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09 01.09【藏温】爱如潮水（1F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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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

樓主發表於: 2022-01-09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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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 01.09【藏温】爱如潮水（1F完）

忆无心打来电话。
“爸，我在信箱里找到一封信。”

罗碧刚下班，还堵在路上。车轮缓缓碾过东偏的车影，罗碧脾气躁，一把摇下车窗拍着车门对前头喊：“你他妈上去行不行？！”右手一抄手机，问：“什么信？”
小姑娘见怪不怪，嘟嘟囔囔：“我也不知道……信封上写着‘罗碧亲启’……”
罗碧哪管亲不亲：“你拆了。”
忆无心仿佛windows程序，打开前还要让人按个确定：“那我拆了哦？”
“你拆你拆。”罗碧女儿就是宝，听着那头娇娇软软的声音顿时气也不生了，乐乐呵呵大手一挥要人拆。没想到乐极生悲，手撞到车壳子顶，弹下来按动了喇叭，一响带一响，霎时整个立交桥响成一片。

罗碧手疼耳朵更疼，连忆无心那边信念到一半都停下来问他：“爸，你那边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罗碧一手堵着耳朵一肩夹着电话，踢蹬着在座边儿上找上回落在车里的云南白药：“你就说信里讲什么吧。”
“……什——么——？我听不清，你大声点——”
“我说——信里讲什么——！”罗碧感觉自己像伏在战壕里，外面响声连天，他还跟人讲小话。
忆无心言简意赅：“就说让你去参加同学会，地点XXXX……诶，时间正好是今晚。”

“哪儿？”
实在巧得很，早一天不早晚一天不晚，正正好还是撞在罗碧烦不胜烦的当口。他想也不想，一脚油门从前边才留出的空隙里冲出去。
一连挂上四档，罗碧把车窗拉上，忆无心的声音逐渐从风声里剥离出来：“……望湖酒店包厢1601，今晚七点。爸，您要去吗？”
挣脱了堵车，罗碧浑身舒畅：“去。”完事才反应过来：“……要不我不去了。”
忆无心活跃的声线哪像个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罗碧心里越听越酸：“没事啊你要去就去嘛，你这样好像我是个累赘一样，弄得你没自己私生活。”
罗碧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我让你妈来陪你？”
“不用啦。”小姑娘笑声跟银铃似的，轻轻一吹就要散了，“那我挂了，拜拜。”

罗碧快车赶到时间还早，一轮红红的日头挂在西天死沉，愣是坠不下去，长长的影子拉拽着整座酒店，将它映衬得更为高耸。

罗碧站在门口，不知道这一步是该迈还是不该迈。来的路上他就清清楚楚理过，本来这个同学会他就可来可不来，应下的理由是往家那条路堵得厉害不好走顺便瞅这个方向空就拐。至于时间地点人物他先前烦着没工夫管，静下来一想这每一样都卡着天时地利人和把他往这个地方赶，总是有点邪门的。
晚风有点凉，罗碧穿上外套打算原路返回。迎面走来三四个人模狗样的正高谈阔论递烟递火，一见着他好像二十年前放学路上架人一块吃夜宵似的，左边揽肩膀右边拐手臂前后边一口一个罗哥哄着他进了电梯。到了包厢门口罗碧还晕乎乎的，心想自己怎么就被抬上来了。

包厢里已经聚了不少人，围着三张桌子各自聊着，气氛倒是热火朝天。罗碧一眼就见到正当中那个，衬衫西裤穿得风流倜傥，翘着腿夹着烟，傍晚的暮光晕得他身影淡淡地发黄，整个人仿佛是从老照片上撕下来的。
罗碧心潮起伏，将出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温皇保养得宜，看起来和二十年前区别不大，只是气质更为温和醇厚，一副平光镜映射着光，在虚空中转来转去。

他就听见温皇从沉沉烟霭后传来声音，好似隔了千山万水与无限光阴。

“罗碧，你来了。”

罗碧上学时就颇负盛名，等工作了又凭借一身本事跟一腔抱负大展拳脚，年纪轻轻就做到行业内顶尖位置。不少人或想跟他叙旧或要跟他攀关系，香烟酒水一窝蜂往他跟前凑。罗碧挨在人堆里，没忍住回头瞧，温皇浑身笼着温润的光线，轻声细语地跟人交谈，没多的一眼分给他。
罗碧不由冷笑。他还想说现在哪个人还有兴致写信，看见温皇心里就全明白了。这人天底下头一份矫揉造作心思深沉，寄信这事儿必定是他的主意，只是不晓得费这么大周章又在搞什么鬼呢！

