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史艳文x 六合（=刘萱姑）】龙潜泉洄起九渊|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26 【史艳文x 六合（=刘萱姑）】龙潜泉洄起九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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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弓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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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2-02-26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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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十

天枢阖眼，其布下的阵法便消弭殆尽。
仙岛大军的幸存者聚拢而来，见他不再动弹，不知何人厉声道：
“这灭世妖邪，不予斩除，天枢桓血案那一夜的惨剧就要重演！必须砍下他的头才行！”
其他人附和起来：
“砍掉他的头！”
“砍掉他的头！”
越来越多的傀儡加入声浪，要求将曾经被他们毕恭毕敬唤为岛主的英雄枭首示众，无论幽兰，或是其他七王念动曾经的“摆渡一念”术法，也是毫无作用。

摆脱天枢术法桎梏的开阳问赶来的策师：
“‘摆渡一念’失控了吗？”
“这……”
幽兰孤芳也露出迷惑焦急的表情，
“‘摆渡一念’本身维系于勾陈。贪狼造成的动荡，或许……”
“你当初献策，破坏天穹，行此极端，就为逼迫贪狼解除禁制、发挥极限、舍生取义，没料到这一层吗？！”
“是臣不查，臣难辞其咎。”
幽兰似乎也慌了神，
“臣本以为，玉衡双辉可以制衡天枢对勾陈留存的影响，但……”
幽兰望向勾陈的方向，如今天空中的那个位置只剩下一团漆黑，就像无底的空洞，
“你除了推卸……”
开阳盛怒之下，言尽于此，扭头朝天枢走去。

瑶光正从战场另一端赶来，挡住开阳的去路：
“天枢已死，再也无法阻碍仙岛大计。堂堂七王之首，会吝于敌首死后的尊严、而破坏列王的同盟吗？”
开阳却步，道：
“孤并无此意，但若天枢桓血案的情况再度发生……”

“砍掉他的头！”
“砍掉他的头！”
然而，仙岛大军仍源源不断地朝桓首涌来，俱是面色狰狞、肢体僵硬，声浪一浪盛过一浪。
甚至推搡起曾可号令他们一举一动的七王。其中天玑不吝折损麾下部曲，大开杀戒，仍是支拙。

秘雕据天枢命令既毁天枢桓尾，赶到桓首，与太岁汇合，才明白六合安排之用意，又见变局至此，大恸大忿，尽付仰天大笑，直向开阳：
“操弄民意、翻云覆雨者，终被云雨所覆！”
他向垣首赶去。
行至半中，遥见镇压清圣桥首的天枢之剑正中璧盘，突然红光大盛，同色湍流喷涌而出，飞流之下，如血河般四处流溢，原本网罗住天穹裂缝和清圣桥的金色经络，竟也转为血红。
“糟糕，那剑反噬了……！”

护在六合身边的史艳文正忙于以掌气壁退前赴后继的盲众，突然被身后一股强大气流震出数十米。
史艳文回首但见方才所在之处，只剩一团红光极盛，如同另一个勾陈升起照亮七桓。天空中血色翻滚，大地震动，七桓加速转动，如腾蛇翻滚。

费了多时，史艳文才能看清那光芒正中，有一人影白发翻飞，双目泣血，染尽白袍，双臂缠绕的白帛尽散，旗下遍布黑红瘢痕，凄若厉鬼。
“是邪灵，是邪灵降世了！”
那人影落到地面，七桓便是一震，迈出的每一步亦然。留下的脚印血迹向外蔓延，盘结地面，至山石尽碎，皆散入天穹。只是片刻，古战争中天枢桓断裂的缺口，又增大数倍。

那邪灵壁退其他六王反扑，不费吹灰之力，只是一剑，那原本如活尸般簇拥在桓首、已经开始自相残杀的桓首众兵便凭空化为齑粉。
战场上的列王以及反抗军，都出手相阻，各路剑气掌劲，却如泥牛入海。
那邪灵召唤剑阵，剑气划破天际，直奔勾陈而去，击中熄灭的黝黑，翻腾起不祥的虹光。

力量悬殊的对抗持续，唯有史艳文的掌起穿破其坚不可摧的剑阵。那邪灵注意到他，厉啸着扑来，扼住其咽喉。登时，史艳文衣衫亦被染得一片血红。
厉鬼双目已成空洞的血池，瞬间落了史艳文满脸。
“还给我……”
史艳文毫不退缩，动用全副功体，一手运劲困住面目全非的故人，一掌金光恣意，化作利刃。
“对不住……”
他闭眼，挥刃直向对方颈项，对方亦在啸声中掣剑刺来。

突然，从旁一道劲力直冲，瞬间分开二人。
居然是再度清醒的雪山银燕挡在史艳文身前。

“父亲！”
他们退出数里，仍被余波殃及，银燕亦被震出数十余丈。父子在一片混乱的战场上寻回彼此。数年来，首次在清明中相认。
“……银燕……”
一瞬间，千言万语在噙泪双目间回转，又迅速收拾了万千情绪，直切主题：
“孩儿恐怕清醒时间无多，长话短说。”
银燕一面支持着仿佛的法罩，将俗昆仑及刀剑林友军护在身后，地域那邪灵扑面而来的威压，一面肃然道，
“孩儿曾得忠告，杀了白先生无助局面，这是陷阱或再生变端！那个人说……吾是阻挡他的关键。”
“是谁？白先生为何会变成这样……”
“有一种熟悉、不，温暖的感觉……”
那青年的回答令人迷惑，史艳文还要问什么，却见他眼神又陷入迷茫，一头冲入战阵中。
果然，那邪灵万千剑气，遇到银燕便回避转折，对后者的抵抗也只是轻轻挥去，另择其他方向袭击，对勾陈的进攻便受迟滞。
年轻人施展他的父亲从未见过的修为。二人身影化作两道光芒轨迹，划破长空，倏忽曲折，倏忽交错。
须臾上百招过，那邪灵终于靠近勾陈，不想雪山银燕以身相抵，那邪灵收招不急，反噬自身，剑气乱涌，引发爆炸。

