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6.14 [燕劍燕]隨筆（2F更新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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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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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4-12-13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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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 [燕劍燕]隨筆（2F更新贰）

隨筆

從正氣山莊返轉黑水城的一路上，雪山銀燕在想,他與劍無極回正氣山莊住，憶無心和風間始還是留在黑水城比較好，大家都知道進入的方法，即使黑水城隱遁，要見面並不麻煩。大哥因血紋魔瘟而避世，但正氣山莊房間有的是，最多前後院隔遠了一點住。好不容易團聚，他不能讓大哥一個人住在幾近荒廢的家裡。

回到城中，大匠師也說魔禍已平，黑水城將隱世，若要住在城中就不能沾染江湖紛爭。身後的那個人毫不客氣地回道“這不就是在趕人走嘍”。銀燕抿了抿唇，身為史家人，他有逃避不得的責任，本身便是紛爭之源，他已有覺悟，但劍無極……銀燕緊了緊握槍的手，鄭重地答道:“嗯、我們明白!”，緊接著不等人反應就轉了話題：

“為何不見霜姑娘？”

“哇，笨牛終於開竅了！總算會問這個問題了！”

果然聽到劍無極大驚小怪的聲音。每次只要他提到霜的什麼，哪怕一個“霜”字，劍無極就會莫名激動起來，銀燕回身問道：“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劍無極馬上一臉無辜地望天，銀燕早習慣了，倒是大匠師那句“霜正在安慰憶無心”讓他不禁感慨——梁皇前輩也許真正後會無期了，無心肯定很傷心。

見那只牛問了又不動，劍無極忍不住道：“笨牛啊，你要去看她嗎？”

銀燕搖了搖頭：“我不善於安慰人，去了也不知道怎樣安慰無心。”

啥米呀，這還是能一起玩的小夥伴嗎~劍無極頓覺十萬隻草泥馬奔過，不由得拔高了音調：“我不是講憶無心——真正被你氣死了！”

“你是說霜姑娘？”銀燕回過神來。

笨牛學會補刀技了嗎？劍無極頂著一頭黑線反問：“不然呢？”

還是沒反應。

“霜姑娘一定很擔心你，最少也要通知她這個好消息啊。”

“嗯！”

這只笨牛啊，一定要他這個做師兄的提示得那麼直白嗎？啊、就算講得這麼直白，搞不好對牛來說都是白講。

劍無極回頭看了眼走著走著就落在身後的銀燕，霜見了會以為是他拖了笨牛來報平安，而事實偏偏就是那麼回事，心中不由嚎了聲，順手敲了敲脹痛的腦袋，口中嘀咕起來：

“哈吉咩在搞什麼，連我回來了也不來關心一下！真不該慣著他，讓他跟著一個隻知道窩在棚裡打鐵的怪阿叔，哈吉咩可不能像他一樣成個技術宅。不好，都沒見那個廢阿叔教他什麼，再下去只怕會變宅男。”

“銀燕，我得去關心下我的笨小弟，霜那裡，你趕緊去。”

銀燕應了聲“哦”，目送劍無極“逃”也似地離開，腳步向著無心的住處挪去，悶頭走了半天卻發現自己走到了常練功的地方，愣了愣，心想算了，無心已回城，一定替他們向大家報過平安了，今日就不去打擾了。他緩緩坐到了石墩上，開始出神。

四周的一石一木上都有嘯靈槍、逆刃和劍無極的靈屬之器造成的痕跡，撕裂表面、深深刻下傷痕的多為槍式，只留下細細切口的是刀劍相合的變化之招。槍式和劍招有時重疊，有時緊緊相依，有時縱橫糾纏，演化出的一招一式已爛熟到刻骨銘心，只有在這裡，他才能坐下來，思考與決定那些足以令任何人窒息的問題——二哥……兄弟相殺，他做不到，即使對方要他死，他也做不到同樣的殺；他更不能讓二哥殺天門雙尊，一定要保住天門，一定要讓金光塔完成對魔世的封印，否則，他一聲聲親昵所喚的二哥——小空就真正死了!他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這就是他所做的決定!然而，伸出的雙手既不夠強也不夠穩，他只能用力地點頭，異常堅決地告訴任何人“我已經決定了”——明白的人質疑他的能力，誤解他要殺兄弟的人懷疑他的決心，而劍無極聽了，撇了撇腦袋，揚了揚眉，拍著胸脯說道“好啊，那我就捨命陪兄弟嘍”，浮誇的聲音裡還帶著幾分揶揄，同開玩笑沒什麼區別，但銀燕卻知那個人明明白白是決定了要與他一起去玩命。

小小的院落裡，劍無極還沒到門口就被從無心口中得知勝利消息的風間始和村民們圍上了，小弟的擁抱、村民們一大串關心與誇讚的話語暫時驅散了一肚子的牢騷和鬱悶。

“這麼高興怎麼能沒有酒呢，一起慶祝吧。”

“好啊，好啊！”

“我們都去拿出好酒來，和劍大俠喝個痛快！”

“不醉不歸哦。”

風間始見劍無極高興自然歡喜，幫村民們張羅起來，大家奔相走告，劍無極人緣又好，聞訊前來參加慶祝的村民越來越多，最後成了一場流水席。席近散場，驚覺天色大晚的雪山銀燕才回轉來，風間始立即停下收拾，上前夾雜著東瀛話道:“銀燕大哥，阿尼吾愛(日語兄長)讓我留了飯菜，你稍等，我去熱熱。”

“無妨。”銀燕看了眼疊成幾堆的空酒缸，皺眉道:“劍無極呢?我先去找他。”

“阿尼吾愛說他去清醒下，我不知他在哪裡。”

“我知。”

“啊?”

