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25 【枫樱】谢谢，我们不熟（现代架空，28章完结28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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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da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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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樓主發表於: 2017-04-25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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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5 【枫樱】谢谢，我们不熟（现代架空，28章完结28L）

在lof上先发了，本来想等完结再一口气搬过来，想了想先发好了，lof追连载确实不算方便，这里一口气看多爽XD

有不怎么对的上的五黑框各种梗

有漠御、罗黄，以及一点点的翠湘、殢师、皇悦

1.
起因是某知名写手的一条微博。

楔子：好友拂樱，我不恨你，我原谅你。

评论：

极道先生：有时间卖腐，没时间交稿。新文开头这句“吾友，吾不恨你，吾原谅你。”是有阴谋的吧。撩他你会开心交稿吗？

禳命女：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别难过，既然是朋友，总会和解的。@送你幽幽百合花你好像认识楔子大大说的这个人诶

长夜绣罗衣：啧啧啧，楔子大大这幽怨的口吻。@君心无语 @火狐夜麟来看热闹~

送你幽幽百合花：@凯旋侯欠下的风流债，你自己看着办

笑定千秋：像我这么知识丰富的人，竟然对这桩旧日恩怨知之甚少，实在遗憾，求真相。

火狐夜麟：不就是打新书广告。//长夜绣罗衣：啧啧啧，楔子大大这幽怨的口吻。@君心无语 @火狐夜麟来看热闹~

我真穿得起衣服：楔子近来真是愈发多愁善感了，恋爱使人软弱呀。[坏笑]

凯旋侯：不必@我了，我们不熟。//@送你幽幽百合花：@凯旋侯欠下的风流债，你自己看着办

极道先生：呵呵，当年不熟的一桶泡面都你一口我一口，改了个马甲就当真不熟了。//凯旋侯：不必@我了，我们不熟。//@送你幽幽百合花：@凯旋侯欠下的风流债，你自己看着办

小寿今天又不高兴了：哟呵，抱着小寿围观。

神针的性别就是：针都不想缝了，指着看戏呢。这是不是就是郎有情妾无意。

手机用户12345：傻哥哥，这种事情问我啊，还有，提醒你，老爹偷偷注册账号了，估计不久就能寻摸到我俩大号，你赶紧删了跟哥夫秀恩爱的。（你设置了啥啊！我都没法私信你，可不能怪我给大家爆料）//@笑定千秋：像我这么知识丰富的人，竟然对这桩旧日恩怨知之甚少，实在遗憾，求真相。

君心无语：陪你看看热闹[爱心]//@长夜绣罗衣：啧啧啧，楔子大大这幽怨的口吻。@君心无语 @火狐夜麟来看热闹~

火狐夜麟：以后秀恩爱请不要拉上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跟老头说什么我可不保证。//@君心无语：陪你看看热闹[爱心]//@长夜绣罗衣：啧啧啧，楔子大大这幽怨的口吻。@君心无语 @火狐夜麟来看热闹~

吃瓜群众甲：天哪楔子当年还有同吃一桶泡面的基友？
吃瓜群众乙：樱花大大消失多年，原来只是改了个马甲，还被百合花太太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吃瓜群众丙：贵圈真是一个圈，太乱太乱，我冷静一下，看到很多熟面孔，有点方。
吃瓜群众丁：樱花到底意难平，要不然怎么会回复百合花太太自己掉马甲呢XDDD
吃瓜群众a：真爱不解释。
吃瓜群众b：当初是谁说：我骂拂樱，他自己是不敢说话的。现在又是谁凄凄惨惨戚戚地说：我原谅你。苦情男主设定，惨。
吃瓜群众c：好一出大戏！知道了很多了不得的东西。火狐又开始吐槽，神秘老头出现了第n+1次，不得不好奇这个老头是谁啊www。话说大侠们来不来下注楔子新书几天后出？
吃瓜群众d: 楔子的交际面好广呀我的好多墙头都出现了，厉害了我的楔子。
吃瓜群众e：“谁不敢说话，我在呢大哥！”
吃瓜群众f：极道先生：那时候，那些男人，他们还彼此相爱。感情生活和睦的极道先生想必快被这拉拉扯扯理不断剪还乱的狗男男气死。
吃瓜群众g：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打孩子，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我们不熟”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爱过”！
吃瓜群众h：面泡不熟，人还不泡泡就熟了？我萌的rps有朝一日居然还会发糖，人生何处不惊喜。
吃瓜群众I：那个爱过的我就服你！
吃瓜群众J：完了不就出个新书吗，陈芝麻烂谷子都拿出晒，real拼
吃瓜群众K：樱花：爱国。
吃瓜群众L：来来来新入学的留级的没毕业的来领新教材了！
吃瓜群众M：回复吃瓜群众f：极道跟谁感情和睦我都可以跟你打一架了……
吃瓜群众N：哈哈哈哈哈笑定千秋的微博删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真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是万里黄沙没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吃瓜群众f：回复吃瓜群众M：何必较真，今天我为三先生续1s

