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7 【鶴卻】夜舫聽琴本宣，3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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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shi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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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樓發表於: 2021-11-14 0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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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27樓(paznever) 的帖子

我喜歡你的敘述，鶴白丁那個帥破天際的樣子，讓我看著越寫越刺激(•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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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

31樓發表於: 2021-11-15 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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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舫聽琴 6 - 完

胡鬧了大半夜，倆人草草收拾好自己準備就寢。雖時近午夜，卻塵思想了想還是點亮了那只紅燈籠，像往常般擱在窗邊，順手把白紙辛夷燈籠高擺在書架頂、早上那半紙殘燈的旁邊。
鶴白丁嚷說他睏了，扛他這麼大一個人真累云云，自顧自地閉目安睡。可闔沒多久的眼又睜了開來，偷瞥著身側尚趴在枕上，看燈籠看個沒完的卻塵思。
不過就是個普通的紅燈籠，有什麼好看的。鶴白丁心裡不解，但也跟著眼前紅金流淌的髮杓一同凝望著朱錦似的火光。
「好友……吾想問你一事。」
忽然卻塵思轉過面來，挪著臂肘偎來他身旁。
「你問吧，隨你問。」
「這道傷是何來？」
卻塵思的掌猝不及防的直摸進了鶴白丁的衣襟，薄軟的指尖滑上他左心留刻的深疤右側，橫貫胸骨的那另一道疤，撫弦般地輕撫過突痕上的疙瘩。
「……忘了。」
妖市外海的那戰光火搖閃過眼尖。
鶴白丁打了個馬虎，只覺早與卻塵思無關，癟了癟嘴不願多說。
「回答吾。這傷可致命，究竟是何來？」
可一見籠火燭影裡的卻塵思眉眼尖是如此堅決，鶴白丁抬手揉了揉他纖軟的髮頂，思索再三才說了出口。
「這是裁罰者所傷，我非是死在你劍下。」
聽得此話，卻塵思隨即神色現異，鶴白丁安慰似的摩挲著他泛熱的眼窩，平穩了語調繼續說釋。
「你殺的只是異識晶元佔用我的身體，給我續的不該續的殘命，我早與罪域裁罰者同歸於盡，葬身在妖市外海。」
一言暫歇，卻塵思闔上了眼，眉心微微的蹙起。
「你什麼都沒有做錯，若沒有你，我不知還要為惡多久。」
卻塵思輕輕頷了頷首，沒有答話。
「怎麼了？」
「吾慚愧……竟……不知……」
「都過去了，睡吧。」
「白丁……對不住……吾真對不……」
或許是因閉目專神太久，卻塵思不知他倆間近得不分牆影，話不及意便被切截。
「哈，終於堵住一次你的嘴了。」
卻塵思少見的抿了抿嘴，不樂意似的挨進鶴白丁的肩窩。
「……好友……」
「嗯？」
「……無事。」
「話沒說夠是嗎？好吧，那我繼續說。」
鶴白丁起了身，吹熄燈籠裡的燭火，屋裡突然消了影，籠進一片沉黑的夜。
「我買那腳繩，就是想綁著你。」
窗邊一時暖火盡散，寒夜的陰冷霜意溜進屋裡攀上了床沿，鶴白丁頓覺腳邊一冷，攬著卻塵思的腰際抱在懷裡。
「怕又和你走散了。」
等不到卻塵思回話也看不清他的面龐，鶴白丁心裡一慌，不知是不是說錯了話，尷尬地輕咳兩聲。
「咳咳……不喜歡就算了。」
「吾喜歡……」
只聽霜裂般的一絲輕音，卻塵思說罷便曲身埋進鶴白丁落散的衣袖裡，故作沉睡的拉長了呼息。
他忘了冬夜靜得荒涼，方才的話都清晰得進了鶴白丁的耳中。

天未亮起的清早，卻塵思先醒了意，兩腳搓磨著忽感有異，連忙起身查看。只見原本空著的右踝上，多了一條繫著銀拈飾指的紅編細繩。
「……這是……昨夜……」
「綁了你的那條。」
鶴白丁早被一旁動靜吵醒，拜此所賜，得以見到卻塵思又驚又羞的愕然神情。
「……還能拿下來嗎？」
縱然這腳繩說的是求福安歲，可卻塵思只想得到昨夜他倆在荒山野嶺上，一場天地為舖的論交。
「拿不下來了，要解得剪斷才行。」
鶴白丁伸出一指勾進繩圈，彎著指節貼在光裸的腳踝上滑移。
「要剪嗎？」
「不了……就這樣吧。」
畢竟緣還是纏得緊些，哪天散了，也不是杳無蹤跡。
況且留著的傷呢，興許還能當作來生的印記？哪日塵緣再逢，還能思念起彼此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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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21-11-15 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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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舫聽琴 7 - 節錄1