人陆陆续续都来齐了，落了座罗碧一抬头，那人正坐在自己斜对角，招呼服务员开饮料。同桌有个自来熟抢过酒瓶一个个劝酒，到罗碧罗碧说：“我开车！”这时候进来一个大步流星的男的，昂首挺胸着说“对不起我来迟了！”的话，众人立刻调转目标闹哄哄上去灌酒。

“迟到者罚三杯！”
一片起哄声里觥筹交错，细高脚杯折射出莹莹的光散落在四面八方。罗碧乐得自在，开了果汁给自己满上一杯，温皇就端坐在四面拱弧的玻璃盏里，侧着身子看手机。

罗碧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要不要？”
温皇也没意料到似的，顿了一下才举起杯子：“好啊。”

菜还是那么几样，龙虾鲍鱼鱼翅汤。等上了水果拼盘，几张桌子间挤出一把麦克一个拉动音箱，几十年前的班花兼文艺委员身材走形，一颗热爱歌唱的心还是不改当年。不好意思地拨拨头发，一开嗓却是《浪人情歌》，引来无数叫好。罗碧正吃着一片西瓜，眼前人影一晃，温皇那枚低调奢华的领带夹首先映在眼帘，随后是他举杯的手和估摸不透的眼。
“罗碧，”他说，“多年不见，我敬你一杯。”

罗碧觉得他其实整顿饭下来一口没喝，在这儿等着他来借花献佛。这时候包厢里悠悠荡荡放起《往事如风》的前奏，罗碧一恍惚，再回过神来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地跟他碰了杯。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罗碧听着自己说的客套话恶心得起一身鸡皮疙瘩。健康？当然健康；如意？如他的意可就完了蛋了。温皇唇边一抹笑似有非有，对着罗碧的一口闷只是小小地抿了一口。

“你怎么不喝？”
温皇说：“你忘了？我橙子过敏。”

“……”
罗碧大窘。朝他杯里一看，可不是满满一杯果x橙，饱满的新鲜果粒正在果汁中畅快遨游。

温皇进退自若：“我先走了，你吃着。”
罗碧感觉整个人都跟中了迷药似的迷迷瞪瞪的。等温皇走远了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啊他不是桃子过敏吗？

……等等，是橙子还是桃子？？？

记忆的书页哗啦啦翻，罗碧努力地想找到一个定论，结果翻来覆去都是他和温皇怎么并肩在雪地里走了十好几里地，怎么大街小巷乱窜下馆子吃饭，怎么在火车站依依惜别又乘着春天的列车相逢……停停，打住，再下去可了不得。罗碧刹住奔驰的思绪，郁闷地夹了一块肘子肉送进嘴里。

文艺委员连唱了三四首还没尽兴，倒把大家伙儿的兴致调动起来，一个人提议说去卡拉OK嗨一晚上，立刻得到一片群众附和。罗碧摆摆手正想告辞，却被四五个同学拉住，左边一句“老罗啊你什么意思老同学几十年没聚了你可不能临阵脱逃啊”，右边一句“无心多大了呀十九岁了啊孩子大了放手让她自己过嘛”，听得罗碧头昏脑胀。温皇笑盈盈站在人圈外，好整以暇地看着罗碧又狼狈又不能发火的样子。

罗碧当年和姚明月闪电结婚又闪电离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婚宴和孩子满月宴这帮老同学大多都去了，对他家里情况不能说知根知底也有一点了解，劝说的点一抓一个准。“温皇！”麻烦缠身时他下意识地喊。后者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他的西服外套，不咸不淡地说：“干什么？”
罗碧一下梗住了。他忽然想起距离他们俩分道扬镳也有彻彻底底二十年了，雪地里两道分岔的铁轨东西延伸，带着不可重叠的往事轰隆隆来去。

