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11 【苍翠】妖（4楼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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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do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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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樓主發表於: 2014-02-11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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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1 【苍翠】妖（4楼完结）

有简繁体转换按钮，窝就不换繁体字了。

好的，先啰嗦几句……

葱头都再出这么久了，苍翠党决定出来冒泡。
这篇苍翠已经有些年头了，最初的版本还是在纸上的╮(╯_╰)╭去年才扒了出来。逻辑硬伤视角混淆人物性格崩坏什么的肯定有……还有撞梗，看官海涵……

这篇文在新浪微博上发过。我的微博ID是“白翅鸭”。

分几楼放。以下正文。

—————【苍翠】妖—————

（一）
他由兽入妖，得益于封云山充盈的灵气。
他不执著于提升所谓的“修为”，所以他的道行并不高——这可麻烦了。弱小的妖对更强的妖来说与补品无异，特别是像他这种妖力不弱本事不行的，简直就是一道好菜——他不得不经常与主动找上门来的敌人对阵，而且因为不耐揍，落跑的时候居多。

真麻烦，他只想做条普通的蛇而已。

进入道门修行源于一场意外。
也许不是意外。

彼时他在觅食。
他其实不是太饿，但那股灵息对他这种开了蒙的灵物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那是一只幼小的狐狸。
四肢短胖耳廓圆润，栗色毛皮光滑水溜，额间竟有一道奇异的红痕——就是它，让小狐狸浑身弥漫着强烈的吸引味道。
说是幼狐，但他也清楚自己身量一般，这一只狐狸下肚去，一整年都不用再觅食了。

他游移着长长的躯体，不带响动地滑了过去。一边滑行还一边想，怨不得那些想吃掉自己的妖怪，像眼前这种看起来反抗不能又特别好吃的，能扛住的真没几个。

小狐狸似在酣眠，久不久还打个哈哈甩甩尾巴，对危险的降临似乎毫无知觉。
他盘起身体，预备一击得手！

这…这怎么回事，动不了了……
他僵在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上，处在紧张状态的肌肉还蓄积着满满的力量，可以想见这股力量爆发出来的时候会给他一个怎样惊人的速度。
但是，他却动弹不得了！

“着！”
人类的声音从头顶飘过，随即一阵咒吟。
他发现自己在咒力之中逐渐微缩，直到那个念咒的老道能用手指捏住他的七寸。
……七寸！

“好徒弟，谢谢你了。”老道捏着他的七寸，把他团在手腕上，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不知何时走到老道身边的狐狸颈上的软毛。那只狐狸呜咽了几声，蹭了蹭老道的手指。
哦……现在看起来，小狐狸是诱饵啊。
情知无法逃脱，他干脆安安静静地不挣扎也不反抗，妥协了——要害都被拿住了，还能怎样？

狐狸仰起脑袋，颇有兴致地看着他。
于是他看见了狐狸紫灰色的瞳孔。
还有……
这只狐狸的眼睛好小啊。= =+

“倒也是个奇怪的。妖力不低，却不曾与别的妖物争持地盘。说是未开蒙，又晓得巧妙躲开找上门的麻烦。”老道把他搁在篮中，捋了捋雪白的胡子，“这么些岁月，竟未曾化出人形……唔，迟早被别的妖怪捉去采补。”
狐狸蹲在篮边出声了：“师尊，他听不懂你讲话的。”
他却能听懂他。
“你这妖蛇，扔你回去，肯定又要汲走封云山海量的灵气，麻烦啊。”老道叹声，点点头摇摇头。半晌后又摸了摸胡子，心有定见。

狐狸看看老道又看看他，突然伸爪扒到篮边上，很有些开心似地以心音鼓荡：“你能听懂我吧？”
被老道咒术折腾一通他乏得不行，透明的眼鞘连动都没动。
狐狸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戳戳他的尾巴：“老头子看上你啦——翠、山、行！我终于要有师弟了，哈哈。”

……“翠山行”是什么？能吃么？好吃么？

（二）
好几天后，他才知道“翠山行”是老道一早为他未来的二弟子取好的道名。

也许是咒术加身的后遗症，他软趴趴地睡了几天。后来虽然歇过气来，脑袋却还有点迷糊，不大清楚经过了什么步骤仪式——反正他没回过神来——老道收他入了门。

“翠山行。这是你师兄，苍。”老道得狐狸之助，与他交流。
……明明是只狐狸……
他知道老道是想教他说人话。于是乎，盘起身体，他艰难地发音：“……葱。”
狐狸一抖，老道扶额。
“看来不是个笨的——今儿就到这。苍，交给你了。”
于是苍狐狸背着翠小蛇跑掉了。

到底天生灵物，容易耍在一处，没多久他俩就熟络起来。
苍曾摆翠山行一道，但毕竟不算主使，而且这个“便宜”师兄对他确实真心好——毫无基础地开始修行，他得到了苍的格外帮助照顾。如此这般的不必多说，翠山行最感激苍的却不是这个。
比如说……比如说，眼前这只来者不善的同类。
象征着剧毒的三角脑袋和细尾，示威也似的在翠山行面前晃悠，一把声音尖锐得叫人浑身起栗：“两条路。第一，乖乖躺平，被我吞掉；第二，身上多两个洞，被我吞掉……”
“老子选三！”
——“啪！”
狐狸用堪称凶猛的速度冲过来，一爪子就把这只来寻衅的毒蛇妖的脑袋摁土里去了。
碾着蛇脑袋，苍一边踢踏两下一边威胁：“再敢找我师弟麻烦，给你整个埋掉！”

——每当这种时候，翠山行都会觉得狐狸师兄好威武亚~
¯﹃¯

不过说实话，那会儿苍的修为还是比不上他的。但是，苍傍身的是道术，寻常妖类受他一记罡气都得伤筋动骨几十天好歹，更别说身后还有早年退隐在封云山积威日久的老道这尊真仙了。
所以敢在苍明确表示“这条蛇我罩”之后还在肖想翠山行的妖力的，确实罕见了。
于是世界清静了。
于是的于是翠山行很快就不计较了，并且规规矩矩真心实意地管年岁很可能没到他零头的小狐狸叫“师兄”。

但老道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教他口吐人语，授他道术，他也愿意听从这修为精深的老道士的指点，但直至老道羽化，翠山行从未唤过老道一声“师尊”。虽然老道也不在意就是了。

某日同修后小歇，苍问他，为什么以原谅自己，却对老道总有芥蒂？
“他打了我的七寸。”翠山行从苍蓬松暖和的皮毛上滑下来，盘成一团休息。
这是底线。

苍劝他：“何必？不过是捏了一下。”
翠山行还是懒动，只道：“你是没七寸。”
苍偷偷笑了一下——其实翠山行也奇怪自己会觉得一只狐狸能有“偷笑”这种表情。
然后他感到自己七寸处的鳞片有毛茸茸的触感。
“嗖”的一下，翠山行本能弹开，迭起身体，口中威胁性地发出咝咝声，洁白毒牙闪耀着冰冷的光。

“反应真大。”恶作剧未遂的苍摇摇头，“我只是想蹭蹭你。”而且还没蹭到……
翠山行显然不买账，戒备不已。

“对不起。”苍发觉他的新任师弟依然高度戒备，于是主动道歉，伸出看起来软软的毫无攻击性的爪子，想要安抚对方。
“嗖”地一下，蛇颌擦过狐爪——毒牙锐利，差一点就咬到了。

老道在旁边显然感觉出气氛不对过来查看，便见狐狸缩成一团显然受惊不小，新弟子血红的蛇信示威也似地吞吐，状态也是相当紧张。立刻扶额了。
以翠山行的安分规矩程度来看，老道判断是苍过分了……他心说还好小青蛇有分寸。
拎起有点发抖的狐狸，老道叹：“叫你没轻重，惹急了真咬你一口神仙都救不了。快去道歉。”

后来苍去道歉了，不过他费了好大劲才让翠山行相信自己真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但是之后的一个月里，每当苍稍微靠近他一点儿，他就会反射性地进入攻击状态。
自那时起，苍再没拿他的七寸开过玩笑。

（三）
苍和翠山行在很久的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化成人形。
苍是修为稍欠，翠山行却是从想过。苍知道他能做到，时常明着暗着撺掇他化出人形让来让他瞧瞧。
“师弟的人形样貌必然十分英俊。”
“师兄的进境十倍于我，化出人形不过数月内——何不自给自足？另外，‘英俊’是什么意思？”
“……”

不过到最后，还是翠山行先化出人形。
这个值得一说。

苍的族属是狐妖中相当特殊的一支，与别种狐妖后天修行方可修炼出扰人神智的狐魅不同，迷魅之力天成，而且修为越高，魅力越强。
照理说，翠山行已经开始修行道术，不会再像初见之时一般被苍影响，却无奈他这狐狸师兄天资极高又修炼扎实，若说刚开始的时候苍还差他一点儿，但现在，苍的修为较他这“顺其自然”的程度而言可谓不知甩了多少条街，连带着天生狐魅噌噌往上蹿，在没有完全修成控制的法术之前，常常在无意中散逸出足够压倒他的抗性的魅力。

这晚月光干净。
翠山行在潭边汲水，一抬眼就看见狐狸在潭中小渚之上吸纳月之精华。
月光让苍的狐身皮毛漾着水光，衬得夭矫身躯更显优雅美丽——修为在涨身量也在长，苍已经不再是幼狐形貌了。
翠山行受到迷惑，涉水游了过去。

苍额前鲜艳火纹散逸着惑人的灵息，翠山行模糊忆起当自己刚见狐狸的时候，也是受到这股妖狐魅息的吸引。

苍很快觉察到他。
“师弟？”
翠山行没说话，爬上苍的背，顺着光滑的毛皮游到他修长的颈项旁边，然后盘在苍的额角边，用蛇吻轻轻碰了一下那道火纹。
苍着实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狐魅之力影响了他——他们虽然日日在一处修行，翠山行却从未有过如此亲昵举动。

“我吃亏了。”等翠山行爬下来，苍假装苦恼道，“这道‘赤痕’还没别人碰过呢。”
翠山行还有些晕乎乎：“那怎么办？要不你也摸摸我的额头？”
苍伸出爪子在他头上比划了一下：“你觉得？”
翠山行看了看比自己脑袋还大个的狐狸爪子，打了个寒战。