出本計劃緣故，第七章只放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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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末的尾，夜不涼冷，東來的暖意花息飄過窗邊紅燭，撫睡了卻塵思的眼尾明臥，吹搖著火苗光爍。
故事講著講著就睡著了，昨夜也是如此，害得卻塵思忘了自己說到哪。今夜才剛說翻新回，又支不住輕眠睏意，說沒幾句就噤了聲息。
鶴白丁想起身吹熄燭火，免得擾了好友安眠。卻望見身畔眉間晃影，像個戲末皮影似的抖了抖薄翼，愣了會兒還是躺回枕側，撐著顎骨頰緣，端詳起這靜雅青潤的五官。
說他年方過弱冠，或許不少人會信吧。只若未閱出他眼中的殘慟悲淒。
他想卻塵思生來就是笑的，儘管魂輕命舛，他仍是踏過了萬千荒瘠，承著眾生終負，含著曦煦和顏前行。
若問鶴白丁想求什麼，他大抵會前後思索一下，回說想陪著卻塵思吧。倒不是他倆之中誰非得有人陪，僅是衷心一意，不願見他孤身一人。
可說起他這幾百年的空寂，又怎是心疼二字能概括？他這一首歸去來兮，平白地在紅塵漣漪的殘陽幽影上添了兩行清雨，夷平了川水漥地，留下一床涸泥曝野的薄釀。

如兩葉不繫蓮根的浮萍，在這偌大的酒盞淺水中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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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zn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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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樓發表於: 2021-11-21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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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6发现，这是一头一尾对照的时过境迁。却一人独活时，对岸繁华喧闹，却便如此生活太久太久，久到对岸由一片繁华没落为一片废墟；而同时，却所居的这片山也从空无一人到聚集村落，再发展到从山上都能看到山脚的一片灯火通明，最重要的是，却意外等到了鹤的归来和陪伴。老师的鹤却充满张力又富有温情，鹤又帅又皮，却却很可爱！期待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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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21-11-21 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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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33樓(paznever) 的帖子

謝謝你的長評和蹲更，我想寫的就是這種今昔對比的感覺木有錯……時過境遷卻塵思已不再回憶當年也不在意世間變化，沒想到居然回來了一個陪伴他、給他溫暖的鶴白丁，就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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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樓發表於: 2022-01-03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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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舫聽琴 7 - 節錄2

感覺有點少，多放一點好了

鶴白丁終是揮熄了燭影，讓枕邊的人沉進了墨夜，但仍依戀不捨得懸著腕指，輕探著卻塵思纖滑的樑骨鼻眉，勾挑過唇心，落了掌在他胸膛。
那夜入夢他睡得沉，夢裡寧靜的山上有著他倆的家，還見到了卻塵思口中與他個性迥異的三胞兄弟、他溫柔的母親爹親，和他意氣風發的小叔叔，一家和樂的圍在餐桌邊有說有笑。
醒時見樑頂柱板上日影光亮得虛幻，鶴白丁才發覺自己沉溺已深。
終究是無人問津的二人，在這山腰上的避世小屋為家。

卻塵思早已起床離房，鶴白丁聽了會兒屋裡動靜，尋到他一人在灶房忙碌。

「在忙什麼啊？這幾天看你忙進忙出的。」
「……吾……」
卻塵思愣在灶上冒滾的小鍋前，低頭看了看鍋裡白黃的鮮筍，又看了看腳邊斜闔著蓋的竹籃。
「吾想去風嶺給母親爹親問個安好，要備些酒菜花果。」
「我幫你吧。」
鶴白丁沒弄懂卻塵思在愣神什麼，猜是他被蒸煮吃食的水氣薰得暈，便進了灶房，翻看那一籠籠提籃裡都備了些甚麼。
不外乎就是兩三樣鮮果、一束野地摘來在插陶瓶裡飲水的淡色花朵，一旁案上一盤熟綠的豆仁點綴著雪白的豆腐片、一碗白米飯、一盤齊百多巧的焦香炒菇，鶴白丁包了兩副碗筷杯盞塞在籃底，正巧擠著那青土色的陶瓶，卡著籃邊不致吭搖晃蕩。
「那……好友能幫我斟兩壇青梅酒嗎？」
卻塵思抬手擦了擦鼻尖，從牆架上拿下兩只酒壺，掂著步繞過地上大小物事，迎著站起身的鶴白丁，塞進了他的臂彎。
「行。」

