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27柏舟[修改]（0-17），12F（第一部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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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yimolin

冬会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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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7-03-27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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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7柏舟[修改]（0-17），12F（第一部分结束）

金鎏影有点怀疑，闭关三百年后重出天波浩淼的苍，只是为了将欲望积压三百年，然后一口气倾泻下来。
即使惯常放纵如他，也不免怀疑自己能否满足这积压了三百年的欲望。将道士外壳一口气砸得粉碎，这样的苍，好像疯了的妖怪一样。
——你不是专门出来找我过夜的吧？
——错。我是专门出来修理异度魔界的。

序

扳过苍的身体舒舒服服地枕着，仰望中的苍，原本尖秀的下颌更见锐利。
[好像一下子穿越回几百年前了呢……]
苍垂下目光看了他一眼。
[你强的，快要把我整垮了……]
[有么？我自觉可没怎么让你劳累到呢……]
[已经够可以的了，苍……]
说话之间，金鎏影抬起手，慢慢将苍勾倒在自己怀里。
切近的地方，苍的眼睛，仿佛冻结的烟晶石。
[拆掉，把发冠拆掉……]
苍笑着，一动不动。
[至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忘掉他们。]
苍看着他，笑着，摇头。
金鎏影慢慢抬起手，一根根拔下发簪。玉石跌落在散落在床边地上的衣服里，无声无息。
苍的美人尖很深。
散落下的头发盖在肩头上，盖住那一枚戒指的烙印。
[你这个人真怪……]
苍闭上眼睛。
细腻的吻落在耳畔鬓边，一路慢慢向下，停在切近心跳的地方，渐渐成了带来锐痛的咬啮。
指尖沿着旧伤新伤勾勒下去，敏感的肤触渐渐的着了火一般。
[这么多年，遇见这么多人，还是只想要你……]
[同感……]
苍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

微微湿润的感觉落在胸前敏感的触点。金鎏影感觉得到，那原本只有微微波动的心跳渐渐变得燥热急促。
[最近有烦心事么？……]
[有些事，但无所谓喜欢和讨厌……]
苍的手指穿过金鎏影头发，扣拢在他脑后。像是要两个人贴得更紧，又像是单纯的绞杀。
[无所谓的态度才不象话。喜欢或者讨厌，总会从持中的地方偏离一点吧？]
熟悉的力度压上渐渐变得薄脆的身体，苍下意识地分开双腿，默契一般地迎合着。
[无所谓的样子，才叫人讨厌……]
吃痛中，苍笑出声来。跟金鎏影之外的人也做过这种事，但是感觉很乏味。
或许彼此之间想要杀死对方吃掉的这种感觉，会对这种事的效果有所加成吧。
仰望着天顶，苍的目光摇晃起来，渐渐变得涣散。
[你这家伙，是妖怪么……]
细细吻着，忽然在苍的肩头上那桃花样的烙印上咬了一口。
[是吧。……]
苍闭上眼睛，笑着。
力道渐渐重起来，苍的呼吸虽在压抑之中，也随之急促。双手下意识地勾住扣在一起，忍痛之中却希望痛楚的感觉来的更加畅快激烈。

出乎意料，不算激烈的一次，却让苍受伤了。
金鎏影皱眉，苍自己也觉得奇怪。
撑身欠身，果然觉得这次的疼痛跟以往有些不同。不是很钝很麻的那种，而是一丝丝锐利着，好像被割伤了似的。
[居然有这种事……帮我看看伤得厉害么。]
[疼得如何就伤得如何——你自己的疼不疼你自己不清楚么？]
苍躺回床上，随手抓一件里衣盖在身上。过了片刻，仿佛觉得很冷似的，将自己整个卷起来。
[疼得厉害么？]
[别吵，我要睡了……]
金鎏影笑笑，将自己的外衣盖在苍身上。

[几百年没有做过这种事，事先应该考虑下自己的承受度，别一上来就要求这么激烈。]
金鎏影的话，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弄。苍觉得很困，不想理他。
[对自己估计太高，结果把命送掉了，才叫不划算。]
苍睡着，像是真的睡着了。金鎏影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上去将他肩头扳过来。
苍在笑。无声的，努力忍耐却忍不住，从背后看起来好像在哭着颤抖一样。
[你这家伙……]
金鎏影无奈笑着，一把推开他。苍裹着衣服坐起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回来。开始只是简单的玩闹，渐渐地动作里藏了招式，也暗含了真气内力——但仍然可以算作玩闹。偌大的床上，因为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过招，没有几个来回，床架支撑不住，渐渐有分崩离析的征兆。
[别闹了，到此为止。]
金鎏影格住苍的手，扳过他的肩头拢他在自己怀里躺下，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身上。
[想你了，知道么。]
苍抓过他的手，专心致志地摆弄着。将自己的手指跟金鎏影的手指一一对在一起，又交缠在一处。
苍笑着，金灰色的头发漫长铺散着，几乎将他大半个人都盖住。
金鎏影靠过去，隔着衣料轻轻抚弄着苍。刻意轻慢的摆布中，感觉压制下的身体渐渐重新绷紧。
苍的气息，冰冷的时候和炽热的时候完全不同。每次的过程，仿佛都在让他从冰融化成水；慢慢睡去，又从水渐渐冷凝成冰。
醒来的苍仍然是冰冷的苍，天波浩淼的六弦之首，只对自己和异度魔界毫不留情的苍。而融化的苍却完全不同。
丝毫不以为然的喘息和呻吟着，也不在乎迎合，单纯沉溺在混乱的感官中，肆无忌惮地将自己淹没。
会留恋，会触目伤怀，会说出自己喜欢和讨厌的人的名字，会变得……很多情。
苍对他的感情不需要证明，正如他对苍的。世间再没有任何存在能像苍这样，如此令他着迷。
神魂颠倒。
苍觉得累了，会倒在自己怀抱里。直到恢复了力量，再继续沿着对自己和异度魔界无情的天命之路走下去。
即使只有他一人，也会毫不在乎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自己的存在有也罢没有也无所谓，他只会毫不动摇。
想到这些，只觉得自己是在被愚弄的一个。简直会失控暴怒，折磨他一样狠狠压下去。
离开自己，也能够若无其事地活着，这样的苍令他难以忍耐了。将他按倒在自己怀中掐死的心情都有，如果不是知道苍也同样不能放开他。
失去他，苍会很难过。虽然活着，但每天每时每刻，都会难过。
——会落泪么？
苍笑着摇头，不知道自己到了那个时候是否还有眼泪。
苍的心思很怪。痛到忍无可忍的时候，仍然会紧紧地抱住他。好像只要抓住他不放开，总有一刻能够逃离眼前的痛苦。
苍对他只有爱的感情，爱不存在的时候，连恨也没有，只是成为路人。而他对苍，既有想杀掉的心情，又有想永远不伤害他的心情。两种感觉都交错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想到我们会分开么？
——分开……为什么分开……
——不为什么，聚在一起的人总会分开。
只有这时候苍会突然变得很疲倦，看着他，只看着，任由他说什么都静静的不回答。
烟晶石色的眼睛，自己的影子随着他情绪的冷却，渐渐被冻结其中。亲眼看着，会有抓狂的冲动。觉得刚刚纠缠着与自己滚在一起的人，伏在自己身上喘息着、仿佛要脱水而死的人，毫不介意地亲吻和分开双腿迎合的人，都只不过是虚浮的幻象而已。
——聚在一起的人，就一定要分开么……
金鎏影淡笑着：苍你这是不讲道理。
苍没有回答，似乎已经睡着了。
苍是道士，有道士的模样。但又肆无忌惮地同他做着种种道士不该做的事。这样的苍，好像妖怪一样。
是个道士模样的妖怪。
是妖怪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是道士……
金鎏影伸出手指，轻轻抚过苍的脸庞。
深深的美人尖，纤长的狐狸一样的眉眼，水色浮光的双唇……
是，“天命”那种东西在隐隐作怪么？
真荒唐……

在金鎏影，有价值的只是“一个了断”。
他和苍生在同时，苍就是他的命运。而苍又似乎是永远没法打倒的一个目标，这让他怒不可遏，也是他在争斗源源不绝的动力。
虽然苍爱着他，爱得如此之深。
他从未告诉苍他内心里的嫉妒，如果苍知道，他大概会为了爱而退让的。
除了异度魔界和他自己，苍对任何人都温柔，更何况是他深爱的人。除了道魔之战和已经献祭给道魔之战的命运，金鎏影开口要的一切，苍都会给他。
只是他对道魔之战毫无兴趣。在他，重要的事是另一件：打倒苍，再完全占有他。
苍淡笑着回答了三个字：做不到。
[你做不到？]
苍看着他：[是你做不到。]
[……]
[除我之外，无人能领玄宗与异度魔界相抗。]
[……你还真自负。]
金鎏影眯起眼睛，半晌仔细打量着苍。
[这是我的天命。]
天命……一步莲华的解释是罪孽；金鎏影只觉得那是发自本性的偏执。至于苍……
苍说他没法解释。
[但如果有一天也有天命降临在你身上，你就会明白。]
[我要那东西背在身上做什么……]
但这些有什么意义？跟他有什么关系？偏执，只要自己非常想做下去就可以了。
金鎏影不屑地嗤笑。
[比起天命什么的，我更想要一个完整的你……]
苍的手背盖在眼睛上，苍在笑。
苍一向是简单的，而他则很复杂。
只有在床上的时候，这件事会完全颠倒过来。
毫无顾忌地在自己目光中展露身体，在苍有无限多可能性的心情。在他，仅仅是优点而已。
非常令人愉快的人性上的优点。

苍背对着他，盖着他的外衣，赤裸的双腿露在外面，玉石一般的肤触美得不参杂任何感情。赤金灿烂的底色上盘旋着喷薄欲出的金龙，而苍，仿佛在镇压中深深沉睡在海底的苍白生灵。
入睡前的苍会皱着眉说“你这家伙还真够讨厌……”。而醒来之后的苍，会装作路人的样子，抓起自己的衣服走开。
如果苍能像他这么矛盾，这么复杂，他的心情也许会更好，好很多。
内心的不安，压抑着，却无法法摆脱的情绪。不管因为什么理由，想让对方消失的情绪，各自都没法无视。
或者同时活着，或者同时消失。只有我死，你才可以真正回到天波浩淼……那样结局，会让自己非常满意。
想到那样的苍，一丝笑容渐渐浮上金鎏影唇边。伸出手去，轻轻盖住苍的眼睛。
但那样的苍，永远不曾存在过……

幕一

苍隐约听说，自己与金鎏影之间的平衡争斗，似乎为天下苍生所乐见。
其实，未必是天下苍生的全体……苍自我安慰地想到。也许只不过叫嚷中的少数人声音太大，以至于在沉默的大多数所制造的空旷和寂静里，这点声音反复回荡，显得如此强劲有力。
大多数往往是沉默的，这让苍在面对某些尖锐刺耳到让人囧无可囧的声音时，显得镇定从容而有耐心：虽然那些声音尖锐刺耳，虽然那些吼声强劲有力，但大多数仍然是沉默的。
把天下苍生揣度得好一点，会让人安心很多。

事到如今，苍已经不明白玄宗上下每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道境是为四境之最高境界，道境玄宗更是道境顶峰的清圣之地，道境中人普遍的水准要比天下苍生的平均值高出N个层次，但组成道境仍然是人而不是神。
相反，道境中人人都是“人”。
道境中人也在天下苍生的范围内，天下苍生都百无聊赖中生点是非，或者逢年过节来点热闹，那道境中人又何必免俗呢？神不需要热闹，也不会无事生非。如果神生是非或者寻热闹可能有点那个，但如果是人，这一切都无可厚非。
必然和必要的是非和热闹——的确这样定义当下如火如荼展开中的“玄宗宗主之争”。这种事件不可能是苍的兴趣爱好，也不符合他的审美情趣。但这一次，似乎非争不可。
因为对手是，金鎏影。
不仅是他，六弦的全体都觉得不得不争。虽然每个人认为应该争上去的理由各不相同，但结论却是出奇的一致。
争，而且一定要争下去。
就翠山行，原因是“如果金鎏影上台那他就去撞墙”。就白雪飘，他觉得“金鎏影上台之后，玄宗乃至道境的物价会上涨”。赤云染单纯觉得“那个怪叔叔不讨人喜欢”。六弦长驻苦境的两只则写下了厚如白皮书的形势分析给苍参考——当然苍绝对不会拿这么厚的东西作参考，只会拿来垫桌角。
苍的原因很简单。他觉得金鎏影领导的玄宗无能对抗异度魔界，更不要说战胜并将其封印。更直白一点，他认为只有他能令道境玄宗赢得这场战争，除他之外，没有别人。
至于这个理由的依据……能力评估之类？不用了吧。这么多年道境玄宗之所以还没有垮，要么是有能力的人不掌权，要么是掌权的人没能力。如果比如有金鎏影十分之一的人早点上台，那道境玄宗不需要任何反对派能搞垮自己，更不必说异度魔界这样强大的对手。
任何一个组织，总有一些人智慧超群精力旺盛意志顽强，而且闲来无事只有斗。搞垮自己人，就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至于金鎏影，苍承认他是这种人中罕见的佼佼者。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一边能够搞垮自己人，一边能维持这个组织顺利运转下去。
和平时期，这种人上台也许还是好事。只可惜异度魔界来了，形势容不得他这么扯。
有时说，苍喜欢逗逗翠山行。说自己想故意败给金鎏影，全当给天下苍生一个惊喜。
开始的时候，翠山行还会劝劝他不要有这种想法。但是后来，翠山行只会问他要不要吃饭了。

人的心思很怪异，但看到尽处，又会觉得合理。人心不应该有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但如果可能，苍只希望自己少跟人打交道，越少越好。
深居天波浩淼几百年，他知道的事情历来不多，认识的人越来越少。有翠山行以下的其余五弦，他无须为此等琐事分心。他的确忙碌，如有闲暇，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天波浩淼悠然天地，苔痕草色，可以调素琴阅金经。干什么都行，望着水天一色的风景发呆也好，弹琴也好，睡觉也好。
觉得疲倦的时候，苍便坐在海边的沧浪亭弹琴。而弹琴弹得久了，便会想见万圣岩的一步莲华。