“要不…你变出人身让我看看，我们就扯平？”苍哄着他。
翠山行当时并不能察觉，眼前这只狐狸的声音里，藏着诱惑迷魅的颜色。

（四）
翠山行想了想，答应了。

妖力在清冷月色之下缓缓流动。翠山行的蛇身盘成一圈，然后身形模糊，鳞片缓退，长发显现——泛着与他的蛇鳞一样的岩石般的青灰色光芒。
翠山行的面容带给苍的感觉与在他做蛇之时的和顺相比可谓大相径庭：细长眉毛很是张扬，眼角也比一般人高。
眼睑缓缓抬起，至中途，眼神忽而聚焦在他身上。苍的心脏突跳了一下。
没有透明的眼鞘遮蔽，苍看见那双琥珀般透亮的双眼中，眼神比月光清澈。

翠山行还没有学到变出衣物的法术，就算学到了，估计也没有用的自觉——他并无人类裸身的羞耻之心。好在长发浓密，拥住半跪的躯体绰绰有余。

“嗯哼。”苍很不自然地干咳一声。
“很奇怪吗？”看见苍的局促，翠山行皱眉，“反正，我是觉得很奇怪。”多出来的手和脚都不知道要放哪里。
“唔，我觉得…挺好看的。”苍站起来，“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翠山行看着狐狸走到身边，看着他绕了几圈。
苍低头，用火纹处的毛皮轻轻蹭了他一下——蹭腰上了。
真不是故意的，因为狐狸的脑袋只够得着那个高度。
“喂……”忽地一下，翠山行受了惊似地躲开了。

苍不解：“人身也有七寸？”
“不是。我感觉，好……痒？”
“……”

苍沉默了一下。然后露出门牙，甩起尾巴，开始坏笑。

当天晚上，老道被他的从没听过的惨叫声吵醒了两次。

（五）
当翠山行完全摆脱了苍的魅力的时候，有点不高兴。
倒不是因为苍利用自己毛茸茸的优势呵他痒。
其实他还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不高兴，这让他很烦恼。

不过，在短暂的不悦之后，翠山行没什么时间再发脾气了。
老道发现他化形成功后，特别高兴地翻出一大堆看起来很复杂穿起来也很复杂的道袍塞给他，还叮嘱了他一大通做人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穿衣服。
并且要求他以后都要穿着——也即维持人形。
这让他更加烦恼了。

“不对，带子不是系这边的。”
“师弟你又戴反了。”
“这件不是外袍，还要再套一层。”

人类衣服的穿法苍比他清楚得多。
于是每日晨醒，老道都可以看见一只狐狸蹲在他二徒弟房间门口一边甩尾巴一边指点他梳洗穿衣。
虽然总是摇摇头，但老道倒从来不说什么。

不过翠山行对这事儿实在太不上心了——每每苍第一天教过之后，他第二天就记不大清楚了。苍恨铁不成钢，只恨自己还不能化出人形，亲自动手替他打点。

苍很快就如愿了。
在翠山行化出人形十来天后，天刚蒙蒙亮。他起身，收拾好中衣，打来井水净脸之后，望着床头的靛蓝袍子犯了难，心道师兄今日怎么还不来？
他顺着苍的指导，抖开袍子，找到袖筒。还好，这件袍子的做工穿法都还算简单。
可怎么到处都有扣子……到底哪颗该塞哪儿啊？

“噫，就差扣子了？师弟有进步。”
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却不是如往日般从地上传来。翠山行转身，看见一个高个紫色袍子的人。
他从没见过这个人，但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人陌生。
栗色长发，肤色微黄，眉目细长，眉间有殷红的火纹。
师兄的人形，原来是这个摸样啊。

翠山行盯着苍看个不停，这让苍很有些得意。
不过呢，苍很快发现他师弟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令自己相当满意的身姿和容貌之上。
“师兄，这般繁复的衣物，都是你刚刚才穿好的？”还有那华丽的头饰，也是刚刚才戴上的？
我就知道啊……苍终于知道师尊无奈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扶额了。
认命地走近，接手他正在为之奋斗的十来颗纽扣。

“你看，这么扣就好了。”
狐狸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翠山行很崇拜地看着苍灵巧的手指流畅地将衣襟各处的盘扣一一准确地扣上。
“多谢师兄。”

苍见翠山行满心欢喜都只为穿好一件道袍而已，不由有些明珠暗投的气馁。
有点不甘心……
他伸手摸摸正在摆弄着头发的师弟，只换得对方微微侧头：“师兄？”
苍蹭上去，还特地用额头贴住翠山行颈边裸露的肌肤。
“现在不会痒了吧？”

翠山行很认真地感受了下，然后更认真地回答道：“不痒了。因为没有毛。”

[ 此帖被blackdolly在2014-02-11 21:35重新編輯 ]

安于知足，危於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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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樓發表於: 2014-02-11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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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1 【苍翠】妖（完结）

（六）
翠山行是条蛇。
蛇呢，爱缠人。
以往未化形之时他就常常扒在同样还没化形的狐狸身上，让狐狸把自己带来带去。

狐狸呢？
苍喜欢蹭。
以前蹭师尊，师弟化形之后改蹭师弟。

这属于兽的习性在师兄弟都化形后还多少保留着。当两人独处叙话，兴致一起难免忘形，等回过神，衣衫往往不整。
“都怪你，为什么蹭开我的袍子？”翠山行最讨厌的事情是整理衣袍，没有之一。
“因为我不会缠着别人的腰。”狐狸师兄悠悠然。

虽然有相互埋怨过，但是却都没有真正在意。
下回一样你蹭蹭我，我抱抱你。
不过等老道看见他的徒弟们鬓散钗斜地滚在一处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然后气得跳了脚：
半点人样都没有！

然后老道开始耳提面命。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最重要的是睡有睡相！嘿，嘿嘿！就说你呢！把腰抻直喽！不准总是靠着你师弟！吃你自己碗里的就行了！
甚至会半夜进房“抓奸”。
这么晚了还说什么话，滚回自己房间里睡觉！

苍还好，翠山行却有点难以理解这有违天性的约束。虽然听从了老道的要求，但是心里的确不怎么愿意。
简直又麻烦又烦。他本就是一条蛇，为什么硬要和人一样呢？
某日与苍叙话，翠山行无意中提到此中。苍笑了一笑，答说：“我们已经不是兽了。”不能再如兽一般活着，“还是似人些好。毕竟总不可能只和师尊这么一个人打交道。”
翠山行当然没有被说服。
人？想起被整条山脉的妖灵精怪奉若神明一提起就噤若寒蝉的老道卧在榻上晒太阳，懒洋洋地喊“翠啊，给我泡杯碧螺春”他就各种囧。

“你好像很习惯嘛——你敢不贴着我吗？还蹭呢。”
“你不是不反对我蹭你么？”
“师尊不是说不行……”
“师尊又不在。”
翠山行不说话了。
苍心满意足，心说两句话就不反抗了，简直好欺负。

不过，说他一边倒地排斥为人，却也不尽然。
翠山行兀自出神：要和别的人打交道吗？

（七）
老道的天限终也到了。
他招来两只徒弟，嘱咐说：“明儿这时候我大概就不行了。肯定会有人来吊丧的。你们的真身估计瞒不住——其实用不着瞒，那些老家伙们应该都知道的，冲着我这名头，谅他们也不敢如何的——不过妖力可得藏好了，学了道术还用什么妖法？记得到时候言行举止自然点儿，别老是把做禽兽那一套揣着。做人不好么？”
翠山行知道最后一句是向着自己的，虽然仍然有些不以为然，却也点头应了。

次日，老道如言驾鹤西去。师兄弟心情平静只因早有准备——并非妖类天性凉薄。
不久之后，果然有人前来。

各色人等来了又走，甫一照面多有惊讶轻藐。苍浑不以为意，只把脸皮崩更紧实，接人待物愈发挑不出错处。于翠山行，首次接触老道之外的人，如此经历虽然没有伤害到他，但也叫他心生不豫。

就这般迎来送往地过了几日。
正估摸着不会再有人，苍与翠山行要收了灵堂时，却同时感到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庞然到令苍都略微吃惊的压力从天而降。
居然是一座山。
自山中飞降一列人影。为首的女冠足踏萍影，素衣猎猎，面着半片碧色面具，露出来的半边脸孔清艳而肃穆，雪白拂尘搭在臂上，煌煌道威不引自发。明明是接近黄昏的天色，却被万丈金芒映照得有如金乌甫出而雄势满满。
凛然不可侵。

“萍山有礼了。”
——果然是萍山！
那么，此时此人，只可能是深居山中的苍翠也有所闻的萍山云人了。
这几日见过的道友他俩心中有数，比之老道尚多有不及，更不必说天生优势更青出于蓝的苍了，而这位萍山云人让苍也赞叹不已。
好修为，不可当！

于翠山行，却是何止一分直达心底的震撼。
修道甚久，却从不知何谓“楷模”的他隐隐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自惭。
一直以来的抵触开始松动。
——原来，人，还可以这样……

以云人修为，自然能够一眼看穿他们，但她表情不动，面色如常，没有只让随身弟子见礼，而是亲自微微倾身。
以对方身份之尊贵，如此作礼，师兄弟只得忙不迭还礼。翠山行显然受宠若惊，苍却微微不安。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上香见礼少叙。
临走，萍山云人道：“你们不错。不如随我去萍山。”
翠山行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应下，但苍的猜测得到印证，踌躇道：“山外不若山内自在。”
云人一笑，转身拂袖：“去了萍山，自然也是‘山内’。”随后不再回应，回转那天外飞来的萍山，却留下了随行的女弟子，也未见那座山拔地飞起。

苍叹了口气，看了看翠山行：“师弟，去了别处，可是再不得山中那般自由了。”
翠山行摇头：“师尊有言，开了心智，存活于世，这些就无论如何躲不开——这毕竟是个人在做主的世界——不管我如何排斥。”
这般显见的软化，倒让苍有些惊讶。良久乃道：“也罢。”

师兄弟行至萍山女冠道号“韶君”的女弟子处见礼，化光而走。
正式入世。

（八）
说起当时的中原，魔人入侵挑起战火，其战力拔群，隐隐有压过中原群侠之势。正道支柱萍山云人前往封云山拜访退隐已久的老道，多少存了些求援的心思。
虽然拜访最终成了拜祭，但幸有所得。

苍和翠山行虽是云人亲自请来的强援，但两人不肖人类的气息究竟引来了诸多疑虑。长辈们眼见他们战力非凡，特殊时期也顾不上为难他们什么。倒是后辈弟子们的言语里多见轻慢。
本来想学做人，却不料这般难处。连连受挫，翠山行愈发失望。

更难办的其实是苍——他依然没有完全修成收敛狐魅的法术。
封印迷魅之力法术有如将呼吸屏住，苍总不能时时维持，由此惹来一些风波，不仅令自己着恼，徒惹来更多非议，只得能少出门便少出门。