鶴白丁抱過兩只空酒壺，正要踩出房門，又退了回來，結結巴巴地探頭低聲問道。
「我能……和你……一起去嗎？」
也不知是哪裡突生來的侷促，像是窺視了他人的畫局，平平白白的一紙陌話飄進了窗，望那滿桌的山水花彩上沾黏了兩字唐突。
「哈，自然是可以。」
殊不知他收的兩副碗筷早洩漏了打算，卻塵思看著他慎重的模樣覺得甚是好笑，想鶴白丁日常對他怎還老是這般生怯。
「有好友作陪，是再好不過。」
「你只是想要我幫你拿東西吧。」
「吾還需要好友幫吾解決這兩壇青梅酒。」
「沒問題，釀酒交你，喝酒由我。」
卻塵思和他鬧笑幾句，拍了拍鶴白丁繃直的背脊才回灶房裡，撈起那幾根鮮筍入涼水浸透，一面收整其他吃食。

待鶴白丁提著兩戶沉甸甸的酒罈回來灶房，卻塵思早已將兩籃供品都備好，往佛室取了香便和他一前一後的出門去。

天白風清，屋外的荒草原野漾著一股青草的香，循著漆墨的枝椏往更山裡而去，踏著山脊依稜縱走，直向杳無人煙的深山前行。
縱行山稜之上，望得山腳村落遍佈，一處處的錯落在青翠煙綠的蹼指間，鶴白丁正數看著這些小村他光顧過哪些，就聽前頭帶路的人突來一聲噗哧的笑。
「笑什麼……」
「笑好友方才杯盞食具都已備齊，還問吾能否同行。」
「我……就想……不能就……順路跟去也行，幫你解決了飯食再回去不是輕鬆多了嘛。」
「哈，好友多慮了。」
他想卻塵思對這路大抵很是熟悉，左右觀望之餘還能與他這般閒扯。
約莫又走了半個時辰，遠遠見到了這路山脊的邊沿，似是一面被狂風削過的裸岩惡背，在雲起處乍然轉了個彎，綿延的繞上了別處的山勢。
沿路植草漸疏，地勢緩淺的凹了個坡，風兒胡來的竄過兩人的四周，泛音呼嘯著向兩人高聲問好。
「此處喚作風嶺，風很大，往前轉進彎谷後就小了。」
卻塵思往回幾步，挨在鶴白丁耳邊對他說道。
鶴白丁想抓著他一起走，左右看了看實在騰不出手，索性趕緊快步跟著上前。

彎走繞過低草稀疏的丘脊，風就停在了來時路尾，眼前一片土色的緩坡張著一紙空黃，堆隆著兩個石坡在丘稜邊，坡前的碑上爬滿了細小藤葉，上頭零星綴著的兩三朵小紫花是此處唯一的春意。
卻塵思挨著丘脊放妥滿手物品，示意鶴白丁也來卸下身擔，不待好友起手就輕車熟路的先撥淨碑上的雜葉，取出線香花束插整，擺齊了供品吃食，沒兩下功夫就自個打理完了，直讓鶴白丁覺得插不上手。
只見翻掌卻塵思捻起佛珠，闔目端跪在碑前默聲誦起了經，儘管風早靜了音息，也聽不出他在唸什麼。
鶴白丁舔了舔被山嶺強風呼燥的嘴，本想跟著念誦腦裡的某些道經，可突然記起卻塵思說的，他那被道門活埋、差點夭折的小弟，還是止了念頭。
面前兩座碑一大一小，大的刻了卻塵思的母親爹親之名，小的則是刻著他那位喚作深微的小弟。
他想這忘字一姓，生來便帶著點太過灑脫的念想和虛幻，可能是寫起來太好看、唸起來太好聽了，那造字的倉頡才會偏給這字賜了個歸虛的荒煙裊意。
就是不知為何卻塵思口中的滄溟小弟和歎希奇叔叔不在此處？