銀燕一轉身便向黑水城的出口走去。

劍無極性情不羈，身法又屬輕靈，他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待在黑水城這座地下城池中，僅管魯家巧奪天工的機關術讓黑水城不缺天空與四季，劍無極仍然常常溜到外面，在高處看盡風雲山色或是揮盡劍招，又或者獨思、發呆、小憩。

彼此太過相熟，銀燕很快就找到了劍無極，就像劍無極總能第一時間找到他一樣。總是一身深藍的人面朝群峰獨坐在山石上，融化在了夜色裡，太安靜，風有些冷，銀燕大踏步靠近，撿起地上的酒壺，搖了搖，空的，扔下，道：

“你元氣未複又帶新傷，怎喝那麼多?”

“心情悶，緊愛睏，酒斟滿，陪我飲。”劍無極晃著手裡的那個酒壺，懶洋洋地說道。

“好，我陪你飲。”

銀燕奪過，仰頭喝了精光，扔下空壺，蹲下，扳住劍無極的雙肩，沉聲問道“還有嗎?”

“無了。”劍無極似笑非笑地看著銀燕，長而帶俏的雙眸朦著一層水氣，好像是心虛了在賣乖，但長長的睫毛一眨，眼神忽地冷了幾分，語氣連帶著轉了向：

“無酒怎陪我飲?銀燕，你毫無誠意。”

銀燕確定劍無極是徹底醉了，柔緩了聲音勸道：

“別喝了，回去休息吧。”

“可是……不夠啊。”劍無極側低下頭，留海遮住了眼睛，碎發掩住了面頰，叫人看不清表情。

“怎的不夠?”

“不夠就是不夠哇。”

劍無極明麗又濕濕潤潤的雙唇微微勾起，似在笑，銀燕的眉頭卻皺起來。

“怎的不夠?”

“你真煩！不夠就是不夠嘍。”

“劍無極，回答我。”

銀燕牛勁發作，不依不饒。

“痛啦！”劍無極顯然惱了，瞪著面前的人大聲地道。

“啊，對不住。”

銀燕以為是自己手上的力道重了，忙鬆開了去，沒想到劍無極仍然說痛，真痛……銀燕愣了愣，隨即想到了劍無極與玄狐比劍的事。

“劍無極，別誤會大哥的話，大哥只是想保護我們。”

劍無極聽了歪了歪腦袋就笑了：

“連牛都明白的話我會誤解嗎?”

“劍無極，你!”

“我？”劍無極別過臉，也不知在看哪裡，出了一小會兒神，才道：“笨牛，我真痛，心真的很痛啦。”

“劍無極，你!”

銀燕聞言臉色突然變了，一手壓在劍無極的心口，一手探上脈搏，半晌，低吼出聲：

“玄狐……他！可惡!你怎麼……我去找修儒。”

“修儒不在啊。”劍無極一把拉住銀燕，“老闆娘說他陪他大哥找身世去了。”

“什麼!”銀燕怒道，“什麼大哥，那個找藥踫到的人嗎，他的身世關他什麼事!”

“銀燕啊，銀燕喲。”劍無極突然連喚了兩聲。

“怎樣?！”

“無怎樣，只是……”

“只是什麼?”

“你抱怨的樣子真有趣啦。”

“你，我……”銀燕一囧，悶聲道，“我是擔心你！”

“嗯—”劍無極搖晃著腦袋，墨藍色的長辮甩來甩去，一點也不安分，“免擔心啦，銀燕。下次記得要聽人把話講完啊。那只白眼黑狐的招術是真邪門，明明好了又發作，但是啊，好像只要不想師傅和我那個無緣老丈人的劍法就無事了。”

“真的?那你……”銀燕頓了頓，突然扣住劍無極的肩膀，“你不會不想，我去拿酒，陪你喝。”

劍無極一怔，噗嗤笑開了，“笨牛啊，你真笨，哪有那麼玄的招術啊，要騙你的酒真容易，害我都不想喝了。”

“劍無極！”銀燕懊惱地斥了一聲，不響了，盯著面前的人看了會兒，猛地將人摟住、抱緊了。

“劍無極，你別笑，你別再講了。”

“啊？為什麼不讓我笑，不讓我講話？”

“因為你——醉了。”

“我醉了?嗯~只有那麼點睏而已啊。”

“你覺得睏就睡吧。”

“那…你是抱完了沒有?這樣人家會懷疑。”

“沒什麼可懷疑的!”

“無嗎?不會啊……銀燕，畢竟我們只是兄弟不是情人，你感情搏那麼會深害人誤會呢。”

“誤會？劍無極，我們沒有什麼是誤會。”

“哎、銀燕，你確定嗎？如果沒有誤會，那就有痛啦，真正會痛，真正很痛。”

“太遲了，劍無極。”

“我早就對你講過啦。”

“我知，但……”銀燕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太.遲.了!”