“哎，昨日韶君师妹递了桃笺，往的可是‘那边’的厢房。”
“哟，‘那边’的厢房可离着你的通铺十万八千里，你怎知师妹摘了桃笺给谁？”
“你们瞧这妖妖调调的做派，哪里有半分道门正气？”
“也不知云人器重他们什么。”
“听，那可是琴声？”
“谁知道？总是闭门不出，什么响动也不该是琴声。”

“这就是所谓不得清净罢。”翠山行为苍收好琴，语气里颇有些往日鲜见的无奈——妖类耳力敏锐，风言风语自然听得满耳。
这些日子，妖兽之间的亲近自然是一样也做不得了。苍感受到他对于此事的态度转变并不平常，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像现在这样，看他奉琴上茶，无一处不规矩。
苍面上不动声色：“早早便说过少不得不自在了。”

翠山行侧了侧头，脑中却闪过云人挥洒自如的风华，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这是过程，那么我接受。”
苍不解：“什么过程？”
翠山行只不语。
苍正待问得清楚些，无意中探到他的修为，惊讶道：“师弟数月来精进不少。”
翠山行笑道：“战场之上，可不能总是让师兄保护我。”
苍皱眉：“师兄就是要来保护师弟的。”
“可是，你不能一直保护我啊。”翠山行回答，神态是一如既往的认真。

（九）
你不能一直保护我。
他的师弟这么跟他说。这让苍有些不同寻常的感觉。师弟说的很对，他不能反驳。
苍有点“师弟长大了”的欣慰和“师弟不黏我了”的失落。

于是苍在战场之上分了神。

对手是一员骁将，自开战以来让正道损失无算，深得魔王器重，很是骄傲。眼见对手心不在焉，一方面有机会难得的打算，一方面是对手不把自己放在眼中的恚怒。
于是苍中了他的狠招——那边缘奇形怪状的兵刃捅进去有一小截儿了。
说是中了招，但是苍应变非凡，在魔将得手松懈的瞬间长剑贯穿对方要害。
这是当日冲突之中正道最大的战绩。

处理苍的伤口这件事情，当然只有翠山行来做。

看一眼苍，却见他面色沉静如常。
翠山行揭开苍虚合的衣襟，露出那个狰狞的伤口——还是很深的。
怕是在撑。

翠山行尽量轻柔着动作，仔细清扫伤口边缘的破碎组织。其间苍毫无抱怨，只是在翠山行触到伤得厉害的地方的时候，肌肉下意识地张紧。
翠山行无奈道：“痛就说，要不然我怎么知道怎么用力？——这里又没别人。”
苍笑笑，只是略显无力。他顶不住了似地吐出一口浊气：“其实是哪儿都痛的。”
虽说这很可能是实话，但翠山行怎么听怎么觉得无赖。本想斥他还是知道痛的，白日里在战场上又是怎么搞的？
但是看着苍发白的面容，翠山行终究不忍。只好撇撇嘴，权作回应。

好在清理伤口并不用太久，翠山行轻轻敷上止痛生肌的药粉，又细细把裹伤口的布条缠好了。他无意再消耗苍的精神，接着只用布巾擦去苍额际薄薄的一层汗水，思量着打盆热水进来，便让师兄独处一番吧。

走到门边才刚推开一点儿，苍叫住他：“师弟。”
翠山行转身走近：“师兄？”
苍有些疲倦：“我没事。只是连轴转了这么久，累了而已。”

这样啊……
想到这里这些人对自己和师兄总有些不恭敬，却在知道他们的修为远超一般战力之后，有意将难啃的骨头都丢给他们。他们总难拒绝。
这些日子都是师兄先把最危险的敌人挡下，所以自己倒还好。
而今天师兄却终是栽了跟头。

叹息。
苍却是明了他多半在自责：“别想太多，这不关你事。”
翠山行却如何能不自责？他整理了一下苍略显凌乱的栗色头发，心内愧疚未曾稍减。

苍的人形有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孔，就连翠山行这样对人的容貌没有特殊感受力的都会对他师兄的脸多看几眼——不过他不确定是不是妖狐的灵魅之力在起作用。
就像现在，翠山行觉得师兄这样疲惫的神情委实让他……

忽然，手上多了一种温暖的触感。
翠山行吓了一跳。
明明没有狐狸毛了，为什么他会觉得痒？

（十）
苍就着翠山行为他整理头发的手，轻轻蹭了一下。
翠山行吓了一跳，但是没有抽回手。他皱眉：“师兄……”

不知苍深邃的紫色瞳孔里盛着什么，翠山行只知道如果就这么看着这双眼睛，他肯定抵不过师兄“求蹭”的要求。
最终一声：“唉。”
苍带着点得逞的笑意，在那个满溢着草香味的怀抱里，却没像往常一样逗他玩儿，而是安静地倚着。

翠山行很苦恼，然后觉得这种苦恼很奇妙。以前明明是自己比较喜欢这样的亲近的吧。
在人的世界待了这么些日子，果然改变了一些习惯。
况且，看着师兄虚弱到放弃捉弄他的模样，他也不可能不心软。

翠山行低头看看苍，以防不小心碰到伤口。
不过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火一样的、殷红美丽的赤痕。
那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纹路。
翠山行忍不住用空下来的手去摸了摸那道痕迹，惹来半眠中的苍一声轻哼，挪开额头，躲开他的触碰。
然后翠山行微微俯身，用嘴唇轻轻贴住那道痕迹。
就像很多年前，他用蛇吻碰了碰那深红色的额心一般。
那种鬼使神差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翠山行感觉到苍的肌肉突然紧绷，然后抓住了他的衣襟。
这让他们贴得更近。
哎……难道碰到伤口了？

——这时，一道气息从窗边透进。
不过还没等他来得及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便听到刚刚开了一半的房门缝隙处传来女子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翠山行下意识把苍松开，转头：“韶君？”
面色青白的女道子把手里的药材包裹攥得死紧，丰润的嘴唇失了血色，微微颤抖着，轻声道：“我不是有意来打扰的……”
总是闻得众人言说这两位功体超卓的师兄惯常深居屋中，不与女弟子亲近，以之为龙阳之好。往日哂之为谬，今朝撞破，自是羞愤难言。

女道子伤心的眼神一如他退回她散着芬芳馥郁的桃花枝之时，而这次更多了些失望愤怒。
远望留下药材便急奔而去的女道子，翠山行叹息。
他不是不懂韶君在躲避什么——龙阳之欢于妖物而言，并不如于人类而言来得避之不及。
可他和师兄并不是……

翠山行提着韶君留下的药材回转，下意识对上苍的灼灼目光，看见他一双细长妙目神采熠熠得一点也不像受了重伤。
翠山行心里忽然沉了一沉。
和百年前，他懵懂意识到可能是受狐狸魅惑之力的影响才化出人形的时候那种不快，又是如出一辙。

翠山行避开了苍的目光。
“师兄，你是故意的？”

安于知足，危於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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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4-02-11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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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1 【苍翠】妖（完结）

（十一）
苍因为抱伤在身而无法出战，只得在房中休息。
翠山行便一肩担下了所有出战任务。
以及迅速弥散开来的闲言碎语。

翠山行在旁人眼中显然比苍冷峻得多，有不惯的不屑的倒也一时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嘴。
不过，这不代表他不受影响。
变本加厉的暧昧不清的眼神，挡也挡不住的窃窃私语，令翠山行第一次恼怒自己过于敏锐的知觉。
只好把平生出现过的最坏心情全部发泄在魔军身上。

——奇妙的是，直到这种时候，翠山行也还在坚持接近人类、改变习惯要变成人类的决定。

几日后他带着伤回到厢房中。
苍已经能下地了，见他样子，皱了皱眉后即刻取来伤药，欲为他处理伤口。
“轻伤而已，我自己来吧。多谢师兄。”
翠山行接过苍手上的伤药便转进了内室，不再多言。

从未有过的回避和疏远让苍不安——那天当师弟问自己是不是故意散逸出灵魅之力的时候，自己没有回答。
苍显然清楚翠山行是为那名女道子窥见他们过分亲昵的举动所生的误会而不快，但是以翠山行执拗，要移转他的心情，苍还真没办法。

更何况，那个韶君，她的确没有误会啊……

Dolly有话说：
嗯，狐狸这边明朗了。

（十二）
韶君恼恨自己。
她恼恨自己竟然倾心这样一个非我族类，恼恨自己成为众多同门的笑柄，恼恨自己清楚他与自家师兄纠缠不清后依然心存幻想。
恼恨…恼恨自己在看见他受魔将邪兵贯体之后，崩溃痛哭，方寸大乱……

——魔人自然对翠山行的“异军突起”高度关注。本来就知道对方不可小觑，而在这几日好容易另一名难缠的紫袍道人因伤退下火线，他竟愈发高调凶狠，几日里接连杀伤己方主要战力。
自是非除不可。

翠山行落入一个针对他的围杀之局。身边仅剩的同袍里就有韶君。

对手魔将长于幻术，修为不浅，更擅攻心，眼见对手修为不及主要目标翠山行，处处支绌，但自保无忧的翠山行却并不放任同袍牺牲，于是专攻其中修为最弱的一名女道子。
翠山行打散魔将施为所致针对对韶君的幻影，却已经来不及挡下对方的真正攻击了。
魔将的长枪捅进了腹内，还捅穿了。
痛得要命。

本该立时昏厥就死，然而求生本能逼着翠山行凝住一口气，用这尖锐的痛苦把压抑封存已久的妖力尽数释放。
一时妖气冲天，竟盖过了嚣狂魔焰！
暴冲而出的妖力直接拍碎了魔将几根肋骨，气劲震飞了几名离得近的魔兵。紧接着气旋在战场之中迅速强化，劲风撕耳生痛，腥苦的气瘴瞬间将在场所有活物覆盖！

韶君脸上泪珠还没有收住，便被恐惧之色覆盖。
蛇！
一片蛇鳞就有人面大小的巨蛇！
那岩青色的巨鳞，正有如某人丝缎一般的长发，闪耀着清冷的光。

长长的蛇躯将战场分作两爿，被逼到一边的魔人再也不能够再对狼狈的道人们近身——不，现下他们似乎只能思考如何保住性命了。
巨蛇长尾劲扫，几名一时被震慑的魔兵顿时被拍成碎块，紧接着深碧浓浊的毒息喷吐追击，瞬间将参与围杀来不及逃走的又几名魔人溶蚀成血水，其残忍无道令在场有幸留命的道子心惊胆战。而当巨蛇无意间一个回头时，更有人失态到裆间湿迹重重。
魔人血液溅上眼鞘让翠山行的视线一时模糊，但他仍然看见韶君脸上的无法掩饰的惧色，因现形而狂躁的精神顿时被浇上一盆雪水。