终于回来与他对面喝茶的一步莲华，令苍感到些许生疏。除了身体状况较原初大打折扣之外，最令他惑而不解的，是一步莲华没有从前那么会说笑话。
[太正常了，因为万圣岩从风水地气到风俗人物，无一不囧。]
[所以身为大日殿圣尊者后继之人的你弃席潜逃，留下伪造的自杀现场，害执戒殿上下从万圣岩一直抓狂到道境玄宗？]
[贫僧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最近我一直在善待自己，散步到中原苦境游山玩水，也无非是保养有用之身，留待日后为万圣岩继续贡献心力。]
[看来大师是“爱自己就等于爱万圣岩”喽？]
言罢，一步莲华双手合十：岂止？只爱万圣岩太过狭隘，爱自己乃是爱天下苍生。若众生皆爱重自我，善养天年，那岂不是为佛祖他老人家省了好多心？阿弥陀佛，此乃大功德一件是也。
苍微笑：但是果然苦心啊。但愿善法天子也能对此苦心领情一二。
一步莲华分外谦虚地微笑：[友情、恩情、亲情，众生之情，一入空门，就非为求回报之为。如此，何来领情之说？]
苍抬手，轻轻揉按太阳穴：[什么时候你的脸皮剥落了，送给我做副保暖的手套。]
[哦？我并不知道天波浩淼的冬天会这样冷。]
[确实如此，你看，这才刚刚起秋风，我的手已经这样冰了。]
天冷的时候，如果一步莲华刚好坐在身边，苍便会理所当然地抓过他的手当成暖手炉。如果手还不够暖，可以直接伸手到衣领里去。虽然天冷出门，翠山行都会帮他想着带上暖手炉。但比起金属质地的暖炉，还是人的体温和质感暖起来更舒服。
弹琴弹到手指冰凉的时候，他就会想念一步莲华。
这件事，做出来比想出来要十倍地惨无人道。但，一步莲华似乎从来也没抱怨过这件事。
[贫僧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你只要承认自己喜欢跟人搭手就是了。]
苍看他一眼，微微一笑：
[天子的手，搭过了么？]
[他的手是人能搭的么？]
苍想了想，点点头：[确实有难度。不过，我对你期望很高呢……]
[说到天子，他最近在担心你呢。不知何处而起的传言，称道境玄宗高层有魔界的分子混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道竞玄宗高层，这条件你不符合么？]
[符合。但，你看我长得有魔界的人缘么？]
[这很难说。黑色道子，谁知道着黑色的是不是悄然散发魔气呢？]
[如果说我妖孽，那我倒真没得否认了。毕竟活了这么久还没成仙，那修炼成妖孽的可能性就大了。]
[诶，给你说对了，谣言的确指向玄宗六弦。]
[你觉得奇怪么？我看该是正常才是。]
[奇怪倒不奇怪，只是我不相信凭你这么奸诈，还有人能说出你的坏话。]
[耶，实在挑不出毛病，还可以讥诮一句“道貌岸然”。]
[我记得是几百年前，你还是三尺道童，便有人认定你假清高。]
苍忍不住微笑：[真不幸，我还记得第一个指认我假清高的家伙是你。]
[但，毕竟人言可畏。]
苍不以为然：[若被人说说就死了，那我早死了。调戏都不怕，还怕流言蜚语么？]
一步莲华正色看了他一眼：[流言蜚语已经到了，调戏还能远么？]
说话之间，两人双双大笑起来。白雪红纱的小师妹赤云染刚好被远远跑来。
[是在笑你啊，小妹妹。]一步莲华俯下身来，将赤云染抱在怀里。
[你的琴上有三根弦，你师兄的琴上有七根弦，你说你们两个将来谁会弹得更好些？]
[自然是云染小师妹。因为——]苍从旁接过小师妹手中的琴，淡然道：
[因为弹棉花，还是弦少比较趁手，对不对？]

幕二

众所周知，苍与金鎏影几乎从没见过面。玄宗之人都知道，弦首和奇首之间的关系，只要用“看不顺”三个字便一概而论。这便是佛法所云的“缘分浅薄”，由此六弦四奇的对立也就理所当然。
三百岁之后，苍的身影便很少出现在玄宗。以至辈分晚于苍六代的道子，对苍只闻其名而未见其面，更有甚者，茫茫然不知“苍”为何物。相较与人尽皆知的四奇之首金鎏影，苍的确有够默默无闻了。
日常里，与四奇打交道的只有白雪飘。苍闭关修炼的时日里，翠山行随身照料。赤云染年幼，其余两人长驻苦境。因此六弦与四奇大半的不爽只能有白雪飘一肩承受。
对此，苍对此的确有些过意不去。但人情淡薄如白雪飘，似乎连“过意不去”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弦首就是弦首罢了，过意不去是什么东西呢？
对白雪飘，苍有时候的确觉得很无语。
[白雪飘就是这样的，弦首在某些方面……就不要对他抱有期待了。]
[我没有，我只是……]
苍想形容，一时间忘了词。索性放下白雪飘，专心拆看桌上那一堆书信。
[这么多我不认识的人的……有没有什么信署名是我认识的人。]
[金鎏影约弦首会谈的信，要看么？]
[……可以不看么？]
[这次似乎不行，因为他坚持与你面谈。]
[哦，那谈什么？]苍将寥寥数行的信重看一遍，金鎏影的书法留给他很深的印象。
[玄宗高层的魔界无间。]
[问题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怎样，就算随便应付他一下就好，也得去。]
一步莲华不禁笑道：[有传言说六弦之首其实是五弦的傀儡。]
[傀儡不好么？]
苍淡笑，摇摇手中一大叠的信：[如果不是傀儡，这些不认识的人我全得挨个认识。]
奉茶既毕，翠山行退下。书房中只留一步莲华与苍对坐。
[六弦四奇之争，看来金鎏影是把你盯死了。]
[他早就盯上了……]
[都已经单挑了你还不甩，黑道面子何存。]
[道既不同，又何必勉强为谋呢。闭关天波浩淼，不是很好么？]
[玄宗宗主换代，轮到你这一辈，不是你就是金鎏影。]
苍微微叹口气：[……老家伙成仙成得真不是时候。]
[不是你师父么？]
[别弄错了。师尊他老人家都要三百年祭了，这一代宗主不知是他老人家哪位师弟。]
[你们玄宗的论资排辈还真……狠，不把一代人消耗尽了不算完。]
[是坏事么？我看是好事而已。有职有权有钱的位子，不适合道士做。]
[别说别人，先说你和金鎏影。——算命算得那么准，何不批一批你们两个人的生辰八字？]
[找无聊而有闲的人去做吧，我忙着呢。]
[啧啧……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无怪被人叫做道貌岸然了。]
[我想执戒殿善法天子，决不会对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情有任何意见。但若玩世不恭，倒是很难过关。]
一步莲华叹气：[看来天子已经成为你踩我的有力武器了。]
苍摇头微笑：[此乃自作孽不可活。]

令苍意外和欣慰的是，金鎏影讲话还算开门见山。
[听说玄宗内部有无间的事么？]
[听说了。]
[哦？弦首有怀疑对象么？]
苍慢慢抬起手指，指着金鎏影。金鎏影脸色微变，而苍却不紧不慢地开口：
[刚听你说的。]
[……]
[所以，我怎么知道该怀疑谁。]
[……]
[恕苍闭关太久，认识的人实在不多。而且……]
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开这么要紧的会，不能弄点好茶叶么？]
不过，玄宗上下，能磕苍的人，总算不是一个都没有。
金鎏影没有特别突出的优点，就是耐心好。
[茶叶的事以后再说。白雪飘已经在暗中调查了，而且处处针对四奇。手下的人在做什么，弦首一无所知就说不过去了。]
[那看来阁下的确有什么言行，令白雪飘觉得应该针对了。就苍而言，只知白雪飘做事自有分寸，而他的分寸也的确令我满意。]
[看来弦首的确不知道手下人做了什么，但却准备为手下人的任何言行负责了？]
金鎏影未开口，旁边在座、一身明蓝装束的青年却冷笑着。羽扇轻摇之间，神采的确飞扬潇洒；言词锐利，虽处在于自己相对的立场，却也率性得很。苍装作不认识此人，既然他要见的只是金鎏影，那除了金鎏影之外，他都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六弦的关系所在，也是苍的职分所在。而且，六弦之中，没有谁是谁的手下人。]
蓝衣青年仍是冷笑，转向金鎏影道：
[看来奇首的确冤枉了弦首了，人家的确只是牌位罢了。]
金鎏影并未应他，只向苍道：
[身为六弦之首，希望弦首说话做事都差不多一点。外有异度魔界之觊觎，内有玄宗宗主地位之角逐，此一非常时刻，希望六弦和四奇捐弃前嫌，共谋玄宗大业。]
[哦，阁下终于提到异度魔界，可见苍没算白来。]
苍手指沾着茶杯中的水，在桌面上写下异度魔界四个字，然后在上面认认真真地画了个叉：
[大敌当前，玄宗内部理当同仇敌忾，一切以大局为重。偶然因个人天性不同而行事作风有异，互相探讨并达成谅解便是，双方俱无需挂怀，更无需以此为“互相针对”。计较于锱铢纤毫，历来于大局无益。至于六弦和四奇之所谓“前嫌”……据苍所知，六弦和四奇素来交集甚少，果真有“前嫌”这种存在么？]
[嗯，弦首句句都很在理，不愧是弦首。只不过谈话到此，弦首就不好奇：白雪飘到底做了什么事，竟让锱铢计较、历来无益大局的我等如此挂怀呢？]
苍淡看了蓝衣青年一眼，反问道：
[这位，你是专门来吵架的么？]
[六弦之首当前，紫荆衣岂敢造次。]
[哦，原来你便是紫荆衣。——中原苦境的四无君是阁下什么人？]
紫荆衣看着苍，微微冷笑：
[那种破格的军师，不认识。]
说着，紫荆衣起身，摇扇不辞扬长而去。苍望着他里去的背影，只是微笑不语。金鎏影手指敲敲桌面，提醒他注意力转回来。
[抱歉。吾之好友紫荆衣，其人素性如此，弦首万勿挂怀。]
[看起来很不错的人，居然是你的朋友，真糟蹋。]
金鎏影不理他，自己该说什么说什么：
[弦首欲淡化争端，顾全大局，此想法甚好。然弦首看重天命之外，似乎也不可忽略人心之争所带来的后果。]
[人心之争么？]
苍淡笑：[人心之争的讨论，应该以苦境为背景。道境玄宗风气这么好，哪有人心之争这种东西。]
[刚才弦首还说“互相探讨并达成谅解”，但连话题都推翻了，还谈什么。]
[有些事可以谈，有些事的确没得谈。]
金鎏影看了他一眼，索性合上面前的卷宗。
[既然没得谈，那就别谈了。我索性通知你，白雪飘再找我的麻烦，那就要有人找你的麻烦了。]
[……你总算说了句上道的话。]
金鎏影淡笑，许久道：[弦首不是闭关天波浩淼了么？怎么又出来沾染是非。]
[不是前代宗主死了么。]
[死了管你什么事，你不是不爱跟人打交道，怎么突然转性了？]
[我现在仍然不爱跟人打交道。只不过让你上台，异度魔界就灭不掉了。]
金鎏影嗤笑：[你就这么自以为是？]
[因为太了解你的无能了。]
苍淡笑，想了想，继续补充道：
[也不是全然的无能。搞砸事情的能力，你从来都是一流的。]
[应该说，我背后暗算、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的能力也不错呢。]
[不错，不过对象只限于“自己人”。]
[争权夺势的能力也不差。]
[那要看对手是谁。我之外的人，你还可以卖弄一下。]
[……苍，你唯一的缺点恐怕就是自视甚高。]
[高不高，走着瞧。没什么要紧事，我就撤了。]
金鎏影点头：[路上慢走。]
苍亦点头，并微笑：[多谢，免送。——另外顺便，下次招呼我开会，准备点好茶叶。]

幕三
弹琴的时候，苍忽然想一件事。
[一步莲华，万圣岩有很多官僚么？]
[万圣岩掌权的和尚都是官僚，准备掌权的是候补官僚，只有不掌权的人才不是官僚。]
[天子是执戒殿的即导师，官僚中的高级官僚？]
[应该说，是官僚的精品。那官腔打的，真叫一个出神入化。]
[跟你说话也这样？]
[也这样。]
[公开的，私下的，都是这样？]
[没办法，职业病。]
[就用这种口气跟你谈恋爱么？]
[在他当然不叫谈恋爱，或者叫做“教化”，或者“训斥”，或者“谈禅”。]
苍淡笑：[你跟天子的交流方式不少么……]
[虽然暴力，但他的美貌和心性足以抵消我的怨念了。]
[大师提起天子的口气这么好，可见是尝到甜头了。这次没有被开除，大师对我的周旋应该有所谢礼。]
[哪里是你，要感谢异度魔界才对。况且他也不是谅解我，而是要将我推上前线，充当万圣岩的第一道防火墙。]
[但他毕竟留着你了，顿顿管饭，而不是将你踹飞。]
苍说着，垂下目光。手指勾动琴弦，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希望天子那样的官僚，道境玄宗也能有几个。]
[世上只有一个善法天子，他已经是和尚了，不能再当道士。]
[真可惜……]
[但，你若喜欢天子，可以去万圣岩。改行当和尚，你行的。]
[我生在道境玄宗。而且，我舍不得我的头发。]
[你别吓我……]一步莲华倒抽口冷气。
[就为了头发？天子也是带发修行。]
[若在天子身边，就没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会逼我去拯救天下苍生的。]
[你明知道，还把我往万圣岩的火坑里推？]
苍笑笑摇头：
[你跟我不同。你是和尚，而我是道士。]
[都是出家人么，都吃草，差别很大么？]
[很大。比如你们为了天下苍生出家，而我只为了自己出家。]
[和尚也有为自己得解脱而出家的。]
苍仍然摇头：[如果有来世，天子会变成莲花，你会变成鸽子，而我还会回到海里……]
[回到海里？你什么变得啊？……]
一步莲华仔细看着苍的脸：
[总觉得你会变成松鼠。]
[变成什么都好，回到树林里。]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想法就是想法，一定要有为什么么？]
[你的想法……还真怪。]
[怪么？世间万物，不是都想回到自己本来的地方么……]