鶴白丁猶豫著該不該問出口，可就算問了也定是他毫不知曉的緣故。

不覺間卻塵思誦完經起了身，拎起碑旁的酒壺，信手拔開了蓋，傾口流柱出黃青色的酒水繞著碑旁圈倒。倒不過半壺就收了口，轉過臉對鶴白丁淡淡一笑，把酒壺遞給了他。
「爹親他們喝不多，莫糟蹋了好友的酒。」
「我……明明是你的酒。」
鶴白丁被這話弄得一愣，還是伸手接過了酒壺。
「呃……那個……」
才把壺蓋開了個半，鶴白丁又把它塞了回去，終是忍不住的想問個明白。
「嗯？」
「你說你之家人……小弟和小叔叔……」
鶴白丁比劃了下，想指石碑又覺不妥，揮了半天還是搭在酒壺上習慣。
「他們葬在儒門，有儒生看顧。」
卻塵思說完又勾起嘴角笑了笑，十指撥玩起手上的白玉佛珠串，凝望著面前的墓丘。
「爹親與母親的墓，實際上也只有爹親在，母親已尋不到了。」
清響的風在丘脊外呼嘯，似是在與卻塵思應和。
「何況吾也沒見過母親。」
「嗯……」
我好像也沒見過母親，鶴白丁心想著，但也不知是否該這樣回答他。
「至少……」
卻塵思自顧接了話，彷彿他方才已聽得了好友的回應。
「至少從今往後，吾不用再憂慮好友是否有人問候。」
只見卻塵思笑得心朗舒懷，不見一絲悲影。
「……晦氣。」
鶴白丁咂了嘴，說來他還沒見過自己的墓到底好不好看、風不風光呢。

線香灰燒過半，青淺煙白的花朵都疲了頸，垂頭喪氣的吸吐著微涼的風息。卻塵思在風嶺的邊沿平處舖了張布巾，將竹籃酒罈都收了過來，順帶端來供拜過的吃食，確定物品都整齊壓實了，才去把四處閒晃看風景的鶴白丁給拉回來。
「好友吃飯了，那邊風景好。」
「啊……嗯。」
鶴白丁今日莫名啞了嗓，一句話也回不上。

倆人捧著碗筷圍坐，分了那碗涼了的白飯，各自埋頭默聲細嚐著難逢一回的人間煙火。

卻塵思覺得好友似乎特別安靜，一面撥夾著碗裡的豆腐片，一邊偷看鶴白丁含著筷子的頭安靜嚼食，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好友？」
「嗯？」
「吾不習慣備葷菜，抱歉。」
「沒……我知道的，菜……菜很好。」
鶴白丁反常的沒有調笑回嘴，這可嚇壞了卻塵思。
「好友臉色不對，是身體不適嗎？」
「不是……我……」
眼看卻塵思都伸手要來把他脈象了，鶴白丁趕緊按住他的掌，清了清嗓想該如何解釋。
「我是想……就……就是……莫名有點難過。」
那是一股毫無來由的酸楚，隨性的撲進心潭裡癱浮，吸飽了融雪和春霧悶蓋在胸口，漲成了朵吹不走的積雲，厚重的黏在天頂像坨灰白的泥。
「……好友是替吾難過嗎？」
「是……吧。」
「那怎會莫名呢？」
「但……」
卻塵思挪身坐到了鶴白丁身側，兩手托著碗筷在膝上，沉默片晌後，傾身靠在好友肩上。
「那是你之家人。」
鶴白丁偷瞄了眼在他肩側上伴著一呼一息載浮載沉的身子，看不見他的情緒。
「好友是吾之摯友，亦同家人一般，不是嗎？」
卻塵思依然是笑著的。
「……是。」
「哈，難得不見好友豁達。」
或許是他難過了。
「哼。」
還不都怪這禿驢。多虧了這個傻稱呼，鶴白丁找回了平時的口氣。
「吾早晨摘的筍，多吃點。」
「我……多謝。」
才說完摯友似家人一般，卻塵思就舉箸給他夾了菜，彷彿是藉機戲弄他，可說實話鶴白丁還是挺樂意的。