隔了几天，楔子仍然没有发新书预售链接，吃瓜群众仍然寂寞如血地不负责任猜测，尚风悦仍然在催稿，作者群里仍然在日常调侃，笑定千秋删光微博仍然在家做乖宝宝，火狐夜麟仍然还在吐槽老板，凯旋侯仍然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切都波澜不惊，眼看风波就要过去，楔子又发了一条微博。

楔子：@凯旋侯我确实和你不熟，你怎么会是他。

2

寒烟翠常常觉得凯旋侯就是一架没有私人感情永不断电的工作机器，24小时都在脑海转着火宅佛狱的念头，太息公等人就想着演《杜拉拉升职记》，他一个人把咒世主当唯一的神，把火宅佛狱真正当他的家，她都觉得自己爹爹应该给他颁个最呕心沥血奖，感动火宅佛狱最美员工。所以当她发现凯旋侯面对养女也会开启傻爸爸模式时，那种惊吓完全不下于在报纸上看到倒霉老哥抱着西瓜笑得一脸淳朴。

说起拂樱这个养女啊，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她叫小免，早慧，正上小学三年级，对那个幽默风趣涂着橙色唇膏穿一身基佬紫的枫岫阿叔念念不忘，却也知道不能在拂樱面前提起，结合偶像剧八点档的经验，运用小孩子丰富的想象力和毫无逻辑的逻辑脑补出了一个感人故事。这个故事的最好倾听者就是穿着漂亮衣服打把小伞的寒烟翠姐姐。

当然，在神经病兄长洗礼下的寒烟翠面对任何话语都有了一定的分析能力，硬生生是从那些童言童语里挑拣出了八九不离十的真相，每次在听湘灵愁肠百结温柔得要滴水地聊起她那位粉丝遍天下的楔子时，寒烟翠就总是忍不住想说：放弃吧他是个品味风骚的神棍基佬还有一个伤他甚深的老相好不会去泡一个小白花女粉丝你跟我更有前途。
可是不行，她是这样悄无声息而又包容地爱着湘灵，喜欢就会放肆，但爱是克制。

对于楔子突如其来的抽风，她乐见其成，在必要的时候当当别人的红娘，也是行善积德，跟是不是情敌才没有关系，她会很乐意代替正被魔王子气倒在医院养病的父亲给凯旋侯放个短假，让他去处理个人问题（恰好最近小免情绪不稳定，表现差劲，学校老师都给拂樱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好是与楔子相逢一笑泯恩仇手牵手基友一生一起走，彻底断了湘灵饱受琼瑶荼毒的跟偶像深入发展念头。

这个提议遭到了爱岗敬业凯旋侯的断然拒绝。

寒烟翠问：“带薪休假！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居然还拒绝？”

凯旋侯虽然最近遇到各种问题心情复杂导致工作效率有所下降，但绝不到不能工作的地步，尤其是咒世主生病，寒烟翠临时上任，很多交接手续各种注意事项，都让凯旋侯根本没办法安心休假。咒世主是个闯过风风雨雨一手建立自己帝国的枭雄，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儿子，而女儿呢虽然比魔王子正常得多，却也是倔脾气，叛逆期长，对火宅佛狱的产业没有丝毫兴趣，搞自己的服装品牌搞得风生水起，这次也是大家实在怕魔王子要来搞事，强行找来她的。

寒烟翠安慰道：“你放心吧，你之前不在的时候火宅佛狱也能好好运转，也就几天，你好好关心一下小免，别让她小小年纪落下什么心理问题，等小免好了，你回来上班不也更加投入嘛。”

眼看凯旋侯还在纠结，寒烟翠不动声色地瞄了手机一眼，心里焦急，这个枫岫是不是宅太久，做事行动效率未免太低！

远在小免学校对面m记里和小女孩吃洋垃圾的枫岫打了个喷嚏，慢慢悠悠地掏出手机。

“小免，要不要和我一起拍个照？多年不见，做个纪念。”枫岫询问小免的意见，虽然是百分之百确定小免不会不答应。

小免最喜欢枫岫阿叔的一点就是他不仅仅把她当成是一个小孩子，她早慧的心智在枫岫这里能得到最大的尊重，不像拂樱，好像一点也不希望她成长，可她是不愿意永远做一个笨拙的小屁孩的。

寒烟翠深吸了口气，再跟凯旋侯扯了会淡，盯着手机的时间，数字变了，终于震动起来，她看到了其乐融融的合照，放下了心

就在凯旋侯差点要察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独特的铃声终于响起——拂樱给小免设的铃声，小免有个只能给他打电话的手机。

寒烟翠微笑挥挥手，放他出去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拂樱和枫岫时隔三年，终于再次会面，还带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坐在m记里，大人笑里藏刀话里有话，刀光剑影兵不血刃间尸横遍野，小孩子却兴奋地叽叽喳喳，高兴得没有阴霾，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凯旋侯从来不会后悔，他也不可能对枫岫或者尚风悦道歉，从一开始就道不同，怪不得谁。所以他不知道枫岫究竟想要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难不成他以为拂樱一直在希求他的原谅不成。