回到自己本来的地方……么？
自己想着，也觉得这念头很有趣。虽然连本来的地方是哪里，回到那里的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虽然这一切都不知道，但还是想回到本来的地方。
属于自己的地方，或者自己属于的地方。苍想着，因为他总觉得还是自己的地方让人放心。
翠山行枕在怀抱中，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睡梦里喃喃唤着他的名字。软软的头发擦着他的手臂，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睡下的时候，翠山行总是面向着墙壁。但只要苍伸出手，他便会依偎过来，靠在他怀里。
翠是很柔顺的人，好像完全没有脾气的样子。了解他的一切，照顾他，默默的不说话，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好像有生以来……不，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苍第一次见到翠，翠第一次见到苍，两人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暗暗奇怪着，偶然遇见的时候说说话，渐渐认识了。和翠约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面，自己迟到了。看见翠靠在树荫里静静睡着，怀抱着琵琶被盖在一片浓郁的绿荫里。
苍走到他身边。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居然似曾相识。
翠不免好奇：弦首很相信前世？
苍点头：不仅前世，我还很相信来世呢。
翠忍着笑：这都是弦首观想未来的时候看到的么？
苍摇头。这跟观想未来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的确看到了。
而且，很清楚……
睡在一片树荫下的翠山行。头顶的绿叶，缝隙里撒下流金般温暖的光。随风摇动着，轻轻落在他身上。
翠山行笑着，垂下目光。他说他只是觉得苍很熟悉，但是并没有像苍对他那样……那样确切的感觉。
确切的感觉么？因为我们，的确曾经来自同一个地方……

为人所知，或不为人知，苍的确和很多人在一起。在一起的意思很宽泛也很暧昧，因为苍和他们之间有种种不同的关系。苍是道士，但这种关系却自然而然地存在着。和苍以这些关系结交的人，没人觉得这种是不合理。
他们中的确有人想独占着苍，但更多的人则毫不介意。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同的苍，每个人的苍似乎也都不同。
但翠所有的，却似乎是最真实的一个。苍有无数的幻象，无数变化莫测的可能性，但翠似乎是终止，到了这里，无数幻象的苍凝聚成一个，非常真实，可以依靠在身边的苍。
翠的心里只有唯一的一个苍，云气般缥缈涣散的苍才能够渐渐冷却，凝聚在他身边。也许正因为此，翠对于苍也成了唯一的存在。
苍坐起身来，轻轻摇醒了翠。翠仍然迷迷糊糊的，但也跟着坐起来，含混着声音，问苍有什么事。
[金鎏影放话说，如果再跟他作对，就对你们下手。想来想去，觉得这个目标只可能是你……我很担心。]
[唔……嗯？是我？]
翠山行渐渐清醒了一些，让苍把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诶？为什么担心我呢……正面接触他的白雪飘，还有很小的云染，都更容易被他们针对上。为什么被担心的反而是我？]
苍轻轻摸了摸翠山行的脸，淡淡笑着：
[因为，他们知道你对于我最重要。]
[……这样啊。]
翠山行摇头苦笑：[知道了，我会很小心提防的。弦首你不必担心我，专注于你该做的事情罢。]
[担心是一定的，虽然担心也没有用。我也是人，明知道没有用的事也忍不住去做。]
翠山行望着苍，有些迷惑，渐渐露出恬静的笑容。
[不用担心我，真的。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怎样照顾自己。]
苍伸手，将翠山行拢在身边：
[不是变数和意外，而是已经确定要发生的事。我所希望的，是即使你到了那个时候不要害怕。静静等着，相信我。]
[我知道了……我会的。]
苍点头，拉起翠山行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

[这是……]
[这是弦首大人的私房酒。]
[唉，什么私房酒啊……我这不是打算大家分着喝么。]
[喝酒么？]白雪飘愣了一下。
[我是……]
[成年人。所以喝点酒是应该的。]
白雪飘闻言，不禁也笑，顺手将杯子里的茶泼在地上。
翠山行回身从书架的暗格中取酒的时候，苍正在同白雪飘说话。眼看着翠山行端着酒瓶好好地走过来，不知怎的，好像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向斜前方栽倒下去。
这一切发生都在刹那之间，全然意料之外。白雪飘完全怔住在当场。幸而苍的反应极快，闪瞬间来到白雪飘身边将他接住。否则已经碎了一地的瓷片就要戳上翠山行的脸和眼睛了。
倒在苍怀里的翠山行，目光涣散，仿佛意识完全游离了一般。苍伸手试探他的呼吸和脉搏，一切平静如常。片刻，翠山行的目光渐渐聚拢。意识到自己跌倒在苍的怀里，反而奇怪地看着苍，全然不知道自己方才跌倒的事。
[弦首，这是……]
苍并不说话，试了试他的额头，拉过手腕细细地把脉。
[没什么，刚才你突然离魂，险些跌倒。]
确定一切无碍，将他抱起，轻轻放在书房的靠椅上让他休息。另吩咐白雪飘到内间，将床铺铺好。
说话之间，白雪飘返身回来。苍将翠山行抱到里间床上，另取来水银色的一瓶，让白雪飘用黄酒细细研开其中药丸，温酒给翠山行服下。翠山行见了，慌忙挣起身来阻拦：
[弦首，不要动这个药。]
[为什么？]
[这药是来日帮你支撑法阵所用，炼制不易。]
[法阵是来日的事，有你当下的性命要紧么。]
翠山行接下白雪飘递过的药，许久抬起目光：
[弦首，这……就是你那天说的“预料中的事”么？]
[差不多吧。看起来很像。四奇中的紫荆衣，同时擅长术法和用毒。这件事，看起来该是他的手笔。]
白雪飘脸色倏变，似乎要立刻找上通天阁道。苍微微皱眉，抬手拦住：
[没证据，没法找他算。]
[证据么？我很快就会查到。]
[在你查到之前，翠山行就会送命的。这不是单纯的毒，其中还有束命术法。换句话说，他想什么时候要翠山行的命都可以。时间在他掌握，绝对在你查出证据之前。]
[那么，弦首打算……？]
[还用打算么？摆出这一道，就是非要我退出宗主之争了。]
[这绝对没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这次他们在暗处，摆我们这一道，也只能任他们开价。所幸，我应该还付得起这个价钱。]
[但是……也太便宜他们了吧？]
[小白，便宜一不留神就会成吃亏的。]
苍淡笑着，拍拍白雪飘的肩头：
[我退了他就能上么？想个办法让他也不能上不就结了。——你先在这里照顾翠山行，我出去一趟。]

幕四
紫荆衣的居所名为通天阁道。既名通天，高度和台阶的数目令人仰止。阁道有术法的结界，所以每一步台阶都要脚踏实地地走上去。这让每个想来找紫荆衣一叙的人都叫苦不迭，相应也对紫荆衣本人敬而远之。日久天长，通天阁道的石阶都被青苔和枯藤爬满，更加成为人迹罕至的所在。
设置通天阁道，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紫荆衣的本意，确是希望看到有人不厌其烦地从这条道路上步步走来。
不得不承认，金鎏影是他数百年来见到的最有耐性的人。以金鎏影的能力，沿着这条阁道走上来也需要一个时辰。居高临下闲坐在通天阁道之端，泡茶，摇扇。远望中一个渺小的人影极其缓慢地向自己靠近，不知何时开始成了紫荆衣日常的趣味之一。
能沿着通天阁道走上来的人，的确值得喝他紫荆衣亲手泡的茶。
[怎样？看起来你的不爽较比日前与苍会面之后更甚了。]
紫荆衣摇扇悠悠：金鎏影的颜色的确够看。
[无妨，毕竟大部分事件的进行都在计划之内。]
[诶，不爽就不爽，稍微流露一下算什么难为情呢？哈哈，委屈就哭出来嘛！我会好好同情你的。]
金鎏影哭笑不得，任由紫荆衣调笑嘲弄，并不反驳。
[虽然得到宗主的提名，但开坛主祭却缺席了那么多人。疏楼龙宿就算了，他是儒门。但道门中剑子仙迹和蔺无双同时缺席，我知道你心里郁结得很。]
[开坛是为了商讨对抗异度魔界之战。我竭尽诚意相约，心到神知，其余也不强求。]
[哟，几天不见，境界高多了。]
紫荆衣哼笑着，但还是亲自给金鎏影满了杯茶。
[要我说，你太把那些人当回事了。]
[并非我有意看重，而是这些人地位崇高，各自在宗派中又有很大的影响力，言行皆有举足轻重的效果。]
[那又如何？你还没有受够他们的傲慢和冷淡么？先天人的圈子本来就是对外封闭的，你示好于他们，小心被当作处心积虑的巴结。]
[他们如何看待并无所谓，重要的是，我做我应做之事便好。]
紫荆衣冷笑：[你这个人其实一无是处，只有这个倔犟还挺招人疼。]
[是么。]金鎏影淡笑：
[如此，我是不是也可以奉送一句：紫荆衣除了嘴巴刻薄行止任性，浑身上下都是优点？]
[哈哈，虽然真想一脚把你踹下通天阁道……算了，还是省省力气。我在紫竹林新近养了几只鹅，你要不要看看？]
[哦，好友的兴趣又转移了么？]
[我一直想养，只不过找不到顺眼的。不过日前卧龙行终于给我弄到了几只——哈，那家伙虽然是个死脑筋的笨蛋，但对我无心说的话居然还能记住两句，也算孝顺。]

坦率地说，金鎏影对紫荆衣的兴趣从来都不敢恭维。紫荆衣的兴趣，数量多点还无所谓，只不过每样都烂到极点。一度种仙人掌种到旱死，养乌龟养到饿死就不说了，日前突发兴致开始吟诗作对，从道情诗写到艳情诗，一路看下来，真难为自己还能面不改色说声“写得不错”。
幸而这次看到是最普通的白鹅，一群浮在水上的白白的动物，远望之中，还算清淡可观。
虽然放近了就比较吵……
[怎样？不错吧？]
[当然。好友的口味，一向不差。]
[嗯，我想你也会这么说。]
紫荆衣笑，将扇子插在衣领，顺手抱起面前的一只，满心喜欢地爱抚着这只嘎嘎乱叫的动物：
[算你识相。身在紫竹林，就算不喜欢最好也装出点喜欢来。]
[这么，好友认为金鎏影在有心敷衍么？]
[敷衍又怎么样？况且我很嘎意你很努力地装模作样的情形。]
金鎏影淡笑不语，走近一丛紫竹席地而坐，信手拈一片竹叶，不拘旋律，信从心思吹出些散乱的音符。水畔的紫荆衣被一群白鹅簇拥在中间，全神贯注又不亦乐乎的样子，真像天真任性的孩子。
人的心思，能返璞归真到这个境界，着实不易。每当他看到率性而为的紫荆衣，转而联想到自己，不禁怅然若有所失。
[喂，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谁啊？]
[六弦之首，苍。]
[啊？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楚——]
[唉，好友啊……]
金鎏影无奈，思虑之中，不觉揉碎了指间的竹叶。察觉到的时候，淡绿的液汁已经染在手上。
[那个家伙，让你很纠结么？]
紫荆衣推开鹅群，拍拍手站起身，来到金鎏影身边坐下。
[你不是说，你在做你认定当为之事。我真不明白，你为何总对他的存在耿耿于怀？]
[耿耿于怀么？并没有……]
[你就是在为他纠结，装也没用。]
[嗯嗯，好友你说得对你看得真清楚。]
[很期望他认同么？你这个人命格贱就贱在这里，希望所有人都认同你，等到被人认同了，又觉得认同你的人一文不值。]
金鎏影淡笑，不语。紫荆衣的言语一向锐利，因为一切真实的本身都是锐利到能轻易伤人的。
[无论如何，说出你的看法吧。]
[呼，你这是难为我。我来玄宗才多久，一百年都不到，我知道“苍”是什么东西。而且他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对他有看法。]
[同在道境玄宗，怎会永远没交集呢？况且若他继任宗主，来日就是你的顶头上司。]
[哦，他继任宗主又如何？还能管到我头上不成。]
金鎏影不禁苦笑：[你也真够任性。]
[别一副前辈前辈前前辈的口气。]
紫荆衣轻蔑一笑，随手抓下一把竹叶，刷地抛向湖中。纤细的叶片载沉载浮，被细细的风缕吹动着，沿着漾动的涟漪远远飘散开去。

人走上某种道路，或许出于被动；但若始终坚持着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恐怕就不能说这选择全无半点初衷。
这句话，来自金鎏影记忆深处的一个人。说话的人早已死去，而人死如灯灭，一切恩怨随之烟消云散。在他生前，金鎏影曾与他针锋相对。但死后，却毫不在意表示对他看法的认同。
这种作为，便是紫荆衣所说的“贱格”的一种。正邪无谓，死脑筋到底的人一概会得到他青眼相加。大概金鎏影身上隐约有“看不通”、“想不开”之类的行径，纵然被他骂了几百次的贱格，也仍然被他接受为通天阁道的客人。
紫荆衣所知，最令金鎏影看不开、想不通的一个人便是六弦之首.苍。对苍这个人，金鎏影跟他争也不是，不跟他争也不是；争得赢了不自在，输了也不舒服。如此纠结的一种心态，令紫荆衣看不上，但也相当兴趣。所谓贱格贱到了死胡同里，也算是极致的魅力所在了。
[你，其实也不能这么说。]
等他一口气嘲弄数落个够，金鎏影才缓缓开口。紫荆衣一口气喷茶，羽毛扇敲着桌子，声音的高度和强度几乎可以算作吼：
[不这么说？那怎么说？这里是通天阁道，为什么我每天都要陪你讨论“苍”的话题？]
金鎏影淡笑，绕开紫荆衣的吼声，仍然将请柬推在紫荆衣面前：
[如果今天不是有特殊的事情，我也就不用来特意惹你生气了。以后决不，但今天还是要谈他。]
[哦，原来你是“特意”来的——那我是不是应该“特意”把你送到阁道尽头，然后“特意”一掌把你拍下去？]
[这么……听到我解释完如果还不能让你消气，那不劳你特意，我自己走去跳下去好了。]

[ 此貼被晏雪在2007-04-06 11:12重新編輯 ]

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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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7)