掃光了祭拜的供菜，卻塵思收拾起碗盤，鶴白丁到墓前撤走了殘香剩酒，一手握著染出掌心撇撇紅痕的香尾，另一手拎著兩壇沒怎麼少的青梅酒，遞到卻塵思眼前。
「你要喝嗎？」
他問得生怯，總覺得這話不該問。
「好友喝吧。」
卻塵思倒是很自然的如往常般回絕，像是早料到他會來這麼一句。

鶴白丁像個初來乍到的生人，尷尬的和卻塵思一人佔著布巾一側，靜默的各自觀著風嶺上的景色。

風嶺處在好幾重山峰的錯落之間，山間的雲氣被午後的艷陽曬得不見蹤影，叢叢綠蓊老樹錯落生在山谷間，擠弄成一窩窩的深影，覆生掩蓋住谷底石砌屋牆的處處殘骸。
看來這裡很久沒有人煙了。
就不知這風嶺指的是只有山頭上的這處，或是山腳下亦喚作此名？若是如此，那山腳下的殘垣石跡或許就和卻塵思的家人有關了？
可轉念一想，卻塵思看起來對此處熟的很，那下面他肯定去過了，鶴白丁覺得再探究也不過是徒增傷心事。
還是來壺薄酒，慰悼此生。
鶴白丁把另外那只沒動過的酒罈推到卻塵思身畔，自己仰頭飲盡這罈半數潑祭了天地父母的青梅酒。
「我們這樣，算……算不算拜過高堂？」
藉著罈底最後一嘴黃湯攪起的些許酒意，鶴白丁晃了晃腦，想他們方才一起跪在忘氏父母親前的光景，不覺突兀地想到了那姑娘出嫁時繁衣艷紅的傾身叩首，一場他倆今生怕是無緣見得的塵生樂喜。
「……拜……高堂？」
「沒……沒事，當……當我沒說！」
剎然冷風驚酒忽醒，像是賞來了個涼燙的巴掌，喊鶴白丁莫酒後誤事，少說兩句。
「好友別誤會，吾只是從未想過……」
「沒事沒事！走吧回家了！」
是我自作多情吧。
已經迫得卻塵思讓步至此，還妄想什麼呢？

鶴白丁匆忙的起身，左手一提右手一勾帶上東西便快步走遠，剩卻塵思和他們墊地的布巾在風嶺的崖邊吹著冷風。
卻塵思折好了布巾才趕緊跟上好友，拉扯半天搶回一只竹籃，有些尷尬的看著走在前方的鶴白丁，他左手提著竹籃右手又是兩大壇酒，再上前討要分重卻仍是被拒絕了。
直到出了風嶺外側的山巒，鶴白丁才停了腳步，不好意思的回頭偷瞄一眼卻塵思。

他忘記路了。
趁此機會卻塵思搶到他身前，張口就要問個明白。
「好友方才……」
「當我沒說。」
鶴白丁高聲打斷了他，似是不願再多言。
發覺出聲重了，鶴白丁慌忙的退了步伐，想抬手安撫但手上佔著物事，也毫無辦法。
「抱……抱歉。」
「無事。」
卻塵思搖搖頭，瞇眼笑著應了聲，領著鶴白丁回居處。

甫入小居大門，卻塵思趁此押在鶴白丁身後，讓他順勢走入了灶房，一起放妥滿手雜物，堵站在門邊不讓好友出去。
可即使如此，他也沒得到鶴白丁向他解釋，方才他所謂之拜高堂是指何意。
拗不過這般對峙，卻塵思先投了降，側身讓路給鶴白丁離去。
「好友先沐浴更衣吧，吾還要收拾一下。」
「……嗯。」
鶴白丁自是知曉卻塵思想聽他說明白，但他實不想再提此事來煩擾他的清幽修日，只窘迫的應了聲，便趕緊離開這煩熱的灶房。

日子暖了，顯得這樣的浴水太燙了。鶴白丁蹲在浴桶外舀著水沖腦一面想著，想他倆去年此時還在山裡野泉親戲，眼下看來卻像是他一步步的踰矩起序。
他們早回不到從前的同修摯友了，但也無法再往昇情。肇因他是出家的修行人，而他怎麼說也曾是個修道人，現在還是個黃泉失途的還魂茫人。

