次機會。只要你不離開，吾亦不會。這一生，吾是為你而存在的，只要你願意，吾再也不推開你。」

甚麼「這一生吾是為你而存在」也太瘋……這個人非得這麼偏激不可嗎？看著空蕩的客廳雪山銀燕總算放鬆下來，在心底咕噥著抱怨著，邊平復自己的心跳邊回想著適才發生的那些荒唐得不似真實的所有一切，他真的覺得好累，原就忙了整天還經歷了宛如雲霄飛車的心情起伏，實在太磨人了……

想著乾脆在客廳躺一晚明早上課前再洗漱算了的銀燕正想躺下，卻忽然心念一閃，匆匆忙忙地站了起來，然後因為腿軟受到了地吸引力的不可抗，接著眼前一晃，向前跌入了那個才剛剛離開沒多久的懷抱。

「你…為什麼…」

覺得丟臉的雪山銀燕羞惱地問，只不過對燭九陰而言，銀燕那總是混合了很多情緒的質問對他從來不具有威懾力。

「吾在等著能夠英雄救美的機會，沒想到還真的等到了。」

憑甚麼他是英雄自己卻是……聽出那個人聲音裡的笑意，銀燕真的很想就這樣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裡裝死擺爛，可是不行，自己有問題要問燭九陰…
…於是從燭九陰的視角，便成了被自己攔腰抱著的銀燕賴在自己胸前顯露出了溫順又依依不捨的模樣，燭九陰未嘗不曉得按銀燕的性子兩人間的隔閡是不可能僅憑三言兩語輕易化解的，但銀燕主動黏著自己不管理由為何自己都沒必要出言阻止。

銀燕終於調整好心態，有些緊張有些無措地放開接住自己的男人，雙目濯濯地直視著面前的燭九陰：「你剛才說……你進入過我的意識、看到了我的煩惱…」

燭九陰心下一沉，方才想起自己從未對銀燕說過自己窺伺過他的心魔之事，而自己卻在剛剛一時的意亂情迷之下自己洩了底，無奈之餘，他只得把有關彼岸蟲的事情原委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噢…」
所以，那些夢不完全是自己壓力大下的虛妄產物，至少有一定程度的內容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
銀燕咬了咬牙，慷慨就義般凜然地緊盯著燭九陰的臉，聲音卻細若蚊蚋：「謝謝你。」

銀燕望著燭九陰從一臉嚴肅變成了一副像是在隱忍甚麼的表情，然後，他輕嘆了口氣，伸手撥開銀燕的瀏海，莫可奈何地看進那雙熠熠如星河的晶亮的眼：
「銀燕…你不該道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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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nwu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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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4-05 0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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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回 1樓(dunwuyo) 的帖子

引用
引用第2樓gongyifei于2023-02-19 00:20發表的回 1樓(dunwuyo) 的帖子 : _yN&+]c
好喜欢这篇文……想看后续蟹黄怎么解开牛牛心结呀 Z&![W@m@0N

感謝留言，

其實銀燕對老龍沒甚麼心結，只是有所不滿而已(笑
就是一種你那麼了解我怎麼還可以這麼對我
因為存在信任才會產生的齟齬衝突，
但是老龍已經意識到錯誤了、
所以他們一定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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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enq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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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4-07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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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2023了還能看見太太寫蟹牛，太感動了!!還是這麼有張力的一篇文!!
正劇的蟹黃因為立場的對立，愛得隱忍又含蓄，令人心疼。重生一回，卻仍保有記憶的兩人，換作受傷的銀燕退縮。已經拋卻立場的燭九陰，終於能夠大膽追愛。上呀邪皇，讓他生!!hhhh
以及銀燕呀，還是學生不是你不給蟹黃生蛋的理由。我已經腦補銀燕生完蛋照樣去上學，燭九陰在家孵蛋煮飯帶孩子的畫面了(x

[ 此帖被greenqin在2023-04-07 09:44重新編輯 ]

喜欢我的文章的话~别忘了留言冒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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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g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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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04-20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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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的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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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nwu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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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3-05-20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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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一如既往地在下了課後到醫院看望宮本師傅、照應雲十方的銀燕，一開門便意外地看到了那個令他心情複雜的男人，一時竟感覺到進退維谷、有些不知自己是不是該先退出去，和他的躊躇相比，坐在床側的燭九陰則顯得神態自然，他站起身謙和有禮地向宮本總司告辭，並在經過門邊時，態度親暱地按住了銀燕的肩膀，輕吻了一下銀燕的臉頰後才離開。

雪山銀燕在心裡嘆了口氣，默默地關上門走進病房。

「你沒有甚麼話想跟師傅說說？」
見銀燕放好東西就開始如常地收拾起病房，宮本總司忍不住問。

「……師叔去哪裡了？」
銀燕想了想，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銀燕…」宮本總司可不認為自己這個徒弟真有傻到聽不出來自己想問甚麼，他咬了咬牙，索性直言：
「…我都聽劍無極說了，你不問問他來做甚麼嗎？」