1樓發表於: 2007-03-27 16: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幕五
提起十倍耐心听完金鎏影的话，紫荆衣挑眉，冷冷一笑：
[有什么可解释的。不就是他让出宗主之位给你，让你来说动我给翠山行解毒？他们一群也算得够精，直到十个苍来找我也说不动，于是就从你身上打主意了。]
[大概他们也看出好友对我有几分顾念之情。]
[你少来！]
紫荆衣吼得再大声，金鎏影温文的笑容亦不为所动。只等他吼过了，再不紧不慢继续说自己的事：
[无论如何，玄宗宗主之位在四境举足轻重，亦关乎我等针对魔界的计划。如果能得到，势必整天我们同魔界周旋的资本。]
[你还头头是道呢。]
紫荆衣冷笑，羽扇轻摇，瞥着金鎏影：
[你想当宗主，不是我想。既然你想，那你自己想招给他解去。]
[此毒乃好友得意之作，普天之下也只有好友能够化解。]
[你说对了。自己下毒自己解，面子何在！]
[解铃还需系铃人，望好友还看在你我一场深交——]
[哼哼，当不起。河深海深，就是跟你不深。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也别在这给我一脸哭丧装可怜。]
紫荆衣放话，金鎏影便不再说。但仍坐在那里喝茶，就是耐着性子不走。而在紫荆衣，他的本意只想让金鎏影一气之下自己把自己轰走。没想到金鎏影果然很韧，而且还这么粘。对坐着喝干了三壶茶还跟他耗着，由不得紫荆衣起毛，羽毛扇敲着茶壶盖吼起来。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赖着也没用——]
话音落处，紫荆衣起身拂袖而去，碰的一声将金鎏影关在门外。而他自己晃到丹房，摆开瓶瓶罐罐又升起火，继续炼他那些能让人产生稀奇古怪症候的丹药。这一摆弄，便让他完全入了神。直到炉火中爆出他想看到的那种金花，才满意地抬头向丹房外望去。而此刻窗外，不知何时开始的雨已经下到轰然瓢泼了。
暴雨撞击着丹房的屋顶，又如倒挂天河一般倾泻而下。紫荆衣望着雨中，心头忽然一动。熄灭了炉火从丹方返回前庭。一眼望去，玄关之外的石桌边已经没人了。
切，这是瞎操的哪门子闲心……紫荆衣转身，正欲沿廊下返回丹房。猛然抬头，却看见金鎏影笑微微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瓷瓶，原来正在给他种在廊下的一大片仙人掌挨个浇水。
[好友，你种的仙人掌都快旱死了……]
[……]
[你多久没浇水？难道种它们就是为了他们自生自灭么？]
紫荆衣一时无语，转去看廊檐下的雨，顿时有了说辞：
[看到了没？我之所以不浇水是因为我算到今天下雨。]
[哦，我该说，好友神算。]
[神吧？好好学着吧——你也是，有时间多把算命看风水的功课补一补，整天就知道多管闲事……]
紫荆衣说着，一把抓过瓷瓶，顿在格架上。但一个不留神用力过大，瓶底居然给他惯碎，里面的水哗啦一下全漏了出来。金鎏影见状，忍笑道：
[好友，这个瓶子的损失算在我的账上好了。]
[本来就应该算在你账上！]
紫荆衣黑线，看着金鎏影的笑容，真想一瓶子敲过去，敲歪它。
[好友，这件事，算我欠你个人情，好么？]
[……人情……哼，人情能吃还是能喝？]
[人情么，可以来暖心喽~]
紫荆衣信手拨弄着瓶子的碎片，许久道：
[这个瓶子值一万两黄金。把瓶子的钱赔我，然后再来讨论别的。]

一碗药摆在面前，翠山行迟疑着，看着苍。
紫荆衣挑眉，冷眼看着，并不言语。苍端起药来，观气息色泽，不由得怀疑地看了紫荆衣一眼。
[此乃以毒攻毒之解。正常人喝了有事，他喝了却没事。]
翠山行见了，默默从苍手中端过汤药，一饮而尽。
苍看着翠山行喝下药，转问紫荆衣：
[我留下可以么？]
[信不过么？那就别来找我啊。]
紫荆衣冷冷一笑，摇着扇子，踱在桌边，倒了杯酒慢慢喝。
[信，有什么不信。翠山行有事，金鎏影身为担保人的面子就赔光了。]
紫荆衣听了，虽然冷笑，但也无言以对。自顾自倒了杯酒喝下去，才向苍开口道：
[随便你，若他不介意被你看光的话。]
药力发作，翠山行的身上渐渐滚烫起来，脸颊也烧得绯红。
紫荆衣看了苍一眼，笑容有点不怀好意：
[他的衣服，是自己脱还是你来脱？]
苍看着紫荆衣，淡淡一笑。来到翠山行身边蹲下身来，一颗颗解起了扣子。

玄关之内，冰冷如神仙洞府。就在其中，苍也不由得暗暗运起内功，抵御彻骨的寒气。三人之中，只有紫荆衣一应如常，大概与他方才饮下的酒有所关系。
体内药毒相冲，翠山行的呼吸渐渐艰难急促起来。只片刻的功夫，目光便有些游离涣散。苍扶助他，缓缓注入真气，尽量抑制药毒冲击的作用。与此同时，紫荆衣同时将几根尺把长的金线打入翠山行背后要穴——这些金线日常紫荆衣指上缠做戒指，其实都是极细极柔的针。
不多时候，苍的衣衫都被玄关内冷凝的云气湿透了。只是他专注于翠山行的状况，丝毫也不察觉。掌心之下，翠山行的心跳时而慌乱急促，时而沉重艰涩。血脉起伏冲撞，但始终都在苍控制的限度之内。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的光景，紫荆衣起手，被他内力牵引着游走于经络的金针陡然突出。翠山行即刻晕倒在苍怀里，背上落针之处渗出细小的黑色血珠。
[休息一下，否则他的心脉会承受不住。]
紫荆衣受起金针，将呈着细软白绢的托盘推给苍。其上隐约散发着清淡药香，可见是为解毒专门准备的。
[若他背后有黑血渗出，用这个擦。]
苍接过，客气一句“有劳了”，便专心照料翠山行。
昏迷之后，翠山行的身体渐渐冷下来，只片刻的工夫便冰冷了。心跳渐慢渐弱，连脉动也微不可察。
[为使他体内蛊毒暂时沉眠，只有让他身体的机能都缓慢下来。若觉得冷，不妨用你自己帮他暖暖。]
[不用你操心。]
[那，我喝茶去了……]
羽扇轻摇，紫荆衣眯着眼睛看了两人一眼，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玄关的石门在紫荆衣背后缓缓落下，留下冰冷洞府中的苍翠二人。昏迷中的翠山行虽然失去意识，但却本能地因为寒冷而蜷缩起身体。苍很小心地用白绢裹上他的伤口，为他披上衣服。但这似乎仍然不够，被他抱在怀里的翠山行仍然微微发抖。苍索性解开衣衫，运行真气，将冷得有些苍白的翠山行暖在怀中。而翠山行似乎也感觉到他的存在，依靠在苍的怀里，便如平日入睡了一般。

解毒之后的翠山行，虽然苍白虚弱，但却不再需要依靠青丹的药力维系性命。眼看翠山行渐渐好转，苍也觉得很划得来。金鎏影的这笔帐怎么讨回来，他一时间还没有想好。至于外间轰轰烈烈筹备金鎏影继任宗主之位的典礼，传到天波浩淼便只剩下微不可闻一点风声。给海风再吹吹，便完全听不见了。

幕六
既然苍已经将宗主之位拱手让给金鎏影，代表六弦涉入玄宗事务的白雪飘索性退居天波浩淼，全心照料翠山行。玄宗上下，四奇一手遮天。这一片顺风顺水之中，金鎏影唯一一点微小的不满意就是：太忙了。
对金鎏影的苦恼，紫荆衣向来都没有半点的同情心。悠然高坐在通天阁道，喝茶摇扇观望金鎏影每天烟尘滚滚地疲于奔命，成了紫荆衣最新的兴趣和娱乐。更有甚者，为了让“好友”每天过得更加“充实”，紫荆衣时不时就放出寻聆珠把金鎏影拎来陪自己喝茶聊天。至于金鎏影事后必须通宵熬夜赶工，可就不干他的事了。

走上通天阁道，仍然是一个时辰的路程。但在每天都过劳的金鎏影，却显得有些吃力了。好不容易登上顶峰，却被应门的道生引到静处喝茶。并告知他紫荆衣正在午睡，请他稍后“片刻”。
所谓的片刻，从来都要视紫荆衣的心情而定。若他心情阳光明媚，片刻就是片刻，眨眼工夫光着脚也要跑来；但若他心情阴雨连天，那几个时辰过了再慢悠悠地晃来，也算是“片刻”之内“赶来”的。
片刻……也只能等片刻。对方是紫荆衣，还能有别的办法么？
外间的公务正堆在一起等着跟他吼，但紫荆衣的脾气绝对催不得。正好，从早上忙到现在还没吃饭，索性再多要了一盘茶点，临着客室的窗边吃吃喝喝休息了。
紫荆衣自己起居的地方，明窗净几纤尘不染自不必说，鼎炉焚香琳琅珠玉也是该然。招待外人的客房随不相上下，但也不该向眼前这间这么说不过去。往日待客，从来开的都是丹房附近那间，这间临水潮湿，已被弃置多年了。客室的几扇窗子全都关不严，逢到阴天下雨就会在墙角淹出一小片洼地，以致周遭的壁角都生出了银灰色的苔痕。至于房间里的陈设，都是从格调不同的房间里退役下来的“古董”。杂色斑驳形状各异，不由分说沿着房间的格局一路摆来，好像滑稽的博览会。让情况更糟糕的是，不知最近的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家伙搬进来住，带来满屋子形状纠结功能更匪夷所思的瓶瓶罐罐，里面盛的东西颜色质地非常可疑。由此联想起住客的职业和性格，还真让人不免担心呢。
[喂喂！你死人啊？叫你来半天才蹭到，真不知道你是属龟还是属蜗牛。]
紫荆衣散着头发，披件外衣拖着双木屐慢慢晃了进来。
[抱歉啊，等你半天不来，睡了一觉。]
[没关系，片刻而已。来，坐下喝茶。]
[喝茶？没搞错吧？这屋子还是人呆的地方么？]
金鎏影认真看着紫荆衣：[你把我放在这房间，然后说这房间不是人待的地方……]
[卧龙行！我说的是卧龙行。是他住着，把我的房子搞成这样！！]
紫荆衣一边碎念着，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一脚踢在墙角散落的工具上，把木屐齿踹断了一截。
[这个脑残的卧龙行……]
[是说，那个卧龙行来了？]
[还有谁有能耐把通天阁道搞得这么乌烟瘴气么！起来，跟我走！]
紫荆衣反手关了房门，一副没好气。金鎏影这才注意到，紫荆衣的眼圈根本就是青的。
[知道他麻烦你还留他住。]
[是啊，我也脑残！丹房附近那间好好的房子没住上三天就给他炸飞不见，牵拖着丹房也塌了半边。]
[要搞在他自己的伏龙壁，那么大山洞随便折腾去，跑玄宗来干什么。]
[他，出门寻找五大神器的制作材料，路上把开启伏龙壁的钥匙丢了进不去门，山洞里的一个炼丹炉烧过了火，把伏龙壁整个炸塌。]
[他……只有伏龙壁一处家当？]
[没错。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就是传说中的脑残！]
[哦……那，朋友么，你就收留他好了。]
金鎏影的笑一脸无所谓，紫荆衣一挑眉。
[不管你的事是吧？]
[是不关我的事，你的朋友么。]
[那，你也是我的朋友，帮个忙怎么样？卧龙行领你家去住两天？化外天开个空间给他，不是什么难事吧？]
[算了。炸了普通房子还好，炸了化外天我就不用过了。]
紫荆衣看了他一眼，劈手夺过金鎏影手中的点心，顺手丢在通天阁道的悬崖外面。
[招待你这种朋友有什么用？纯粹浪费粮食。]
金鎏影探身向悬崖下面看了一眼：
[你扔下去就不浪费了？]
[至少我心情爽。]
[那随你便。]
金鎏影抓起另一块点心，慢悠悠咬了一口，递给紫荆衣：
[来，继续……]

[说吧，拎我上来到底有什么事？]
[有事。不过睡了一觉睡忘了。]
[差不多就可以了，不就是迟到了一刻钟么？我还得给你跪下？]
紫荆衣手指地面：[行，你跪下我立刻就想起来。]
[没问题。]
金鎏影看着他微微笑：
[等我们拜堂成亲那天我肯定跪。]
紫荆衣气得笑，信手丢了一封信在桌面上。
[白雪飘最近常出门，知道么？]
[知道啊，到万圣岩。苍那边在搞件大事情，最近跟万圣岩联络挺密切。]
[不错。那昨天他出门了，知道么？]
[知道，有人跟着他。]
[那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跟丢了。]
[废柴。]
紫荆衣心里笑，脸上忍住不露出来，只是轻轻说了四个字：
[异度魔界。]
金鎏影手中茶杯一歪，半杯水倒在衣服上。
[真的假的？]
[假的……]
[我说的么。]
[假的我还拿来跟你说！]
紫荆衣哼了一声：
[有时间跟苍斗，还不如花时间去查白雪飘。反正你宗主的位子都坐上了，还愁没机会收拾他。这封里面是白雪飘勾通异度魔界的证据，你好好派用场去吧。]

幕七
玄宗上下，苍闭关的原因渐渐被传得沸沸扬扬，一版比一版匪夷所思。白雪飘觉得恼火，翠山行却安之若素。已经预料到的状况，既来之则安之。人声鼎沸，不过是想把苍逼出来。
[爱说什么说什么。只要不冲进来拖我们出去，就继续喝茶晒太阳。]
苍闭关了。翠山行泡茶，白雪飘喝茶，近来一个月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
置身天波浩淼，关起门来，一切都清静可人，何必自寻烦恼。
[宗主他老人家又找弦首，说要商讨玄宗与中原苦境的证道会。啊……他们终于找了个正经名目来拖弦首出去。]
自从金鎏影上台，天波浩淼内便有了“宗主他老人家”的称呼。
白雪飘掂了掂这封宗主令：
[回复么。]
[当然。证道会是五日之后，提前三天要确定出赴会的人选。幸而弦首出关刚好在后天——他们原想摆我们一道，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弦首刚出关，不要休息么？]
[去吧去吧，开会而已。回来补眠也是一样。——哈，说到证道会中原苦境派出的人选，我听到了一点风声。]
[谁。]
[云缥缈.蔺无双。]
[哦，是么。诶？蔺道长不是给他们打入另册了么？]
[别忘了，现在道门当权的是剑子仙迹。]
[他不是不管事。]
翠山行摇头：[所谓的不管事，不管不想管的事。想管的事可就另当别论了。]
白雪飘听了，点头，继续喝茶。
[诶，小白？跟你商量件事情。]
[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做出一个……表情。]
[……表情么。]
[跟你现在不同的表情。]
[做那个干什么。]
[做么，娱乐一下么。想想蔺道长的红眼睛……]
[……]
说到蔺无双，也算道门的一个奇迹。如此斯文清秀的人竟然这么能打，大概是所有向他单挑的人都没想到的。
[尤其面对群殴，更显出一剑当千作风硬朗。……]
[真怀念啊，蔺道长扁人的风采……难怪这次证道会他们一定要推弦首出去，换了别人……啧啧，想着就惨……]
[别管别人惨不惨，先把你自己的药吃了。]
[啊小白你真能破坏情绪……]