枫岫好像忘记了那个在微博上怨妇感满满的人是谁，仗着在小免面前拂樱不能太失态，悠哉地闲扯。

拂樱本只想敷衍了事，在枫岫谈及大学时某次拂樱逃课却正好遇到教授点人回答问题，他好心替他答了，事后却遭来拂樱的恩将仇报这段往事时，拂樱终于还是被撩动了，忍不住反驳：“又在颠倒黑白，你还敢提，在回答完问题后补一句’拂樱同学应该会这么回答’，你说你不是故意害我？”

突然之间，他们的时钟就飞速地往回拨，回到他们曾是好友的学生时代，打着各自的小算盘互相试探，却也忍不住泄露一星半点的真心。对他们来说，完全的坦诚相对都是难事，可他们也总有盔甲下需要见光的软肉，总要寻到一个能珍惜的人。

那个时候的刀剑交锋招招见血，却光明坦荡，伤不及骨，年轻时的皮肉伤愈合很快，谁也不当回事儿。到真正伤及肺腑，连愈合的伤疤也一起作痛。

拂樱恨不得那整段时光都被扔进不见天日的昏暗仓库，枫岫却一定要拿着榔头狠狠砸开紧闭着的门，所有美好的难堪的丑陋的温情的全都一涌而出，淹没他们精心经营的完美生活。前尘旧事滚滚而来，把井井有条的干净房间搅得天翻地覆，再扬长而去。

他其实本来是不恨枫岫的，也许没人会恨手下败将，在此刻，他对枫岫的恨意却一夕之间翻涌起滔天的波浪，连带着恨起那个时候的自己。

3

无衣师尹漫不经心地搅着杯里的奶茶，感叹道：“他是真的恨你啊。”

“多奇怪，我现在都没有在恨他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大反应呢。”枫岫依旧是深不可测的笑容深不可测的语气，右手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玛瑙珠子。半个月前与小免见面，枫岫给小免送了点礼物，小免认真地说着要礼尚往来，昨天硬是拉着拂樱给她亲自挑的礼物付了钱，即使枫岫在场，拂樱还是忍不住酸溜溜地戳她脑袋，“不孝女，怎么都没想着给我送礼物。”说完都没让小免有任何表现机会，把东西像烙铁一样狠狠塞进枫岫手里，拉着一步三回头泪眼汪汪的小免脚步生风地走了。因此，间接地说，再不情愿，拂樱也算是给枫岫送了礼物。

“你把他拉到你的战场，恨你不奇怪，再说了，他这样绝情的人，居然能恨你，总比完全不挂心你好。倒是你，最近都在猜你到底在唱哪一出。”无衣师尹确乎问出许多记得枫岫拂樱这些旧事的看客们的疑问。平时他们总拿这事调侃，当事人一个神隐已久消失无踪，一个只当看不见，没想到枫岫突然就发了这么一招，而拂樱像饿昏了鱼，急急咬钩。

可谓是往八卦池子里扔了个响雷，水花四溅，声势浩大。

足可见人民群众的空虚无聊。

“他插刀之痛，乃我平生最狼狈之耻，怎容他日子过得太舒心。”

在湘灵这样的女读者眼里，楔子大大神秘优雅，字里行间既智慧又深情，实在令人倾慕。在尚风悦的嘴里，楔子不过是个拖稿劣迹多不胜数宅到地老天荒堪比少独行那只懒洋洋的小寿的作者。而在无衣师尹看来，楔子心思难测，兼具智者的冷酷理智和文人的软弱犹疑，圣母心操心命，用云淡风轻的表象保护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他们是老乡，从小学一路做同学做到大学，高考无衣师尹比枫岫少了一分，枫岫便成了状元，名字在横幅上被挂了小半年。彼此关系说近不亲，说远不疏，偶尔还会一起出来喝喝茶聊聊近况。

也不知无衣师尹信了几分，只笑道：“以你如今景况，想要他日子过得不太平，法子多得是，怎么就要把自己也卷进去？”

于是枫岫也笑，“快过年了，当我好心为读者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

活像两只成精了的狐狸把酸葡萄推来推去。

还都是骚包的紫葡萄色系狐狸。

就在他们眉来眼去火花四射之际，默默在一边埋头吃喝存在感降到冰点的国宝配色酷哥终于心满意足，说出了今天最平易近人的一句话：“还不走？”

无衣师尹知道反正也套不出什么话了，顺势告辞，与枫岫不痛不痒客套寒暄一番，看似亲热，转身后头都懒得回。

见无衣师尹和殢无伤二人上车，枫岫收回目光，缓缓喝下杯里没有加糖的咖啡。万事万物都是对比出来的，只要一想想无衣师尹那边涉及到下一辈的乱七八糟各种爱恨情仇恩怨纠缠，枫岫甚至觉得自己跟拂樱的关系都很干脆利落了。

他这边心绪不平，凯旋侯坐在庆祝咒世主出院的宴席上也越想越不是滋味。小免他一手带大，却眼光不好，偏偏看中枫岫，让他这个做爹的悲从心来。可惜大人的旧怨强加给孩子终究行不通，也太过卑劣。他不愿意避开枫岫，那就好像在认输躲他一样。但是正面迎击，陷入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实在令人心塞。