太遲了……什麼太遲了？

翌日，劍無極一覺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他揉著茲拉茲拉作痛的腦袋，努力回憶昨天晚上的事，但除了那什麼“太遲了”，其他連一點印象都沒有——是笨牛的聲音啊，說什麼太遲了，難道笨牛來叫過他起床？

宿醉的滋味並不好受，腦袋才轉了幾下就脹痛不已，見風間始走進房間，劍無極乾脆放棄了，免得自家小弟掛心念叨，反正可以直接問銀燕，但他卻沒想到結果是對牛彈琴——問了好幾句、扯了大半天都沒得到銀燕的回答，偶爾回一句更不知所云，還不如不應，而且連著幾日都是如此，甚至主動尋他一起練武功都無反應。

劍無極想銀燕肯定是為了小空，又聽說那天、還有這幾天銀燕根本沒去找過霜，一個閃身兩語三言就將霜哄到了銀燕身邊，本想偷偷看進展，哪曉得引來了神田、無心和自家小弟圍觀，但也虧得無心機靈神助攻一把竟讓銀燕抱住了霜，可是接下來，姑娘家都主動得不能再主動了，銀燕一把推開了女孩子不算，還對忍不住跳出去提醒的他那麼、那麼大聲地不滿意:

“我是單純直接,但別將我真當作笨蛋!你在做什麼，我一直都很清楚!”

既然一直都很清楚，現在嗆這麼大聲又是做啥?

“第一，霜姑娘未必有這個意思……”。

笨牛啊，你是要人家女孩子做到怎樣，才能讓你覺得出有那麼點意思呢？

劍無極終於無言以對了，只能繼續聽銀燕繼續自顧自地說話。

“第二，雪山銀燕的心中……早就有一個人了。”

啥？還什麼第二呢!真是重要的人按笨牛的習性,看他念叨二哥/小空的頻率就知了，怎會一次都沒提過?

身旁的神田京一好像是專程從東瀛到中原來逗他這個師弟玩的，先是“一劍無敵”，接下來是萬雪夜，在這個節骨眼上又莫名興奮地感歎：

“我這次從東瀛沒有白來了，這麼爆炸性的發言……”說著手指竟劃向他，“該不會是他吧。”

“你在亂講啥!”劍無極跳了起來。

爛師兄用那麼篤定的語氣來問話是鬧哪樣?銀燕，你反應是慢，但這種時候不立即出聲會引起多大的誤會！

“我有鳳蝶了。”

劍無極正想為自己的極速反應點一萬個贊，卻在對上神田京一目光的瞬間全變成了蠟——他這一句“我有鳳蝶了”正好接住了神田京一的話頭，對方勾著唇角望定他，眼神中的笑意再分明不過——“哦，師弟，我問的是雪山銀燕，你這麼急拿女朋友出來擋招是為什麼，莫非你……心虛?”

劍無極急悔得差點翻臉，幸好自家小弟頗無厘頭地冒出來，一句“不會是小玉姑娘吧”吸引了全場注意力，讓他有了主導話題的機會，機不可失：

“笨牛你，你講的人該不會是……”

“我講的人……”雪山銀燕背過身，“也是一名東瀛的女子，叫作焱。”

焱——西劍流的雨音焱，已經去世好多年了，那時的銀燕還未投入宮本總司門下，還未遇到劍無極。她是八刀痕的女兒，霜的姐姐。

神田京一統領西劍流暗部，劍無極本是東劍道少主風間烈，東瀛忍界的情報他們都不缺。

八刀痕在忍界同樣惡名昭著，他死于雪山銀燕之手，因為他殺了焱，但對於霜，他仍然是一個父親——這個結也許能解，也許死結。

怎會變成這樣?

隱在暗處只知道銀燕心中的人正是自己姐姐的霜不明白。知道真相的劍無極同樣不明白，他只覺得仿佛突然就被“將軍”了，而且對方還是只牛，笨牛。

銀燕從神田京一口中得知霜是焱的妹妹後倒是在意起來，但不知怎地竟惹得霜出走苗疆赴蒼狼之約，劍無極忍不住又去開導銀燕，風間始也連帶著幫忙說話，這次那頭牛意外的沒怎麼彆扭就同意去苗疆，還算爽快。

也許牛開竅了——劍無極欣慰地想，晚上，小弟風間始頗不自信地拿出一裹銀針，讓他轉交給修儒試用。

“修儒在苗王宮嗎?”劍無極問道。

“咦?阿尼吾愛，原來你不知啊，我以為銀燕大哥同你講過了。”

“銀燕?”

“是啊，銀燕大哥好像找修儒有事，一直都有向大家問起，今日一大早，老闆娘接到修儒的平安信就來告知銀燕大哥了。”

“今早……”

“阿尼吾愛？”

“無事。”劍無極一邊收好銀針，一邊說道“哈吉咩啊，回城那晚我喝得真多，有些不記得我是怎樣回屋的了。”

“你是同銀燕大哥一起回來的啊。”風間始回想起那日情情形，笑道“阿尼吾愛，你和平日真無分別，還提醒銀燕大哥吃飯呢。銀燕大哥說你醉得不輕，我們都不信，後來發覺你只對銀燕大哥的事有反應才相信。”

“哈吉咩，我說這種事情你這麼掛心做啥。”

劍無極冷不妨地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風間始的額頭，“快給我忘記掉啦。”

“哎喲，阿尼吾愛，我，我知啦~”

知道就好……去苗疆的路上，劍無極一直很沉默，在銀燕身後，慢了好幾步。雪山銀燕時不時地停下腳步，轉身，問：“劍無極，你怎樣了?”
“什麼怎樣了?” 劍無極反問，“你覺得我有怎樣嗎?”

“無!”

銀燕頓了頓，霍地轉身，顯然是惱對方語氣中的不耐煩，但，一會兒又轉過身，問同樣的話，而劍無極也依然是同樣的反問，同樣的不耐煩。

雪山銀燕忍無可忍，想問“我們這一路上都要如此麼？”時，劍無極先開口了：

“銀燕，還珠樓就在中苗邊界，去完苗王宮後我會去看鳳蝶。”

“我陪你去。”雪山銀燕毫不遲疑地接道。

“笨牛啊~”劍無極身法一動就到了前面，一邊拍著銀燕的肩膀，一邊猛搖頭，“你見到霜還不花點心思和時間多陪陪她。你上回說得對，我對鳳蝶不夠積極，所以我反醒了，這次換我主動。你就和霜一起，專心為你們的第二個兒子好好努力。”

“劍無極，你!”