众人在白光之下失去视觉听觉和意识的一刻之后，只见方才爆炸的中央，地面凹陷，剩下一个巨大的圆坑，烟雾缭绕，腾空而起，竟化出一团模糊的形态来，看上去像一头豺狼，又好像有一只龙首。

有原属天枢桓的仙岛兵众伏地祭拜：
“这就是那天的邪灵，终于还是降世！天璇卜甲所言不虚！是贪狼祸世，是贪狼祸世罗！”

众人惶恐，眼看着那团浓雾翻滚着向史艳文而去，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七桓，艳文纹丝不动。那团光芒的尖端终于停在史艳文的指尖。
“……阿眦……”
他喊出一个名字，一个奇怪的答案在他心中成型，却看不清形状，
“为什么……她好多年都再也看不到你……”
那啸声听着像龙吟又像狼嚎，一声凄厉过一声，席卷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接着那团雾气汇聚成一股旋风，回到那口剑中。

史艳文这才能靠近深坑中心，只见到一人横卧其间，染血的白发蒙住大半张脸，胸口正中插着那口剑。
七桓停转，只有自天壑外照入的奇异光芒独独照亮清圣桥首，其上留存的血迹特别鲜明。

“对不起……”
史艳文听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存孝……不见了。”
史艳文猛然惊醒，环顾四周，果然不见了银燕。他发疯了似的重上前去，想要拔出那口剑，只觉昔日噩梦涌入脑海：

——我每天出去找他。每天……每天，我到不见了他的那个悬崖找他，我想……他就算是是死了，大雪化尽，总有痕迹。要不是我……还以为我是从前……
对不起，是我把存孝丢了……

那没入岩石的剑锋终于稍微松动，殉道者的身躯纹丝未动，衣袂纠缠间，史艳文感觉到有什么从对方撕裂的领口内滑落，那是一块黑色的玉环，落在地面，碎成两半，

发出叮咛一声。

——做完了。
对方转过身，他认出对方手中那发出叮咛声响的物件。
这是她昔日所持、封存多年的对剑。其中一把坠着黑色的玉，并非上品，琉璃色的杂质像夜空中的云雾，他却觉得很有意境。对方给它和另一柄上的白玉都重新编了结，也重整了就剑柄。
——为什么？
——单独一把，我都已经拿不起来，它们于我已无用。锻造所给你送来的武器，我看没有趁手的。
这水榭里，晚风拂面，烛光摇曳。方才的争论已经休止，接下来的话题十分郑重，
——此去凶险，若你殉于边关，便叫人将这口剑葬于万里边城的最东侧……
——阳关？
——是。
这是他们初遇的地方。
——为何？
——这对剑铸于太古，承名龙泉。盛朝为避高祖名讳，又作龙渊。几经流落，传至吾先祖诚意伯，为当朝太祖皇帝立业，修翦龙脉。他留下遗训，此镇国之器，以全族性命看护，而数代都未见天日。如今朝廷昏颓，江河破碎，社稷焉存，何以镇国？先祖记述，阳关龙脉之首，或是关键。
——艳文不善双剑，只取一柄，愿留另一柄给夫人。
——我没有用……
他按住她的手，
——精忠也很喜欢这个玉环，让我留下，另一柄救留给夫人，或许傍身，或许保家，或许为国，或许教精忠剑术……
——他……你我根骨，一个也没继承到……
他将那琉璃黢黑的珏放回对方手中，吻着对方握起的手指。
——都说不要对他那么严格了。
对方收回来，把那信物握在胸口，好似在祈愿：
——我甘愿白了少年头，待君收拾旧山河。若我的夫君为国捐躯，战死边疆，愿他的魂魄，循着它回来。

天枢垣首终于平静，“摆渡一念”竟然恢复，开阳指挥众兵包围桓首时，天权负伤赶到了。
“谁敢再靠近一步，莫怪幽冥无眼！”
他震开仙兵，瑶光要靠近，也被幽冥卷起的冰锋挡在一丈之外。后者急道：“你们……六合到底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天权不言，横刀身前，侧首余光查看天枢情况，向高采裂：
“带六合走。”
他又向开阳：
“我接受你之前的条件。”
堂堂七王之一，向新的七王之首屈下一膝：
“天权文曲，愿交出本桓兵权，镇守清圣桥，换吾友体面。”
“孤是要征服九界，非为毁灭仙岛，亦非为折辱列王。他的遗体对仙岛构成威胁，是非孤要……”
瑶光悲愤至极，情绪近乎失去控制：
“笑话，是谁故意破坏天穹，逼他解开禁制，逼他到此地步？！你承诺我，要保他性命！”
“战端一开，刀剑无眼。若非天枢坚持破坏大计，吾等何须……”
天权叱道：“天璇不在，二对二，开阳桓不能擅作决定。”
瑶光一讶，果然被幽兰孤芳抓住话柄：
“天璇若在，他的立场可以想见。三对二。”