他也算咒世主的得力干将，被安排在同一桌，可惜有太息公和魔王子，凯旋侯忙着提起心思应付，饭菜吃起来就不香了。好在凝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做什么，他那个也不知是少白头还是被魔王子气白头发的秘书面无表情地来找他，把他拉走了，魔王子不曾正眼瞧过他们，来去匆匆不打招呼不见愧意。众人确认他出门之后全都松了口气。刚出院不能喝酒的咒世主清醒的很，都察觉到了，也只能叹息。

寒烟翠心情既好又不好，魔王子一走，她终于能放开，红的白的啤的杂七杂八全喝了一遭，喝到后面醉醺醺豪气干云，差点拉着咒世主划酒拳。隔壁桌的迦陵一直关注这边，见她真的醉得厉害，便过来闷声闷气也不说话，抢过寒烟翠的杯子自己仰头干了。有机灵的赶紧起哄叫好，用热烈的气氛把某些事情盖过去，咒世主什么也没说，做领导的不得不修炼这淡定功夫。他还是不太适应这些场合，说了几句官方的话也退场了，剩下的人都喝得有点多，老板一走刚好玩到HIGH，什么形象都不要。

看他们这么热闹，有女孩子成群结队来给这桌老大们敬酒，有几个带头在前边喝酒，还有几个跟在后头聊天，凯旋侯酒量尚可，还耳聪目明着，听到她们聊起楔子，寒烟翠对迦陵的拦酒代喝行为毫无反应，留他在那里应付酒鬼们的敬酒，自己歪歪扭扭走到她们堆里，表情似笑非笑：“楔子魅力真大。”

有人听不出话语里的意思，还以为老板千金也是同好，眼睛放光地一个劲地夸楔子。凯旋侯自诩身为成年人，心态应当成熟，但听到枫岫被夸成这样，还是忍不住冷笑了几声。

无执相以开车为由，是全桌在场唯一没沾酒的，神思清明，见状，低声对凯旋侯道：“你就别在乎他了。”

神智再清醒也到底有些醉意，凯旋侯想都没想就拔高音调反驳：“谁要在乎他啊！”

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安静了几秒，随即又开始闹哄哄起来，凯旋侯听得很清楚这其中有一些“哇你看他反应了没，他们真的有奸情啊！”“侯不会真的跟楔子是老相好吧？”“快快快，发微博，艾特楔子大大，说不定能得到回复还能涨粉呢。”之类的话语。

火宅佛狱怎么招人的，这么多楔子的粉丝。凯旋侯脑海里冒出来这个念头。

寒烟翠突然清醒了似的，看看黑了脸继续喝酒的凯旋侯，又对上看过来的迦陵的目光，再掏出手机看看屏保上的湘灵，有点发呆。突然手机震动，一条微信发来，是湘灵给她推荐一篇分析楔子某前期作品的书评，并说：“翠姐姐，有空可以看看这篇，我觉得写得挺好的，作者肯定也是特别了解楔子的人，就是我这里信号不好，点不开评论。”再附上一个害羞的表情。寒烟翠没有任何欲望点开链接。她自嘲地笑了笑，摇摇晃晃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随即发了条微博。

送你幽幽百合花：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如果她能不自怨自艾而是花多几秒耗点流量点开链接仔细看看内容看看作者再看看日期再看看评论，她一定会在这条微博后重重地艾特楔子并且毫不犹豫地告诉湘灵：从了我吧，楔子那儿你真的没戏了。

这样发展百合线能早日完结秀恩爱笑看一群基佬黏黏糊糊掉鸡皮疙瘩。

酒精害人呐。

4

罗喉出去接电话，百无聊赖的黄泉一脸新奇地上下打量枫岫：“原来你还是天都的股东。”

“现在写书赚钱不保险，学点投资总是没错。”罗喉礼遇枫岫，拿出来招待的茶自是好茶，黄泉喝不出茶好坏，却认得出值多少钱，看枫岫文雅地饮茶，默默地算着他喝一口多少钱。他心想，要不改明儿叫小弟搞个茶园，指不定比撑着家里那公司挣钱。

“话说回来，你在罗喉这里做的怎么样，看上去还挺习惯？”

黄泉现在是罗喉的特助，做事雷厉风行滴水不漏，业务能力无可指摘，再加上罗喉纵着他，他就是在天都里横着走也没人敢管。能让他不爽的，也就罗喉了。要不是懒得打一长串字，他都要投稿“我的极品上司”狠狠吐槽提前步入老年生活逼着人读哲学的堂堂武君。

“我这像习惯的样子？”黄泉相当不以为然，他如今热衷于给罗喉找点不大不小的茬，期待着罗喉吃瘪，连早上起床都多了点动力，每天堆着一肚子的理论能跟罗喉怼。

年轻就是好啊，真有活力。

看穿一切的枫岫对黄泉的反应笑而不语。有些事情旁人虽能看清，却万万不能提，炸毛的兔子蹬起人来也是很疼的。所以枫岫不置可否，不再纠缠这个结局已经注定的话题，反倒问起另一个他极为感兴趣的问题：“明日的漫展你真的要去？”