苍出关的当天，天波浩淼已经得到了三道宗主令，都是催促他出天波浩淼，商议证道会之事。
[浪费纸张……]
苍出发之前含了一颗水银魄，交待翠山行将这一个月收到的宗主令都拆成练字的草稿纸。
执掌玄宗不到半月，金鎏影已经很有宗主的样子了。当然白雪飘也留意到，无量殿上下的侍卫道生在他离职之后都换上了新面孔。
苍上殿之时，金鎏影貌似正全神贯注于案头公务。待苍口称“宗主”一礼参下，他才恍然发觉一般，连声道称“免礼免礼”，并赐苍西向看坐。
[宗主最近好么？]
[不错，弦首呢？]
[挺好。]
一番寒暄之后，切入关于证道会的论题。
金鎏影一番客气，将出席证道会的使命派给苍。虽说“若弦首的确有不便出席的缘由，不必顾忌，尽请道来”，但看起来已经连苍前往苦境中原车马费的预算都批下来了。
[宗主之命，苍去就是了。]
金鎏影看着苍，许久笑道：
[还挺痛快。]
[你是宗主我是弦首，跟你顶我有什么好处。]
金鎏影笑：
[我还没开始独裁呢，开始这一年半载还留点自由。怎样？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
[想去啊。苦境虽然治安差点，但吃喝的水准还是一流的。]
[那我再批你点钱，慢慢逛。]
[多谢。宗主没别的事我撤了。]
每次苍说完“我撤了”这三个字，意思就是“再有废话我也没工夫理你”。但金鎏影偏偏装不知道他的习惯，叫住苍，让他坐下：
[你也说了，我是宗主，所以没什么事也可以留下你。]
苍不禁笑，却也真的坐下。非但坐下，手指敲敲桌子要金鎏影上茶来。
[跟你说过，再招呼我泡点好茶。]
金鎏影笑，仔细吩咐身边道生去他的殿所，打开什么样的柜子，从第几格里取什么样的茶。
茶泡好，味道的确不错。
[说吧，叫我留下还有什么事。]
[没别的事。这是今年的雨前茶，新送来的，那来给你尝尝。]
苍看着他，许久笑了笑。端起杯子，闭上眼睛静静嗅着茶香。
[知道这茶为什么有这样的香味？]
[雨前茶的确好，不过原因很多。比如——]
[这是女人香。]
苍端着杯子，细细抿了一口，露出一点很缥缈的笑容。
金鎏影笑：[弦首……知道女人香？]
[知道。是好的香味，我怎么会不知道。]
金鎏影迟疑，许久道：[弦首还是道士呢。]
[我是道士，所以更懂得享受好的东西……]
袅袅茶烟中，苍的心神似乎已全然融入其中。茶烟之外，静静的则是金鎏影意外却充满兴味的目光。

众目睽睽之下，宗主与弦首谈笑晏晏，并肩步出太极门。不知情的人觉得理所当然，知情的人只觉得无比希奇。刚好行到太极门下，金鎏影留步，苍再次告辞。转身之间，不知因何缘故，太极门方圆三百丈的面积内，轰然地动起来。
金鎏影巍然不动，俨然宗主气度。苍虽不明状况，但天然有守静至恒的定力。片刻之后，地动渐渐平息下来。正在这时，一名道生匆匆前来告罪，因为意外的缘故，太极门制衡的机关突然滑脱，适才引动的地动，便是太极门运转一个微小角度的结果。
情形已明，看似出自意外，金鎏影也不降罪，另他多带人手，仔细勘查修复太极门的制衡机关。苍在一旁静静听着，直到那道生带人离去，才开口问道：
[宗主有意启动太极门了么？]
[的确如此。玄宗与异度魔界将开亘古未有之决战。沉寂万古的太极门，也将因此而转动了。]
苍点头，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启动太极门所造成的空间异变，将引起不可预测之天象。料想宗主已经勘查关乎太极门的全部典籍，对此也有相应的对策。]
[对策么……尚在探讨。待弦首自苦境归来，便一同参与决策吧。]
苍点头，若不经意地抬头望了眼宏伟至极的太极门，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心思。

幕八
回想与蔺无双的初识，飘忽的思绪将苍带回到他久已遥远的少年。
在苍，所谓的少年是大约二百岁的时候。翠山行与他刚刚相识不久，没有白雪飘，没有赤云染，更没有六弦……之首。当年，苍的头顶上还有包括是尊在内的诸多前辈前辈前前辈，而道魔之战亦不如当今这般生动有趣、气象万千。
苍和金鎏影之间刚刚结束一场及其无聊的比试。比试的内容，居然仍然是破解璇玑图。但道魔之战将开，两人的竞争只进行了第一轮，而且因为备战，连这一场的结果也被封存了。
金鎏影的不高兴是显而易见的。幸而一方面异度魔界又有新的动向，一方面中原苦境有重要的人物被道尊邀请上门。这两件容易引起人心动荡的事，分散了一大票的注意力。
已经，是纯粹的冬天了。
苍习惯在天刚刚破晓的时候坐进天波浩淼的亭子里，近水破冰凿一个一尺方圆的洞，垂下鱼线，静静等待阳光一点一点照落下来。
冬天的阳光，仿佛是早晨的最暖。澄清的颜色也好，柔和的亮度也好，令人心旷神怡。
意料之外，天波浩淼隐约有个陌生的背影。
[喂！]苍在脑海中过滤一遍，忽然设想这家伙莫不是道尊邀请来的“蔺什么”。
[诶？]亭间高挑文静的美人回身过来，果然有一双传说中的红红的眼睛。
[唔……早。那个什么……]
[在下蔺无双。有礼了，苍。]
苍稍微黑线了一下，礼数周至堪称教科书的人，恰恰是他不愿意打交道的一种人。
幸好蔺无双对钓鱼有出人意料的兴趣。
[道尊请你来是……]
[来玩。]
蔺无双干脆地回答。并说道尊是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叔，看到笑容敦厚如斯白毛道士，就知道老人家心怀着叵测的念头。
[冬天了，这边好玩的也不多。]
[米什么，]蔺无双阳光灿烂地笑了笑：
[看人就好，其实人最好玩。]
[你还真是……其乐无穷啊……]

有关烧饭，蔺无双有着可与翠山行在同一层次上互通有无的境界。翠山行不会轻易对人露出笑容，因为按照他最普通的标准，世上九成的人都如脚打结的章鱼一般，值得同情理解和照顾。
苍和一步莲华并立在厨房窗边，忍住探进半个头的冲动，兴趣盎然地旁听着。
蔺无双建议，中午不如烧松鼠鱼；寒天数九吃这个比较暖。
[这个，我知道怎样烧，但是按照玄宗的规定不能烧。]
[米关系，烧素的松鼠鱼就可以了。]
[啊，这主意不错。]
随后是娴熟的切菜声，火热的烹油声，和仿佛琳琅珠玉般的叮咚杯盘声。
[苍师兄今天好像有些心事。]
[哦，简单地说，因为你来，他不得不跟金鎏影同桌吃饭。]
[玄宗……有摆开很大的圆桌吃饭的习惯么？]
[是啊。节日，道尊生辰，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日子，都是这样的。]
[说起来，摆开很大的圆桌吃饭，是令剑子仙迹最为心悦的排场。]
[哈，我听说了。那只有趣的白毛老猴，儒门龙首仍然在倒贴他么？]
[没什么变化，应该还是吧……]
[……]
[……]
苍和一步莲华面面相觑，悄悄走开。
[说起来……小翠真是不可貌相。]
[能在你身边健康正常的作物，都有两把刷子。]
因为有可爱的蔺无双在场，即使面对金鎏影，苍也没有败坏胃口。道尊的情绪很高，不知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把蔺无双夸成了一朵花。
金鎏影自然也不会怠慢道尊看好的人物，只不过有些夸人，从来都夸不到点子上。

苍和金鎏影同时出现在相当融洽的气氛中，蔺无双功不可没。
一票人沿着山路慢慢散步，路过玄宗的古迹就停下来。有前辈级的人物侃侃而谈，苍觉得这趟招待客人的差事轻松得好像放羊。于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不知不觉有点掉队。
而且如果他知道金鎏影有意停下脚步装作跟他很熟的样子等他，他死也不会掉队！
[喂，我们和好吧。]
苍怔住了，惊异于金鎏影脸皮的厚度，手中的拂尘跌落在地。
金鎏影居然……敢把他掉的拂尘捡起来！
[你不打算和好了么？你不是一直最讨厌同门纷争？]
苍回过神来，伸手。金鎏影天大地误会，以为这一个握手言和的姿态。于是以他最习惯的那种热络也伸出手来。
[给我，我的东西。]
苍冷冷接过拂尘，返身沿着山路走下去。不管前面还有包括蔺无双的一票人，正在不远的地方耐心细致地观望着。
金鎏影迟疑了一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追了下去。

苍听见背后的脚步，第一百次按耐下发作的冲动。
真没想到天底下有这么不要脸的……
越来越近脚步声，乃至因为急追而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身后的一只手抓住他的左手，抓空了只抓住衣袖。
[喂！和好吧，听到了没有？]
苍看回一眼，擦拉一声扯掉左边的袍袖。将要继续大步向前，身后一声低沉的断喝。
[苍！]
[……]
[好像，你也特别喜欢看到关乎你我的谣言满天飞？]
金鎏影绕到他面前，冷冷的对视中，苍一言不发。
[太极门的事，是我的错——这样可以了么？]
[……]
[我道歉了，还不能和好么？]
[和好么？]
苍冷笑着，眯起了眼睛：
[对你有什么新的好处？]
[因为你在道尊心中的确有不可动摇的地位。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跟你公然做对不是很明智。另外，能主动跟你言归于好，提高的是我的人望。]
如此的开诚布公之下，苍的心情无可名状。
[你不是最讨厌温情脉脉的一套？这就是最直接的了。]
金鎏影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但的确可以算作“吼”。
苍冷然看着他，许久。
[给我滚。]
下一刻，苍竟然被金鎏影推着连连倒退几步，背上尚未痊愈的伤口碰的一声撞在背后的树干上。
[从天越白虹到怒海沧流，没有一部武功不把你陷在体能的最低潮。怎么样，真气陡然逆行的滋味很难受吧？]
苍奋力挣了一下，结果如预料之中的失败。乱流的真气在体内不得发泄一般横冲直撞，胸口突突狂奔的心跳，下一刻就要撞穿肺腑一般。
苍咬牙，默然。
[跟我和好。]金鎏影压低声音。
苍冷笑：[一票人都在你背后，你一早就准备做给他们看是吧？]
眉梢轻挑，金鎏影捏着苍尖秀的下颌，托起来双唇狠狠碾上去。

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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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7-03-27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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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九
非常配合地，苍等到金鎏影满意地让开为止。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吐了。
确切地说，是干呕加上剧烈的咳嗽。
蔺无双不为所动，紫荆衣握紧羽扇的手指几乎要纠结到扇柄中，余者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
苍扶着树干慢慢直起身来，压低声音只有金鎏影听得到：
[我头疼，请你滚远一点。]
金鎏影还想说什么，终于忍住，大步走开了。
一票人不得不各自散开，走到估计不被听到那么远才开始小心地窃窃私语。
蔺无双留在原地，目光很纯真。
[要紧么？]
苍摇摇头：[我只不过一点一点都没想到。]
[这种事，其实也很正常……]
蔺无双走上前去，稍微扶着他一点。
[我打算以后出门前会瞄一眼皇历。]
苍笑着，笑得有点虚弱。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要跟人斗，总之，要有了乐趣一点。]
[如果真有乐趣，你为什么还把自己封闭在浩然居？]
[因为恋爱的苦恼而已。怎么样？现在下山去还是稍坐一会儿喘口气？]
苍背靠着树干慢慢滑坐在树下的草地上，蔺无双坐在他旁边，接下明玥剑放在膝头。
苍有些恼火：[过意不去，令你见笑了。]
[找你说什么？看起来很郁卒的样子……]
苍深吸一口气：[这就是传说中的，道歉。]
蔺无双喷笑，许久摇头：[你们道境玄宗的人还真有意思。]
[……]
[好了好了，当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看见。而且我想当务之急，应该是用术法把刚才不小心“路过”的人群洗脑？]
[这种事你以为他会忘记么？不过，洗脑的话……]
[诶诶，别看我。我说过了，算我没看见。让我保留一点有趣的记忆好不好？作为回礼，我尽力帮你缓解下目前的状况好了。]
蔺无双的示意之下，苍转过身背对着他。娴熟的手法一口气打通他身上十几处穴位，缕缕温和舒缓的真气灌入，胸口血气翻涌的难过缓解了很多。
[道尊……]
[诶？]
[为什么拖你过来？]
[因为异度魔界的事吧？目前我只知道这些。]
苍苦笑：[拖人下水是老家伙的看门本领，只是不知道你因为什么不得不中招。]
[因为——]蔺无双一边连续打通穴位，一边爽利地回答道：
[因为不可排解的，恋爱的苦恼。]
苍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天下能如此坦然面对“恋爱的苦恼”的修道人恐怕不多吧。
[听说你跟人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但是见面之后，发觉那些人根本就是胡说。]
[语无伦次啊……其实也经常。]
[但你对道尊，对玄宗……比如目前对我，从来也没有语无伦次。]
[是么？那么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
[我爱你么？]
苍怔了怔，犹疑半天开口：[你说的爱是……？]
异度魔界之主对天下苍生的爱么？
[比较寂寞的爱。]
苍再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同时觉得牙酸。好不容易恢复正色，道：
[显然不。]
[那凭什么对你语无伦次——好了，你自己调息片刻，刚才的事情就干脆地忘掉吧。]
显然，蔺无双是个洞明豁达的人。这种人共同的特点，就是按时睡觉并且倒在床上不多会儿就睡得孩子一样。
蔺无双提出通宵交流的建议，但呼呼大睡是通宵交流么？
苍无奈于每一个霸占他的床的大半边的人。
不知不觉中，苍觉得自己身边的人，都比他活得理直气壮、生机勃勃。
蔺无双抱着他的枕头，很快睡去了。苍拖过自己的被子，熄了灯默默睡上床去。
用足够量的水漱口，仍然觉得金鎏影的牙齿印仍然留在自己唇上。
苍带着难以名状的感情入睡了，噩梦里自己仍然背靠在松树上，面对一条咆哮中的金棕色大型犬。
背后是一棵松树，这细节留给苍很深的印象。