銀燕搖頭。「那是他的自由。」

這是還沒和解？可是那個男人…
「…銀燕，從你師兄那天在雨中把你撿回道場算來，我們起碼也做了十五年的師徒了吧？有甚麼煩惱或心事，是你不能對為師說的嗎？」

宮本總司惆悵的語氣嚇了雪山銀燕一跳，他囁嚅道：「我沒有不信任師傅的意思…」

「還是你想騙師傅說你沒有煩惱也沒有心事？師傅可還沒老眼昏花到看不出來你剛才的反應是怎麼回事！」

銀燕還是搖頭，保持了緘默。

「如果你被脅迫，和師傅說，我們家銀燕可不是任人欺負的，誰欺負你，我們道場所有的人都不會放過他的！」

宮本總司態勢洶洶的話讓銀燕不由地微笑起來。「我沒有被脅迫、也沒有被欺負，僅僅是…有一點困擾……」

「怎麼？他死纏爛打、一直盧你？」
雖說適才的交談那個燭九陰全程皆是禮貌並言之有物，看起來十足令人信服的形象，但這世上表裡不一兩副面孔的衣冠禽獸還少嗎？
「為師想先確認一件事：他是不是傷害過你？像那本『初戀樂園』裡寫的那樣？」

自聽劍無極轉述以後，宮本總司就很擔憂銀燕；要是燭九陰和銀燕的隔閡真是發生在他們相識之前，那便是銀燕六歲前的事了，一個不滿六歲的孩童又傷又記、想忘忘不掉以至於作夢都夢到的事……

「不是這樣！他不是那樣的人！」
聽聞宮本總司的猜測，銀燕愕然地連忙否定；不只那時沒有、甚至那天到後來他們也因為銀燕而雖然沒有換地點卻也沒有做下去──燭九陰沒有不管不顧地強行與自己結合、讓銀燕煩惱……

──若那個人真的用了強，雪山銀燕就能夠放心地討厭他、不必為自己要不要拒絕他猶豫了……

「他不是那樣的人，然後呢？你們現在究竟怎麼回事？到底說開了沒有？」
宮本總司追問。

「…說開…」雪山銀燕苦笑。有誤會才能是說開吧，不說無論彼時現下，燭九陰皆不曾脅迫也沒有欺負過自己，從燭九陰的視角來看，他似乎確實是發自內心地在愛著自己並努力爭取著自己的感情沒錯，所以他們之間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才對，但是…

宮本總司畢竟見慣了人情世故，知道銀燕並沒受人欺負又看銀燕否定二人之間存在誤解可能後，馬上聯想到了另一種會讓人關係僵持不下的原因：
「他做了些對你沒有實質傷害但是你不能認同的事，對嗎？」

「…師傅，我不是小孩子了…」

雪山銀燕微微一愣，溫溫地抗議起師傅過於深入的問詢……──和師傅宮本總司的猜測正好相反，在這個復始被歌功頌德、階級僵硬卻不管哪個階級的人都不怨他並認真活著的世界線下，銀燕自認自己根本沒有不認同他的立場，此外，他的所作所為還促使得這個世界的史艷文和羅碧之間不再是隔著無數人命的各為其主、史家和孤鳴家再怎麼不合守著的都是同一個家園……簡言之，在這裡，燭九陰代表的才是正義……

「你不是小孩子、但你沒有談過感情啊！」

宮本總司說得理所當然，而銀燕望著眼前理直氣壯意圖循循善誘的師傅，突地好似被當頭敲了一棒。

銀燕忍不住心想，是自己對他太過苛刻嗎？

「我只是……只是在想，有感情而沒有理解的這樣一種關係，
「是不是從來就沒有開始過…
「…會比較好？」

若是相信了他的自白，若信他從未有過故意，那麼他做的便不過是在權衡了輕重後，在重寫新秩序時，湊巧地肇致與天下人來處不同的自己歷經了與親人的生離、並讓自己對於情感交流這件事的自信…不復從前了……純屬無心之失而已…可是…

…可是啊、鑒於銀燕對燭九陰的認識及「元邪皇」一直以來的行事所為，銀燕真的不確定，自己該怎麼想才是正確的。

和萬濟醫大附屬醫院的現任院長鴆罌粟打完招呼後，燭九陰走出醫院，想在院外等著銀燕出來，不料還未行至院外的人行道，他便被一個像是秘書打扮的人伸手攔住了。

「我們董事長想見您，請您撥出一些時間隨我走一趟。」

燭九陰看著那人身後價值不斐的導航自達車，問也不問地點頭坐進了後座。

被引著來到赫赫有名的環珠樓高層貴賓包廂，燭九陰一點也不意外出現在內的是一個和史艷文長得一模一樣氣質卻截然不同的男子，他朝那男子輕輕頷首，正欲坐下，身後的門卻再一次被打開。