他其实有点忘了当初为什么会跟温皇一刀两断，倒是当时人头攒动的老火车站记忆犹新。他想到温皇映在雾蒙蒙的车窗玻璃上的过于年轻的侧脸，他随着车轮狂追，叫喊淹没在沸腾的汽笛声里；一会儿又是他在车里，无动于衷地看着温皇越是追赶落得越远。
实际上他俩谁都没有做过这种老式言情电视剧男主角才会做的事，甚至缺少一个相互认可的表白。他和温皇做过最出格的事也就是一天走几十公里去看雾凇，但在罗碧心里这件事几乎浓烈得可以写进罗曼蒂克史。

他和温皇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从没考虑过今后怎么过，下一刻怎么办。他是个很少考虑将来的人，所以和温皇在一起有种格外的、纯粹无暇的快乐。因为温皇也是个不考虑将来的人，虽然他的根由是不在乎，不在乎得让罗碧认为自己也被排除在外。罗碧因而有个心结，但分手是温皇提的。离开他之后，他似乎过得很好，并且越来越好，而罗碧遁进柴米油盐里，似乎也没有多么不快乐。

这一声喊让人也留意起人圈外的温皇。他一向是很出众、但在不想让自己出众的时候绝不会主动出头的人，这样被左一只胳膊右一张嘴拉拽着强买强卖，居然也淡淡地应了好。
罗碧十分惊异，温皇全不理会，只在周围人起哄时跟着说了一句：“罗碧不去，就是不给咱们面子了。”

温皇的嘴罗碧领教过，没法子。他一出手生理不怵心理也怵，葫芦里就算买的不知道什么药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到卡拉OK开了两个大包厢，一群人好像要把遗落的几十年一晚上全补回来似的，点歌台前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麦克在每个人手上都轮了一圈，连罗碧都硬着头皮上阵唱了一首老歌。唱到高潮他像是盯不住屏幕一样把眼睛挪开了，正对上温皇隐在昏昏灯光里的那点目光。
他眼神像埋在海滩沙砾里的珍珠，平和又光彩熠熠，万千种异样情绪镀成了釉，若有似无地闪着。他像是挑了一下眉毛，有些意外又颇为从容的样子。连着这一挑眉的一定是一道笑，是的，他笑弧很浅，但这怎么可能瞒得过罗碧的眼睛呢？

“老罗，你怎么不唱了？”
有人固执地抢走了另一个麦，磕磕绊绊地接了下句。中年男子略略松弛的身形挡住了温皇大半个脸，罗碧只分辨出他被旁边的人搭着，点了一支烟。

明灭的烟头像夜蝴蝶停在蜘蛛网上，时不时才动一动。罗碧不免想起以前和温皇晚上一道去看开花植物的事情。温皇是学这个的，平时看不出多用心，干的事却总离不开，罗碧搜肠刮肚，只模模糊糊地记得他后来也干了这行，在一所大学当教授，另开了个课题研究各式苔藓。
说起来真让人想不到，平日眼高于顶的人，反而对这些旁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东西有着格外的耐心。

罗碧心思恍惚起来。最后一句唱完，早早有人切了歌。麦被顺手抽离，人被簇到最中间缠着问事情。
任是高低来回，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视线在包厢里上下横扫，找不见刚才那个人影。

罗碧始终没发觉他还没找好由头：“温皇人呢？”
边上是个连唱三首刚撤下来的女同学，大概是唱得起兴，正在脱她那件大衣外套，一边脱一边说：“我怎么知道？怎么，他又哪里招惹你了？”

罗碧反应过来，他和温皇的关系远没好到在外人眼里要勾肩搭背、时刻黏在一起。有些微尴尬，只好板着脸说：“没事我就不能找他了？”
“你俩搁一块儿准打起来。”女同学原来是班长，成绩好能力强，上学时扎个高马尾露个大脑门，端的是天庭饱满气势昂扬，全班几十号人，就她敢和罗碧随随便便讲话，“办这个同学会的是以前的学习委员，他还特地安排你跟他远点儿坐呢。”

罗碧有些诧异。他俩的事没到人尽皆知，但没想到在外人眼里居然是这么个形容。“那他怎么和我在一桌？”
“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是他自己提的。”女同学乜他一眼，罗碧浑身汗毛倒竖，忙借上厕所的由头溜之大吉。