正此时，一道剑气自遥远的勾陈破空而来，轰然劈开天枢与其他四王中间的地面，蓝紫光流溢彩，正是玉衡的佩剑丹元！
借着剑气而来的，还有六合畿围时期的侍从高采烈。他甫回天枢，目睹六合死状，登时瘫痪在地。好半天后，才挣扎着爬向昔日侍奉的人。

另一边，列王的谈判还在继续，瑶光道：
“玉衡的态度你看到了，三对三。”
孤芳却道：“天枢贪狼亲口要那下界人将其枭首，这是他本人的意愿。四对三。”
高采烈突然爆发的恸哭在背景中好似无人在意。
秘雕气愤已极，从旁搅局：
“天衡双辉，是二人。四对四。”
“你！”天玑大怒，就要动手。
“还要，再加上秘雕、加上安太岁、高采烈、死去的大小亡命，神智清醒状态的仙岛民众……那就是……数十万对四。对还有被他救国的那对下界父子、还有即将被他拯救的下界生灵。”
“你这是胡搅蛮缠！七王议事，安有贱类话席！”
“秘雕废去过去二十余载，与汝等对峙，甘作汝等口中所谓贱类，就是因为秘雕相信仙岛，是众人的仙岛，非是个别寡头的私物！六合身后的尊严，又安有密谋着的话席！”
说罢，秘雕运功化身，不惧七王功体悬殊，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正待动手，众人只闻身后传来凄凉大笑。

“是天要灭忠良……”
是那下界人怀抱六合，一手握上六合留下的那口剑，
“哈哈哈哈，是天要灭忠良啊！！”

却见本已死寂的剑身再起光芒，表面雕饰尽碎，裂出其下剑身，通体雪白。
“龙渊……！！”
在场无人曾听闻的名字呼唤之下，那柄为仙岛世代祭住才可驱使的祭剑，纯白剑体上，不明的符文闪耀，同一时刻，裹挟清圣桥的金缕，奇光大盛，桥面应声崩裂一半！
“开剑。”

一时间，百丈金光平地起，万道锋芒破烟海，汇作雷霆一钧，直落七重青天，
正是勾陈复燃。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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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2-02-26 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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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二

“终究……又失败了吗……”
他心下苦笑，不然呢？
若非败了，他就不会仍是苟延残喘，仍身陷曾经离弃的樊笼。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到底……
紧攒拳心，方才强行突破禁制反击，结界的咒术撕裂了右掌，疼痛方始侵扰。
思绪混沌，乱气走脉。他只觉死而复生，如大梦初醒；又或者大梦初醒，如死而复生。

那陌生人羽扇轻摇：
“耶，岛主此局，亦不算输了。”
“在下已非岛主。不，本就未曾……”
六合强行镇定，观察环境，欲判对方意图、寻解脱之法。
以勾陈光线入射的角度与强度观之，能确定他此刻身处瑶光桓。但此地非畿围禁庭，亦非天牢重地，只是一处偏阁。

来者边踱边道：
“岛主与列王清圣桥一战，虽未能切断桥体以封锁仙岛，但清圣桥半毁、与下界连通动荡，列王不得不留天权固守桥口，天璇亦受阻无从回援，更钳制玉衡看顾勾陈。”
另一边，此人的同伴正忙着将室外被放倒的守卫一个个拖进室内。看来对方秘密潜入，与仙岛非是一路。

“如此，七王出阵，只余其三。开阳天玑专攻中苗。佛国前有地门之乱，蛊根未尽，瑶光操控之下，不攻自破。以此为跳板，突袭海境禁地，钳制其布兵，但羽国据险而守、道域闭关自封，只能围而不攻。而仙岛入侵伊始，地脉变动封堵魔世通道，状况不明；妖界……至今无有情报……”
六合边听边思考当下状况，又观对方形貌。若对方所言为不虚，那就是前战他失去意识，为被列王俘虏。但是，列王为何未将其枭首、以绝后患，而守备理应也不该如此松散。

“由此观之，列王原本定下计划同时攻侵九界，已被岛主全盘破坏，由是吾方才斗胆，以为岛主不算输了。”
他身陷囹圄，对方不急于取命，又不解其禁制，专与他打机锋，六合亦感异趣，道：
“任由鼎鼎大名神蛊温皇直闯禁地，列王鸿图确实厄星高照。”

对方故作讶异：
“哎呀，得岛主耳闻，温皇之幸。看来可免自我介绍了。”
“那么，温皇不远此行，是特来讽刺在下？”
“耶，温皇冤枉啊。仙岛攻侵，九界撼动，天地丕变。如此磅礴大势，温皇怎忍偏安旁观。只是入岛以来，闻流传卜闻，”
其人停下往返脚步，转身视六合，
“其曰：‘妖邪降世，勾陈将倾。九去其六，唯余其四。四方湮圮，六合归一’。特请岛主赐教，究竟何解？”