一個令燭九陰感到意外的半熟面孔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繞過他轉到他的身前，拉開那個「史艷文」身旁的椅子，泰然自如地坐了下來。
同時見到兩位「故知」的燭九陰瞇起了眼睛。

「你來這裡幹嘛？」羅碧皺眉瞪著身旁擅自落座的不速之客，自己明明只要他提供空間，又沒要他作陪，來做甚麼？

「當然是親眼來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敢來橇我牆角。」

故作瀟灑地打開隨身摺扇輕搖著，此時此刻，眼神犀利、一身改良式傳統服飾的還珠樓負責人坐在茶香竹息縈著的裊裊煙嵐裡，活脫脫一副帶領一群手下走跳江湖的黑幫老大的氣勢，然而深曉溫皇底子的羅碧和燭九陰卻不是因為溫皇身分與姿態的反差才面露驚詫，而是因他口中那出人意表的三個字。

「我們家的小輩甚麼時候變成你的牆角了，我怎麼不知道？」一向偏護的羅碧壓不住他天生的急性子，率先哼道。

「我們三人本有可能成為親家。」

此言一出，羅碧立時捕捉到溫皇的弦外之音，無可奈何。「……劍無極不差。」

他是沒有替陌生人說話的偏好，但鳳蝶和劍無極鬧得那些轟轟烈烈他身為一個近身長輩看得是一清二楚，他實在不是很懂溫皇幹嘛一心棒打鴛鴦，即使不講鳳蝶和劍無極是兩情相悅，能無畏溫皇權勢說出「掌握情報者勝的時代已經結束、未來是掌握媒體的人掌握一切」的毛頭小子，溫皇明明也是欣賞的…

「…他差不差都改變不了他麻煩的身世背景。」身為卑彌呼從專制警察國家轉至民主社會國家的進程中率先開了第一槍、帶頭引領諸姓百家推翻王僕階級制的改革派首領之子，若劍無極此時已成長得能護住包括鳳蝶在內的親近人了那也罷了，但事實是，眼下的他倘若遇上了為政治因素來找麻煩的人，他連能否自保都是問題。

燭九陰調查過劍無極，故而此時面前二人的對話於他並不難懂，他只是沒有想到溫皇竟然會動這種心思──無論是兩個溫皇都有這個意思、或是只有面前這個溫皇這樣打算，都讓燭九陰感到不悅。

因此他打斷了兩人，向邀請自己的主人提了個他早想提出的提議。

流光溢彩、觥籌交錯，明明是充滿歡聲笑語的熱鬧場合，雪山銀燕卻不覺得熱烈，他看著連幾日想找卻找不著的男人一身合宜的高級訂製服，踏著穩健的步伐一邊熟絡地和在場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打著招呼，一邊在羅碧的引導下往這場生辰宴的主角、站在銀燕前方的水夫人慢慢靠近，眼神暗了下來。

早在即便自己反對依然殷勤接送自己上課下班的燭九陰一反常態地對自己道歉、開始不知在忙甚麼時，銀燕就有預感面前的場景不會來得太晚，已非不諳世事的銀燕想過，出於立足點的不同自己在意的事和燭九陰在意的事不會一樣，既然自己無法乾脆拒絕，那便應該試著說服自己不要猜疑不要多心的……

一進門便搜尋著銀燕位置的燭九陰早就發現待在水夫人近側示孝的銀燕了。注意到那人忽忽而至的低落，燭九陰微不可察地蹙了眉，恨不得立刻上前將他攬進懷中、好好安慰。

一番周旋之後，燭九陰終於來到了今晚宴會主角的身前，他端起角度和態度都恰到好處的微笑正想自我介紹，一旁的銀燕已經用不大不小、恰恰能讓周圍的人聽清的音量對水夫人道：
「這是藏鏡健康育樂集團的新任副董。」

燭九陰和羅碧聽見銀燕的介紹俱是一愣，燭九陰是楞銀燕的開口搶白，羅碧卻是楞銀燕這不知該解為消極還是積極的詭異態度。

「謝謝你平日照顧我們驚武。」水夫人聽了小孫子的話，立刻堆滿笑主動朝燭九陰伸了手，一面客氣地道。

知道水夫人八成把燭九陰想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羅碧馬上澄清：
「燭總就是萬濟無名育成勵學基金會的執行長，母親你不是誇過人家年輕有為嗎？」

雖然自己在看到燭九陰拿出擁有自家育樂集團可觀股票的證明文件時，老太太順口讚他的事根本就還沒有發生，不過看存孝與那人生疏的樣子，本是因覺著這人自有能耐不需藉誆騙存孝攀附史家或孤鳴家，意欲替他和存孝間少些阻力故想推他一把的羅碧，決定要先不表現出自己與燭九陰有過超過禮節往來的接觸，靜觀其變。