“火狐夜麟”曾是cos圈一个迷妹无数的名字，后来此人无故退圈，微博大号还在用，几乎完全沦为段子手吐槽兼晒狗号，被其毒舌吸引过来的新粉评价他“有一种独特的幽默”。（在大哥授意下偷偷摸摸了解二哥动向的幽溟感叹，现在的粉丝真抖m。）

枫岫不关注，本也是完全不知情，直到无意间曼睩提起，才发现这个现任罗喉心腹爱将还有过这么一段被本人视为黑历史的“辉煌时期”。

黄泉总觉得罗喉要是知道了他还玩过这个，不知道要怎么笑他幼稚。毕竟这么个老古董，平时聊天都总有代沟，不能指望他理解这项爱好。给罗喉留下这个把柄就麻烦了。

君曼睩难免有些可惜，只是她向来善解人意，从不强人所难。巧就巧在天上有时候是真会掉馅饼，黄泉在群里聊天一时脑抽也加入了掷骰子行列，立下“掷到1我就去帮你们看摊”的flag，时运不济，全群就他掷到了1，以御不凡为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群人离开就排队撺掇，容不得他撤回反悔。

君曼睩和玉秋风当即就去采购布匹装饰物。君曼睩原话：“黄泉，虽然我也有点同情你，但有时候你是要认命的。放心，我们一定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惊艳全场绝不落你火狐夜麟的面子！我们的本子靠脸就能卖完肯定不用去糊墙，太感谢你了。”

黄泉思及此，不由得咬牙切齿：“明天？整整两天，一个周末就没了。”

恰好罗喉打完电话回来，只听到他尾句，显得有些惊诧：“这个周末你都没空？”

黄泉不耐烦地答他：“对，怎么，你又要加班?高薪加班我不是不能考虑。”

罗喉摇了摇头，在黄泉身边坐下，黄泉嫌他坐近了，往边上挪了点，“都叫你别再喷那款古龙水了，你在家滚一身狗骚味跟人谈生意再沾点烟味，十里外都能给你熏死。”

对面的枫岫什么烟味古龙水味都闻不到，倒是闻到扑鼻的某种酸臭味，轻咳了一声，自觉地站起来告辞：“事也谈的差不多，有缺漏的到时候再联系，我就不打扰武君了。告辞。”

在电梯里寒烟翠给他发消息，让他赶紧搞定拂樱，别祸害别人家清白姑娘，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她，御不凡也发来信息，嘴巴很甜，乖乖地喊老师，问他老人家能不能辛苦一下明天帮他多签几本书，每本再写点话，都是他朋友托他，他推辞不掉。

他留校任教拢共没几年，又是个不大热心和学生联络的人，最后这么多年还熟得像老朋友似的也就御不凡这个一眼就认出他是楔子的学生。

给亲朋好友多签几本书不算个事，他答应得爽快，还有兴致调侃。

枫岫：
乖学生开口，为师自然得答应。说起来，我签多点名字不难，就是，数量都多到特意要来询问我意见，你还得帮你妹妹搬书，就你那小身板怎么搬得过来呀。

御不凡：
枫岫老师您是我见过最通情达理的老师！o(≧ω≦)o以及，别的您不用替我担心啦，像我这么机智的人，当然考虑到了我免费苦力的体力能抬多少啦

枫岫不想再回答他了。把手机收进兜里，他信步走出天都大楼。

从室内出来，总觉得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不知不觉，又一个冬天过去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空气里充满男男女女蠢蠢欲动的荷尔蒙，街头的广告都是，“春天，恋爱的季节”孤家寡人的枫岫难得觉得单着到底有些失落。今天什么日子，谁都在向我秀恩爱？想当年我也是秀恩爱秀到差点被套麻袋揍，没想到如今沦落到此，还是不应该出门，在家里宅着多惬意，不用被这躁动的气息感染。他叹了口气，加快步伐。明天的访谈稿还没仔细看，再准备一下吧。

把枫岫送到门口，罗喉又回到办公桌看文件，黄泉一人独占沙发，躺在上面，一双长腿委委屈屈地缩着，头扭向罗喉问：“你刚才什么事？”

“没什么，有人送了两张温泉票，你这几天也辛苦了，想让你放松一下。”

“哟，你这个老板还挺好，懂的给全公司最辛苦的员工发点实际福利了，就是这个周末真没空。”黄泉话语间还是有点可惜的，温泉不稀罕，他也不是泡不起，但免费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应得的犒劳他从来不推辞。

罗喉似乎是轻笑了一下：“无妨，也不急，到你有空再一起去。”

黄泉红白相杂的头发垂落在沙发边沿一晃一晃，嫌弃地说道：“你票给我就是了，干嘛要跟你一个老头子一起去，打扰我放松。”