她在害怕。
他们都在害怕。
恐惧的模样在翠山行心上刻下重重一痕。

（十三）
鏖战之后，翠山行拖着伤躯逃离战场，终因失血而意识抽离于荒野。

好容易清醒了，翠山行看了看四周，却见是个房间。但显然不是萍山厢房。
近旁有挺拔身影，虽是在忙碌着，却不闻蛩音。
……是师兄。
翠山行镇定下来。

苍很快发现他恢复了意识。
翠山行虽然醒了，却好一阵子没有开口。苍纵有万千交代，也无法说与他听。

等翠山行终于肯讲话了，却只问：“韶君他们如何？”
苍暗暗叹气，就知道他会问这个：“皮肉之伤罢了，倒是受了些惊吓。”

好吧，惊吓。
翠山行轻轻按压着伤口坐起：“这是哪？不在萍山了？”
苍知晓翠山行的伤口其实已经没有大碍了——不压抑妖力的情况下，妖族对躯体损伤的修复能力仅次于魔族——便没有阻止他起身。又闻得他发问，只得斟酌一番道：“那一日魔军派来围杀你的人最后只逃回去一个主将——为了杀你，他们出动不少精锐——连有些远远见到你的魔人都被吓得不轻……现在魔军士气大沮，萍山独力应付绰绰有余。既然用不着我们，我就做主带你离开了萍山。”
翠山行闭上眼睛，轻易听出苍轻描淡写而过的重点。
连魔都惊骇，何况人乎？

翠山行平静道：“也是待不住了吧。”
苍目光闪烁，未再开口。

突然想学做人，当然是受了刺激。翠山行虽然不曾对自己明言他对萍山云人风华的倾慕，但这不代表苍不知道。
想做人首先就要会同人相处，翠山行的首选自然就是萍山云人麾下的这群道子，但对方显然不领情，在翠山行妖身曝光之后更是排斥敌视。苍是实在不想对翠山行描述萍山之内掀起了怎样的针对他们的浪潮。
被萍山门人排斥，苍心性淡薄兼之心有觉悟，心中其实并不是太在乎。但他知道，师弟肯定在乎。
苍心中忽然有些感慨。他们师兄弟实力超群战绩卓越是事实，但真身非人也是事实——这已经足够让人类坐立不安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师兄弟比他们这群普通人优秀得多。果然字字如师尊所言：人类最是谨慎自卑。
想到这里，苍又有些为师弟惋惜。

静默良久，苍方道：“师弟，你莫难过。”
“我何必？”翠山行静静几个吐息，“我不必。”他睁眼，眼神流转不见郁气，“该做的我都做了。罢了。”
苍相当欣慰：他毕竟非常清楚。

不过翠山行终究忍不住：“云人怎么说？”
苍一挑眉，却是笑了一笑，“萍山云人倒有些意思。”然后转身从桌上取了一个木盒，“云人不曾回应门人追索你的请求，又赠你拂尘。”

掀开的盒盖里是一柄沉檀——萍山云人不离身的那柄。翠山行笑了笑，不防牵动伤口，差点岔了气。
处在云人的位置做到这份上，岂止是“有些意思”而已。
得，不用遗憾了。

“师兄。”
“嗯。”
“你惯使拂尘，这柄拂尘便与你吧。”
“哦？”
苍认真观察了下翠山行的神色，没有发现丝毫的不豫。
摸摸翠山行石青色的头发，苍道：“我们回封云山吧。”

（十四）
“回得去吗？”翠山行叹了口气，“回不去了。”
于是苍知道他有了决断。

“那么，你去哪里？”
听到师兄这么问，翠山行便知自己的决定能够得到他的支持：“嗯…去处倒还没想好。”
苍皱眉。

翠山行探探伤口：“我要继续修炼——你看，我修行这么多年，却依然无法抵挡你的灵魅之力。”
苍的气息微微一滞，心道莫不是他确是在意了韶君那件事情？
你想亲近我，想必和狐族的灵魅之力没关系啊。

一时无话。

翠山行看了看沉默的苍，不禁一笑：“师兄。”
“嗯。”
习惯性地伸手碰了一下苍的火纹，看着苍皱眉想躲又忍住的神情不禁好奇：“我一直想问，师兄你为什么总不让碰这道痕迹呢？”

“咳，这嘛……”
苍沉吟一番，干脆直接问他：“你很在意那天被韶君看见了么？”
翠山行想了想才意识到苍说的是什么。他摇头：“看便看见了，她的想法我干涉不了。”

苍清楚翠山行最是实在，能这么说，可知他对此确实不在意。
当下彻底安心。

“师弟。”苍给了翠山行一个临行的拥抱。
“嗯……”
“等你修得差不多了，我就去找你。”
“嗯？”
“然后我就告诉你，这儿为什么不让别人碰。”苍笑着指了指额间的赤痕。

（十五）
一别千年。

翠山行选择在这个地气相当优越的大河边上修行。
一边修炼，一边看着这个世界一点一滴地发生改变，看这条河的旁边从没有人，到变成村庄，变成市镇，变成大城。
然后，跟着改变。

虽然受过挫折，但是，和苍的态度不同，于人间他始终不愿冷眼观世。
他身在其中，见证种种更参与种种。肮脏龌龊有之，美好纯净有之。完全不同的人心碰撞，复杂难言瑰丽难辨。萍山遭遇与之一比，不啻小巫见大巫——而不再反感的原因是，待了一千多年，他居然慢慢地习惯了。

说点好玩儿的。
少了师兄这只行走的杀器，他的行情好了不少……尤其在上了些年纪的师奶中间，他的人缘特别好。
当然，他不知道像他这种敏行讷言长得还不错身家也尚可的“小伙子”是她们最喜欢的女婿品种。

也不是说翠山行在年轻女孩子中间就吃不开，同小区住着的一个小姑娘就很黏他。
只有十五岁而已哟。
……每当被缠上的时候，他就格外怀念师兄还在的时候。

还有一件事忘了说……人类衣服变得越来越容易穿。
这个是真不错。

安于知足，危於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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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4-02-11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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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1 【苍翠】妖（完结）

（十六）
实话说，当初说要自行修炼的时候，翠山行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么长久的分离。
心里有块缺口漏着冷风，吹了好多年。为没人教，所以翠山行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学到心里这种空掉一块的失落感觉名叫思念，冰冷的感觉叫孤独。
不过，他的性格不允许他找别人排遣寂寥——事实上，过往千年唯有苍信他亲他懂他，珠玉在前，他不愿意找别人“将就”。

真是难搞。有点什么想法，连个分享的人都没有。
师兄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再次与苍见面的情境，实在有些意想不到。

伴随着一记闷雷，阵雨降临。
翠山行刚下公交。因为没有伞，他抬起公文包，视线一时受到遮掩——不过，这不妨碍他轻轻巧巧地避过了浑水摸鱼的第三只手。
——猫妖。翠山行老远就感觉到他的气息了。
他斜瞥一眼那只猫妖自以为得意的一手落空后的震惊神情，抬脚快步走向小型超市的凉棚之下。
一边微笑着听同样没带伞的旁人议论这雨怕是要有一阵子才能停，一边在心中笃定这雨断然不会久持——妖怪对于天象的直觉总比人类精准不少。
是说，这雨……着实有些不同寻常——雨落之前翠山行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气压变化。

小半个钟头下来雨幕渐息，翠山行心想这么一耽搁怕是赶不上球赛了……先前完全可以使施法保住周身不被雨水打湿赶回去嘛。

不过这也是想想而已。
如今不比以往，不止林林总总的规矩多了不少，危险也多了不少。动用道法也许没这么要紧，但像他这种被重点盯防的大妖怪，动用妖力那绝对是自找麻烦。
是以他虽然在修炼，但是已经很久没有施展了。
故而翠山行对自己修炼到什么程度这件事情的估计有点模糊。
想到这个问题，翠山行摸摸下巴。
修了这么久，是不是可以抵挡住师兄的天生灵魅了呢？

虽说雨变小了但究竟还是在下。雨帘模糊里翠山行看见一个人撑着小伞在冒雨寻找着什么东西，不顾雨水打湿了半边身子——是那个总是很黏他的十五岁姑娘紫玄。
他以长辈的身份叫住她。

“在找什么？”
一反平日的亲昵热络，紫玄一副很是懊恼不甘的样子，但依旧走过来求安慰：“没什么啦……”
翠山行不以为意，却挽留她等雨停了再走，在她走之前，还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
他是真没在意。

等紫玄走远了，翠山行也想走的时候，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呜咽声。
从小型超市伸出来的水沟里趴着一只大毛团，浑身都湿透了。
肯定不是狗——狗哪有这么长的尾巴。

极为特殊的栗色毛皮，几乎完全掩在毛里的细长眼睛，还有浮在皮毛之上、额骨处火一样的……
赤痕。

（十七）
翠山行脱了外套，把狐狸包回了家。
没有错别字。

在这个过程中，他居然非常平静。

“师兄？”
大狐狸一动不动。
“……师兄。”
大狐狸在干毛巾里趴尸。
“师兄。”
翠山行伸手戳了一下大狐狸的额头。

……有反应了。

翠山行擦了擦被狐狸尾巴甩到脸上的水，也没看清狐狸到底有没有睁着眼睛，只好提溜着毛巾走到浴间放下，指着旁边水盆，无奈道：“有温水，来洗。”
大狐狸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把自己整个儿扑进盆中沉进水里。
咕嘟嘟的一串泡泡从口鼻间逸出。
然后又一动不动了。

翠山行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把狐狸鼻子捞出来，对大狐狸的非暴力不合作毫无办法。
只得亲自动手帮他清理皮毛。

话说，当师兄当年化形成功之后，就很少现出元身了。更别说这还是在人类的聚落里，今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师兄最爱干净了，这下子弄得全身都是邋邋遢遢的雨水还不得难受死。

搓巴搓巴，翠山行忽然发现狐狸爪子上好像有灼过的痕迹。
哎……受伤了？
下意识用点法力试探了下，翠山行脑子里絮絮叨叨的想法终于全都停住了。

——难怪懒动又不肯讲话，原来被人下了禁制！

（十八）
翠山行看了眼被吹干毛皮后就窝在床边一堆软垫和被子中间仍旧一动不动的狐狸，自己上床躺了——倒不是不肯和师兄分享床铺，只因为他的床是单人铺位，他怕一翻身就把不乐意动弹的师兄给压成狐狸饼了╮(╯_╰)╭
可是把最好的被子和垫子都给了狐狸后，翠山行还是有些不放心，久不久侧头看一眼，期间思量着是不是得抽点儿空思考为什么师兄居然会用这么狼狈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过苍狐狸哪里肯“吃亏”？
还没等翠山行开始想，便感觉怀中一暖——蛇冷血，抱什么都是暖的。