萬濟…無名…聽見這兩個名字，雪山銀燕還有甚麼不明白的。

頻頻感受到正和水夫人交陪著的燭九陰若有似無朝自己投來的視線，銀燕抿著唇，在燭九陰出聲之前，目光掠過了水夫人和燭九陰，落到距離稍遠的羅碧身上。
接收到姪兒灼灼注目的羅碧登時意會，立刻尋了個由頭給母親，和亦步亦趨的銀燕一起離開了會客大廳。

宴會廳外，異域風情的涼廊上，羅碧點起菸，等著尾隨其後的姪兒出來，他迫不及待地想聽聽那個曾為了自己與母親的置氣出言教訓自己，無禮得很也血性得很的小侄子這次是想對自己說些甚麼。

順便一窺存孝和那頗有本事卻來歷不明的男人究竟是甚麼交情。

「叔叔。」
一身金光的羅碧真夠好認，是以甫出宴會廳的銀燕一抬頭便毫無困難地望見了那靠在個拱門圓柱上吞雲吐霧、姿態隨意的「二叔」。

「嗯。」雖然關心這個在史家裡唯二稱得上有感情的三姪兒，羅碧依舊習慣性地不冷不熱。

「對不起……謝謝您包容我的任性。」

羅碧詫異地瞥了銀燕一眼，初見面時為了自己和水夫人的事朝自己張牙舞爪活像隻無所顧忌的幼獅的混小子，竟然對自己這麼禮貌，天要下紅雨了？

「沒有照您的建議去讀軍校，辜負您的好意了。」這聲歉和這句謝在銀燕心中壓了兩年了，總算有機會親自對羅碧說。

這麼點小事這混小子竟然記了這麼久？原來這小鬼這麼乖嗎？羅碧輕笑：
「沒甚麼可謝的，你雖然沒按我的意思做，但也沒讓史狗子如願。」

連他老子都控制不了他的話，自己這個半路認回的叔叔在年輕人的生涯規劃上頭說不上話在羅碧眼中自然也就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了，他固然是覺得沒法教身手是自小無敵手的溫皇都認可的姪兒接收自己的軍中人脈有點可惜，然正如羅碧所自述的，光是得知銀燕並沒因史艷文的「避嫌」就聽命順從地去念甚麼教育學校這事就足夠叫羅碧滿意的了。

知道史艷文和羅碧在價值觀上有著根本的不同的雪山銀燕也沒忸怩也沒駁斥，果斷地點了點頭應承了羅碧的說法。

「……就這樣？」

「嗯。」銀燕肯定地點頭。除了這件事，不常見也不算熟的他倆之間還有甚麼可說的？「……副董的事是劍無極聽溫皇老師說的。」

這情報絲毫不需羅碧意外，溫皇都當著自己面說了想搞破壞嘛；左看右看銀燕都沒有要再說甚麼的意思，羅碧不禁疑惑，難道打一開始就是自己想岔了、那個燭九陰之所以忽然又接送又買禮物並不是為了要追存孝？
羅碧疑是疑，倒不會蠢到自己把疑問問出口，要是讓幼獅一樣的小鬼發現自己派了人跟在他身邊，小獅子逕直翻臉了就麻煩了，自己可丟不起這個臉。

於是各有保留的兩個人隨意地閒聊家常了幾句話後，即狀似和諧地分別走開了。

銀燕看著這個軍功赫赫、情緒穩定的羅碧越走越遠的背影，心下感慨，也感動，兩年前選志願時，或許是從好友溫皇那裡聽說了自己練武練得還不錯，身為存孝叔叔的羅碧難得的插手了件史家的事，就是和其兄史艷文大吵一架，力抗史豔文為避嫌反對自家孩子從軍從政的決定──縱然銀燕本就不想沾上史家的關係不欲藉史家的勢和資源成就自己，銀燕進了藝大後羅碧沒有旁的無論正的反的反應銀燕還是鬆了一口氣。
相較之下史艷文那成立畫廊、一副在補償銀燕的舉動就讓銀燕很頭痛了──被視為未來老闆被連綿不絕的巴結輪番轟炸，對不想再欠史艷文更多的銀燕來說無疑是被迫中獎、有口難言的負擔。

幸好自己已經存夠錢了。

想著應可避開與燭九陰的面對面了，又了卻了一樁積壓已久的心事的銀燕腳步輕快地回到了宴會廳。差不多該回水夫人身旁照料水夫人休憩了，銀燕沿著牆，揀著僻靜的死角，企圖避開諸多生人盡快地回到水夫人身邊；正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時候，熟悉的聲音乍然拉住了銀燕的注意力，銀燕心下狐疑定睛看去，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就這樣猛地闖進了銀燕的眼內。