虽然黄泉心底没把罗喉真正当大老板过，也不觉得有上司在还能放松。

“那就没有这个犒劳了。”罗喉习惯了黄泉无法无天的语气，话语里很淡定，不见怒意。

黄泉刚要回嘴，罗喉又吩咐他去工作。黄泉在工作上尽职尽责，冷吹雪再看不惯他在这个方面都难有二话，因此再不爽也只能不痛不痒地哼一声，迅速从沙发上翻下来去工作了。

结果工作完，想起这一遭，黄泉又还是不爽了，又上微博吐槽“老头子”，评论都见怪不怪，一溜溜的“日常老头子(1/1)”
“等等原来你一直晒的狗是你老板家的？”
“每天都秀恩爱，火狐大大你还不如当年在cos圈里做中二少年呢。”之类对黄泉的苦闷一无所知。

君曼睩主动去问细节，听完他吐槽前因后果，她躺在君无心怀里感叹：“看两个傲娇谈恋爱简直遭罪。”

君无心也大概知道点罗喉和他特助的事，想想到时候要面对的可能是不好对付的伯父和更不好对付的伯父老伴，眼前一黑，人生好艰难啊，要是有雅少那么优秀就不愁了。

5

完美的雅少愁不愁呢？

愁啊，太愁了，愁得雅少又拉起了二胡。人生就是这么艰难，谁都不容易。

“三哥，大哥说时间快到了，你赶紧准备。”被指使上来喊人的啸日猋嘴里还叼着棒棒糖，拍门拍得大力，有意打断他三哥的二胡声一般。

二胡声停了，但门内始终没有动静，啸日猋抓抓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劝慰道：“只是去见见面而已嘛，就当多交个朋友。再说了谈恋爱也挺好玩的，大哥又没逼婚，你不要有心里负担。”身为老幺的啸日猋早在念高中的时候就交上了女朋友，两个人读了大学异地恋却也从没闹过分手，他对他女朋友那是死心塌地，大学一毕业就打算求婚，他正是觉得谈恋爱好玩的很，而他优秀得不像凡人的三哥却一直维持着仙人一样的姿态，身边虽有红颜知己，没见正经交往过对象。

雅少作为知名音乐家，每年都有很多活动，能待在家里的时间少之又少，难免对家里兄弟的情况不甚了解，这不，今年一回来，都有点傻眼。除去早就结婚生子的老二，老大突然开窍拐回了对象，老四和他竹马正式成了，老五也把女朋友带回来吃饭。老大是个喜欢兄弟团圆家庭热闹的，颇有封建家长喜欢看子孙满堂的风格，见状就操心起雅少的恋爱问题，仗着雅少不好拒绝，给他安排了相亲。

雅少是个体贴的人，既然没能拒绝掉，那就必定会去，不让大家失了面子。他对恋爱和婚姻都没有特别的追求。这些年看到亲人和朋友都过得好，就连前几年离婚了的义姐也走出阴影，他感到很惬意和知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向来是个淡定的人，即使有点犯愁，仍然保持绝佳风度。

醉饮黄龙本想跟着一起去掌掌眼，偏偏今天晚上加班，而老二对此事敬谢不敏，啸日猋又要跟女朋友去约会，只能让老四做亲友团。

漠刀绝尘靠谱是靠谱了，就怕去看了也白看，一回来说不出个一二三，好在御不凡听了很有兴趣，也要跟着一起。

“反正费用你大哥报销，免费吃一顿还不好吗？我和绝尘都没去过这么高级的地方啊~”御不凡笑嘻嘻地跟啸日猋解释道。啸日猋突然发觉去看看三哥相亲跟和欢欢约会原来不冲突。

老实人漠刀绝尘觉得这样有点不好，但他很识趣地没有吱声。

御不凡还不知道雅少相亲对象是谁，在车上问漠刀，漠刀在手机里翻出了聊天记录，御不凡凑过来一看，脸上瞬间就僵硬了。

漠刀对竹马的细微表情变化敏感得很，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而御不凡回望过去，沉重地说道：“世界真的很小。”

漠刀绝尘还是一知半解，御不凡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好处是，绝对不用担心对方对我们的雅少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了。”

正在开车的雅少问了句为什么，御不凡只道：“我估计那边情况跟你差不多，也是被逼的，你们就聊聊天说说话，合得来就交个朋友，合不来就吃完就散，我知道要跟上头说什么的，你别担心。”

御不凡位置挑的好，恰好能看到雅少那桌的情况，又不至于被发现。漠刀本来在看菜单，看了一两页就默默递给御不凡，御不凡低头看着连英语都不肯标的意大利文菜单，沉着冷静地掏出手机打开了大众点评，从评论里找到八九样，一口气点了。

数字还是阿拉伯数字，漠刀绝尘看了也没什么反应，掏出他大哥的卡就刷，眉头都不带皱的。倒是点了这些的御不凡自己看着数字，捂着心口，“说真的，你大哥很信守承诺对不对，这些钱他不会心痛的对不对？”

“你担心的话，我可以还他。”

漠刀绝尘说的还特别认真。

御不凡连气都生不起来。他家境也算富裕，但无论是醉饮黄龙的家产还是漠刀养父的家产都已经不只是“富裕”能表示的，漠刀对钱基本没概念。御不凡手托着头看他，嘴角含笑地揶揄：“等你爸退休，让你继承公司了，你还这样不关心钱可不行啊。”