狐狸窸窸窣窣地蹭上来，动作还不是太利索。翠山行庆幸自个儿的睡衣穿得整齐，否则给这毛茸茸状态的师兄这么瞎蹭一通非得痒得笑出来不可。

感到湿润的鼻子搭到了肩颈间，翠山行摸摸狐狸的脊背：“师兄？”
“太丢人了。”
翠山行用额头蹭蹭狐狸的额骨，笑道：“能讲话了？”
“……入城不久就被缀住了，我还只当例行监视，更何况我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只没想到那姑娘动手了——天雷——万幸她的道行还有待锤炼。现下禁制已解，但要化形还得过些时候。”苍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心音，法力果然恢复了些。
“……”
狐狸在翠山行怀中转了个舒服的位置：“罢，此番无恙，我倒也不愿生事。”
趴在雨中都快没反抗的力气了还叫“无恙”？翠山行皱了眉头。就算是千年前与魔将大战邪兵侵体都没见师兄这么狼狈过！
听师兄这口气，却是不欲计较？

翠山行安慰也似地拍拍狐狸：“小姑娘？这是哪方神圣如此了得，竟能把你都禁住？”
苍把尾巴卷在自家师弟身上：“就是你拉住躲雨的那个小姑娘。”
翠山行一下子睡意全无。
紫玄？

翠山行下意识地揪着狐狸的尾巴毛：“师兄，你退步了？”
苍得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才道：“见你与她有来有往，我还不解你们居然还关系挺好。”然后好似意识到什么，“师弟，你不会…没觉察到她道行不错吧？”
翠山行沉默。
见翠山行默认，苍叹气道：“那么，想必你也没看出来：她就是以前萍山那个中意你的女道子韶君。”
“……”
师兄精通神魂之术，他说是那必然就是。而自己从来只当紫玄是个普通少女未觉异样——是有人动过手脚了。

“她做韶君那世虽然被你吓得不轻，转生之后却一定也还要在你身边——带着执念转世的人大多命数不平常。这一世她道术天分极高，又有高人指点，才这么点儿年纪，修为就达到能把我禁住的程度了。”
翠山行不解：“执念？”
他是真不懂……苍一时不知是否该庆幸：“韶君无视我却找上你，可见她对你心意坚定，竟把我狐族的迷魅都破解了。而当年你在战场上现形，幸存的萍山门人回转后反咬你一口的时候，她亦未参与中伤。”

昏迷那段时间的事情翠山行自是知之甚少，也因心情低落而无意探听，苍此番讲来，于他而言确实新鲜。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翠山行都对对方毫无回应，更没有亏欠。
他问心无愧。

翠山行显然不太有兴趣再继续千年前的旧账，他更关注当下——他可是相当明了为何苍在自己玩笑他退步的时候噎了半晌：“师兄，你好似被天雷伤得不轻。”
苍很配合：“我轻了敌。”
翠山行尾音微微上挑：“哦？”
苍艰难道：“……也没有料那姑娘能操控天雷。”
“嗯。”隐藏些许笑意。
“好吧好吧。”狐狸耳朵颤了颤，然后趴了下去，“我承认。”
“噗。”
不管先前有什么沉郁的心情，翠山行一下就被苍这憋屈的语气逗乐了。这就是一开始那句“太丢人”的意思，也是被他一句话噎住的原因——狐狸怕打雷，这是天性，无论修为多深。
狐狸瞪他——如果翠山行看得出来的话，然后缩进被子里：“不许笑！狐狸怕打雷有什么奇怪的。”
翠山行抱紧了作怪的狐狸着笑得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被痒的还是被逗的：“师兄，你如今好生活泛。”
等翠山行笑够了，狐狸把爪子尖收起来，往他颈窝处靠了靠，像千年之前一样舒服地蹭了蹭。

“因为…我很高兴。”
“……”我也是啊，师兄。
翠山行把狐狸护在怀里，小心不碰到伤爪，没有把尾巴扒拉下来，也丝毫不觉得狐狸在占他便宜。
曾经毛茸茸的触感令他发痒，现在却只觉温暖妥帖。他抱着狐狸，感受他均匀的呼吸，重逢的欣悦好像才刚刚漫出来。
“好久不见，师兄。”

等狐狸完全睡着了，翠山行才小心地检查着狐狸的伤处——雷击致伤。
天雷啊……这可不是一阵笑闹就能掩饰过去的。
居然让师兄受伤了，翠山行眯了眼睛。
那阵雨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吗？

（十九）
稍嫌尴尬的重逢之后，日子还是要照过的。
不过，今后却要多一只狐狸了。
翠山行当然不会觉得不习惯——师兄有一种神奇的特质，总能让人与之舒服相处。更何况他们在很久以前就彼此投契了。

看起来，师兄这些年也是在人群中生活修行的呀——翠山行每日只见一只狐狸一本正经地架着眼镜用爪子推鼠标戳键盘，一边打字一边颤颤耳朵，萌度简直爆表。他每每忍不住要去揪一下。
“啊啊，没大没小。”狐狸晃着尾巴批评他。
……又惹来一顿揉搓。
一切都像师尊没有指出他们如此行事不肖人类之前一样。苍非常喜欢这种久违的亲密，享受得没心没肺。

天气渐凉。
卧室中，翠山行把自己包住看电视，狐狸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蹿进被子里，美其名曰“帮你暖床”。
他摸摸狐狸的顺滑的后颈毛，心思显然不在电视画面上。

翠山行其实非常不安。

“师兄，你还是不能化形吗？”
连脑袋都没露出来的苍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好似睡过去了，也听不清说了什么。翠山行只好把被角掖了掖，任狐狸缩成一团歇息。
能说“因为想跟你睡所以才不化形”吗？苍太明白了。如果化了形，单人床睡两个人必然不舒坦，他肯定要被师弟赶到客房去……不对，是师弟自己去睡客房去的。

翠山行自然听不到苍的心声。他另有所思。
他思量来去，觉得师兄这番恐怕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魔灭之后，最能威胁人类的便是妖，用师兄的话来说，谨慎自卑的人类视妖为敌不足为奇。
师兄以元身行走使得妖气难掩，这让他更容易被人类发现并加以针对。
然后，是师兄中招的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被发现倒还罢了，师兄法力逐渐恢复足够应付，但他是在这座城市里被发现行迹的。
这恐怕就不止是一个“麻烦”能形容的了。

对相对敏锐的术士或者别的妖族对头来说，妖兽元身行走无异于顶着“我揍是妖怪”的牌子，招摇过市十分嚣张。
换句话说，欠抽。
术者自然是有这个底气的——千年以降，妖族在对立力量打击下早已不复昔日势力，时至今日，术者们碰见弱小的妖怪那自然是想揍就揍，就算是大妖，虽然拿不下，但拿捏一下也还是可以的。
但是，尤其是，人类的术士和聚落守护者们眼见妖类弱势至此犹然不放心，这就造成了翠山行这个“然后”的担忧。
妖族势力的确凋零，新血在紧迫压逼下亦难成气候，可这么多年大浪淘沙，剩下来的可不是历尽沧桑的精锐么？单个儿的话，像刚刚说的，可以拿捏，但也仅限于此，真冲突起来己方很难占便宜。这样的大妖一旦结成势力，必定万难镇服——或者不堪镇服？
呵，总是如此的。
人类术者总是担忧妖族势力会像魔一样，再度集结，扑噬人类，故而近几个世纪孜孜以求的就是打散妖界连结。一旦发现修为较为高深的妖类有“异动”，必定自诩秩序的维护者过问干涉甚至施以打击。

翠山行虽修道，却是蛇妖——人类每每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千年前萍山弟子得知他身份后的反弹就是明证，怎会视他如同伴？——翠山行不仅修为精深，还居留在人群稠密的城市之中，因着修道之前的经历，虽不主动挑事儿，但对城中被守护者一方势力逼狠了的弱势妖怪总是有所回护，正是极犯“忌讳”的事情，本该与守护者剑拔弩张。
不过，翠山行来到这片人类聚居区的时间比本地的守护者还早。俗话说先入为主，且守护者群体为首者亦极为特殊，翠山行有充分理由隐忍不发。
所以，这座城市只他独一个大妖怪的时候，这种默契能保两方相安无事。
但是师兄来了。
对方必然无法容忍两只大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中。

看样子，师兄也是考虑到触动了对方的底线，也自认“坏了规矩”打算吞下这口气，但翠山行却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没法忍——真当我是死的吗？！
好，是自己一方先打破平衡“理亏”在先，但是对方竟不给缓冲期，直接出手了——小女孩儿经验不足失手伤人？笑话！要是没有那小姑娘背后的人默许支持，一个小女孩儿能够操控天雷这种杀妖利器？引动天雷之后那场阵雨敢说不是为了掩饰？！
如果不是师兄道法精深，少不得要形神俱灭！
要是别的什么，他像以前一样退让一下也就过去了，但是对方居然是对师兄起了杀心！
翠山行不自觉冷了表情。
如此嚣张行事，就算被袭击的不是自己的师兄，难道他们还能以为身为一方大妖的自己会坐视吗？

狐狸感觉到一阵冷意，不自在地动了动，得他安抚性的抚摩才把那种感觉给镇了下去。
先前说过苍千年中亦于人群之中生活，这种不成文的规矩是再清楚不过，翠山行的担忧和警觉他自然清楚。但比之忧虑，狐狸心中更有些黯然。
他的确不屑人类小人之心，但他最在意的是师弟。他的不安或者不满，从未对自己提起些许，商量一二。
就像以前一样。
唉。

（二十）
“并无——我确认了数次。”电话中男子声音微沉，“若真有新计划针对妖族，素还真不可能毫无察觉。而且前辈的师兄是在刚入城的时候遇袭的——恐怕这真的只是意外。”
“阵雨怎么解释。”
“前辈，那姑娘虽然有些修为，想操弄天象却绝不可能。且阵雨突兀仓促，不似早有准备。”
“哦？”
谈无欲却是隐约知晓一些旧事的，也不避讳什么：“操弄天象至少得是天仙，或者对地气有绝对掌握的一方高阶地仙，那姑娘的师父是地仙——全城唯一一个后期。”

果然是……那人。
厘清前后，翠山行倒是松了口气。
不知经历了什么，那人的作风与以往相比可谓遽变，温和稳健竭力避免剧烈冲突，讲求步步为营，在短短不到百年的时间内，在不起狂澜的前提下，分化城内妖族势力，成功启动大规模阵法和强力结界割碎这个城市，牢牢控制住妖族动向，于不动声色间把妖族势力死死压制住。
而师兄遭遇的袭击堪称野蛮任性，不似出自对方之手，倒是很有些紫玄的个人风格。
呼……