整場宴會下來都沒能再看到銀燕，意識到銀燕是有意閃避自己後，計劃落空的燭九陰臉色陰沉得像能擠出墨汁，在此擺席的生辰宴是午宴，晚上則是史家家宴，看這情況，自己或許明天才能再見到銀燕……也有可能過了明天都還見不到，想到這點，燭九陰更是加快步伐，大步流星、怏怏不虞地步出人影綽綽的華美廳堂。

拒絕了門房的引導代駕服務，燭九陰獨自穿越雲蒸霞蔚、鮮花怒放的造景庭園，來到闢於庭園外圍的平面停車場。然後，毫無預警地在落日餘暉下看見了正靠在自己的車旁滑手機的，仿佛被瑰麗霞光包裹承托著的雪山銀燕。

看到等待的人出現，銀燕直起身，淡然地收起手機直視著見了自己腳步明顯促疾起來的男人。

「你現在有時間陪我去個地方嗎？」

對燭九陰而言，只要問的人是銀燕甚麼時候都會有時間的，於是，得到了首肯的銀燕看了看身旁的車。

燭九陰當即打開車鎖和車門，並在真的看到銀燕坐進車子裡之後，放鬆地露出了不做虛假的笑容。

待燭九陰在自己身旁坐定，銀燕才對著聲控儀報出了一串地址。

──不是史家的宅址。燭九陰知道。基於信任，燭九陰沒有發問，等著銀燕告訴自己他要自己陪同前往的是哪，但是銀燕只是看著車窗外的風馳電掣，沒有說話。

是心情不好嗎？

「銀…」

「你知道嗎？我已經三十八歲了。」
雪山銀燕沒有回頭，注視著窗外從蔥鬱變作灰白的景物，輕聲地道。

「嗯。」燭九陰不知銀燕為何忽然對自己提年齡，但他確實知道有著與自己相識過往的銀燕不可能是個如外表般稚嫩而未經世俗洗鍊的青年。那又如何？

透過車窗看著貌似有些糊塗的那人，銀燕盡可能平穩地陳述道：「……你說過，希望始界有我…」
曾經，雪山銀燕認定這句話背後的涵義代表的是他和燭九陰間地位的不平等…
「…可是跟你有關的是我，是我和史家有淵源，但你們不管是誰，全都繞過了我，好像我在想甚麼我想要甚麼一點都不重要……」

也像是自己被認為蠢得照顧不了他們的想法、也像自己本就沒有資格參與介入他們所有人──

於史家的虧欠心態使得銀燕無意去糾結史家人對自己做了甚麼，但是身旁這個人……他總以不屑作偽的容貌說著銀燕放不下的話，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對銀燕而言與說出口的話意義大相逕庭的行為；銀燕曾對自己和燭九陰間是否平等，是否撇除恩情外亦存在份量相似的感情，深信不疑，然而他們的「死別」打破了他的相信，銀燕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是老是把自己看得太高，故才沒有機會看清其實燭九陰並沒有把兩人關係等同視之的事實……這樣的疑惑長久持續著，即使那段被燭九陰幫助的記憶在夢中復甦、被自己依賴，即使後來的後來燭九陰再一次地出現、對自己笑著討要自己的感情，銀燕仍然疑惑。

他覺得自己可能從來沒理解過燭九陰，所以當燭九陰說要讓自己的更多面貌被他看見的時候，他沒有拒絕，可是那件事後，銀燕反而越來越困惑……

因而舉棋不定，思想翻轉來又翻轉去──
一點也不似素日的他。

而此刻，意外撞見了燭九陰和仗義的對峙，聽見燭九陰拿了仗義要他離開自己的封口費後、轉頭卻成為了羅碧集團副董和師傅基金會的執行長時，銀燕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懂了，站在仗義身前的燭九陰與意識裡如夢似幻、在所不辭的身姿重疊，銀燕心忖，大概自己和燭九陰間存在的從來不是誤會、而是二人處境不同生出的認知上的偏差和經驗程度累積下來的感受落差…

「銀燕、我……」

「到了。」

出現在燭九陰面前的，是棟占地不小、前庭綠植芳美，風格制式但處處雕飾細膩、映襯著典雅鏤花大門，看來溫馨又精緻的獨幢別墅。

車子才剛接近，大門便自動開啟，想來銀燕在來之前便已說定來訪；車子緩緩地駛進引道式停車場悠悠停下，燭九陰看著身旁的銀燕俐落地下了車，略略遲疑後方亦跟下。

一個細瘦的身影自門廊慢慢小跑而來，在與兩人打了照面後，恭敬地對銀燕彎腰一禮：「小少爺。」

銀燕的回應是溫和地和那被稱為劉管家的人寒暄著。

面前的銀燕無半點卑屈、從容謙恭混合著幾分自然地高人一等的矜持感──像極了當時擋在自己身前擊退中原諸俠的模樣──燭九陰頓覺自己犯了一個很重的錯誤。

燭九陰一路安靜地聽著觀察著銀燕和那名劉管家的交流；走過寬敞明亮、大得像能辦個小舞會的西式客廳後，兩人跟著劉管家上了樓，走進一間只擺了張貴妃椅、幾個小几，有著不少書和書架但陳設並不像個正式書房，清光灑遍、乾淨整潔的簡約廳室。