他曾笑說情字不就是撇橫直的心，搭上一股愣頭青，哪裡不能解？道如今是真不得情字何解。
思不得其所依，反更落進深迷惘途，鶴白丁匆匆洗淨了身更閉了衣，想到卻塵思待會兒也得洗的，索性給他在浴間裡備好了衣物，再去喊人來。
灶房那頭，卻塵思是收整好了東西，但還不知窩在牆角靠椅邊翻看著什麼書。
「卻塵思……水正熱，趕緊洗吧。」
鶴白丁探頭搭了話，才見卻塵思揉了揉臉回神，茫然的看向他。
「啊……好。」
「衣服幫你拿了。」
「嗯……」
卻塵思淡淡的答道，轉頭繼續裝作在撿拾牆邊的碎木。
「好……好友？」
突然腦門被鶴白丁一按，兩側紮簪飾帶均被抽了起來，轉瞬間盤腦的金褐流髮披了滿身。
「髮飾幫你放床頭啊。」
「多……多謝好友……」
幾縷髮絲自頸窩間滾下胸膛，柔順的潑散到了眼前，捂得卻塵思的耳根有些燙。

沐浴更衣後該是頌晚課的時分，卻塵思著了輕淨的袈裟，簡單的束了髮就往佛堂去。想是今日早時祭過先祖，多頌幾部經歸予逝親也好。

低聲朗誦著的密密經冊書字，隨著木魚的敲響，漸漸隱進了青墨的夜色，雖不妨礙卻塵思繼續頌唸早倒背如流的經文，但指間的敲動卻逐而漸輕漸緩。
他想起了險些擦身而過的爹親，想到當年若不是同遭混戰，他們父子不知是否會從此永隔。
他又想起了救過他數次的滄溟，那個武功遠不及他，反比他還愛操心的可愛小弟。
又想起好友緲月，想起帶齊他們仨兄弟的歎希奇叔叔和不願被稱作深微的小弟，想起聖司和與他相處不甚愉快的儒門，想起了雲川眾佛友，想起了好多好多人。

他們都不在了。

他總想著避世清修的這些時日應要頌唸盡多經文歸返諸位，可這回他也唸不動了。

卻塵思闔上了案央的經本，摸黑收進了書櫃，踏著他靜夜裡在廊下獨刻漏夜的墨闇糊影，輕步走回了臥室。

「要睡啦？」
臥室裡一片紅火溫色，鶴白丁捧著一本被翻得快散架的書，坐在床邊一面讀著，一面搓玩在被褥間打盹的雪兒金白軟瑩的毛皮。
「……嗯。」
卻塵思示意的點了下頭，躡聲帶上了門，把清寒的冷夜關在了門外。
他覺得胸口上像是悶結了一層凝霜，壓得換不過氣，只能坐到床邊靠近燈籠的角，等那熒紅的光火替他融去這股悶寒。
倦意跟著走近己側的好友襲來，卻塵思聽見鶴白丁把睡熟的雪兒抱進床頭桌下的布窩裡，搖撞到了窗邊的燈籠紙殼，紅亮光火在額前眼尖晃了晃影，晃出了眼尾的分界。

是時候睡了。卻塵思正欲臥進枕裡，耳際突來一指勾住了他左耳上的銀花。
「好友？」
興許是閉目太久，這一睜眼像是大夢初醒時分，又像是沉入了浮幻的夢境，看見鶴白丁滿面嚴肅的立在他膝前。
鶴白丁沒有回話，只是合上了拇指揉玩起他的涼薄的耳垂，右肩被暖掌一按，正以為要雙雙倒臥進床榻時，迎來的卻是濡軟的舌招呼起鬢髮糾纏的耳骨，彷彿要食他腦髓般，嘖咂的舐舔聲鑽滿了腦中。
卻塵思心裡道著莫不是當年讓好友給他穿這耳飾，才引了他養出這樣興好，欣來悅起時總叼著他耳朵玩弄。他不知鶴白丁喜的是他醉人的輕喘聲，在這般挑撫下最顯得清晰，那聲聲縱軟的甜吟都往他倆貼服的耳骨裡收去，只在相抵的廝磨間震傳。
鬧玩沒過一刻，卻塵思的耳根被吸的紅熱發癢，他難受的推走鶴白丁，鶴白丁難得的順他推勢而去不再強留。反常作態使卻塵思往向好友一愣，卻看鶴白丁彎下了身，扶著卻塵思的膝，輕捏著骨向外扳開，盯著他錯愕的雙眼，緩緩蹲伏在打顫的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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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

36樓發表於: 2022-03-02 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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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舫聽琴翌晨 - 節錄