蔺无双留给苍的初印象几乎是完美的，然而这样美好的回忆苍却很少拿来回味。原因显然，在这回忆里，一个曾经让他很不舒服的人做了一些让他很不舒服的事。无论如何，他不去想念无双是他自己的缘故，无双则是无辜的。
苍成为弦首，听说蔺无双也成了“蔺道长”。两人很久很久都没见面了，久到担心见到对方会不认识。
但终于见面了，两人都觉得欣慰。苍认识无双的红眼睛，而无双认识他那张惯无表情的脸。
[这些年来，你还好么？]
每逢无双饱含感情的说话，苍都觉得有点牙酸。虽然如此，懂得无双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无双是不惮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这一点苍觉得他比自己强很多。
强大，不是威势，不是压迫，不是冷漠的面具……或许强大的确是……是无双这个样子。
（就能打架而言，无双当然是强的。）
苦境证道会的第一天被苍活活睡过去了。刚从逆镜台出关，虽然用水银魄顶住了，但药效退去，疲惫和虚弱会加倍袭来，好像报复一般。
这次终于轮到苍占据了床的大部分。已经是先天的两人，各有各的殿所却偏偏挤在一张床上，引来诸多人的侧目。
[先天都是怪人，怪一点才更像先天。]
无双站在门口，怀里抱着被子。彼时彼刻，苍十分无语，却没有任何理由谢绝这种荒唐事。
记忆里有点滴阴暗的影子，苍在意，无双却不。仿佛因为这一双与众不同的红眼睛，他只能看见人世间真挚而美好的东西。
苍睡了一天一夜，无双，大概只是望天躺了了一天一夜。
外面的证道会上，无数高手切磋得烟尘滚滚，汗流浃背。两个人关起门来，好像跟这证道会全然无关。
[翠山行好么？]
[嗯。]
[你的师弟和师妹，他们都好么？]
[白雪飘、赤云染，他们都很好。云染十二岁了，很可爱。]
蔺无双听了，微微笑了一下。
[我很怀念在天波浩淼的日子。]
[你呢？在苦境过得怎样么？]
[只要有人的地方，无论道境、苦境，都是一样的。]
[我知道，你这个家伙很能自得其乐的。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你的乐趣。]
苍翻身爬起，靠着床头，手掌轻轻拍拍前额，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
[喂，别太拼命了。]
[诶？]
蔺无双撑身坐起，凝视着苍，仿佛要从这张脸上细细挖掘出什么。
[看什么啊？刚睡醒，一脸倒霉相。]
苍会开蔺无双的视线，却听见他一笑：
[黑烟圈诶……破格的前兆。]
苍的表情垮了下来，轻轻拍拍蔺无双头顶：
[无双，我有取笑过你的兔子眼睛么？]

幕十

苦境证道会上，无双的云流萍踪与苍的天越白虹战成平手。明玥和白虹这双千古难得的对剑，二人各得其一。苍早年失去佩剑雷音之后，一直以怒沧琴为兵器，再没有另寻佩剑。无双更干脆，连把剑都没有，这次比试中为了云流萍踪一招，特意借了一把。明玥在手，三尺秋水，确实远胜过临时的替代品。不过……
[哎哟，这个剑……]
[怎么？]
[一模一样，简直像……定情信物。]
[拜托……]
苍不免小小地汗了一下。不说说到“定情”，苍想起了一件事：
[你……那个恋爱的苦恼还在么？]
[还在啊。]
把玩着明玥，蔺无双漫不经心地应道。
[仍然……没有结果？]
[还是苦恼，没法子……]
[哈，你还真耐得住。]
[这有什么法子。恋爱这种事，由不得自己。]
[证道会已然结束，接下来你准备……]
[回浩然居。]
[反正闲来无事，跟我去道境如何？]
无双看了他一眼。
[怎么？]
[道魔之战将开，你要拐我去是非之地？]
[哈，就算是吧。不过大战开启，苦境也会沦为战场。]
[还是自己的地方令人安心——这不是你常说的话么？]
苍的确无语。无双看着他，笑了起来：
[玩笑的。回浩然居准备行李，随后就同你去玄宗。]

道境玄宗在望，映入眼帘的太极门……竟然一片狼藉。
蔺无双也是一愣，转问苍是不是道境玄宗最近在大兴土木。
正在疑惑之间，无量殿上道生匆匆赶来，奉宗主之命有请弦首上殿。苍与无双相互看了一眼，转向道生，说自己刚从苦境证道会归来，要回天波浩淼作整理，再前往拜见宗主。而那道生似乎对苍的借口早有预料，仍然促请苍尽快上殿。并说翠山行、白雪飘两位道主依然在殿上，只等弦首一人。
苍不禁皱眉，心中疑惑，但有无双同行，料想再大的麻烦也能应付下来。
步上无量殿，苍扫视一番。大型会议，诸多官僚凑在一起讲官话的大日子。无量殿上下，到处是苍不认识的人。相比之下，反倒是主位上的金鎏影，看起来熟悉而亲切。
四奇果然都在座，至于六弦，只见翠山行，却不见白雪飘。
正中主位上的金鎏影看到苍，亲自步下相应，并引他坐在自己近身的侧位上。另外与蔺无双执礼，而蔺无双察觉气氛果然反常，也不等金鎏影指点座位，便在紧挨着苍的位子上坐下了。
金鎏影见此，一不便再将苍与蔺无双隔开。宾主落座，开场的只是一番无关痛痒的寒暄。苍一边敷衍着，目光飘向斜对面与紫荆衣并座的翠山行，却见他脸色苍白，神情凝重。苍欲与他沟通灵识，却被拒绝阻断。眼见中，翠山行只是看着他，宽大衣袖遮掩之下的手指，向他比了个“小心勿动”的意思。
白雪飘呢？……
苍刚向问金鎏影，金鎏影却抢在这句话之前向他开口。原来在苍离开道境玄宗期间，异度魔界派兵偷袭。不仅将守护太极门的众道生尽数杀害，而且还将太极门制衡机关破坏。
苍皱眉，还没等他说话便有某不认识的人接上发言。
[通往太极门的通道是仅为玄宗高层所知的机密，魔界一击而的突入，莫不是玄宗内部有所内应？]
金鎏影面色凝重，表示“他亦有同感”。
[如今太极门制衡机关被破坏，之所以仍然保持静止不动，是因为制衡机关被破坏的刹那，运行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将魔界兵将尽数卷入其中，而太极门也因此卡住了。……]
另一个不认识的人起身汇报，顺便呈上关于太极门损毁的调查卷宗，相当的厚度可比苍垫桌子的那本。
不过……太极门就这么被搞坏了么？！
白天晚上都一大票人看着……真是一群废柴。
苍实在无语。而此时已经换了一个报告人，仍然不认识。
[太极门制衡机关已经被破坏，虽然被暂时卡住，但很快就会因自身力量而重新运转起来。一旦失控的太极门运转起来，不仅玄宗将会被尽数卷入其中，整个苦境恐怕都将因此不复存在。……]
废话……与其开会，还不如赶紧派人去修。
只听报告人继续道：
[恢复太极门的机关，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为免万一，暂时切断太极门与天地源流之联系比较稳妥。切断天地源流之消息，势必要严密封锁。除此之外，另集结玄宗术法高手在太极门附近布下术法，以为暂时应对。……]
修太极门三个昼夜就可以了。预算，修正预算，预算……真有你们的。
苍觉得头大，确切地说，是头晕。不知为什么，从他踏上无量殿开始，便有头晕的感觉。
不过，切断天地源流么？……
按照他们的调查效率，修太极门的确要三个月。唯今状况，似乎也只能切断天地源流。太极门就算彻底废掉。如果此期间，魔界如有大军攻袭，区区术法哪有太极门那么强大的攻防能力？……
更重要的是，白雪飘呢……
忧心之际，心绪竟然纷纷乱了起来。想到术法二字，苍心中一动。
这无量殿中已经被人设下了能扰人心神的术法？
[对这样的安排，弦首以为如何？]
苍定下心神，片刻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殿上寂静得落针可闻，金鎏影看着他，似乎刚刚在问他什么。
[宗主的意思是……？]
[弦首对这样的安排布置是否赞同？]
金鎏影看着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似乎已经觉察到他方才被扰乱了心神的事。
[此计划甚为周密，苍也非常赞同。]官话，一定要官话，不能讲错了……
[那么，太极门之事暂到此为止。接下来，就要探讨关于玄宗内部高层同异度魔界之间的勾连了。]

这个话题，的确让苍非常意外。
金鎏影亦不动声色地看了苍一眼，径自向众人道：
[自太极门被偷袭之事，已经证明玄宗内部高层与异度魔界有所勾连了。本座执掌玄宗未及一月，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失职之处，有愧玄宗上下之厚望。至于玄宗内部与异度魔界之勾连，本座一定不惜代价，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彻查这件事，应该也是弦首一直以来的希望罢。]
苍点头。金鎏影的话放到哪里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当下查清这件事，以免来日之万一。这样也好，不过……]
[不过……？]
官话，要委婉要正式要抽象要含蓄……苍深深吸了口气。
[在最危急的关头确定己方高层有……魔界内应（内鬼好不好？），的确令人甚为担忧。但——]
苍的确觉官方词汇表达的效率太低，索性……不理它。
[火线上查自己人，自己烧自己尾巴？]
[弦首所指的是现在进行内部调查，会动摇军心？]
金鎏影忍住笑：[动摇军心是坏事，但放任自流也一定不是好事吧？]
[人在玄宗高层，目前为止形迹毫无破绽……就这么查下去，玄宗上下的确是沸反盈天，正合异度魔界之意。]
接下这句话的人居然是……无双！无双你强的……
[蔺道长是担心这件事查无头绪么？]
[的确。]
[那么本座可以告知，蔺道长不必忧心于此，因为此人按耐不住，已经自现形迹了。]
嗯？……
[诸位一定很奇怪，为何至今为止仍未见六弦之白雪飘。]
金鎏影望向苍，温和一笑：[因为接下来，弦首马上就要亲自审问他了。]
苍闻言，不由得心中一震。心神大乱之间，下意识地，右手已经不由自主按上白虹。

幕十一
无量殿上，苍心神纷乱之际，无意中，右手不由自主地按上白虹。正在这个当口，身边的蔺无双忽然呻吟一声，右手按住左臂，表情中很有些吃痛的模样。
苍被这一声惊觉，看向蔺无双。却见他很忍痛地勉强笑了笑，只说“不妨事”。衣袖遮掩之下，手肘暗中已经将苍的剑鞘抵住。
[蔺道长怎么了？]
[没什么。说来着要怪弦首了，论道会上一剑斩上了我的左手，到现在还没有好。不过——]
蔺无双说着，向苍笑道：[我也礼尚往来地斩了你一剑，令你到现在右手还不怎么听使唤——哈，也算是个平手。]
蔺无双说话之间，苍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正扶在剑上。转看翠山行，只见他苍白的脸上已经见冷汗，但见自己及时清醒，顿时也松了一口气。
紫荆衣与蔺无双对坐，闻听此言，竟站起身来。几步来到蔺无双身边，出其不意抓起蔺无双的左手，衣袖滑落，一道颇新而深的剑痕赫然在目。
[蔺道长伤了如此深的一剑，也不将伤口裹上，似乎也没上过药。]
蔺无双笑着摇了摇头，道：
[从前有位好友重病了，我为他病好而许了个愿，这一生不吃药也不用药，受了伤也顺其自然。若上天愿意，随时可以取走蔺无双的性命。]
紫荆衣淡笑，轻轻将蔺无双的手放回原处：
[蔺道长的友情，想必令那位好友非常感动罢。但这么深长的伤口，紫荆衣眼见，也为蔺道长觉得痛呢。]
[其实无妨。人生在世，所重者无非一个情字。好友之间尚且如此，何况情同骨肉的同修。道长此刻，其实该为弦首觉得痛心才是。]
[为倒向魔界的玄宗叛徒而痛心么？对于信奉魔道不可共存之天命的六弦之首，才是不可思议的事罢？白雪飘当殿行刺宗主，使用的竟然是魔界之招。在场见闻的不只紫荆衣一人，同为六弦的翠山行道主也亲眼看到了罢？]
紫荆衣羽扇轻摇，微微冷笑。一番话不仅是对蔺无双，更说一旁的苍。苍看向翠山行，得到的确是最不愿见的一个点头。
蔺无双一边听着紫荆衣的说话，一边轻轻揉按手臂。眉尖蹙着，很吃痛的模样。
[诶……紫荆衣道主，方才抓得我很痛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痛得晕了，总觉着这殿上的熏香味道怪怪的，有些令人头疼呢。]

深夜。
经久的寂静在无量殿上静静盘旋。苍不禁抬起目光，却发现金鎏影也正望着他。
苍淡然着，向那目光迎上去。
[有话直说，不想跟你耗时间。]
金鎏影看着他，欲言又止，转而吩咐人重新为苍上茶。
[这次，你不急着回去了么？]
苍淡笑：[我哪有那么不识时务。人在你手里，我坐在这里等你开价而已。]
[这次，我开的价格可能会有点高。]
[有什么，砸锅卖铁就是了。]
金鎏影不禁笑着摇头：[原来你也有山穷水尽的时候。]
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听好了。这不叫山穷水尽，这叫委曲求全。]
[哈，你还真是不服输。]
苍摇头叹气：[输给别人可以，输给你就算了。]
[既然弦首诚意十足，何不另寻个清幽的所在，你我好好谈谈交易的细节呢？]
苍点头，放下茶杯。
[悉听尊便。]