翠山行深深吐出一口气。
所以，整件事情只是紫玄突然看师兄不顺眼，引来天雷劈了他一下，而那人担心惊动自己，所以匆忙招来阵雨掩盖的意外么？
连谈无欲都这么说了。

呵。
翠山行的目光忽然冷锐起来。
师兄被劈得快只剩半条命了。
真心忍不了。

“谈无欲，麻烦了。”
“无妨。”
“谈无欲，不妨好人做到底？”
电话那头的谈无欲心中却是微微一动：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不是好人，也知…送佛，还是送到西的好。”
“哈。”翠山行低笑一声，“痛快。”

围着围裙的女子站在水槽旁边洗菜，女孩儿乖乖地站在厨房门口听讲。

“他招你了？”
女孩儿摇头：“没。”
女子眼睛都没抬：“所以为什么攻击他？”
女孩儿扁扁嘴：“他可是妖怪，哪只妖怪手底下没几条人命……”
“义正词严——很好。”女子彻底转过身来，面孔清艳却肃穆，“紫玄，我竟不知你已经有了如此正义感。”
“师父，那只妖怪真的长得很招人烦……”
紫玄一跺脚，委屈极了。她难得见一次师父，一见面就要数落她么？而且不就只是一只妖狐么，除妖荡魔有什么错？
还有…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呐！内里与生俱来的讨厌要怎么解释啊？

“太任性了。”女子的眼神忽而凌厉，“予你一张天雷符咒，是让你用来保命不是让你用来惹祸的，更何况你没有斩草除根！”

小姑娘红了眼眶，练峨眉却在心中暗暗叹气。

上一世的韶君含执念而逝，练峨眉本已不对她转世为人抱希望，而今世竟得遇紫玄，更惊喜其惊人天赋，必然要好好照顾栽培的。更因着亏欠之感，练峨眉总是对紫玄偏疼放纵。就算紫玄中意那个深沉隐忍的大妖怪，也在多方劝阻无效，做足了准备之后由她去了。
所谓“做足了准备”，超规格的影守是一桩，遮掩自己这一脉道术的结界是一桩，匹敌天仙雷劫的天雷符咒又是一桩——本城之内独一份儿。
是以天雷启动之后，练峨眉即刻失色。不过到场之后，她却发现了不对劲。
紫玄攻击的目标，不是本城之中那只大妖……
而且看起来，紫玄根本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

那只莫名而来的狐妖，在现存的妖族之中可算年齿极高的，虽不知何故未曾历劫飞仙，但不影响这只修为已登仙境的狐妖继续提升。入城之时为了掩人耳目想是压抑了妖气修为，所以紫玄楞没瞧出来他是个连自家师父都得掂量掂量的硬点子，冒冒失失地引动了天雷。
本来吧，天雷之威，就算是自己，没防备挨一下也得化成灰烬，自己压抑了修为的妖狐在天雷震慑之下，本来很可能被击杀，但不料这妖狐对电殛居然有抗性……再加上应变超群，硬是躲开了紫玄的追击，逃到了城中那只妖身边。
这才是最麻烦的。
如果那只狐妖被劈死了，那么那场阵雨才有作用；但是如果被他逃开，那场掩饰用的阵雨除了激怒本城那只向来安静的大妖之外，别无它用。
感应到的那两股相隔极近的强大妖力，又得眼线确认，练峨眉就忍不住颈后生寒。
这下可好，紫玄这一记天雷，生生劈出一个联盟来。
她知道本城之中原有的那只大妖修为深厚，只是独善其身，竟能放任自己这边增长势力，甚至会主动退让。
但练峨眉的确不认为那只妖怪好惹。这几日晾着紫玄与城中近那大妖居所周围监视观察，未觉对方会有大动作，才放心回来见紫玄一面。
唉。

“紫玄，不可再妄动。”

Dolly有话说：
对不起我拖戏了……
稍微交代一下。只是借了宫紫玄的名字和身份而已╮(╯_╰)╭，韶君转世必然不能是冷面师太，要不然没法儿编下去……就叫“紫玄”罢，稍微区隔一下。

说点儿别的。
话说很早以前苍出场的时候我就一下子想起这位师太了。宫紫玄和苍肤色像，面容略微像，配色一搭眼也有点像，名字居然叫“紫”“玄”！当年还连清的俺甚至开脑洞觉得练峨眉不接受蔺无双是因为心里有别的有执念的人。苍出场不久，联系起宫紫玄我就立马熊熊了——这特么不就是爹妈和闺女即视感么么么么么？！
如果哪天曝出来这是真的我一定一点也不惊讶……
可惜最终被证实这俩毫无关系，我还萌上苍翠了。囧哩个囧。

安于知足，危於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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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4-02-11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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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1 【苍翠】妖（完结）

（二十一）
虽然被师父训了几句莽撞，紫玄非常不开心，但是……学还是要上的。
不管是不是雷雨交加。

她在课间发现了男孩儿的伪装——猫妖，道行不高，妖力被遍布城中的阵法封了大半，然后还因为发现被术者发现了而慌不择路，蹿进了阵心之中——这是城北阵法结界的枢纽，因为是关键而被反复设阵，压慑力数倍加成。

妖力尽失的猫妖被迫在寒风冷雨之中现了原型：“我只是…太饿了……”
紫玄撑起结界走进雨中，想起那个掏了半天掏不出盒饭的同学的悲催眼神就头疼，“幸亏妖力被封住了，要不然还不定偷什么呢。”

——“若非妖力被封，他何必去偷这寻常食物？”
熟悉的清朗声音让紫玄大惊失色。是……是他！
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近的！

翠山行举着伞走过来，护住了那只瑟瑟发抖的橘猫。
妖力的灌入让猫妖浑身一震。抬头一看。哟嗬，这位贵人还算是故人！

翠山行见猫妖无碍，注意力转向紫玄。
紫玄——不，是韶君转世——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他，全无往日里的温和优雅，眼神是凉沁沁的，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他掩去了清澈琥珀瞳孔后是浑然一片金色的兽瞳，细长的瞳仁纯黑冰冷，释放威压毫不收敛：“堵不如疏。”
翠山行这是借着机会通过紫玄来表态。
“你们的居所周围没有妖，所以大概感受不到冲天怨气——你们的压制，太紧了。”
紫玄听闻一阵酸牙的断裂声，一回头，惊恐地看见阵心出现了深碧色的裂缝，裂缝中心沁出了妖异的气息。

千年来，这还是翠山行首次在人群稠密的城市里释放如此规模的妖力——紫玄很清楚眼前这自己暗暗仰慕的人相当不简单，用师父的话说，他是以一己之力处在本城平衡另一端的超级妖怪啊。
如果阵心被毁掉，城北这一大片区域的结界阵法都会瞬间失去支持，这……他为什么要出手毁去城北阵心，破坏这种平衡？
——仍这么想的紫玄，显然不知道正是先前自己任性的举动挑起了这只大妖怪的怒焰，把原本就不慎牢固的的平衡又往失衡处推了一把。

紫玄瞬间又委屈了。往日里欢语笑言犹在，今日却莫名其妙地要翻脸不认人了。
她梗着嗓子咬着牙：“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翠山行挑了下眉：听不懂？
他笑了一笑，向紫玄走去，如同往常回应她元气十足的招呼一样。而每走一步，紫玄都可以听到更可怖的碎裂声，而他身后扬起漫天金影，全部都是结界的碎片！——他没有施术，而是单纯在用强横的妖力碾碎阵心以及周围的阵法和结界。
又直接又嚣张。

翠山行走到紫玄面前，伸手，紫玄被吓得闭上了眼睛，微微颤抖。
而翠山行只是把手悬在她耳边，轻轻一捏。
紫玄猛地睁开双眼，碎裂的声音从自己脑海中响起——他把师父罩在自身上掩饰道法的结界破掉了！
结界消退，金色的光焰从紫玄眼中腾起。翠山行收了手。
金色啊……果然出自那人一脉。

“唔，修为不错。”翠山行赞许似地点头，“难怪可以操纵天雷符。”
……什么…天雷？
紫玄喃喃道：“那只妖狐……”

“放肆！”
洪亮的大嗓门突然在响起，翠山行微微一侧头：“南冥道真？”
南冥道真显然是觉察出城北阵法和结界有异而出巡的，等他发现情况不同以往而去寻找阵心的时候，发现层层把守的道人术者统统消失，便知大事不好。
到达关键之地，立见阵心危殆，而练峨眉谆谆嘱咐轻动不得的那只大妖怪正站在那个被万般宠爱的天才后辈面前。
南冥道真一时担忧阵心，也着紧紫玄的安危。在出手稳住岌岌可危的阵心后，他大声喝道：“妖物放开紫玄！”
翠山行举着伞——其实不必，他的的妖力在周身飞旋将暴雨尽数阻隔在周身三丈之外。比之对面南冥道真浑身湿透的狼狈，翠山行的从容给了对方很大的压力。

翠山行特别无辜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发紫玄心神大乱之下再也无法维持挡雨结界，于是干脆把伞递给了她。
翠山行微微低头，语气也不见得有多激烈，但是紫玄就是能感觉得出令她心寒颤栗的怒意：“别再动那只狐妖的心思——这次就算了。”

紫玄攥紧了拳头。
那只妖狐……那只妖狐！

南冥道真离得远了些自然听不见，他只看见翠山行一意要以紫玄为人质：“妖物！为何于此地作乱！”
翠山行终于转头认真看他：“总被削眉角，换你试试？”
南冥道真虽不知被练峨眉遮掩过的事情，但身为高层，他还是下意识想到了翠山行所指：“妖物还想跟我们讨价还价？！”
翠山行反笑道：“以前我是没讨过，今儿么，咱算算。”
“城中地气优越是真，有厚有薄也是真，大家都住这儿，凭什么你们人便能占去最好的一块？”
“占了便占了，我们妖族想退而求其次，寻得安身之所便罢，你们又凭什么分而化之，逐之杀之？”
“妖族忍气吞声，留者如陷囹圄难以自由来去，去者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这还不算。南冥道真，你自己说，你，或者你手下人，驱御了多少妖奴，你数的过来么？”
南冥道真未料到对方字字如针：“……对妖奴我从未有所亏待。”
翠山行冷笑：“那也得人家愿意。”
南冥道真却道：“入我术者之门将来虽受得些皮肉之苦，将来却有可能得道飞升，难道不比你朝不保夕好得多？！”
翠山行摇头，转身便走。
真真讲不通，也不看这个“朝不保夕”是谁给的。