加筆番外，布翁實體特典全文公開

晨早青影映江，群星還掛在西落的江空閃爍。載浮載沉一宿，卻塵思抬起身望向兩旁江岸，不識得此片山嵐，霎時記不清今是何日何夕。
一旁身著輕衣的鶴白丁睡得正香甜，他想起他們昨夜觀星看得晚，不知是說到哪顆星星時睡著了的，竟在夜幕星河下，不知不覺的漂了老遠的江河。
「好友……白丁……醒醒……」
「嗯……」
鶴白丁拍掉了搖著他胸口的手，忽然感覺不對，又把剛拍走的那只手掌摸回來。
「要划船回去了。」
「好……」
眼見鶴白丁仍未想睜眼，卻塵思雙掌都上了手，鐵了心要把人搖醒，弄的船隻都吱嘎的齊晃著，同把這貪睡的傢伙吵醒。
「水路逆流很耗時的，要回去了。」
終是讓卻塵思覆在他耳邊輕聲說了話，鶴白丁才願意睜眼起身。舉目皆是淹在江霧裡的山暈煙墨，灰青的天影舖滿了雲河，江岸兩側黑壓地搖著擺擺蓬盧疏葦，望不見一點人煙。
「……我們這是在哪裡？」
「不曉得。」
卻塵思率先打起了槳，搶著未曉的天光趕緊往回滑，要是耽誤了船主做生意就不好了。
「唉，忘了船會漂了。」
「哈，但睡得挺好不是嗎？」
「……確實。」
鶴白丁抹了抹臉，看著卻塵思暖青色的面頰，感覺還留著壓過他身上的熱熱的印子。
這不接天地的夜真是有意思。

划回鎮上時天已大亮，船主老丈早顧在港口多時，一見著他倆撐船進港就嚷嚷起來，一下嘮著年輕人不懂討生活的艱辛，一下說著年輕人不上道的碎唸個沒完，卻塵思趕緊把他身上剩餘的盤纏都塞給了老丈，順利拿回昨夜押的那塊不知是什麼的石佩，拉著鶴白丁忙道了歉就走了。

自港邊路去，未過鎮上鬧區，兩人腳步一前一後，就如此行遠。

雪兒也睡醒了，從布包裡鑽出了腦袋，攀上卻塵思的肩轉了圈趴好，回頭看走在後頭的鶴白丁。
鶴白丁不知不覺也回了頭，看著街道間的裊裊炊煙與綴綵張揚的排排屋簷。
這三日凡塵，彷彿是他們前生曾經的幾分往事，短暫的奪了今生的舍，借體遊蕩了江水晝夜，才甘願還歸原魂。
「一步三回頭，好友是沒玩過癮嗎？」
卻塵思還是一身淺綠的衣裳，輕簡的紮著髮帶，如同他從江夜帶回了的滿身藍墨一樣的沉靜，溫愜的似是從來不曾過沾染江湖紛亂嘈擾。
好友嘴角的微喜，和他熟稔的調笑問語卻是在在告訴著他，這般溫婉時光即是眼前指尖所觸所碰的真實。
「哼，怕你想回頭。」
「好友往前行，吾便不回頭。」
是不是肩上擔著的人命讓他們對凡日陌生了？忘記了每個他們曾遇或未逢的人，無不是踩著黃土紅塵，向死亡行軍。
他們擔的命，可能還有自己的那一條，重得壓身，卻又無足輕重，就像飄過眼睫的灰煙飛絮，只隨風起風息，無所憑依。
像他這幾日起起伏伏的失索心緒。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佛說的這句話突然浮現在卻塵思的腦海，說著他倆的這些悲喜過眼雲煙，這些他倆執著的緣，興許將因出世潛修而漸漸湮滅，隨他曾經造下的殺業償懺一一化去，終走向那不再輪迴的彼方。
卻塵思突然怕了，急握住鶴白丁垂晃在身畔的暖掌。
「怎麼了？」
卻塵思不知如何言明這番心思，被好友的金眸這麼一瞧，急忙的隨口撈了一句這幾日想說而未言的話。
「昨夜聽的第一場戲，吾讀過。」
「這麼巧？」
「算是小有名聲的劇目了，吾回去翻給好友看。」
或許就是昨日的那場戲讓他胡思亂想，想著何謂塵緣誤，又何謂紅塵劫。