包厢外比里面松快，罗碧抬手一看表，十点多了。他记挂着忆无心，想着回来就告辞走人。心里装着事，脚下拐过弯，温皇臂弯里挂着外套，正站着等电梯。
罗碧还没想好怎么说，嘴先张了：“你怎么在这儿？”
得，像是他心心念念似的。罗碧向来不愿意在他面前落了下乘，只好硬梆梆把脸别过去，假装自己没经历这一分钟。
温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在大庭广众的时候永远只有一种笑，眼尾耷拉着，看上去颇为温和。实际上罗碧知道，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夜里，他还有很多种、很多种面孔……

妈的，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像要旧情复燃似的！他老想温皇的事。老要想！论先来后到，温皇不是第一个；论举足轻重，他俩真正在一块儿的时间不超过半年。可他总是想起：雪地、火车、夜蝴蝶。他那夜里躺在草坪上抽烟，烟草的味道若有似无地撩拨着罗碧的鼻腔。罗碧不晓得哪里来的念头，忽然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温皇出人意料地没有反对。他俩就和这个吻一样莫名其妙地处着，又理所应当地分开了。情愫爆发的毕业季，年轻人磋磨在社会的浪花里，最后各奔东西。再普通不过的剧本，偏偏在温皇这里，落不下一个句点。

电梯门倒映出温皇的脸。他看起来有一点点应酬的疲惫，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但还没等罗碧细看，电梯门就开了。
“我出去走走。你呢？”

罗碧见到温皇打理得齐齐整整的衣装有些凌乱：“我去卫生间。”
温皇点点头。电梯门关上的瞬间，罗碧猛地想起，他以往在人前一向精神奕奕，从不会露这样的怯。

他在向自己示弱吗？还是过了这许多年，他也改变了？
心脏因这个微妙的念头而强烈鼓动起来，罗碧一路回了包厢，连卫生间都忘了上。

不过几分钟包厢里就换了旋转灯，有几个喝大了，强拉着人要跳舞。罗碧那点小心情在飘浮的酒气里散了个干净，拧着眉随便找人告个辞，匆匆忙忙走了。

更深露重，罗碧忍不住紧了紧夹克。他在找车，抬头一望却看见某个熟悉人影站在桥上，一手夹着烧到一半的烟，雾袅袅的。
罗碧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温皇在他近身前转过了头。他的平光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暴露着驯顺的眼眉。罗碧的手贴上他肩头，果不其然沾了一手凉。

“你怎么站这儿？”罗碧说，“到时候着凉了。”
温皇一笑，说：“透气。”顿了一下，“你要走了？”
“嗯。”罗碧说，“他们在跳舞。”
烟烧到尽头，温皇顺手掐了：“那你要跳吗？”

温皇的语气一贯戏谑，直到他手搭上肩罗碧才发觉他没在开玩笑。温皇一边扣住他的手一边问：“还记得吗？”罗碧从前是学校里的舞王，步子漂亮又利落，多少女孩盼着当他女伴。然而这话落在罗碧耳里，却又有了别的意味。

罗碧从没跟温皇跳过舞，哪怕情最浓时。原因是罗碧不会跳女步，而温皇不肯退让。温皇面对某些大事有着令人瞠目的随意，而有些小事则有着异于常人的坚持。罗碧把这些归结于他的自负，最好的佐证就是他俩的关系。他兴起就默许，无聊就单方面分手，分手后罗碧气冲冲给他打电话，却被告知他已经出门旅游，过了一个月才联系上。电话对面温皇懒洋洋地告诉他“我觉得你太放不下”。

罗碧牵动嘴角。他觉得很可笑，但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当年那通电话，他根本没有挽留——他早就气疯了，他想温皇怎么能这么……这么地……妈的，过太久，罗碧都难以感同身受自己当初的那股气愤，只剩下一腔憋闷满心肺地撞来撞去。

温皇久等不来他的回音，便问：“怎么了？”
罗碧问：“……你跳女步？”
这回轮到温皇诧异：“那你跳，我没意见。”

罗碧多少年没跳过舞！温皇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地牵引他迈开步子。他退他就进，他左他绝不往右，两人的鞋尖面对面，分不开哪怕一毫米距离。
温皇的脸近在咫尺——虽然他低着头，罗碧还是无比清晰地看见他透露血色的下眼睑、线条流畅的鼻子和默念节拍的嘴。他的一举一动，在过去二十年里，从未如此坦然而不舍防备地展露在他面前，即使是眼尾的一条细纹，都像岁月的一道疤，反反复复，要揭不揭。