銀燕轉向管家，管家立刻答道：「小姐說要親自下廚，接到消息後就開始準備了，現在人正在廚房裡忙著呢。」

得到答案的銀燕向管家道謝，舉了步，又忽然偏過頭往燭九陰看來，燭九陰見銀燕咬了咬唇似是有話要說，一陣掙扎後卻仍是甚麼也沒說地離開了這間起居室，想也沒想地跟了出來。
銀燕沒說不讓跟，燭九陰便自己做了決定。

穿過起居室外的轉角後，是一個放置了長形木桌的開放式空間，在空間的後段，一個一字形的島桌後頭，一位打扮輕便卻不失雍容風範的婦人正從流理台前抬起頭來，恰與正靠近島桌的銀燕四目相接，婦人還沒來得及擦乾手，銀燕已經一個箭步上前，緊緊地抱住了面前的人。

「媽！」

燭九陰不意外面前人的身分，他現在的心思已經落在銀燕之所以讓自己陪銀燕來這裡的用意是？

擁抱過後，銀燕對雙方做了給彼此引見的正式介紹，接著便說自己要去幫忙，留燭九陰單獨坐在木桌旁等待。

燭九陰就這樣看著島桌後並肩的母子倆，思索著銀燕的這些舉動都是刻意的嗎？
銀燕介紹自己的時候情緒很正常，也沒有再提到自己與羅碧集團的關係，他對自己的介紹甚至沒有前綴，只講了名字──

雪山銀燕站在劉萱姑身側，溫順地隨同母親備著料。

「你來我這裡，老太太真的沒意見嗎？」

自劉萱姑以為心肌梗塞住院的父親侍疾為由搬出史宅至今，劉老爺的告別式都過去幾個月了，萱姑也不曾再踏進史宅一步。縱是有意分居，就算前頭小兒子說過了不需要，自己也同意了孩子不回去的提議，可往年水夫人過壽皆隨侍在旁的兒媳婦，卻沒在水夫人過大壽的今年侍奉左右，猶令責任感頗重的萱姑感到不太自在，而今小兒子又在史家家宴開席以前傳訊說要來用晚飯，萱姑高興歸高興，卻仍不免覺得不太妥當。

「真的沒有。……老太太還說了您辛苦很久、要我好好陪您。」

銀燕彎著唇和悅的道。劉萱姑身為當局迷者，難得看得清楚，一邊旁觀的銀燕反能較他把水夫人的惋惜心疼看個了然──當年存孝祖父史豐洲為免樹大招風，刻意將次子交由有遠房血親關係的政敵幕僚撫養，無背景傍身又生性馴柔的水夫人抗拒不了丈夫的決定，便將整顆心都撲在了那個自己沒法養在身邊的兒子之上，直到發現之時，長子史豔文已然長成了另一個史豐洲的形狀，因此對於萱姑，水夫人心理上是有愧疚的，因為愧疚，他不曾對萱姑搬回娘家的事有攔阻，在親家逝世後，也不曾要求兒媳搬回來同住。

「是嗎…」

劉萱姑音量微弱的反問似是惋嘆似是遺憾，銀燕見此徬徨片刻，終是開了口。「舅舅舅媽的事……」

「…沒事！你舅舅和舅媽能有甚麼事。劉叔也真是的，這種無趣的事也拿來說與你聽！」
萱姑笑著接口沒讓銀燕繼續說出後面沒說出的話。

向來溫暖的笑驀地飄忽了起來，晃痛了銀燕的眼，忍了忍，銀燕最終還是抓住了個萱姑沒在碰刀也沒碰火的間隙，壓低聲音接續道：
「那時候……那封您藏在衣櫃夾層裡的信，是我拿走的。」

嗯？劉萱姑一時間還想不起甚麼夾層裡的信，直到聽見銀燕低聲地道歉，說著對不起我把它燒掉了、仗義說看到我玩火的事是真的、對不起因為我不知道該麼辦才好，劉萱姑才將過去那些種種連接上、通曉了銀燕說的信是甚麼信。「你…」

「你看到了…」
萱姑萬萬沒有想到，當年那件事的真相竟然是這樣；「所以你是…自己離開的……」

「是……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萱姑搖頭否定了這份師出無名的歉意。「我……我還真是個失…」

職字尚未出口，銀燕已經扔下手裡還未切完的薑末，抱住了身旁的萱姑。「沒有，您一點也不失職，你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母親。」

甚麼最好？自己哪兒能稱上最好？萱姑哽咽地回抱住身前的小兒子，難怪，這孩子從小就和家人不親，難怪，這孩子總是在忙，卻無論再忙再少回家，都會每天打給自己關心自己……
「你別責怪你爸…」