雪山銀燕漲紅了臉，拂開劍無極的手，悶頭自顧自向前。劍無極手指劃過自己的唇，笑意帶過，只余不明意義的弧度。

“劍無極……”

秋已深，紅葉豔勝紅花，在眼前紛紛擾擾，揮之不盡，腳下枯葉不斷脆裂，嘈嘈雜雜，雪山銀燕聽不見劍無極本就極輕近無的腳步聲，是落下得太遠了嗎？雙手不知不覺緊拽成拳，用力用得掌心發痛。

轉身，決定等他，總要等他一同並肩，不是還未跟他說一同回正氣山莊的事嗎，抬頭卻見那抹夜空般的深藍就在目光所及處，明麗勝過紅葉的唇抿著似有似無的弧度，目光如滿地的枯葉，零零散散。

“太遲了。”

“劍無極……”

“我說，銀燕……”劍無極撇了撇腦袋，笑得眉眼彎彎，“你再走得這麼拖拖索索就會太遲了，要是霜不理你了可別成哭牛哦。”

“明明是你行得慢，還有，別總拿霜姑娘說事，我與她無什麼！”

銀燕哼了聲，把心中的不爽快一股惱兒地說了出來。劍無極嘖了嘖，一閃身到了銀燕的前面。

“是啊，是啊，我就是慢，既然你都這麼嫌了，那就快點趕路。”

劍無極身法敏捷，一動就如燕駝龍前輩所評價之快得如鬼魅一般。

“你在講什麼，我無嫌你。”

銀燕忙運了輕功趕上去，急急躁躁，劍無極轉身倒行，速度未減慢，嘴上功夫也未落下：

“笨牛啊，這不是重點啦!關鍵是，有些事，就如感情，人可能自己無法意識到，就像我，行得快，但覺悟總是太遲，所以補救再補救，彌補再彌補。可惜不是所有結果都能挽回，不是所有失去都能彌補，銀燕，你明白嗎?”

“我……”

銀燕身法一滯，劍無極雖慢了下來但並未停下——這個問題是用來思考而非回答的。

“劍無極!”

沒想到銀燕急喚了一聲就閃現在面前，冷不妨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阻了他的步伐，劍無極愣神之間下意識地掙了掙，腕上的力道卻也似本能般收得更緊。

“我明白。”銀燕看著他，神情隱約有莫名的怒氣，話講得斬釘截鐵，滿到毫無退路，“所以，我不會!”

無言，沉默，一個呼吸的時間，劍無極眨了下眼睛，“哇哇哇”嚷了起來：“笨牛~，啊不，銀燕!你講得這麼自信，終於是開竅了哦!好啦，好啦，打鐵要趁熱，快點走，趕快見到霜，保持住熱情，我看好你!”

“劍無極，你!”

“大家都知這是你的名言，不用時不時秀啦，趕路要緊。”

劍無極手一翻反握住銀燕，將人帶著就往前疾走。

“劍無極!我並沒有在講霜姑娘的事。”

銀燕為了定住身形竟用上了七分內勁，若不是劍無極反應奇快，及時鬆手抬臂一擋，兩人恐怕會撞個滿懷，即使如此，面對面的距離也近到能感覺對方之呼吸了，銀燕不由一呆，劍無極已退開了兩步，皺起眉，拔高了音調，話速比吐糟時還急：

“銀燕，你老做這麼危險的動作真容易闖禍，要注意行駛，啊不，行路安全。還有啊，我一直在跟你講的都是霜的事，從頭到尾都沒有別的事，你一直回應的當然也是她的事，哪裡來什麼其他的事？你若不好意思就直說，我可以不講，但你見到霜不要不講，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不好意思她不好意思，你們的第二個兒子就不好意思，大家都不好意思就真正無意思……”

繞口令似的話被劍無極說得飛速，連一口氣都不用換，每個字還都吐得清清楚楚；腦袋習慣性地晃來晃去，髮辮也隨著甩來甩去，一條極不安分的長尾巴。銀燕怔愣愣地聽著、看著，耳邊突突地飛過最近頻率頗高的“第二個兒子”，鬼使神差地就應聲道：

“劍無極，為什麼我非要有第二個兒子？”

話一出口銀燕恨不得吞回去，劍無極是什麼樣反應的人，眼睛一亮，嘴角更翹，想都不用想就接住了這茬：

“那個啊當然要有了，因為我喜歡女兒啊，女兒長得像嗲親，跟爹親，大女兒待身邊，二女兒給你當兒媳，親上加親，大家成了一家人，經常好見面……”

那個人劈裡啪啦地打著如意算盤，銀燕起先聽得瞠目結舌，忽然扶額，笑起來。

“喂，你笑什麼，是藥不能停嗎？”劍無極一頭霧水，慎道。

“無，沒什麼，對不住。”銀燕收了笑，看著面前的人道，“劍無極，我們一同回正氣山莊住吧。”

“啊?”劍無極愣了一下，碎碎念道：“什麼啊，這種事情還需要特意講的嗎，出了黑水城不住正氣山莊難道住鐵軍衛……”

是啊，這種事情不需要特意講，我們不住正氣山莊還住哪裡呢，兜兜轉轉，家不就在那裡嗎，並不需要等我的第二個兒子啊。

銀燕笑了笑，大步往前，劍無極說起鐵軍衛便記掛起了風逍遙和風月無邊。

“好，我們可以順路去趟鐵軍衛。”