漠刀绝尘终于回味过来御不凡在开玩笑，不过他还是要纠正：“我不会继承的，做不来，我也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再说了，我现在挣的钱也养得起你。”他一本正经，却明显也在戏谑。

御不凡伸出食指戳他经常皱起来的眉头，恶狠狠道：“我要你养？跟你在一起才发现原来你还挺大男子主义啊，藏得真好，我竟然这么多年没发现。”

漠刀绝尘捉住御不凡作弄的手，神色不变：“那个时候你还只是我朋友，现在你是我爱人，我拥有的权利不一样。”

一直以来漠刀绝尘就不会像御不凡一样有这么多话可讲，但把御不凡噎回去的这项技能他绝对点满，体力上御不凡不如漠刀，而即使是口舌之利御不凡也不见得次次能占到。

两个人又讲了会儿话，御不凡才想起要问问漠刀，雅少是不是会意大利语。

漠刀点头，随即说道：“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事。对了，跟他相亲的人，你认识？”

“岂止是我认识，你也认识，只不过没见过人家而已。”御不凡打开手机微博，把号指给他看，然后悄悄又往左前方指了指，“看到没，那个，肯定是跟着她来的，就是微博上认识枫岫老师旧情人的那个百合花，她们都爆过照片呀。我猜的没错的话，她喜欢正跟你哥相亲的那个女生，那个女生又是枫岫老师的铁杆粉丝，看她字里行间，肯定不会对你哥有什么想法的。”

御不凡说着又终于认真观察一回今天的任务，良久转回头特别放心：“雅少肯定也没想法，我都看到那姑娘掏出了枫岫老师的书要送给他，讲的还挺兴奋，雅少微笑的弧度都没变。”

这时候菜一个接一个地上来了，御不凡也顾不上别人，一心专注于解决口腹之欲。漠刀时不时被御不凡推荐的时候才尝几口。

“怎么，不好吃吗？”

“不习惯。我比较喜欢你做的。”

御不凡失笑：“绝尘阿呆几时这么会讲话，我的手艺哪能跟这里比，还是说，你就是不想学做饭？像我这么通情达理的人，也不是不能理解你这种毫无下厨天赋的家伙，不过洗碗和收拾桌子你要包咯。”

漠刀绝尘想了想在厨房的几次惨痛经历，觉得别的家务皆不成问题，认真地答应下来：“嗯。”

“我可爱的小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个餐厅里大家讲话的声音都很小，因此这个普通音量的声音反而显得有些刺耳，御不凡往寒烟翠那里看去，就看到一个长得就很邪气的青年在寒烟翠对面坐下，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白发男。御不凡看到寒烟翠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愉快。

本来还在给雅少安利楔子的湘灵也听到了，不由自主地往翠姐姐那边看去，看到魔王子的时候也是脸色一白。

魔王子何等人也，寒烟翠躲躲闪闪的目光总是飘向某个方向，魔王子一眼就找到了湘灵，也看到了她对面坐着的雅少。

寒烟翠强作镇定道：“就我一个人，麻烦你不要打扰我，请你和你的朋友另外找位置。”

白发男仍然站着，只说：“我不是他的朋友。”

魔王子不以为意，笑道：“小妹呀，难得这么有缘，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呢？你的小甜心正在相亲，你也可以跟我聊聊。”

寒烟翠猛地站起身，湘灵犹豫了一会儿，跟雅少说了声抱歉，就想往寒烟翠那边替她解围。在她走到寒烟翠身边的时候，也有另外两个人快步走到了魔王子的身后。

“凝渊，如此有缘，可以跟我们坐坐，不必扰人清静。”湘灵的姐夫和姐姐也一直坐在不远处，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突发状况。

御不凡没忍住拿手机偷偷拍了几张。“这场景估计也很难得了，绝尘你能不能猜出这些人到底什么关系？”

漠刀比较担心那边的人注意过来，无奈地塞他一口冰淇淋：“你不如做小报记者。”

玉辞心接在剑之初的话后面补充道：“这附近有射击馆，你无聊的话我可以陪你玩玩，报不报的了上次的仇就看你自己了。”

魔王子戳戳赤睛，“是不是很有趣，我说了今天应该来这里吧。”

赤睛扫视周围一圈，语调平静：“来这里刚好可以激怒所有人揍你。打起来你的胜算是零。”

“打架是野蛮人决定力量强弱的方式，我们都是文明人了，没有人会忍心破坏一位年轻姑娘和人的相亲，小妹，你说是吗？即使是自己心如火焚，也不能让她难堪，真是动人的感情。”

雅少是个十足十的君子，绅士，不愿插手他人的事，但总不好任由湘灵在那里承受尴尬，再说他实在也不太看得惯魔王子那副样子，便也过去，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玉辞心知道跟他讲话是讲不通的，道理一大堆，乍听上去都很有逻辑，却不是值得细想奉为圭臬的金玉良言，所以她直接一把拉起魔王子，魔王子也没抵抗，给寒烟翠抛了个媚眼，就被扯着走向门口。