对方既要周旋，随他何妨，探查结界机巧，也要时间。于是，六合反问：
“温皇博闻广记，可知世间有何为九？”
“地上九界，地下九脉，中苗九峰，龙生九子……据说那墨家，亦有九算。”
“世间有何为六？”
“拢护伏羲深渊，下有六绝禁地。拱卫仙岛勾陈，上有六合畿围。地脉轮转，深渊洞开，六十一甲子。”
“世间有何为四？”
“东西南北，谓四方；句蓐祝禺，谓四神；青白朱玄，谓四灵。而与墨家为敌者，纵横谓之四慧。”
“何以九去其四，却得其六？”
“或去者合一；或去者终，一者未去；或先九者，其实有十，未闻于世。”
“温皇果如轶闻，慧眼如炬。”
“岛主之意，谜底暗藏其中吗？”
“六合之意，流传轶闻，在下见解亦到此为限。温皇若认为是在下故布迷阵，自可去之。”
“温皇以为，这谜底又或是通往新的谜题的题眼呢。趣味。”
“所以温皇此行，专程研究仙岛风土、上古轶闻？”
“耶，非也非也。情报搜集，当属必要，但吾二人此行，亦为调查一故旧下落。”
温皇又开始摇扇踱步，
“仙岛攻略伊始，其人突然不知所踪。此人名唤燕驼龙，岛主耳听八方，可有耳闻？”

六合正坐，阖目筛检记忆中之下界情报，道：
“魔门世家。与仙岛有何关联？”
“其人此前，寻求雪山银燕入魔失踪之解，与温皇书，言觅机要。恰是此时，仙岛入侵，其人突然渺无踪迹。据闻，雪山银燕曾现仙岛，又入道域，于其内乱中卷起腥风血雨，终随其胞弟同进魔世了。”
六合登时心底一沉，如有千钧，接着思及史艳文……再要深想，却是头痛欲裂，一时不支，差一点俯倒在地。
“如今魔世不得而入，温某自然从仙岛查起。”
温皇羽扇一摇，
“更是在于，吾等在燕驼龙失踪的魔门世家禁地深处，发现一具已死之人的尸体。”

沉默片刻，六合道：
“人死，就会变成尸体。在下应该在意吗？”
温皇只看着他，却不说话，六合无奈：
“好吧，在下愿闻其详。”
“此人名唤苏励，一个鼠尾两端的卑鄙小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与燕驼龙一生为敌，曾窃得蜕变大法，几历生死，最终爆体而亡，不得超度，半载有余。但此番吾寻获其遗体，却是新亡，血有余温。”
“这与仙岛有何关连？”
“千刀万剐，求死不能；复还苏生，忘却前尘——这就是蜕变大法。岛主可有觉得，听上去非常熟悉？”
六合沉吟片刻，抬眼正视对方，神色严肃：
“温皇暗示，不妨直言。”
“耶，前来寻求答案的可是温皇啊。这，就涉及到温皇此行第三个目的。温皇想与岛主谈一桩交易，了结吾友多年心结。”
“苗疆三杰，二人在此。所以，这是为了史艳文那胞弟。” “岛主消息灵通。看来仙岛有能，完备掌握其他八界动向。” “他界情报，是温皇先生的开价。” “是，也不是。岛主可还记得，为阻止仙岛大军跨过清圣桥，惨烈的一战最后，史艳文开了岛主的剑。”

六合一怔，脱口而出：
“不可能！！”
“耶，看来，岛主还是全然忘却了。”
六合试图从混乱记忆中挖出答案，终是徒劳：
“绝无可能。拔剑者即为勾陈祭住，历代皆是千挑万选……”
然而遥望勾陈虹光，间或有金色的流光混杂其间。
“若非如此，史艳文有何筹码，可自列王权谋、群氓盛怒下保全岛主‘遗体’、暗中周旋数月，才为你求得生机？”
六合看着自己的掌心：
“谁要生机？那时，我让他杀了吾、枭首以绝后患，他为何……”

“这是岛主该去问史艳文的话题。在此之前，温皇有一问，岛主对‘龙渊’这个名字，可有印象？”
“在下该有印象？”
“史艳文可是以此名，开启岛主之剑，重启勾陈。”
六合回忆情报，平复心绪：
“史艳文曾有配剑，名谓龙泉。”
“然也。泉者，地下潜渊洄溯，付之地上涓流。
“战朝遗著，记述一方王侯，着当世巧匠，凿山泄溪，取无名英铁，作七星连池，铸铁剑三柄，龙渊列其一。几经流转名士之手，及至盛朝高祖，为避名讳，改作龙泉，或许一同落葬，最终轶落于历史了。”
“温皇之意，龙泉即是龙渊。”
“非也。此后，世铸宝剑，多借其名，或许巧合。若是同物，史艳文为何不直唤龙泉。”

温皇停顿片刻，续道：
“由是温皇有第二问，昔时，史艳文初以纯阳掌名震天下。那他是从何时开始用剑？又从何时起不再用剑？”
六合扶额，试图让自己冷静：
“……史艳文接掌亡父帅印，方始仗剑。前朝末年卫国一战，斩苗疆三万大军，痛感杀戮深重，而止杀葬剑。” “是，这是中原广为流传的故事，世人所见的因果。但这是真相吗？”
温皇负手而立，
“他那口龙泉初闻于天下，是在西子湖畔元宵灯夜斩杀赤蛟，传为美谈。
“但温皇有疑。当时中苗战事止于正月初三，中原朝廷拘史艳文于边关，一旬有余，构陷其通敌未果，纵不敢为天下人知，却瞒不过苗疆眼线。终得开释的史艳文，即便快马加鞭，也无能于十五前赶回。吾与中原官驿记录核对，互相应证。”
“史艳文非是冒功贪名之辈。”
“温皇亦非此意。那么，就是他在掩护何人？此人又为何需要掩护？
“由是，温皇有第三问。
“其时魔世未开，江南亦未曾有魔世遗族前报，赤蛟何来？”
门外传来打斗声，温皇不为所动，
“倒是当时，苗疆曾利用这一机会，潜入中原，欲挟持史艳文至亲，威逼他之暗中合作，最终失败而归。”
“门外那千雪孤鸣，当时亦在行动中？”
“岛主明鉴。”
“你带他来认剑。”
“是，也不是。
“这与狼主先前一掌有何关系？”
“话归前题。史艳文之龙泉葬于万里变城、阳关一侧。抵御魔世时，曾被祭出，理应复还原位。可巧此番温皇再访，不得其踪。当初祭出者，正是燕驼龙，而复位者，魔世公子开明，恰无从寻访。那里，或许有你的答案。或许，你也应与吾友一叙。” “中苗边界。在下需要寻找什么答案？在下又要与藏镜人相谈何事？”
“耶，这涉及到温皇第三问，”
温皇止步回顾，目光肃穆，
“岛主可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你，有信仰吗？’”