“不是鐵軍衛，是鐵軍衛的酒窖啦！”劍無極糾正道。

“好，是酒窖。”

無論劍無極說去哪裡，銀燕一路都應著好……那日回正氣山莊，他打掃完父親的書房，接著清理後院的屋子，大哥俏如來就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銀燕一邊做事一邊述說一年多來的林林總總，說著說著那總是出現的“我和劍無極”、“劍無極與我”就變成了兩個字——“我們”，當意識到時，他望著大哥，不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俏如來像是回憶起了魔世的經歷，娓娓道來，輕輕感歎：

“銀燕，我曾問父親做他的兒子為什麼這麼難——背負太多，責任太重，犧牲無底限……我不明白父親是怎樣擔住的?為何史家人就該承擔?然而——在魔世，無論怎樣的絕境，父親都不曾有過半點放棄，我才明白，父親也好，史家也好，我們擔負的並非責任，也非命運，而是希望，責任命運終有盡時，但“希望”不會。而你，也許是我們之中最早明白的人，因為你有一個鼓勵、陪伴你堅守希望的人，而這個人於你而言，何償不是你的希望，就如同父親、宮本師尊之於我們，蒼離師尊、諸位前輩之于我一樣。對於希望，我們要做的就是守護與不放棄，堅持與傳承。”

銀燕默默思考俏如來的話，只覺得豁然開朗——不必糾結，不用介意其他，在一起無關事非只為彼此。

2014年12月5日

[ 此帖被一葉素在2015-06-14 13: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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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4-12-14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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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有在风云碑看见这篇文TvT很萌！！真的很萌！！！
醉了酒的师兄是让人心痛的老实……他俩能好好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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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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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5-06-14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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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劍]隨筆贰

隨筆二
從還珠樓返轉黑水城的一路上，雪山銀燕總會時不時地慢下腳步，往身旁、身後看一看——習慣，難以改變。但，銀燕想，沒有改變的也許只有“習慣”了。去時紅葉紛擾，回時枝頭蕭索。節氣移了，景色換了，身旁沒有那個人了，嘯靈槍也斷了，就連自己都變了。銀燕撫過抹額，轉身，朝著黑水城的方向悶頭疾走。

決定去苗王宮的那日，雪山銀燕和平常一樣，天剛露白就已在慣常的地方練功了，到了雞鳴聲聲，村中升起幾縷草青色的炊煙時返回住處。天色還很早，遠遠地看見常年經營酒樓不慣早起的梅香塢老闆娘戀紅梅立在院中，正與風間始說話。銀燕雙目一亮，疾奔走入。

“老闆娘，是有修儒消息了嗎？”

“剛收到他的信，我就來找你嘍。”戀紅梅撫了撫髮髻，看著銀燕道，“不過…他在苗王宮。”

“苗王宮？”銀燕垂下了目光。

戀紅梅輕輕皺了下眉，道，“聽修儒說苗王答應幫他大哥打探身世，他會暫住一段時間。你要去尋他嗎？”

“銀燕大哥，你這麼緊尋修儒是有人急症嗎？”風間始關切地道，“不如讓我去找城中大夫。”

“啊，不用！”銀燕忙道，“是我太急躁，害你們誤會，對不住。”

風間始“哦”了一下，道了聲“不要緊”。戀紅梅望了眼銀燕，笑道“無妨，修儒也讓我替他報平安。他信中還說霜姑娘在王宮，一切安好，讓大家放心。”

“啊，嗯。”

銀燕含含糊糊地應了，送戀紅梅走了一程，回轉院內，風間始已擺好一桌早餐。

“銀燕大哥，我們吃吧。阿尼吾愛去練劍了。”

“練劍？！”銀燕面色莫名一沉。

“是啊。銀燕大哥，你怎麼啦？”

“無事。”

銀燕草草吃完飯就急急離開了，風間始有些擔心起來，尋思了半天，覺得自己大哥一切都好，銀燕應該是為了霜。對，一定是為了霜姑娘——在去後山幫小玉摘桃子的路上，正好聽到銀燕與大哥關於霜的對話，他便更肯定了，上前勸了幾句。見銀燕心動，只是面上還存著些彆扭，劍無極愉快地決定了——去苗王宮走一趟，對自家小弟交待了句，一路就到了城中集市。

銀燕跟在劍無極身後，從熟悉的雜貨店內借了只大籮筐，盛了劍無極為張伯家買的燒酒茶葉、為李嬸家買的醬醋油鹽糖、為趙奶奶家買的柴米、為陳家大爺配的藥材……。

魔禍已平，從外面避入城中的村民爭著返鄉重建家園,就連小東小夏不久也會離開，留下的都是在戰亂中失去家中樑柱，老弱病幼苦無支撐的家庭。銀燕不善言辭又嚴肅拘謹，想幫忙，往往變成別人反過來安慰他。劍無極不同，串趟門就能與人熟絡得如自家人，走上一圈，也不需特意問，哪家缺什麼他都能知曉，心裡記得清楚。這次去苗疆不知道幾時能回，銀燕見他往集市走就知道是去採買。銀燕思度他們很快也會離開黑水城，需要找個時間關照無心和始接手了。

“劍大俠，你定制的竹刀好嘍，看還合用否？”

“不愧是黑水城的手藝，大叔你做得真好。”劍無極比劃了幾下手中明顯小幾號尺寸的兩支竹刀，歡喜地道，“銀燕，你看，很適合小東小夏用呢。”