[苦境证道会之胜，我应该恭喜你。]
金鎏影为苍满上的一杯，不是茶，而是醇酒。
苍的酒量在哪里，玄宗之内，知道人并不多。
[听说蔺无双与你一同回归玄宗？这该算作苦境对道境的支援吧。]
[他同苦境几乎没有关系了。来到玄宗，只算是个人的友情。]
[帮你么？]金鎏影淡笑举杯：
[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有很多好友。]
[四奇同样是你的好友。]
[好友，和盟友，总是有差别。]
[这样说，是你有意疏离，而非他们同你异心。]
苍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金鎏影看他喝酒，目光满怀兴味。
[你的酒量，丝毫不逊色于当年。]
[你呢？请我饮酒，自己不能不陪杯罢？]
金鎏影举杯，却浅尝辄止，淡笑道：
[这么多年滴酒不沾。这一碗喝下去，恐怕就要倒了。]
[既如此，还上酒做什么。]
[因为我的确很怀念你喝酒的样子。]
一阵清风，拂落头顶满树堆雪似的樱花。悠长的夜色倒映在酒盏，薄白的花瓣飘落其中，随波逐流地漾动着。
苍看着金鎏影，忽然淡淡一笑：
[怀念么？我现场喝给你看。]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你喝酒的样子，仍然这么好看。]
金鎏影望着苍，不禁微笑：
[看到你喝酒的样子，只想跟你在一起，把别的一切都丢掉了也不觉得半点可惜。]
苍听了，不由得笑：[若再早三百年，这些话我也许会信。]
[是啊……做了这么多令你讨厌的事，你不再信我也是应该。]
金鎏影长叹，信手将迁延到身边的花枝折下一小段，细细搅动着几乎覆满酒盏中的花瓣。
[很多么？没有多少吧……]苍摇头道：
[你只做了一件得罪我的事，就是迁怒于翠山行。]
[只有这件事而已么？]金鎏影似乎很意外。
苍点头：[只有这一件。——你我之间的争斗，伤了自认。但翠山行是无辜，你把他害得太惨了。]
[有么？误伤，能有多大的威力呢？比起你我之间的针锋相对，这点伤还不过是台风尾。]
[怎样也好，他是无辜的。]
[只为了他，你就退居天波浩淼，从此收手？]
[如你所说，这也是我能有许多好友的原因。和你不同，我的负累很多呢。]
金鎏影仔细打量着苍，意味深长地一笑：
[在翠山行心目中，你一定清圣卓越的很。他对你的敬爱，打碎了一定很可惜。]
[在世人心中，金鎏影同样是清圣卓越的先天人。如果打碎了，就不仅仅是可惜了。]
金鎏影大笑：[你我都有要挟对方的筹码，而且等量呢。]
[那就各自保重罢。]苍淡淡一笑：[毕竟活到如今，真不容易。]
[亲手做过的事，永远都不会忘。我忘不掉，你也同样。]

幕十二
金鎏影意味深长地看了苍一眼：[如果你早退一步，翠山行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这么多年来，你从来都以恩人的姿态出现在翠山行面前——怎样，感觉是不是不错？]
[他如今是六弦之一，而六弦与我是一体。]
[白雪飘的师尊，赤云染的父母……所谓的六弦，其实是你往日阅历的存证么？]
苍淡笑摇头：[其实，不如你做得多。]
[我不知道你是这么容易让良心平复下来的人呢……]
金鎏影冷笑着，细细打量着苍淡漠的神情，试图在一块无瑕的玉石上寻找出一道细微的裂缝。而苍，只是一味淡然的神情，平静一如永无裂痕的水波。
金鎏影不禁感叹：你果然变了……
[你我几百年没有打过交道。几百年了，人是会变的。]
[确实……人的确会变。而你……]
金鎏影仔细端详着苍，缓缓点头：[似乎变得很多情了呢？]
[是么？我以为我变得很平庸了才对。]
[多情也好，平庸也罢，总之是我生不逢时，如果当年遇到的是如今的你，也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说这些做什么。这许多年来，你能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既然得到了，就好好抓住，不要放手。]
[的确要好好抓住呢……付出了很多，酒也忌了。如果放手，自己也觉得不划算。]
[想开点吧，如今你我已经对上了。]
[又如何？你想什么时候找我，随时欢迎。在我心中，没任何人能取代你的位置。]
[想不到你是这么恋旧的人……]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句话从来都不错。]
[可惜我最近没时间。]
[弦首最近忙得很。]
[不忙，比起宗主差很多。]
杯酒将尽，苍倒掉酒盏中飘落的花瓣；重新满上的一杯，清如明镜。
[你我就不用客气了。谁在忙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既然忙，就抓紧时间谈交易。]
金鎏影淡笑，为苍满杯：
[酒不错。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忧。]
苍啪地将酒杯扫在地上：
[少来这套，明天人就死了——有话快说。]
[看你着急，我心里挺高兴的。]
苍笑笑，摇头：
[我不是着急，是替你担心。明天见不到白雪飘，你就等着瞧。]
[这是威胁？你生气的样子还挺吓人的……好了好了，随你的便。不过这里我做主，这壶酒喝尽了我们再开始谈。]
苍看了金鎏影一眼，伸手慢慢抓过酒壶，手指拨掉盖子，一饮而尽。
金鎏影看着他，不禁鼓掌。
[你说你的天命是对抗异度魔界？]
[是对抗异度魔界，而不是背后搞垮自己人。]
[听起来很不错的一件事，很好、很有意义……但说到天命，我也觉悟了自己的天命——你有兴趣么？]
[请讲。]
[就是不计任何代价，在你我之间寻一个最终的了断。]
苍漠然，举酒唇边。而金鎏影亦举杯一饮而尽，随手将酒盏掷在地上，当啷一声摔成粉碎。
[白雪飘本就是魔道鬼族之人。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换掉体内流淌的血脉，开始重新的人生么？]

几经排查之后，苍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白雪飘在当时曾经受到药物的控制。攻击宗主之罪或可因此从轻，但其鬼族的背景已经被翻开。更有甚者，金鎏影居然能够出示当初白雪飘受命于魔界，潜伏道境玄宗的证据。
[其实，我也以为这些琐屑的功夫很无聊。不过今天看来，这些功夫做起来的确很有趣味，也很有价值。]
苍笑笑点头：[知道你一向勤奋。]
[我知道你天生聪明，这一些琐碎的功夫从来都不屑一顾。但我不同，我是一步步从底层爬上来的。有些事你觉得败格，我却觉得理所当然。]
苍冷笑：[幸好这世上如你一般的人并不多。]
[你错了，世上多的恰恰是我这种人。只不过程度和耐力不如我，因此如今只有我能站在你面前。]
[哦，那恭喜了。能站在我面前，是你的荣幸。]
[讽刺对我有用么？站在顶峰的人，不会有人计较他的出身。而且说到荣幸，的确有那么一点。若我不经历这些，与你之间将永远是云泥之判，天地之差。]
苍不由得笑：[看来你对你的出身还真耿耿于怀。]
[中原苦境道门也好，道境玄宗也罢，那一个门派不是门第森严？]
[不想听你痛说家史，先把你条件开出来。]
[这么着急，那不妨给你个机会猜猜。猜我要开的条件是什么，猜中就把白雪飘白送给你。]
苍摇头，只是冷笑：[以宗主今日之威势，苍只是听命行事的小人物。真不知道如今我身上还有什么你看得上眼的东西。]
[交易者，各取所需。便如宗主之位与翠山行的性命，你我谁也没觉得不合算呢。或许我视若珍宝的，在你仍不过是过眼烟云。这样的交易，对你来说更划算。]
金鎏影站起身来，慢慢踱步来到苍身后。颇有兴味地从背后打量着苍：
[在你身上，还有很多我感兴趣的东西呢。可惜我手上的筹码只有白雪飘……不过也好，来日方长。这次我们只谈白雪飘就足够了。]
苍干脆摇头：[猜不到，你开价吧。]
金鎏影绕回在苍的面前，好像戏弄猎物一样的眼神，放轻声音道：
[给你几个选择好不好？]
[我应该感激涕零么？]
[逆镜台法阵的阵图？]
[痴心妄想。]
[毁掉太极门的方法。]
[做你的春秋大梦。]
[承认你是白雪飘背后的主使者。]
[你省省吧。]
[这么轻易就拒绝了？那唯一剩给你的选项比这还难呢。]
[哦？剩下的是什么？]
[你自己啊，六弦之首。]
[比起握有实权的宗主，“弦首”只不过是很虚浮的地位。若你需要，我辞退就是了。]
[辞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呢？辞退了你，还会有另一个六弦之首来跟我作对。何不留下一个从里到外都熟悉的六弦之首，让我省心的多，也放心的多。——苍，若你早点承担白雪飘幕后的指使者，那他就绝对不会落到当年翠山行的下场。前车可鉴，希望你这一次能好好考虑。]
[若我承认了指使，白雪飘还能有命么？这种手段，哄骗三岁孩子都勉强。]
[哈，那么，我就不知道该说你是精明还是狠心了……]
金鎏影斟满自己面前的茶杯，只是喝茶。闲庭花落，云卷云舒，的确是悠然之先天人的境界和风度。
[这么多的选项，只可惜没有你满意的。但已经留给你这么多路来走，就不能指责我苛刻了。]
[如今，谁能指责玄宗之主呢。]
[那就选择一个对你来说最简单的罢。]
[跟你说了，我可以辞退。]
[我说要你辞退了么？]
金鎏影站起身来，来到苍身边。解下他的白虹剑放，轻轻在桌上：
[我要你自杀。]
[……]
[我要六弦之首永远消失。]
苍拾起白虹，冷冽的剑锋在月光下微微摇动着。

幕十三
剑锋，在离手腕丝毫之差地方，戛然而止。
[临终台词都念完了，还不切下去？]
苍看着自己的手腕，又看着白虹冷冽的剑锋，忽然微微一笑。
[这种自杀的方式，太无趣了。]
[现在不是讨论有趣还是无趣的时候。上路去吧，你死了一切都好商量。]
金鎏影低沉的声音，仿佛有种怂恿和蛊惑的味道。苍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手腕只是看。
[金鎏影，你知道我的血是什么颜色的么？]
[黑色的，青色的，透明的……随便你，我只想看它慢慢流出来的样子。]
[你知道，我是妖怪。]
[这还算秘密么？几百年前就被我揭穿了公诸于众的事情。只可惜，只不过让你退居天波浩淼，却不能让你彻底消失。]
[让我消失，很困难呢……]
苍微微一笑：[因为，我与道境玄宗是一体的。]
金鎏影大笑摇头：[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多妄想。]
[你不愿承认也无所谓，但我跟你，的确是不同的。如果我死，道境玄宗也会消失的。]
[是么？]
金鎏影看着苍，想是觉得很可笑，又有点好奇：
[那，你让道境玄宗消失给我看，我一样把白雪飘奉还给你。说话算话，你知道我总之没法压倒自己的好奇心。]
[那样……似乎做不到。如果道境玄宗消失，我也会随之消失。达不到你所好奇的那个效果，我能做的只有跟道境玄宗一起消失。]
[……这件事做起来也有难度吧？]
[不难，怎么会难呢？太极门的制衡机关已经被破坏了，我只要让它开始运转并永无止境地运转下去，不要说玄宗，整个道境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就会不复存在。]
金鎏影摇头笑：[苍，想要挟我也挑一个好理由。你不是宁可放干自己所有的血也要当道士么？我知道道境玄宗对你有多重要。你会用你自己的命来换道境玄宗的。]
[那是从前吧？现在的我可不这么想了。]
苍微笑着，舒舒服服地靠上椅背：
[存在就一起存在，消失也一起消失，道境玄宗会永远与我同在，存在和消失也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看来，你还真变了不少。]
[我说过，几百年过去了。白雪飘的性命，你给我三天的时间考虑。礼尚往来，我也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不管你用什么理由向玄宗上下交待，白雪飘完好无缺地还给我。否则三天之后，道境玄宗会同我一起消失。]
[……是个好威胁。]
金鎏影微微点头：[你也是个谈判的好对手呢。]
[这不是谈判，这是通知你。]

金鎏影看着苍：
[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么？]
[知道。]
苍回敬一般，认真地看着金鎏影。
[白雪飘自己就是鬼族的人，有什么资格背后查我。]
苍淡笑：[白雪飘是什么人无所谓，问题在于是你给他查到了。]
金鎏影眯起眼睛，许久缓缓开口：
[苍，我们各退一步吧。]
[你收手，我绝不再为难你。跟异度魔界摆清楚点，别再让我抓到你。]
[……这么多年，为了对抗异度魔界，没什么事你没做过，没什么事你不敢做。流氓也是你，黑手也是你。在对异度魔界的事上跟你做对的人，死了多少我也懒得跟你算。要我收手可以，你先好好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你也知道，除了异度魔界，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商量。]
金鎏影无奈笑，缓缓点头：
[随便你，我该说的话也说了。白雪飘还给你，条件是把我的账勾了。]
[我说过，你跟异度魔界断掉关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么……我答应你断了现在的关系就是。明天什么时候有空，自己去领白雪飘。]
[……总算说了句人话。]
金鎏影笑，笑着摇头：
[那，你满意了？]
[差不多吧。]
[那么跟你讨论今晚过夜的细节，你该没什么意见了吧？]
苍看着他，静默许久，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解我的衣服，不准用手。]