「我曉得，您沒有錯，父親也不壞，你們是，把家庭放在責任中的比重，觀念不一致罷了。」

初來這世界時，雪山銀燕以為自己不過做了一場美夢，夢裡他和父母兄長住在一塊，父親雖忙、但母親溫柔周到關懷備至，兩個兄長各有個性但也過得無憂無慮──這樣的景象太過美好，以至於縱使這裡有很多事都不是不擅天馬行空的銀燕事先設想得到的，雪山銀燕亦無視了。

直到那一天，銀燕無意中發現了劉萱姑藏在主臥衣櫃裡的遺書，在知曉史艷文在克蘇魯另有一個家庭的同時，亦知曉了和藹優雅、總是帶著可親笑容的萱姑原來也有煩惱，並被這個煩惱深深困擾到考慮輕生……雪山銀燕再也無法欺騙自己，這裡是自己虛構出來的完美世界，也無法忽視那一天盛怒下的仗義對自己拋出來的，那個恰巧命中自己死穴的責難──你才不是我弟弟、只是一個搶走了我爸我媽的爛人！

銀燕不是個畏縮的人──雖然雪山銀燕老自認為自己太過軟弱、不夠乾脆，但在遇到了這個世界的劍無極和蕭無名，了解到內疚無濟於事這點後，他便振作了起來，決定用加倍的用心來對待史家的人和事，以彌補這家人真正的小兒子的位置被自己給侵奪了的事──唯有一件事，關於是自己這個局外人陰錯陽差知道了史家三子之母的秘密，銀燕一直負疚，覺得自己對萱姑和精忠仗義有愧。

然他不能罔顧萱姑的意願自作主張將這件事告訴精忠和仗義，故此，他埋頭存錢，他想自己成為萱姑的後盾。
畢竟，萱姑是自己兩輩子裡唯一認得的生身之母。

「如果您不想回那裡，就和我一起住吧，我現在的錢足夠了，您喜歡靠近市區的房子或是住得僻靜清幽一些都可以，隨您。」

「你、你的意思是……」

萱姑聞言詫異地想問清楚，但銀燕並沒有就著萱姑的推攘放開他的母親。「除了想不開，您做甚麼決定，我都支持您。」

銀燕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劉萱姑當然不可能聽不懂了。
──這棟別墅既為劉老爺的遺產，劉萱姑本來自有繼承權的，但因劉三並不希望妹妹妹夫的婚姻破裂，便叫妻子同萱姑商量，若萱姑肯回歸史家，就把這房子劃到萱姑名下，當是欠了他的嫁妝。
而銀燕這麼說，自然是表達了與劉三完全相反的意思。

「存孝…」
動容地攬住這個被自己呵護長大的孩子，不為他做了甚麼，只為他的那份重視和心意。

萱姑有心要對自己這個心思細膩的小兒子說些慰撫的話語，他認真的覺得自己竟教才二十歲的存孝承受這些太不應該，又覺得兒子貼心得實在值得驕傲，自己再說甚麼都像是多餘的、說甚麼都不正確。

「您不用說，我都明白，沒關係的，因為，您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最重要的人啊。」

陪著萱姑用完一頓賓主盡歡的晚餐後，燭九陰和銀燕一起告辭。
還沒有走到停車場，燭九陰就忍耐不住地牽起了銀燕的手，要是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還看不透銀燕帶自己來的意義，那自己說的愛他就太蒼白可笑了！

「謝謝你……和我分享對你最重要的人和事…」

銀燕沒有甩開他，但也沒有回應他。
銀燕並不是在生悶氣，他純粹是不知道該說些甚麼而已，而若非站位不給力，按燭九陰的夜視能力，此時應能看見自己身側的銀燕在聽見這句話後泛起潮紅的耳朵。

「…對不起，沒有跟你說過我的打算……因為我以為如果告訴你，會對你造成傷害…」
自己明明知道的，銀燕的心性正直和善而易感，所以也容易受傷，可是不管受了甚麼樣的傷被誰傷得多麼樣的重，他都還是願意持續地敞開胸懷去接納去相信、依然故我堅持著自己的正直和善良──銀燕是不怕受傷的，而這也是自己最初被他吸引而後再也挪不開自己的心的原因，可是自己卻…

…更何況自己都說了要更信賴他、無論遭遇甚麼都和他一同面對……

燭九陰所言的確正是銀燕從前心裡一直過不去的地方，因為如此，他懷疑起自己和燭九陰或許並不存交情，並反覆思慮著復生的燭九陰對自己示好是否還有甚麼更加實在的原因，只是就在這一天，在聽見了燭九陰和史仗義的對話，發覺將燭九陰所做的全部事連結後僅指向一個結果，他不再迷惑燭九陰的目的是「為他好」這件事了；不過他還是不懂，為什麼燭九陰會和其他人一樣，覺得對自己有所隱瞞是一件為自己好的事情？
如果按照這群人的道理，那麼這麼被視為累贅的自己，是不是也該為了包含燭九陰在內的所有人好，主動避開他們不讓他們知道自己的任何事不讓他們為了自己而煩惱、避得越周密才越能證明自己對他們感情深重？
──可銀燕非常篤定至少對要就是要的燭九陰來說，他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所以銀燕覺得他真的很雙標，自說自話得讓自己很生氣；儘管他只氣了三十分鐘，之後就只剩下無奈。