銀燕想起當年拜入宮本門下習武時的情形，接過竹刀，懷念地道：“是。我們也用過，是師尊做的。”

劍無極牽了下唇角，轉頭向竹匠買了幾件日常器具，付完錢走出鋪子，一路上開始東拉西扯。銀燕走在側後，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聲，劍無極腦後的墨藍色髮辮如一條不安分的尾巴，晃來晃去，銀燕看著漸漸地不吭聲了。

“笨牛啊，人總是要放下。西劍流作亂之時，我失去了父親、母親，以為小弟也死了，我失去一切……但人不能等到死之前，才懂得放下。”——從少年時就相識，一起習武，之後結伴江湖，出生入死也這麼多年了，卻是第一次聽劍無極自己提起，就在剛才，還是為了開導他。

銀燕想，他欠劍無極一句“對不起”，為曾經的那一句“你不會瞭解失去親人是什麼感覺”。

但是，劍無極的語氣太隨意，仿佛聊的不過是家長里短。銀燕道歉的話無契機出口，亦無從安慰和接續話題。

曾聽大哥俏如來說過“放下自在”，一念放下，萬般自在。能這樣自然地說起，是放下了吧。那麼，那些從不提及的事情呢？比如宮本師尊與風間家族，比如溫皇或者任飄渺，比如宮本師尊與任飄渺的決戰，比如那曾休養過的村莊中一座親手所刻的墓碑，比如鳳蝶和酆都月、還珠樓殺手一起到過那個村莊……

不說，是未放下，還是自己無能力、甚至無資格替他分擔！又譬如那每次問起，劍無極總當作什麼好玩之事來回答的海境經歷——若真如說的那般輕鬆，又何須回避問題?以
劍無極的個性，若非無法度，有誰真能讓他待在一處，連個消息都不傳回？

“劍無極。”銀燕喚了一聲。

“嗯？”劍無極輕快地應了聲，幾步跨進一間小食坊，與正在做點心的大嬸相當熟絡地打起招呼來。銀燕揀了院中角落裡的位置，放下籮筐，用桌上冷茶洗了兩套茶具，劍無極捧著兩包竹葉包裹的飯團，提著一壺熱茶過來。

“大嬸的梅子飯團真吃不厭呢。”

銀燕點點頭，接過一包，拎過茶壺倒了兩杯茶。

“喂，笨牛啊，我們明天就出發去找霜了，你一直拉長個臉、悶聲悶氣是怎樣？早知今日何必把霜氣走啊。你要是急，我無所謂，今天就陪你去也可以啊。”

“劍無極，你別亂講，我沒有在想霜的事情。”銀燕瞪了一眼剛掰開飯團，正一口咬下有梅子的那部分、一副大滿足表情的劍無極。“我、我只是……”

銀燕似是無法組織語言，劍無極也不急，食不語，他享受著梅子的酸甜清口與米粒的軟糯甘香，彎著眉眼，篤定地等下文。銀燕頓了好一會兒，道：“我是在想焱。”

哇，這只笨牛是跟誰學的啊，神田京一嗎？說起妹妹居然拿姐姐來擋。霜要生氣還好，焱要生氣了哦……

劍無極打了個激靈，呷了口茶，嗔道：“你好端端想焱做啥？”

銀燕避過劍無極的目光，低著頭，道：

“焱，她從未跟我提起她有個妹妹，甚至，甚少提及自己的事。我想，原因在我，我也許並不是她心目中，能與她分擔一切之人。”

“什麼啊！”劍無極噗嗤笑出聲，看著滿臉懊惱與困惑的銀燕，大大地歎了口氣，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長辮一甩一甩，簡直要晃瞎人眼，“笨牛，你也說你單純直接了，現在頭殼彎彎是怎樣啊？八刀痕是什麼樣的人，你真清楚。有這樣的父親，從小又在西劍流，相信她們姐妹的生活並不快樂，也許是真複雜，焱不願提及家事和自己的生活是人之常情啊。還有啊，先不說忍者幾乎都是從小受訓，大家同為江湖兒女，怎會像普通女孩子那樣多愁善感，愛把家裡的事、自己的事掛在嘴上。”

劍無極的嘴，歪理都能被說成真理，何況他平常說話一般都有理有據，銀燕聽著那一串如珠落盤的話語，亦無法反駁，面上發窘，劍無極並未就此打住：

“你就看看霜啊，她與大家一同在黑水城生活，和無心、金池姑娘、老闆娘關係這樣好，對她們也從不提啊。”

這話卻有些莫名的多餘，銀燕一時說不出哪裡不對,低頭尋思了一番。

劍無極將自己那一包裡的兩隻飯團都落了肚，悠悠地喝了會兒茶，才聽見銀燕兀然作聲：

“那不一樣！”——霜與無心她們的關係，根本不是他話中意所指的那種。一事歸一事，差點就被劍無極蒙混過去了！

“笨牛啊，你突然這麼激動做啥，什麼不一樣啊？”

銀燕正要解釋，猛地意識到劍無極非但無一絲驚訝,反而勾著唇，單手支頤，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他是故意的！銀燕陡生惱恨，哼了一聲，大手拆開竹葉,悶頭將飯團往嘴裡塞。

劍無極又怎容對方逃避：

“的確是不一樣——可以為你死，可以為你留在中原，陪伴你，怎會是一樣的呢？”眉眼唇畔倏然退去了笑意，聲音也淡了下去，聽著竟是驚心，“還是，銀燕，你，認為這樣還不夠？”

“我！”

銀燕全身一震，臉色都白了，他握緊雙手，直直地盯著劍無極，半晌才能出聲：

“正因為不一樣，所以、我希望我也可以分擔痛苦的事、傷心的事。”