振聋发聩，斗室无声。
六合挣扎许久，冷汗如雨下，仍是沉默，那句“我没有信仰”始终未能出口，终是道：
“所以……温皇几经周折，破费口舌，来到此地，就是想……提醒在下，在下神识，亦被‘摆渡一念’所控？”
“实非必要。当‘摆渡一念’重新运转，岛主或许和其他列王一同，会遗忘这里发生的事。”
“哈哈哈……原来如此，真正笑话，哈哈哈……原来如此。”
自己一路坚持，究竟也是一场傀儡戏。
六合惨笑之中，神蛊温皇羽扇一抡，结界尽除。
“身缚傀儡提线，温皇之交易，六合恐怕无能为报。”
“非也。天枢贪狼，尚可欠任飘渺一场剑决。”
“只是如此？”
“暂且，只如此吧。”
“六合现下不敢轻易开剑，后果，如今的清圣桥一目了然。仙岛有一殊天九，剑艺绝顶，若非‘摆渡一念’陷其入狂，或与温皇投契。”
“耶，其人不在仙岛，待温皇他日再会。而温皇相信，岛主心结、仙岛迷途，终有解时。”
六合领教对方锲而不舍，哭笑不得，倒却也冷静几分，答：
“也许终有解时，点到为止。”
“生死相搏。”
“吾不滥杀。”
“哈，岛主自信，不会反亡于任飘渺剑下。”
转身瞬间，温皇化形，一浪剑气，直扑六合，却正中一道金光，尽弥之无形。余波奔涌，木石榄栅，尽作齑粉。烟尘反扑，卷起六合一头散发，又复落定，揭开其间金光方熄的双目，正是战前贪狼。
“黑心温啊，你在做啥？！”
被二人剑气相击、掀翻在地的千雪孤鸣总算爬起来，
“你还记得你答应史艳文什么吗？！”

“任某有能，一个时辰内，畿围不在‘摆渡一念’视下。”
斗室洞开，六合这才听得，远方隆隆，惊天动地，勾陈跃动，是高手剑阵交换，任飘渺道，
“就是这一个时辰，岛主或许能够想出方法，躲过‘摆渡一念’监视，揭示未来的自己事件真相，或者去见应见之人。”

六合可感，远方对峙剑气正来自玉衡御护勾陈核心，一方当属玉衡，另一方正与适才扑向他的一般，问：
“在下面对者，真乃神蛊温皇？”
“温皇面对者，仍是天枢贪狼？”
六合一怔，来者还作温皇样貌，羽扇一摇，指向畿围深处，
“岛主曾为祭柱，当知史艳文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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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瑶光桓。
近二十年，六合未曾踏足的故地。
这仙岛最内一桓的天空，庞大天体几乎填满整个视野，曾常年笼罩在勾陈极度刺眼的白色光芒中，与苍茫寒冷、渺无人际的天枢桓大相径庭。
司马王朝以前，巍峨宫阙，肃穆堂皇，环伺中央矩彀及其下祭住禁庭。此地一度枢机云集，戒备森严，全桓通路皆架设厚重石板，遮蔽天光。
如今，仙岛中枢已移至开阳桓，此地空留古老家族褪色的光辉记忆，和守护禁庭重地的零星僧众，维持着祭住起居和上古流传的繁文缛节，千篇一律，日复一日，构成六合早年记忆的全部。

依照苍白的印象，六合在石廊间穿行。巨大石壁将眼前空间分割成棱角犀利的色块，此刻淹没于迷雾般的血光中。
石壁之外，金黄与玫红的不祥湍流，在勾陈表面翻涌，天色青绿，如整块玉翠，瑰色星云肆意流淌，恰其间杂絮。
远方天枢桓，清圣桥处缺口扩大数倍。磐石裂解，凭空缓缓翻滚，其间闪电赤红青白，忽隐忽现。那之后清圣桥的虹光，破碎又脆弱。
这便是上次大战的遗迹。

大约因为玉衡桓受袭、勾陈停顿，或仙岛主力已开拨至下界，或神蛊温皇和他的伙伴已清理过，又或者，此地自六合离开后本就更加颓败，路上罕见守卫，要不就陷入沉睡。
终于抵达矩彀地下深处，重重回廊中央，正见秘雕跨过偏门外倒了一地的守卫，走出祭住禁庭。