闊別三日回到山腰上，青綠的草坡一過中元就黃了尖，幾株等不及的芒草已迎著稀微北風吐起了花序，像是在和卻塵思招呼打鬧，說他們今年也定不負花信。
鶴白丁拉著一心玩鬧花花葉葉的卻塵思往小屋走去，率先推開了守待多時的家門。
「我回來了。」
問候與步腳蹉跺的跫聲迴蕩在屋內，推不開幾日積累的凝厚繁露。
「吾……吾回來了。」
卻塵思猶豫地跟著喊了一聲，不曾想這一喊，心裡竟真多了點踏實。
往日他只當這是處長年居所，未起過以此為家的念頭。畢竟他這樣一人一貂，舉目低眼皆是一排排空寂無聲的名姓，何得以稱為家？
本來他也就不曾有過家的。

天晚沐浴更衣，屋後的深林捎來涼水般的夜風，卻塵思把帶回來的生藥收在灶房，鶴白丁則在廊下整理著他倆的輕衣，待明早日出再來好好洗乾淨。
想不到他們玩得挺髒的，大概是昨日早上在那舖葉疊花的屋頂上蹭了一身的留泥，還在那破敗的橋央睡了一夜。他們這樣瀟灑慣了的人，還真不適合做個風雅的凡夫俗子。

「這本。」
他倆回房後，卻塵思摟著雪兒在那找書，反覆抽了好幾本書頁都散了、明顯重新縫裝過的殘破舊冊，才找著了那半本觸及慌念的斷簡殘編。
「昨日華燈初上，那齣戲的手寫劇本，收整廢鎮舊書時無意間得到的。」
卻塵思翻開了其中完整的一段斑黃的書頁，托在鶴白丁的手掌心，回手攬住一股勁撒嬌討摸的雪兒。
「說的是一個小尼姑和一個小和尚，都是自幼被父母送進空門，都是趁師父不在私逃下山，不小心遇見彼此後因生愛慕，共結連理。」
「……還有這樣的戲碼啊？」
鶴白丁看著這模糊的泥黑淡字，心問這禿驢怎麼讀清楚的，不會是胡謅來戲弄他的吧。
但卻塵思哪會有這種心思，定是真有此劇，他才如此與他說的。
「劇本固然是願皆大歡喜，但在這源本裡的末尾……他們是往地獄受刑去了。」
「他們的故事讓你……讓你怕了嗎？」

卻塵思往鶴白丁臉上淡漠地看了一眼，淡的像是他頌唸經書末尾，初睜的那一抬眼，與萬念同思，又與凡塵無關的那一眼淡然。

他見過卻塵思這樣的眼神，卻不曾像此時般，正映著他的模樣。
卻塵思站起身，托著雪兒放牠回了窩，轉身闔起鶴白丁手上的半冊殘書，輕如拈指垂花地將它置在書架上。
「不怕。」
鶴白丁看著他沉步走回來他身前，繞水撥雲般，將他那雙潔玉脂白的雙臂扶在自己肩上，溫潤清雅、卻又堅定地吐出兩字。
「殺生造業，本來就是要往地獄的。」
卻塵思也沒想過，就在好友這一問間，跟擾他的半日的煩思就此掃卻一淨，心湖透澈地直望潭底，不見波瀾。
「要不我們回到從前的關係？」
他還未意會到卻塵思的想法，以為方才那眼淡然是退縮了，猶疑的在腦海躊躇著，尋著能叫己念休止的停錨該當何名。
就當這一年是一場無人清醒的荒唐戲，就當我倆只是在去年芒時偶逢，你喊了我聲好友，我叫了你聲禿驢。今朝芒絮又捎花信，你我間再無多言。
「我們回去做同修摯友，不動凡心。」
他見紅燭金影侵染上玉骨脂頰，晃了晃纖扇眼睫，忽地近影暗沒了光色，涼軟的唇心碾住了鼻尖輕息。
鶴白丁頓覺僵了腿，起也不是挪也不是，任憑卻塵思輕磨著他鼻尖的暈亮。
「……太遲了。」
自他喚他一聲塵漪，這凡心早已灑開了天，莫說收拾，怕是散滿了塵海三千，撈也撈不著，無論他往何處飄灑離去，都再躲不掉這場漫雪飛芒。
「你若還想，便不遲。」
「哈……那可遲了……」
難得見鶴白丁擔憂的神色，卻塵思點了點他揪緊了的眉心，柔聲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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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

37樓發表於: 2022-03-17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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