“唔~，你這麼想也不差啦。”

劍無極撇了撇腦袋，若有所思，銀燕專注地等下文，聽到的卻是一聲輕呼：

“哎呀，銀燕，你真該被吊起來打屁股！”

“什麼？”

“大嬸的梅子飯團一年就賣那麼幾回，起早排隊都不一定吃得到，今天特意留的，你看你，真浪費！”

銀燕順著對方無比痛惜的目光往下看，原來自己在激動之中將飯團捏得不成形，暗紅色的梅子被擠出，粘在白乎乎的飯團外面，有些慘不忍睹。

劍無極搖著頭就去掰銀燕仍是緊握的手，沒想到那雙手一縮，一抬，飯團盡數被塞進手主人的口中。

“我無，還可以吃。”

唇邊竟還沾上了飯粒，劍無極想也沒想，抬手替銀燕擦去了。

雖被稱作“大俠”，在長者眼中不過是兩個大男孩——在坊內不經意望見這桌情形的大嬸掩嘴，忍不住笑嘍。劍無極卻是怔了怔，快得好似不經意地垂目、起身，一邊揮手，一邊搖頭，道：

“笨牛啊，被小東小夏看到，你這個師叔當得可糟糕啊。”

銀燕微微眯了下眼，撇過頭去。

“哼！彼此彼此。”

“哎呦，越來越喜歡頂嘴了啊。”劍無極拂開攏向面頰的碎發，唇角又掛上了笑：

“好啦好啦，天色都不早了，趕緊來去，這些東西阿伯阿嬸們還等著用哩。”

“嗯。”

銀燕走進鋪內借水洗手，與熱情招呼的大嬸漫聊了幾句，瞥見劍無極慢悠悠地踱出食坊，便快步趕了上去，提過對方手中那只裝滿了物品的筐子。一路上除了和大嬸大伯們聊幾句，劍無極沒怎麼說話，待到東西送得差不多，沉默依舊，銀燕想起方才大嬸的話，道：

“劍無極，大嬸說今年收成不好，醃梅子快用完嘍。”

“是啊。”劍無極心不在焉，過了會兒才開口，也只似在自言自語：“花草樹木也是看心情長的，魔禍、尚同會、九算，盡是烏七八糟的事，黑水城再避世也總會受些影響。”

輕幽的語聲中透出了一絲厭倦，銀燕動了動唇，終是無言，他深有同感，這世上不少人是連花草樹木都不如，興風作亂，致使生靈塗炭、百姓顛沛流離。

氣氛悶得如黃梅天，居住的院落進入視線，銀燕輕舒了一口氣，道：

“劍無極，你今年醃過多少？”

“兩壇吧。”

黑水城是由不滅火為動力的機關城，常年溫暖，各種果子成熟時間很短，味道總差那麼一些。入夏後，自家小弟在院子裡，扭扭捏捏擋著兩筐從城外摘來的鮮梅，支支吾吾似乎不好意思讓他弄。劍無極想那些醃梅子肯定早在小玉姑娘那裡了，不禁笑道，“如果哈吉咩沒送人，倒可以江湖救急一下。”

“不會。”銀燕確定地道：“應該沒吃完。”

劍無極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看銀燕推開院門，徑直走向屋後。平時家務都是風間始打理，從未注意那涼棚下酒罈、醬壇、醃菜罐子……林林總總竟然不少，幾乎都是村民送來的。

“劍無極，是什麼樣的罎子？”

“喂，你真當我是什麼水果忍者啊。我哪有時間去整那些梅子，都教給哈吉咩做了，我不知啦。”劍無極揮了揮手，似不耐煩瑣事，徑直回了屋。

銀燕怔了怔，又去翻找，看到只靛藍紋的瓷罐，打開來，果然是。一粒粒特殊手法醃漬而成的梅子，色澤比結在樹上時還紅潤明麗。他取了顆放進嘴裡，清爽的酸、甘冽的甜，酸酸甜甜微妙地融合成嘗了就忘不掉的味道。已習慣練功時帶一大罐梅子煎的茶，但事情太多，勿說是待在城中，就是晨昏定時練功也很難得，現下還剩大半壇，送給食坊
大嬸以免浪費了。

雖是冬季，城中的樹木依舊繁盛，光亮透射下來，綠葉鍍上了黃昏的色澤，一片金紅，銀燕抬手微擋，恍惚間，似有人伏在一點都不結實的樹幹間，朝皺緊眉頭的他笑得歡快。

曾經年少，與家人才團聚又不得不分離，他真忍耐，原以為會與他一起的大哥被師尊帶去他處時，他也未吭一聲。那個被師尊說是“師兄”的人輕慢地笑他“戀兄”，他卻忍不住生氣於是不肯叫聲“師兄”，那個人就越發端著“師兄”的架子處處不饒人，逼他比試之後更是不理不睬。本就性格不合，他唯恐避之不及，只管自己修習，早日學成早日回家。練得猛了，沒日沒夜，饑腸轆轆才回茅屋吃飯，不管什麼時間倒總是有溫熱的飯菜留著；口幹喉癢才會想到喝水，摸身上，總有個竹罐裝了燒過的水。入夏，天氣又悶又熱，他拿起竹罐猛灌，那水酸甜清口，甚是解暑，煩悶被掃盡一空。愣了半晌才後知後覺清水已換成了茶，又愣了半晌，霍地起身，疾走了一段卻迷茫起來，待驚覺頭頂風聲異常，來不及閃避，咚、咚、咚、咚，拿頭殼接下了“暗器”——半打紅黃果子。