衣带是用牙齿衔着扯开的，扣子是一颗颗咬开的。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牙齿咬啮的感觉反而分外清晰。
苍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床是说真话的地方，上床也是说真话的时间。]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好了……]
苍抬起手背挡着眼睛，金鎏影一本正经的声音和神情让他忍不住地笑。
[先说清楚，答案让我不不满意，绝对有你的好看。]
[答案……一定……够你满意……][]
苍笑得喘不过气来。
[和蔺无双做过没有。]
[没有。]
[睡过么？]
[睡过无数次。]
[他对你有心，你知道么？]
[虽然对我有心，但他其实喜欢练峨嵋。]
[……诶？他喜欢女人？]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我……]
[……这问题算你过。翠山行呢？]
[他给我梳头。]
[每天回去查你的头发有没有滚乱，就知道你有没有跟别人上床？]
[……你也真有想象力。]
苍笑得无力：[他喜欢照顾我，喜欢摸我的头发，拉着我的手睡觉——这样会让他觉得安心。]
[真是好习惯，让我快看不下去了。]
[嫉妒么？哈哈……你暗忍着嫉妒的表情还真够看。]
裹在一堆凌乱的衣服里的苍，脖颈和裸露的大片胸口，只想让人一口咬上去。腰带和里衣的束带连同脱了剩不到一半的衣物缠还在腿上，金鎏影便毫不犹豫地压了下去。
毫无准备的冲撞，让苍不禁流露出几分痛楚的神色。扶在金鎏影肩头的手指，指甲立刻深深嵌入皮肉之中。不同以往的是，进入之后金鎏影便再没动作。两人以最紧密的方式结合着，金鎏影压着苍，慢慢拆下他头发里的玉石。
发冠滚落在枕畔，滑落的发缕披散下来，盖住了苍脸上的表情。
[还记得从前的事么？]
苍闭着眼睛，微微点头。
[记得你讨厌我的事么？]
[很清楚……你身上那些让我讨厌的地方，现在还让我讨厌。]
[讨厌么？那还像“这样”在一起？]
仿佛报复似的，金鎏影在苍体内深处撞了一下。许久没有做这样的事，苍的表情里流露出痛楚的神色。
[因为……完全被喜欢的情绪压倒了……]
一本正经的苍，一点也不像会调情的人。但似乎只有这样冷漠着声调的话，才能在这时候让人刹那间热血沸腾。
滚烫的，瞬间便燃烧起来……肌肤清淡甘美的味道，正是将火势席卷起来的暴风。
[这辈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一定是完全吃掉你。]
苍低低呻吟了一声，欲火焚身一般，痛苦地皱着眉。慢慢屈起双腿，逃避着又逃避着，忽然舍身一般投身向熊熊燃烧的火焰。
——怎么能容忍你死掉呢……
纠结着扑向高潮的一刻，金鎏影深深叹息了。

筋疲力尽的苍滚倒在凌乱的衣服里，不多时便昏昏睡去了。
也许他该知道，每当他这样昏昏睡去的时候，金鎏影都会看着他。
被汗水濡湿了贴在鬓边的发缕，淡金灰色的，沿着吻痕斑驳的脖颈蜿蜒而下，盖在肩头一瓣桃花似的戒指烙印上。紫色和白色散乱交缠着的身体上，盖着流金溢彩金龙盘旋的外衣。
手指滑向衣料之下，是光滑修长的双腿。濡湿满身的一片汗水，渐渐让肌肤变得冰凉。
大腿内侧有斑驳咬啮的痕迹，金鎏影曾经设想着在这里留一处刺青。
苍的心有一半属于对抗异度魔界的天命，身体却是完全属于他的。
如果他想要的话，苍一定不会拒绝。便如肩头戒指的烙印一般，在炭火盆里烧得滚烫通红，拈起来就压在苍的肩膀上。苍咬着他的手，而他手上被咬伤的疤痕至今依稀可辨。
想着带着这样的印记现身战场的苍，足可让人的欲望刹那间沸腾起来。
[要找很好的刺青师来做，但你一定不会答应把身体让别人看。]
[你说对了。]
[我的话，只能用药水蚀。那样会更疼，好象用剑刻的一样。]
[就算你真的用剑刻也无所谓。]
苍裹着衣服向后靠在床柱上：
[等你有空去弄药水——]
[我现在就有空。]
金鎏影说着，手中凭空多出一个瓶子来。苍愣了一下，随后笑倒。
将身慢慢靠倒在枕头中间，分开双腿。
笔尖沾着药水，仿佛勾勒最细腻的花朵。流云一般的线条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滑过，随之而来的确是如刀剑刻画一般的痛楚。
苍的手不由得紧紧抓在床柱上，绷紧的身体微微向后仰过去。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索性将头发衔在口中。
拭去被药水腐蚀掉的肌肤，继而渗出的是色泽诱人的鲜血。
苍的确是很美味的……
缓慢而迟钝的痛楚中，苍渐渐亢奋起来。然而早已被束缚住的身体不得释放，只是更紧地咬住衔在口中的头发。胸口的起伏益发剧烈，呼吸沉滞而艰难，身体的颤抖已经让金鎏影无法继续落笔。
只是半条盘旋的龙，泥金的颜色盖不住持续渗出的鲜血，渗开来，将纹身模糊成一片。血雾中半隐半现腾云而起的金龙，依附着颤抖的身体，居然栩栩如生起来。
金鎏影抱起苍，很仔细地一路吻下去。舌尖舔噬着伤口不断渗出的血迹，在床上，他和苍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没做过的。
好像极深的水，苍的身体承载了他那近乎偏执的感情。狂暴也好，迷恋也好，哪怕在痛楚中按耐不住地呻吟着，也从不拒绝。
这是苍对他的感情么？……除了道魔相抗的天命，能给他的一切都毫不犹豫地给他。
正像他忍无可忍中不断在苍身上刻下烙印，苍也希望这烙印能够成为他们永远无法斩断的羁绊。
苍对他的感情，从来都这么简单。开始是单纯的冷漠，又成为单纯的爱，正像他信从天命时那从容不迫的神情。而他对苍的感情仍然纠结着，爱更深，因嫉妒而生的恨也更深。
嫉妒他拥有的天分，嫉妒他对身边的人沉默的温柔，嫉妒他信从的天命……好像就是这些将原本应该完全属于他的苍割裂得支离破碎，而只让他捡到了微不足道的一小片。
在这一切中，他最嫉妒和憎恨的，仍然是苍本身。连同苍如此专注而单纯的爱，哪怕这爱是对他的……
为什么你心里从没有过挣扎和矛盾，为什么那么坦然地做着不该做的事？做爱也好，毫不留情地杀人也好，对人温柔或者冷淡也好……为什么做这一切的时候，苍都有着足够让自己心平气和的理由？
天命么？真是让人讨厌的天命……
痛楚和欲望交织翻滚着，渐渐冷却的余波中，苍筋疲力尽地倒在他怀抱里。虚弱的目光望着他，好像似是而非的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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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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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3樓發表於: 2007-03-27 17: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27柏舟[修改]（0-13）

完全不同的柏舟....
依然引人入勝。
其實這並非我理解中的蒼，也並非我理解中的金鎏影，
但，卻似乎能夠體會，那種糾纏，
尤其金鎏影的"嫉妒"，在讀到13章末的同時，似乎深深能了解他的心情...
忽然只想，一聲嘆息...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solitarily writing...

乾坤乙定不休功，卦卜將來絕對空。蹙額連思兼嘆息，徒然命運不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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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7)

4樓發表於: 2007-03-27 17: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写到目前的地方又卡住，真是超级orz

我开始不知道苍到底喜欢哪个，后来觉得他哪个都喜欢，后来觉得他喜欢金，后来又发现他谁也不喜欢。

写成总受苍，可受任何人相当于在任何人都不受。为什么苍给我的感觉是如此的自我？虽然与龙宿“信我者自效其命”不同，但隐约有种神似。

想到doctor house里面，House中枪支后产生幻觉，被人问到“你就从没有在心里产生一丝一毫的抱歉么？”
为什么我觉得苍为了自己想法，不惜成全一些人而毁掉另一些人。苍说顾全道友性命也要顾全天纲地道。但天纲地道，天纲地道……什么是天纲地道谁来说了算？
他坚持的想法，嘲笑的人，冷眼旁观的人，默默支持的人，不惜牺牲性命成全或者破坏的人……他仍然坚持他的想法。
真不知道什么叫黑道。我心里想的黑道大概不是别人想的那种。
成事在天的MV里面，那个歌词或者可以解释我心里所设想的黑道。势头有利可以争就去争，势头转弱可以忍就忍。但坚持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底。
看剧集的发展，苍恐怕无法亲手毁掉异度魔界。或许这是他的天命破碎，不能毁灭异度魔界，他的天命他存在的意义也就差不多消失了。

苍退隐了，觉得他不会再出来。或者他再出来的时候，反派换了编剧也换了。

真是，无力回天……

写到这里，开始觉得苍是虚无的存在。也许他是镜像，每个人在他和他坚持的天命中，看到了自己的执著和所爱。但苍仍然是虚幻的，因为虚幻而永存。无法打破也无法得到，带来所有人的幸福也酿成了所有人的悲剧。
苍所坚持的是他自己的天命，但他的天命如同漩涡一般，将无数人的命运卷入其中。

无法把苍当作任何存在来形容，来考虑。目前的状况，是将苍当作能带来真是结果的虚幻镜像。这个考虑的角度也许仍然是错的，但是总不能让我换一个想法就重写几万字吧……

抽筋，极度地orz中。柏舟是第一次令我的头脑无法思考的东西，感觉不通逻辑也不通，真是前所未有的状况。奇怪的是，我居然对这个不同的东西如此执著。真是难以想象的事。

就像风月宝鉴的歌词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想再见一面
谁要见你的面
想细诉思念
谁要你去想念
石破海枯的加冕
你坚定
你忠诚
你轰烈
你千年万年
想免却生离
谁介意你死别
想壮志不灭
谁敬佩你贞烈
石破海枯的挑战
你坚毅
你执迷
你起誓
你桑田永不变
想听信谎言
谁要对你分辩
想到发都白
无法看透黑白
石破海枯的贞节
你火热
你痴缠
你哀艳
你不眠也不变
过眼云烟里兜兜且转转
从顽石取每滴甜
死心眼塌地千洗百炼
炼石去补青天
你永垂不变
怎么可升仙
如顽石坐井想观天
守得到信念
等不到兑现
炼石错补青天
你以为展翅
真的可升仙
如顽石坐井想观天
守得到信念
等不到兑现
补不到奈何天

剪去了双眉
还有两眼分辨
双眼也不辨
还有笑意不灭
石破海枯的挑战
你坚毅
你执迷
你起誓
你桑田永不变
撕去了衣裳
还有送抱的脸
烧了这张脸
还有似舌火焰
石破海枯的加冕
你火热
你痴缠
你哀艳
你不眠也不变
想再见一面
谁要见你的面
想细诉思念
谁要你去想念
想再见一面

他像幻觉一样存在着，从想抓住的手中倏忽飘散，在想放弃的人眼中若即若离。坚毅执著立定决心起誓，抑或火热哀艳地痴缠着，种种的人心付出种种的感情，只能捉住他破碎的一角。为着抓住的一片，心满意足，心甘情愿，若无其事，冷眼无谓，纠结怨恨，恼怒狂暴……抓住的仍然只有一片。

笑，这当然不是“原著”的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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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5樓發表於: 2007-03-27 17: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提起原作的蒼，那真是滿腹的怨念無處宣洩....
不過，貌似就算千年一擊射中魔龍之心，異度魔界也不會因此滅亡，只是恐怕需要一段長時間來休養了...
雖然我個人所期盼的"宿命敵人"對決將成泡影，但或許蒼的天命，還不致如泡沫般消失吧...
說不是原作的蒼，但隱隱之中還是感受到了一點本質，那就是"無疑"。
也許認為悔之無益，也許認清人之能為有限，我所看到的蒼，是一個不質疑自己的人。
一般來說，這樣的人本來會讓我很害怕，甚至很討厭，可是奇妙的，蒼的某種"距離感"完全轉化了這種特質。
也或許，我體認那其實說穿了是最深沉的執著，對於死心眼，我向來沒有抵抗能力...
然後，無論是誰，抓住的只有一片，蒼誰也不屬於，這卻是一致的。

[ 此貼被shoulder94在2007-03-27 10:0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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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7)

6樓發表於: 2007-03-27 18: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怀疑苍已经在履行天命的过程中，把自己类同化为天命的存在。

最近看一部超级芭乐剧：日版的西游记。内容无可取，只有一个地方让我注意。混账的佛祖对（女）三藏说，大意是：为了成全你取经的心愿，让你在九十九天之后死去，然后转世为真经。

会不会苍在追寻天命的过程中，化身为非人的天命。在写的过程里，苍“非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总之转了一大圈，竟然觉得苍是如此虚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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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7樓發表於: 2007-03-27 18: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其實我想過，蒼的執著與無疑，是一種自我選擇下的結果。
我認為他並非真正從無疑惑，而是他選擇拋開，既然走上這條路，就斷無回頭之理。
其實這樣的人，我相信是有的，只是那絕非紅塵俗事的大部分人。
若說是妖、是仙，是什麼也好，也是有其性情。
私心認為，其實那便是一種清淨，一種透徹。
對我而言，並非虛無，而是遙遠。
存在，卻不可及。

PS. 想起來之所以對蒼的無疑不會有反面感覺的重要理由：不強求也不評鑑他人。

[ 此貼被shoulder94在2007-03-27 10:1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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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97)

8樓發表於: 2007-03-27 18: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遥远之苍VS虚无之苍……
演绎方式虽然不同，但……看看结果能不能殊途同归

在写到最后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写出什么来。这次写的确打印了口白，的确分析了人物，的确讨论了，的确咨询了本命的意见……但这一切都不能动摇我本质的妖孽。所以如今就自由地……写出了虚无的苍。

最可怕的是，在写的过程中自己动摇。须知到，这是第五版的柏舟……orz

不知道别人写文是不是也是这样，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但看上去，大家都是目标明确而且有计划的。原谅，看来我果然不是有定性的人，更不必说抱持着某个人物作为本命。

或许以上的弯弯绕的解释，用“墙王”两个字就可以全部概括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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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07-03-27 18: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爆死，我想我深切能夠體會，想到哪裡寫到哪裡這種心情。
雖然我的"本命"是非常固定的，喜愛的人物、迷戀的人物很是執著，但是，想法上的變幻不定、筆隨意走也是會任性地就讓之發生的。
明確的目標與計畫，這在我寫文中，大概只佔少數，基本上，就是毫無目的與計畫，等著人物來告訴我他們的故事。
寫文中的動搖，也是會發生的，只是我沒有那麼大的精神去寫出好幾版，可能會用另一個故事去述說了。
所以，僅僅是跟某兩個人有關的東西，我也是會寫出不同的樣貌...
雖然還是跟本文有關，不過我想繼續往下聊的，如不嫌棄，還是上您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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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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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3.27柏舟[修改]（0-17），12F（第一部分结束）

Re:03.27柏舟[修改]（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