“妖…妖物哪里走！这阵法……”
“不必留客，我自不会现在就走。”翠山行手上捏了个诀，积聚在阵心中的妖力即刻催发，南冥道真所做补救登时便被瓦解了。
“你！”
紧接着骇人妖气飞旋，南冥道真一时为之所慑，而这样的场景亦引动了紫玄曾经的恐惧。
妖力气旋迅速强化，撕耳生痛的劲风轰开雨水，浓碧色的妖气瞬间将危殆的阵心冲垮！

南冥道真脑中空白了一会儿。
阵心被此妖随手一诀破掉了，城北阵法结界即将因此完全崩溃，也即城北大片土地从此失守，沦入妖族手中！
百年来的努力，就此一夕崩毁！

紫玄终于忍抑不住，大哭起来。
她终于看出来，从一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把自己看在眼睛里。往日的彬彬有礼，如今看来，竟都是一种名为“无视”的漠然。

紫玄的哭声倒是点了点呆滞的南冥道真。
练峨眉的宝贝徒儿……对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练峨眉呢？！

Dolly有话说：
就是想拉南冥道真出来遛一遛……大嗓门的直性子的大叔。

（二十二）
练峨眉端起茶杯，眼见茶叶还没泡开，心系城北危势自是无法静心，再见眼前修眉细目的俊逸男子不紧不慢地啜饮着清茶，练峨眉又不止是烦躁了。

练峨眉把茶杯往红木桌子上着力一磕：“挟持一个小姑娘，风度还要不要？”
苍慢条斯理道：“利用一个小姑娘杀敌，难道就很有风度？”
练峨眉皱眉：“那是意外。”
苍但笑不言，兴味莫名。
“意外”的解释虽然是事实，但练峨眉也承认自己一度想把这件事情掩盖过去。在对方差点被劈了个魂飞魄散找上门来的情况下，这说法着实很难说服苍息事宁人。

半晌，苍终于开口：“他没有挟持你的徒儿，那些守关人想必也是无碍。”
练峨眉冷笑：“我是不是得谢谢他。”
苍挑眉：“的确。他还念着你的情分呢。”
练峨眉额下有深壑。
苍十指迭起，倾身微微向前：“他虽十分不悦，却总是有分寸的——不是么，练云人？”
听着这历劫之前的俗世称呼，练峨眉叹气了。

在觉察到城北气息诡异之后，苍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练峨眉立时知道事情不好了。
那大妖忍了这么些天，却是在等着这妖狐养好伤么？然而等她一见显然是来摁住她的妖狐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
练峨眉苦笑着想：何处不相逢啊。

这只妖狐，竟然是千年前助中原扑灭魔患的黑色道子，苍。而城中原先那只自己不敢贸然接近的妖，必然就是那个总是静默着的倚天披瑟了。
唉，早早便看出他不是个善茬。这下可好，“沉默中爆发”了——练峨眉抬眼一看坐在对面优哉游哉的俊逸男子，心道真真蓝颜祸水。
翠山行这一发难，城中少说也要失掉三分之一控制，若他们以此为基……

苍自然能猜到练峨眉这番静默的所思所想，必然是要为翠山行斡旋的——实际上这是他来此的原因。
被练峨眉锐利目光一扫，苍反倒愈发云淡风轻：“别看我，你自己说过这是意外。”

这话可暧昧了。
练峨眉皱眉，这是说他们无意凭此扩展势力，还是说动作已做责任在你我们顺水推舟你们无力回天？
苍眼见练峨眉的目光愈发冷厉，便失了捉弄之心：“得了，我和他都没这闲心抢你们地盘。今日不过‘礼尚往来’。”
练峨眉显然不吃这套：“就算翠山行单纯为你而报复，他坏我阵法破坏平衡却是事实。”

这下倒成了翠山行“破坏平衡”了？
苍面色不动，淡然道：“我都被劈半死了，还不让出口气？”
练峨眉紧紧咬住：“谁知道你是不是只想出口气。”
苍无奈：“要真是觊觎你这一亩三分地，他何必忍你作手百年而毫无还击？我说过，他还念着你的情分。”
练峨眉又放下茶杯：“他对我所谓‘情分’能与对你的情意相提并论吗？”
苍要是现了原型，尾巴早就翘了：“不能。”
练峨眉瞬间气结：“所以你其实是来挑衅的？！”
苍笑够了，摇头道：“自然不是，我其实想说，若不是他到现在还在忍抑，城里早就翻天了。”
闻得此言，练峨眉平静下来。

“我为你们所伤，无论你们故意与否或者我愿不愿意忍气吞声，他都必然不会坐视，因为我是他所在意的。他的报复方式最是简单直接，那就是向你所在意的——而他只是毁去城北阵法结界而没有向你的徒儿下手，已经是特特给你面子了。”
苍话锋一转：“当然，我不否认这其中有借题发挥的意思。你们削他眉角百多年，如今妖族又给你们欺压到这种地步。当着这么多妖族的面，他作为大妖，多少要给点交代的。”
言下之意，除了强调这边的没趁机开战已经是很够意思了，便是带出练峨眉应该真正着眼的事实。
城北失守，己方实力大损而对方却高涨——光在数量上，就绝对是不小的“威胁”。
练峨眉妥协，等同于放任妖族势力积聚发展；不妥协，那么大战一触即发——眼前的大妖就是对方的王牌，他一个人就能牵制自己——苍是来解释的，更是来施压的。

能妥协吗？练峨眉眼神一凛：“你们捣完乱，还想就这么安安稳稳地住在这里？”
哎，师弟说这人风格变化挺大的。但是不管怎么变，现今看来，她希图掌控全局的性子怕是变不了。
苍起身，表情轻松：“当然不会。”
见对方有了动作练峨眉手上立时扣了个印。

——“但是我会。”
微沉的声音响起，瘦削的男子走进苍的结界，略行了礼，“指教了，道友。”

强大妖气让练峨眉心下一沉。然后极其头痛！
谈无欲！妖界声名最盛的新秀。
至于如何厉害，说两条就够了。
首先，这个作风出了名的强硬的木妖早早对人类术者针对妖族大兴分化切割的方针不满。
其次，他有个由妖飞升的师兄做后盾。素还真可是个地地道道的金仙，位阶不知比自己高了多少。由妖飞升的仙君身份多有尴尬，对与妖纷争大多眼睛一闭当看不见，但拉了谈无欲，不怕素还真束手在旁！
敢情谁来收拾局面，他们早就已经合计清楚了！

苍与谈无欲见礼，口称：“有劳。”
练峨眉看着谈无欲真心了不知几倍的回礼，大脑后台急速运转之时，心下反倒生出点庆幸。
至少，不用立刻进入战备状态了——素还真虽然处处维护谈无欲，却不会希望开战。

Dolly有话说：
上两节都蛮长的，跟前面的猛分段的风格很不一样……对，这就是我现在的风格：话痨！
囧囧囧囧

（二十三）
“你这琉璃仙境的白莲花快开了啊。”老道站在栏杆边，拂尘从待放的花苞上掠过。

清幽的万年果香飘过，素还真走过来，随手将木枝投入池中，荡起一阵莲香。他伸出食指点点老道：“你徒弟，不错。”
老道得意道：“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我这眼光！”
素还真认真看了看老道的表情，发现他是很专心地在得意……
嘴角有点不受控制：“毕竟有位阶之隔——竟敢直接用妖力碾压地仙的结界，我还就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老道不以为然道：“不也是被逼狠了？”
素还真摇摇头，没接茬：“他们就敢这么住下去？”——虽然那块儿地方的地气真的很好，有的地方甚至还有灵气蕴养。
老道似乎不甚在意道：“必然不能够啊。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我那大徒弟肯定会跑路。”
素还真叹了口气，“黑锅又得我去背。”
老道嗤笑道：“能让谈无欲主动传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乐得跟朵牡丹花儿似的。”
“我是莲花。”素还真一笑，转移话题，“我还估摸着你那大徒弟怎么也得上来了。”
老道倒是郁闷了：“我还纳闷呢。年前我听说有只狐狸升仙，我还兴冲冲跑过去看了，却不是我那大徒弟。不过倒像是同一窝的……”

下界里，因为族裔血脉流传额间天生有“记号”而被升仙的老道误认为和苍同一窝的某只正在与苍用水镜交流。
“所以没我事儿了？”
“便是如此。对不住了，墨尘音，让你白跑一趟。”
“哪里，事情有人担便是好——我倒是也有心来看看表叔的……都好些年了，表叔，你怎么还是妖？”
“……的确有些有缘由。却是不妨事。”

“嗯。表叔啊……”
“如何？”
墨尘音本是水晶心肝，观苍情态，又从这次他来求助的目的来看……心思几转，竟给墨尘音猜得七七八八——现如今苍虽是妖身，修为之高，与天仙一搏也有胜算；但他所在意的那人，准确说是妖，恐怕至今都还没有到能够渡仙劫的地步。苍顾忌的怕是仙妖之隔，所以情愿不飞升，陪着爱人共涉红尘俗世。
哎呀~
墨尘音刚学会一个说法，内什么，简直是……
萌•得•抓•心•挠•肝•亚~

墨尘音促狭不已地问道：“我见你额头那处有被反复搓搦的痕迹，但……表叔，嘻，你别瞒我，我认得出来，你还是个童子……”
苍啪地一下把水镜给打散了，一边试图把脸上的热度退下去，一边在心中悲愤不已。
这日子没！法！过！了！

正当苍琢磨着今后再无阻扰的生活该怎么过而在路上蹉跎甚久之后，返回家中，就发现自家后院好像起火了。
一只超大个头的橘猫，正趴在自己专用的软垫上，在享受自己专用的吹风筒！翠山行就穿了个睡袍，一边翻弄这橘猫半干的毛皮，一边给它小心吹干。
那是我的待遇！我的待遇！！

苍很快发现这只橘猫是一只妖怪，道行只是一般而已。现下整个儿都是蔫蔫的，一副可怜相。
让你装！
于是苍很不客气地释放威压。

长期生活在朝不保夕的生活中的猫妖对气氛变化不是一般敏感，而且苍这种级别的妖怪，根本不用做什么就可以把这只猫妖慑服，更别说苍怨念之下王八气场全开，当场就把这只猫妖吓得哀鸣一声不敢动弹了。
翠山行却是才发现苍回转了。
低头看一眼又进入瑟瑟发抖状态的猫妖，转头一看自家师兄头上都快长草了，心说果然猫狗天生不和——狐是犬科也算！
但是翠山行只轻轻巧巧地说：“师兄啊，反正你是‘早就’用不上这些了，怨念个啥？”
装狐狸的“前科”被揪住，于是苍萎掉了。