他手護腦袋抬頭，樹上的人大概是未想到會砸中，全身傾在不甚粗壯的枝幹上，定定望
著他。枝彎身斜，他不由得緊起眉頭，樹上的人轉瞬眉眼飛揚，雙唇挽起明麗的笑。

“小心！”

聽得“哢嚓”聲，他驚呼，大步踏前，只見斷枝落地，愣神間異物朝面門襲來，忙退身堪堪接住，仍是一顆果子。

“哎呦，接住了啊，硬頭殼的啊。”樹上傳來笑聲。

“你！”

他紅著臉瞪過去，那人早掠到其它枝上，順手采了把果子在玩：

“你什麼呀，別杵著，快幫師兄我接好啦。”

說著不等回答又當頭扔下。他可不想再用頭殼去接，情急之中撩起衣擺兜住，樹上的人毫不含糊地東一頭西一頭地一捧捧擲下來，他應接不暇輕功都用上了。到天色暗下，收穫頗豐，足足兩大筐。他流了滿身的汗，驚訝地發現不僅不覺得累，反而全身筋骨都松了，氣勁運行甚為通暢。

“喂，你這麼看我幹嘛。只知道練力氣，跟牛一樣。師傅五日後回來，我才關照你的哦。”

“多謝你。”他憋出三個字，紅著臉提起兩筐鮮梅。那人也不客氣，挑了幾個甜的自顧享受。

“那個……”

“嗯？”

“那個……”他不知道該怎樣問，下意識地往身上的竹罐瞧，“師兄”兩個字幾乎溢出。

“不是。”

一口否認讓他愣愣地抬頭。師尊每次來只是逗留三五天考驗成績，指點新學，根本不待在山上。是其他人嗎？不可能啊，師尊說這山上鮮有人來，茅屋四周還布了結界，其他人也進不來。

正在苦思冥想，那個人忍不住了，伸出手指輕扣他的腦袋，猛搖著頭，道：

“啊~，真該叫你笨牛啊，這種事情都要想啊。”

“那……”

“那什麼啊，真是被你氣死了。好嘍好嘍，別想了，頭殼燒壞我可沒法向師傅交代。想知道茶是誰燒的，飯是誰做的，嗯~還有破衣服破鞋是誰給你換的......讓師兄我告訴你哦，其實嘛~~~”對方忽然一臉神秘，示意附耳過去，他就愣愣地湊了上去，含著水果香的氣息搔得他面頰微癢。

“是天上掉下來的啦。”

“天上掉下來的……”他不解地看著面前的人，見笑意從那明麗的唇間漫溢開來。

“笨牛啊~”

“劍無極、你、哼！”

他想這個人也太幼稚嘍，他才不會叫他“師兄”。

“銀燕大哥？”

風間始給廢蒼生送完晚飯，回去的路上見到銀燕望著樹木發怔，疑惑地喚了聲。銀燕回神，看了眼手中的瓷罐連忙說明。

“對不住，始，我忘了問你，是否需要留一些。”

“沒關係、不用啦。銀燕大哥，我陪你一起去吧。”風間始笑著揮手，比起吃，他更喜歡看自家大哥做那些與江湖無關的事。

猶記得，母親不擅家事，唯獨梅子醃漬得極好，連禦內都比不上；父親最愛喝煎梅茶，尤其是大哥煮的；大哥最喜歡吃外祖母大人做的梅子飯團；他最喜歡看大哥幫母親削果去核，也最喜歡和父親、大哥去摘梅子,雖然他和父親只有幫忙接果子的份。

那一年，是有記憶以來最沉悶的夏季，那一日，一場暴風雨剛剛過去，天氣反常如秋。母親顯得頗為高興，讓大家一起來醃漬新梅。後庭小院，母親嫻雅細緻地清洗鮮果，大哥閑閑地坐在廊上同他說笑，時不時逗母親開心。修長白皙的手指間，小小銀刀削皮去核，俐落如風，總看得年少的他無端地發起癡來。一顆紅黃的果忽地從竹盤上滾落，大哥用胳膊輕輕頂了頂他，他回神，笑著去撿，還沒有碰到，走廊的地板微微震動，沉重的腳步踏至眼前。

“父親大人？”

他抬頭，心沉了下去；回望，母親輕擦眼角，溫柔的笑容更顯淒然，心徹底涼了；怔愣間，瞥到一縷殷紅從大哥的指尖蜿蜒滴下，他心中一緊，正待過去，只見大哥將傷指送入口中，緩緩添吮著，明麗的唇勾起了冰冷駭然的弧度。他那顆已明志與父母共同赴死的心突然害怕而動搖起來。

“風間始，你怎樣了？”

“沒事，沒事，眼睛被迷到了。”風間始趕緊抬袖擦了擦眼睛。

送東西時，風間始說漏出城的事，食坊大嬸忙現做了飯團硬塞到他們懷中。

“銀燕大哥。”風間始看著手中的飯團，道：“我一直想和你道謝，多謝你讓我與阿尼吾愛重逢。”

“你不用介意，我沒有為他做過什麼。”銀燕目光黯然，搖了搖頭，“你該多謝宮本師尊。”

“不是的，銀燕大哥。我真感激宮本前輩，但我更感激你。銀燕大哥，我想，是你在阿尼吾愛最需要的時候，陪他度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候。”

“是麼。”銀燕彎了彎唇，算是回應。

雖知銀燕並不明白，但風間始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阿尼吾愛，他，無法一個人活下去。”——這句話，他實在無法用言語表達。

2015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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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6.14 [燕劍燕]隨筆（2F更新贰）

[燕劍]隨筆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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