冷血无情？忘恩负义？罗碧真要狠得下心，也该让温皇尝尝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但毕竟这么多年，当时恨也有过，说爱也算，拉拉扯扯兜兜转转，到最后不愿见面也好笑泯恩仇也罢，都不过是表面工夫，底下那点谁掏了谁的心肝谁费了谁的精神的纠葛，能厘得清楚那就不叫冤家。
简言之，罗碧累了，不想厘了。温皇本来当甩手掌柜，今次忽然拿起账本，一笔一笔地对。这让罗碧觉得既别扭又窝心。那样自矜的温皇，有朝一日竟然还能对着他低头……罗碧慢吞吞地想，心里不知怎么地，又泛起了酸。

漆黑的河水慢悠悠地淌着，夜风晃晃荡荡擦过水面。路灯就吊在头顶，灯光一下左一下右地晃着。罗碧听到隐隐约约的萨克斯声，不时被车辆的飞驰打断，拼凑起来，大概是一首缠绵悱恻的情歌。
温皇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搭在他肩上。温皇的手凉得像冬天晚上挂在外边的绸布，一边紧紧地裹着他，一边松松地推着他，罗碧的那点热气就在两边来来回回、七上八下，很快就湮灭了、沉底了。
他随温皇转，或是温皇随他转。都不要紧。这时候，好像什么都不要紧了。他俩一下转进昏黄的光晕，一下踩进浓稠的黑夜，温皇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定定看着他。夜蝴蝶在烟雾缭绕中飞；车笛打破了黑夜；车轮冲开了积雪；他的眼睛就在这变换的光影里愈来愈亮，愈来愈明晰——

罗碧停了下来。温皇依然盯着他，笑道：“你踩到我了。”
那笑容转瞬即逝。因为罗碧靠近了来，他的身形带落了一片阴影，呼出的热气吹动了鬓角的头发。可温皇没有退。有时候，他就是这样偏执的人。他垂下眼帘，理所当然地看见他紧抿的干燥嘴唇，那离他一寸远，却受蛊惑般向他贴近。

嗡地一声，罗碧贴着裤袋的皮肤骤然震起来。身体一僵，温皇退后半步，江风立马把氛围吹散了。

“你电话响了。”
罗碧走开两步：“无心？”
“爸？你今晚还回来吗？”忆无心说，“我准备睡了，要是回来的话我给你留门。”
罗碧答应了。视线飘到温皇那边，他正靠着路灯杆子看手机。西装很修身，穿在他身上靓又体面，先前觥筹交错不觉得，现在一看，却总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萧索。

见他打完电话，温皇问：“你女儿？”
罗碧没否认，温皇自问自答：“再不回去，忆无心要担心了。”
罗碧不知道怎么回。温皇说得越多，他越烦躁。旖旎过后的尴尬郁闷有，更多是种茫然无奈，仿佛有只老鼠使劲在挠关着他的笼子，他既不知道它为什么要抓笼子，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拦着它。

“你开车？”
“嗯。”
温皇陪着他绕了半条街。罗碧车停在树底下，车灯闪了两闪。

“就到这儿吧，我走了。”
温皇可能应了一声，罗碧刚在走神，没听清。他开了车门，坐进驾驶位，温皇肩上落了片树叶，人影晕黄，投在窗玻璃上，见他看着，还伸起手挥了挥。
罗碧不晓得他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自己好像看了很久，想了很久，但什么也没想到。那些什么烦闷尴尬心酸迷茫统统不见了，他看着温皇，也就想着温皇，没想以前，更不想之后，当下结结实实地放在手边，近得触手可得。

罗碧下了车，走到他面前。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温皇流露出讶异的神色，很快便被笑意压过。罗碧厌恶过他的聪慧，然而此刻竟然为此偷生愉快。

“原来的住处。你还记不记得？”

罗碧没吭声，那就是记得了。温皇眯起眼来笑了笑，快步跟上他的脚步。就这么十几米，被两人走得像红毯。
不知道怎么的，两人肩膀擦擦磨磨地就撞到一处，各自都没说什么，反而撞着撞着，袖口下的两只手好像也搭一块儿去了——天那么黑，谁又说得清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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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1.09 01.09【藏温】爱如潮水（1F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