这只猫妖肯定不敢多留了，于是翠山行草草处理了其余毛皮，看了看转好的天色，把他放了出去。
然后回到床上一趴，睡了。
苍看了看雨后明亮的日光，有些诧异。
睡了？这才什么时辰……

（二十四）
苍在浴间冲洗。

整个白天，翠山行几乎都在睡。几番探脉，苍发现他气脉有些虚弱——也难怪，几乎覆盖了整座城市的一半这么大规模妖力释放，怎么会毫无影响？
不过对方那些人又被吓得不轻。苍一哂。华丽的代价。

走出浴间，月光已盛。苍看了眼还没收起的吹风筒，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有再用。

迷蒙间感觉到术法动用的痕迹，翠山行睁眼。觉得身后一暖：“师兄？”
“弄醒你了？”
“没。我歇够了。”在相对狭窄了很多的铺位上，翠山行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抱住了体积翻了好几倍的热源，喃喃道，“嗯，还是大个的比较舒服……”
苍默默地囧了。
要是知道翠山行根本不在意两个人睡一张单人床那自己还装个甚狐狸啊……

“练云人怎么说？”
就知道他又会问的。
“还能如何？谈无欲不是个善茬，身后还有个金仙……不过素还真不会让事态失控就是了。地气换外援——你这外援请得很超值。”
“……只可惜这地方不能再待。”毕竟住了这么久。
“没事儿。”苍安慰道，“陪你再找个好地方。”
翠山行没有回话，但是苍能够感觉到他颊边牵动的肌肉。那必然是个清浅的微笑。

“嗯……那只猫妖是被欺负了，我灌了点妖力给他。想不到他一时消化不了，现在连化形都办不到了，我就把他带了回来，给他顺一下气。”
苍何尝看不出猫妖是一时被过强的妖力镇住了？不过翠山行肯主动解释，他依然很欣慰。
“我知道——但我就是见不得你对他摸摸抱抱。”
“真酸。”翠山行一笑，然后把脸埋在他的肩颈间，“好吧，以后我只对你摸摸抱抱。”

怀中躯体微凉却柔顺妥帖，苍一瞬间真有点“别无所求”的念头。
真真难得。

师尊曾制翠山行七寸，他就可以一辈子不喊一声“师尊”。
刚认识不久那会儿，只因轻触了一下翠山行蛇身七寸处的鳞片，他能连续一个月一见到自己就露出毒牙。
还有哄他化形那会儿，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在注意力被转移之前明显整个儿都是怏怏的。
最后就是在人类面前表现大大逾矩的亲密，算是捋了他当时的逆鳞吧。苍记得那会儿的翠山行也还是没有什么激烈的言辞，但是生平第一次冷战就这么开始了。

但，三日之前，翠山行把还是狐身的苍抱到比较高的小柜子上，“面对面”地叙说了自己的打算。在苍全心以为师弟对自己尚有隔膜之时，此举实为对方全心信任的宣告。
不过苍不知道，如果给翠山行知道自己的愧疚顾忌肯定会被吐槽——就算是真的气他动机不纯，那得多大怨气才能持续一千年啊……

苍不无感慨：“真开心。”
翠山行却白他一眼：“真出息。”
苍这才想到翠山行上一句话是什么。哎，果然很没出息。╮(╯_╰)╭
苍笑道：“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养师兄不比养猫容易？我又不掉毛，还不用你喂。”
翠山行抱着他，把脸埋起来大笑，然后抬头贴住苍的额头，轻轻晃悠：“就是，我师兄还会卖萌呢。”
苍抖了一下。
忍不住了……

想起墨尘音的调侃，苍顿时“恶向胆边生”，眯着眼睛，拉下翠山行的领子就啃了一口：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是说以前没有被老头子耳提面命的时候，师兄弟的相处大概也就这么样了。但是师兄你在现在求蹭还念诗是啥意思……翠山行显然没有认真体会那句“报之以琼瑶”，只伸手环过苍的肩头以示安慰般地拍了拍。
苍反手把窗帘一合遮去恼人的明亮月光，另一手开始抽翠山行腰上的活结。

翠山行并不阻止这样的亲吻和抚摩。他眨眨眼睛，环住苍的手滑到他的上臂。苍温暖的手在自己稍凉的皮肤上游移，惹起轻微的颤抖。
翠山行呼吸微乱。这好像……与以往的时有抚触都不太一样，但为什么自己却想要更多……
嗯？照道理说，师兄早该修成封印法术，把狐魅全部收起来了。
“师兄，你说过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就可以破解你的狐魅。对吗？”
苍抽空在亲吻的间隙回答他：“不错。”
翠山行微有迷茫：“直到如今，我依然无法抗拒你。难道是我意志不够坚定？”
苍轻声一笑，湿热的鼻息打在翠山行颈窝：“师弟，你喜欢我——所以不管你意志是否坚定，都会被我迷住的。”
……是吗……
苍可以看见翠山行此刻眼中渐渐散去的迷惑，只在他略有紧绷的颈窝处蹭了蹭，把胸口紧紧贴住他的，声音里有着翠山行千年前就领教过的迷魅：“你……明白了吗？”

两个心跳，沉稳的那个是师兄的。
翠山行退开一点，手停在苍的左胸轻抚，抬首微笑：“会说话呢。”
他听到了。

得了回应，苍不再压抑，鼻尖顺着翠山行的眉角滑到脸颊，再滑到下颌，颈侧。

痒……

翠山行不自觉微微抬头，便见苍眉间浮在肌肤之上的那道赤痕。
师兄已经将迷魅之力完全收起来了，但是翠山行还是觉得这道痕迹于他而言确有特殊美感。
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一下。
苍的亲近正好回到了颊边，一声低低的“嗯”直接在翠山行耳边响起。
却并不是不适的感觉。

记得苍曾经答应他，等再见面的时候就告诉他为什么那道赤痕不能摸。
“这道痕迹……”
苍低低笑了一声，紧贴的躯体令翠山行很容易感觉到从胸口传来的震动。他穿的是宽松的睡衣，而苍浴后所着的袍子只是松松披在身上。以往穿的整整齐齐的道袍都能在亲近的时候被蹭乱，别说现在了……两人这一番缠磨，肌肤相贴，自有一种莫名的的热度。

苍伸手剥下翠山行穿了等于没穿的睡衣，毫不客气地顺着他线条优美的脖颈往下亲吻，翠山行只觉酥痒一路下行。等苍停在他因纤瘦而突出的锁骨流连之时，翠山行明显感觉到了不同，陌生的情欲不知从何处窜起，本能挣扎却在苍怀中被梏得更紧。难耐的抽气声和幅度明显不同的颤抖让对方眼神一黯。

好痒……

苍这时候却放过他。问：“唔，什么感觉？”
翠山行的血虽然是冷的，但却也还是红的！
苍首见翠山行面色发红偏头闪躲的模样，本已炽烈的欲潮愈发难以控制。不等他回答：“我族额痕，是求偶的时候调情用的……当被碰到到赤痕，我大概就跟你现在一个感觉。更别提你差不多每次都要用力戳一下……”

这回轮到翠山行囧掉了。
除了因为那是额头要害之处以外，师兄平时都注意认真保护的原因竟然还有赤痕是师兄全身上下最敏感的的地方么……这么多年他对他的师兄都做了些什么呀！唔……

还没等翠山行神游多久，苍的亲吻复又袭来，点水之吻已经满足不了他了。黑暗中，苍很快寻到翠山行因惊异而微启的薄唇。
许是因为等待了千年，而心念之人在身下温柔乖顺，苍有些急躁，稍嫌激烈的唇齿相接之下，细细辨之还能尝到一丝铁锈味。

苍的手指在翠山行赤裸的皮肤上游移，而翠山行心中确实不抗拒这种前所未有的亲近。
可是……实在是、实在是…太痒了……

呼吸相闻，一边炽热一边冰冷。苍紧紧贴住翠山行微凉的皮肤，带着薄茧的手从腰侧缓缓往下……
嗯？这是什么？
苍摸到了一把鳞片。
冰凉冰凉的。

“师弟……”等苍再抬头，发现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一条青灰色碗口粗的巨蛇盘在床头。

“师弟你怎么变回来了？！” o(T﹏T)o
“好痒啊师兄！” %>_<%

-END-
Dolly有话说：
蛤蛤蛤蛤蛤蛤就是没吃成╮(╯▽╰)╭

[ 此帖被blackdolly在2014-02-11 21:3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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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竹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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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4-02-12 12:1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萌好萌好萌啊啊啊啊啊啊啊！！！！！
苍狐狸翠小蛇～
一开始就觉得胖胖软软黑豆不对应该是小黑豆眼的狐狸背着一条小翠蛇的场面真是萌翻了
谁知道后来还有月光下让人口干舌燥的裸身化人形，小翠小翠，你那自然大方的蛇性实在太好了！
很喜欢带着妖性的苍翠
不同以往的印象，觉得这里的苍有些狡黠体贴更多萌点真是不一样的感觉，更别说那个妖性懒性天然呆的师弟小翠了

很喜欢看着小翠抱着狐狸苍去触碰那个敏感脆弱处，喂呀苍，被小翠揉搓了那么多次你的耐力可不是一般好呢
一千年实在很久，不过嘛，最重要的是最后两个人在一起长长久久了^_^

最后怨念竟然在关键时候木有吃成！QAQ苍可是忍了欲火一千年呢！！
虽说是完结，但是Dolly还是可以继续番外的对吧！
例如翠小蛇保持自然天性裸睡之类然后清晨与苍擦枪走火啊（喂
还有就是两个人磨磨蹭蹭缠缠绵绵的妖态自然亲昵啦~或者是晚上的精彩夜生活之类的

那么萌的两个人，尤其是难得看到苍如此卖萌QVQ
还想看更多的说！
很喜欢很喜欢这篇，很期待能够有番外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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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d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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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6樓發表於: 2014-02-12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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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好帥氣，蒼好可愛喔!!

頂端

blackdo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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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7樓發表於: 2014-02-13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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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5樓毛竹莞爾于2014-02-12 12:17發表的 : Lv`8jSt\
好萌好萌好萌啊啊啊啊啊啊啊！！！！！ \_-kOS
苍狐狸翠小蛇～ WsK"^"Z
一开始就觉得胖胖软软黑豆不对应该是小黑豆眼的狐狸背着一条小翠蛇的场面真是萌翻了 ]ouUv7\
谁知道后来还有月光下让人口干舌燥的裸身化人形，小翠小翠，你那自然大方的蛇性实在太好了！ g9grfN
很喜欢带着妖性的苍翠 zO7lsx2=
....... ;N>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