久别重逢，他那友人却别开视线。
尴尬间，六合开口问：
“你们已经见过？是谈了什……”
“反正与你无关！”
秘雕打断他，愤怒在脸上滚了几圈才冷却下来，
“比起这个，还有帐要与你算……算了，不是现在！”
对方侧身让六合进内，后者回首要再说什么，秘雕照着六合的脸摔上了门。

祭住禁庭，偌大空间，只有正中一人一剑。
三道金色气流，自史艳文脉门汇至身前立剑正中的盘璧，又升向虚空，去往勾陈所在。流光溢彩，照亮整个禁庭。
关门声打断对方冥思。目光交会，六合仿佛在史艳文眼底看到金光闪烁。

二人相对无言，良久，六合道：
“久见，史君子。”
片刻后，史艳文才答：
“……是。见到你安然无恙……艳文也很高兴。”
六合有种错觉，对方眼中光彩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面对自己昔日所在，六合倍感踟蹰：
“您……感觉还好？”
对方垂下视线：
“比之先生经年所负，艳文辛劳何足挂齿。”
“下界异客承为祭住，仙岛史上前所未有。这痛苦下界人恐怕难以承受。请给在下时间，寻求解法。”
“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维系自身以外之存在，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勾陈亦有生命般……”
“可这或许影响先生寿元！”
六合不由上前，下意识地揪住前襟。织物下空无一物，又放下了手，停在史艳文数步之遥。
“只不过易感疲倦，偶有无法言明的不适和疼痛困扰。并不影响日常走动……”
史艳文盘起双腿，双手落在膝头，神色一派祥和，
“艳文甚至有精力帮你修好了……” 对方翻过一手，打开掌心。
那块当中断裂的黑黄玉环，熔化了金镶回到一起。
“为什么……”
六合愣在原地，终是缓步上前，跪地倾身接过那玉。

“是艳文要感谢你，留吾儿一命。”
史艳文顿了顿，又郑重道，
“是要感谢你，赐吾儿生命。” 六合端详那玉中金缕，仍有余温，若月夜云绕，揭开金边一线，终于问：
“既如此，当初六合请求时……您为何不动手？”
对面沉默，六合又追问：
“君子一时犹疑，今仙岛入侵，又将多少生灵涂炭？”
史艳文停顿许久，再开口时，语气坚决：
“艳文深感抱歉。但你要求的，无论多少次，艳文都做不到，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六合改正襟危坐：
“在下已成仙岛灾厄，却无从自绝。即使其他列王亦无可奈何。只有君子能克制在下逆走气脉。彼时，在下被钉于清圣桥首，是拯救苍生的唯一生机，君子为何不动手？”

史艳文膝头双拳握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握紧，才迎上六合的视线：
“你不属于苍生之一，你不值得被拯救——你这样认为？”
六合一怔，对方指尖拨开前者散落在脸侧的银色长发，柔声问：
“你是想要解法，还是……想要解脱？”
一时心绪间掀起前所未有的乱流，六合挡开对方的手，反揪住他前襟：
“你能为苍生放弃骨肉，为何不能放弃素昧平生的人？！”

这一声质问回荡于禁庭。
近在咫尺，对方湛蓝双瞳映出六合身影，接着翻腾起震惊、愤怒与痛苦的浪涌：
“这……就是你选择艳文的原因？！”
“在下……初见时，就说得很清楚了。”
六合这么说，却移开了视线，被史艳文一把挣开。

“这……这天下间，谁……都可以不明就里地歌颂史艳文，谁也都可以……不明就里地唾弃史艳文，”
他以掌覆面，黑发散落，自绷紧的指节间流散一地，
“但是你，只有你……艳文无法……这是上天罚艳文……这是上天罚艳文……”
室内光线跃动，流向勾陈的气流竟沸腾起来，发出嗡鸣阵阵，很快自勾陈方向亦传来回声。

见状不妙，六合赶紧上前稳住对方身形，为其渡气：
“身为祭住，当忘情绝义，以免影响勾陈。”
对方沉默，六合亦冷静下来，思虑片刻，又道：
“抱歉，方才是六合失了分寸。在下无能，却迁怒他人……”
对方还是不说话，六合叹息：
“君子或亦可修心宗。心中郁结，尽付真气，定念省思。”
“听起来，这只是为了勾陈安泰，并不考虑祭住感受。”
“祭住使命，感念众生苦，忍于意识行。”
“艳文痛恨这些教人归顺、压抑自我的障目法。”
“心宗之学，非为压抑，而求纾解。”
“那敢问，需纾解的众生苦又是何来？”
“这世间满目疮痍，若非麻痹蒙昧，心中怎会无苦。”
“但艳文痛恨那些以苍生的名义，躲在安全的地方，逼他人去受苦的小人！”
“也罢……大战中有人滥用心宗，颠倒因果，强祈悲苦，反走火入魔。”
见气流稳定，六合苦笑着退回原地，
“即便在下，最后亦招来怪物……”
“它不是怪物。它有名字。阿眦只是在保护这口剑的主人。”