「…我知道你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但是我想，如果身為史家人注定要成為他人的談資八卦的話，那麼我希望他們提到我們的時候，是羨慕的恨而不是奚落的笑。
「我保證…
「我再也不會瞞你任何事、也不自作聰明了！」
銀燕還肯帶自己來，代表他肯給自己機會，所以自己一定得把握！

「嗯…」
那怕自己早就想通燭九陰又打點師傅又打點羅碧，理由都不脫自己，真的聽見這個聰明得不管是墨守成規、打破成規都能混得風生水起，曾經萬人之上看盡千帆，成就世界或毀滅世界都不過在他一念之間的千年一魔說著他做這些僅是為了不想丟自己的臉，還是讓銀燕覺得……很不真實。
強勢又城府頗深、並張狂得足以載入史冊的元邪皇，和那個溫柔低語、以智慧包容著自己彷彿永遠都把自己放在第一順位令自己無法不戀慕著的燭九陰真的是同一個人，真的很不可思議。
難以置信的部分太多了、但銀燕卻仍相信了。銀燕深知自己與其說是接受了，說是認了更恰當──不論燭九陰做了甚麼還是不做甚麼自己的淪陷都不會變，想再多都是無用功毫無意義就別想了吧！

「銀燕…」
沒有聽見相對回應的燭九陰站住了腳步。他存心利用還沒走出這裡的優勢，逼迫銀燕面對自己、速決他們之間的冷戰。

「知、知道了……你畢竟沒有甚麼當普通人的經驗……我…」
被點名得突如其來，正恍惚著的銀燕霎時無措，心虛的語無倫次。

話還沒有說完，雙唇倏然被堵，銀燕驚訝地睜大了雙眼，感覺著自己的唇被咬、被吮、被撬開…

…小人就是小人！

──如果說在聽到那些話後還不懂銀燕為何帶自己來是對自己感情的打臉的話，那麼在看到了立於月下臉紅結巴的銀燕的現在，假若自己還不明瞭銀燕根本不生自己氣，那就是污辱自己的智商了；既然銀燕沒有惱自己、而眼前的銀燕又這麼地可口可愛，那還須得等甚麼？

一個繾綣又漫長的深吻結束，燭九陰看著被吻得浮現醉態、表現得又軟又迷濛的銀燕，慾望再一次蠢動。

不過被吻得整個人又熱又暈的銀燕並沒有喪失神智，他壓低音量既羞又怒的瞪向罪魁禍首：「不要在這裡……！」

「好。」

及時雨般地抱住踉蹌的銀燕，燭九陰止不住地笑。

他喜歡的銀燕原來其實一點也沒變。一樣的單純義氣又多情易感，一樣善良直爽卻又規矩一堆，若要自己為現在的銀燕說說他有哪裡不一樣了，那大概便是本就富同情心的他似乎由於世事的洗禮而更加花心思去理解所有他所不了解的人了吧──那個樣子會很累，但沒有關係，銀燕可以花心思去理解包容任何人，由他來理解包容銀燕的一切。

他願意。

[ 此帖被dunwuyo在2023-08-22 07:4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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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3-05-20 23:0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诶！喜欢

加油！

无奈之下被迫自行产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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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nwu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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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3-05-21 01: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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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5樓greenqin于2023-04-07 09:27發表的 : rWht},-|1
啊啊啊2023了還能看見太太寫蟹牛，太感動了!!還是這麼有張力的一篇文!! ^J^,@Hf_
正劇的蟹黃因為立場的對立，愛得隱忍又含蓄，令人心疼。重生一回，卻仍保有記憶的兩人，換作受傷的銀燕退縮。已經拋卻立場的燭九陰，終於能夠大膽追愛。上呀邪皇，讓他生!!hhhh x`6MAZ
以及銀燕呀，還是學生不是你不給蟹黃生蛋的理由。我已經腦補銀燕生完蛋照樣去上學，燭九陰在家孵蛋煮飯帶孩子的畫面了(x Nm)3

看了看自己寫的東西，
似乎和想要被看到的內容落差頗大，
不好意思(笑)

謝謝留言！

引用
引用第6樓viggo于2023-04-20 23:33發表的 : ~[CFs'`(2
新鲜的蟹牛！ ztVTXI%Kz

感謝留言。

引用
引用第8樓lg18于2023-05-20 23:00發表的 : (3n "a'
好诶！喜欢加油！ Yjoe|

謝謝喜歡&感謝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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