六合异道：“阿眦……？”
史艳文一愣，冷峻态度突然缓和下来：
“艳文见那灵兽龙首豺身，似古书所载龙子睚眦，随口一取，不要在意。”
“温皇先生告诉我，君子亦曾唤这口剑‘龙渊’……”
“内人曾佩对剑。一柄赠与艳文，已葬于中苗边境；另一柄……一同落葬。此剑之气相若，艳文触景生情，一时口误，请你见谅。”
“那君子何以能开此剑，可有头绪？”
“艳文不知。”
“ ‘龙渊’是个好名字。”
六合见那剑身周身封印不见，链条断裂，剑中盘璧完全露出，金光流溢，若有所感，
“这口剑，本一直无名，被我这样的怪物驱使……”
“你更不是怪物。”
“六合无法死。”
仙岛人轻抚盘璧，若有隐隐暖流传入掌心，
“枪林箭雨，刀山火海，甚至跳下不归谷，最终都只是失去意识、暴走伤人……乃至屠戮至亲……”
“艳文听闻。但当夜真相如何，尚不明晰。”
“真相就是，十雪在一片血池中，靠断肢手腕上不同的绳结，才能辨认昔日手足的残脔……”
仙岛人阖眼仰首，破碎的吐息间，水光潋滟，自两颌淋落，
“刀剑林本队精锐，最初都是在下救回畿围。结果，除却战死在推翻司马王朝割据混战的，或反抗开阳复辟七王纷争的，余下都在那一夜被在下亲手……”
“所以，那个年轻人，我是说天权，是最后的……”
六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一直在想，十雪那天的话，
“在下从未想过，也未问过，他想要的是什么，其他人亦同。我只是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们背离初衷，是被外物控制，结果自己反是如此……”

不知许久，史艳文看着室内破碎的微光，待无声的哀泣渐息，才悠然道：
“她曾经，向我抱怨精忠不愿学剑。
“我问她，可曾问过精忠想做什么。她去问了回来，气得要命，说精忠想与舅舅从商、游历江湖……
“艳文便问她，为什么史家的孩子不能从商，为什么精忠想要游历江湖。她再次回来，不理睬艳文，自己坐了一个下午，再也没有勉强精忠。
“艳文无能，无法分担她的忧思，艳文寡义，再无机会知晓精忠的回答……但或许对你能有启发。”

“彼时君子身陷昭狱，又遭流放。乱世之中，国破家亡，何以周全？莫苛责自己了。”
“艳文不能够放下。”
“尊夫人地下有知，或许并不恨你，亦不再怨你……”
史艳文竟上前来：
“她真能………这么想么？”
心中泛起异样，六合很想给出肯定的答案，最后终是说：
“在下只见于摆渡一念中，君子所见之幻境。这‘念境’折射的是君子心中的希望……或许……”
“这是幻境——你是这样认为的……为何你能看见？”
“俗昆仑对营救回的受害者进行研究，呈回的报告中，确有数例，亲朋故旧‘念境’能可交互……”
“那你自认，是艳文的故旧……还是亲朋？”
六合不知对方何有此问，心有愧意：
“抱歉，不是在下有意要窥伺……”
史艳文细细端详着六合，再一次，眼中燃起的希望黯淡下去，不知为何，这失望亦好似感染了对方。

“艳文不能够放下。”
史艳文重复着，退了回去，
“……那夜，下着暴风雪……
“他们在悬崖边找到的她，只着一件单衣，其余都裹着仗义，他才能安然无恙……无奈她早有沉疴深重，回天乏术。
“他们说她一直要寻短见，一直想带着仗义解脱。但艳文相信，至少在最后关头，她并没有要那么做。就算她真的如此选择……艳文也没有评述的资格……
“毕竟，是艳文将她搏命诞下、殚精竭虑四处求医、废尽全力想要保住的仗义，如此干脆地舍弃了，以苍生之名……
“世人歌颂母亲的奉献，却无视她们的痛苦……艳文是可怕的父亲，作为丈夫，更是罪孽深重……艳文不奢望得到原谅，也不希望得到原谅。
“即便有来世，艳文只希望她忘却前尘，获得自由，追求自己认定的目标。
“艳文不应该放下。”
沉默良久，六合不能一言，回过神来，握着玉的手在颤抖。

“请您节哀，万勿珍重。”
终于，六合将那玉坠戴回项间，
“在下是特来向君子告别的。
“在下即刻启程，前往下界探查前线战况，联络令郎，交换情报，支援抵抗。”
史艳文急道：
“列王既不知你还活着，重伤未愈，还是……”
“列王不知在下未死，正可出其不意。
“如今九界动荡，形势不明。君子为勾陈所困，温皇又要牵制玉衡，六合怎可束手旁观。
“如温皇所言，君子的龙泉剑曾是镇压龙脉关键，恰于仙岛入侵时失踪，又与在下可克制‘摆渡一念’的剑阵有关联，则也须调查……”

“艳文明白了。”
史艳文低垂视线，遮拢万千心绪，再抬首，拔起正前那口剑，
“那你便离开仙岛，越远越好，带上龙渊。”
“这名字……”
“此剑，理应物归原主；此名，合该属于先生。”
史艳文陈剑于膝头，
“为‘摆渡一念’侵染至深者，所见所闻已在仙岛列王视下。若无法分辨何者受染，言行万勿谨慎。若你的记忆也不可靠，龙渊会为你指引方向……”
“在下会安排人手与您联络。待到我们寻到方法可解开君子与勾陈连结，就送您离开仙岛。”
“联络及其他行动细节，艳文已与温皇及秘雕先生有过谋划，让秘雕先生路上为你解释。但是，仙岛局面化解前，艳文不会离开仙岛。”
“这本是仙岛制造的灾厄，与君子无关。若君子久留仙岛的缘由为外界知晓，或为人攻讦。”
“勾陈崩坯，九界浩劫。况且，仙岛有无数如俗昆仑般的抵抗者，无数被迫洗脑的皈依者，更多艰难忍受残酷统治的普通人。他们命不该绝，九界生灵命不该绝，你亦……”
史艳文话到一半，托剑至六合面前，
“去吧，去将那最后一个年轻人带回来，去问他为什么做出那样的选择，去听取他的答案。”
“在下……替仙岛良知尚存的人们、替苍生，感谢先生。”
六合接过剑，向史艳文深深一揖。
“去吧，如果这就是你认定的目标，便放手去追。将仙岛交予艳文。”
“那么，君子现下不能处理的事，就交给六合。在下为你去魔世确认双子安危，在下为你去问当今钜子当年的答案……”
“不，都不用。艳文不需要你再为我做任何事了。”
史艳文踟蹰片刻，
“我只有一个请求，最后能不能，再喊我一次‘艳文’？”

“什……”
对方的目光好像能烫伤人，六合眨了眨眼，迅速低下头，盯着二人之间的地面，问，
“……为何？”
“你受‘摆渡一念’影响尚浅。可就算艳文解释，‘摆渡一念’停摆时的记忆，重启时也会遗忘关键。温皇先生为我们争取的时间，只剩下这最后一炷香。这之后，‘摆渡一念’重启，七王的列兵亦将还醒，你们要在这之前离开。况且，我们也不一定能再相见……”

对方回避答案，反是牵扯更多。
六合本该腹诽，却有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摩挲着胸口玉坠，那音节在唇边犹疑数次，良久，怀抱龙渊，抬起头：
“……艳……”
话音未落，视野与呼吸一起被剥夺。握着玉坠的手被一同紧扣在身后，全身重心都只能交付腰间一握。

龙渊坠地，铮铮作响。
接着，低沉的嗡鸣自远方震荡而来，振聋发聩。
是“摆渡一念”重开。
有如巨兽自云海中苏醒，与意识深处模糊的触感一同翻涌。
像是手掌摩挲要侧的温暖，扣住手腕指节的冰凉，气息交织的炙烈，都彷佛来自遥远的彼方。

当那隆隆歇止，六合回过神来，猛然推开对方：
“史君子，请自重！！”
对方亦如大梦初醒，惊慌失措：
“对、对不起！艳文……是艳文情难……”
昔日仙岛七王之首前所未有地方寸大乱：
“你……！”
“等一下，这次，你没失忆……？”
岂料史艳文看六合反应，竟反来握住对方肩膀，喜极而泣，
“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对不对？”

一声闷响自禁庭内震荡而出，惊起门外的秘雕。
见六合盛怒之中摔门而出，他取消了清算前战对方忽悠他独守他处、独自赴死，而是揶揄：
“那个史艳文到底和你谈了些什么……”
“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天枢贪狼的咆哮震动禁庭。

他们在列王鹰犬苏醒前潜出六桓外，六合才想起问秘雕战况。秘雕汇报一番，又问：
“高采烈传讯回来，他之前追着史存孝去道域，现在问我们下一步……”
六合答：“叫他去中苗边境与我们汇合。”
二人谋定计划，送出消息，秘雕道：
“你有没有觉得，打遇见史艳文，你性情大变，经常发作？”
见六合又开始用指腹不停地蹭嘴角，秘雕话锋一转，
“吾提议，咱们把史艳文做掉。你忍辱士的美名长存，而勾陈就此倾覆，仙岛万恶体制不复，在下乐见其成……”
“诸葛策！！”
注意到六合胸前紧紧攒着个没见过的玉坠，秘雕闭上了嘴，心中却兴致勃勃，好似他们并不是正在奔赴一场拯救九界的艰巨使命、又或是他方才并未接下史艳文生死相托。
他正要继续，六合突然抬手停住秘雕步伐。

大概是因为此前勾陈异动，天枢桓暴雪肆虐。
纷飞雪幕之后，有人立于清圣桥首。
六合一步踏在秘雕身前，一手摸上身后剑鞘：
“方历大战，廉贞君若在此阻我，恐怕无暇守护‘摆渡一念’抵挡第二次浪涌。”
“玉衡此来，只为送别。”
玉衡廉贞收起剑盾， “事态至此非我乐见。我很抱歉，但这都是为了仙岛。” 秘雕亦及时圆场：“玉衡这几个月确有暗中帮助我们。”
六合收手：
“请回罢，以免被发现。玉衡桓势单力薄，你保持中立，暗中相助，在下已很感谢。”

玉衡仍坚持送他们最后一程，直到清圣桥尾，才再开口：
“那个时候，你都是从这条捷径溜出去，在七桓漫无目的地闲逛，直到从刀冢捡十雪回去……然后是其他的……” “是啊，子仪一直远远跟在后面，防止别的的掌司发现，回去代罪的却都是子宿。”
“哈，只有你分得清我们。那现在的是……”
六合望了故友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当时，一连下了十天的雪，落了子仪一头。”
“所以，你给那个孩子取名叫十雪？”
“是。我从没见过下雪，所以总是忍不住，想要出去……”
忽地不见身旁人，六合回头，玉衡已在后边停下来：
“六合，仙岛，从未下过雪……”

六合愣在原地。
最终，他伸出手，那雪花到了他手心，竟消失无踪。接着掌中虚无席卷天地，漫天风雪顿时弥于无形，只留青空。

“……这一切，都是为了仙岛……我仍然，很抱歉……待我去吸引天权的注意力，你们走吧。”
对方在桥首另一端，深深一揖，最后一别，
“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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