湘灵向雅少道歉，雅少自然是不把这些事放心上。寒烟翠情绪很差，挽着湘灵也不说话。

雅少善解人意，微笑道：“今晚很愉快，谢谢你，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和你的朋友先回去吧，需要我送吗？”

寒烟翠勉强笑了笑，“谢谢，不用了，我开车送她。”

说罢便便把唇抿得紧紧的，挽着湘灵飞快地走了。

湘灵有些忧虑地望着她：“翠姐姐？”

“没事，我没事，明天你不是还要去展会见楔子吗？等会儿回去好好休息。你跟那个人感觉怎么样？”

湘灵脸微微一红：“翠姐姐，你明明知道，我只喜欢楔子那样的……虽然我与楔子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知道。你很喜欢楔子。以后你姐姐应该不会再让你来相亲了，你可以放心了。”

寒烟翠觉得有点恶心发晕，恨不得能吐魔王子一身。她分明没有喝酒。

就算湘灵知道枫岫和别人纠缠不清又有什么用呢，湘灵永远是只会把她当朋友，她依旧没有任何机会。

御不凡想找枫岫报告今晚这个状况，却发现枫岫qq设了自动回复，他正在准备明天的活动，请勿打扰。只能作罢。

[ 此帖被fldachan在2017-05-28 00:20重新編輯 ]

散发抽簪，永纵一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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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1樓發表於: 2017-04-25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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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凯旋侯并不常做梦。

以前住宿舍，拂樱起夜有次听到枫岫说梦话，什么“地狱无你，何等失味。”之类的鬼话，想录下来留存证据，回到床上没实行便倒头大睡——白天排练了一天的话剧，实在太累。

第二天拂樱是取笑他才提起这出，枫岫叹气悠悠地说：“我的确做了个很坏很坏的梦，梦到好友你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在我最信任你的时候背后捅刀，害的我半死不活，早上醒来我还心有余悸。幸好拂樱好友今天排练前依旧记得给我带食堂二楼的白菜包，知交还是知交。”

尚风悦白了他一眼：“一个白菜包就能收买，可见你必定是要遭人背叛的。”

拂樱哼了一声：“真是我做，怎么可能还留这家伙半条命，任他来报仇吗？”

“哈，人总是很健忘的，有热包子吃，昨夜的冤仇自然烟消云散。”枫岫打着哈哈，这个梦境他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观拂樱神色，一如往常，绝无任何不安。

那个时候，的确是坦荡的。路还没走到岔口，谁看谁都是一片磊落。

结果那天晚上，枫岫大约睡得安稳，拂樱却做了梦。他这段时间排练话剧，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他很倒霉，演三女巫之一，幸好戏服黑不拉几宽宽大大，这反不反串都不显得奇怪；凝渊自己报名的麦克白夫人，似乎很乐在其中，尤其是跟剑之初演的麦克白对戏时。拂樱跟尚风悦吐槽过，也许凝渊根本在某种程度的本色出演。可能受到这出戏的影响，拂樱梦见枫岫做了倒霉国王，而他成了燃烧着欲望与野心的麦克白夫人，凝视着枫岫的尸体，有一种快慰和茫然，然后他看见枫岫的灵魂，怨毒的眼睛盯着他，纠缠着他。

从那以后，一直到做凯旋侯这么久，他几乎就没再做过梦。

这回凯旋侯做的梦，没有出现枫岫。他梦到自己熬夜绞尽脑汁给某本书写评论，他嘴里恨恨地骂着某个人。这无疑是个噩梦，比咒世主断气魔王子继任更恐怖的噩梦。因为梦里，他居然是开心的。

做了噩梦原本就惨，一醒来左眼皮狂跳不止，早早打扮好了的小免打开门扑进他怀里，他心情才稍微好点，就听到小免迫不及待的声音：“斋主，答应我了的，快点起来，陪我去玩！”

小免从同学那里听到会展中心今天会有很好玩的活动，因此缠着拂樱斋主，拂樱只知道是漫展，他离开那些圈子很久，不大清楚如今的漫展几乎无所不包，所以也就没多想地答应了小免。

要是知道会看到枫岫，早在左眼皮狂跳的时候他就应该打定主意带小免去别的地方度过周末。

跟拂樱的反应完全相反，小免看到台上侃侃而谈的枫岫阿叔时是非常兴奋的，眼睛里都冒出了崇拜的小星星。拂樱不耐烦待，小免却不肯走，没法子，只能勉强跟着一起，在热烈的人群里冷静地做一个好爸爸。

台上的主持人水平一般，全靠枫岫幽默风趣的回答撑场，不咸不淡的几个官方问题问过，终于到了粉丝提问环节。

拂樱对激动的观众很不理解，也被闹得很烦躁，小免吵着要坐到他肩头看清楚枫岫，拂樱拗不过她，照做了。立马一览众山小的小免朝台上使劲挥手，她粉色的兔耳朵和奇特的小手仗果不其然得到了枫岫的注意，枫岫不过愣神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朝小免微笑。

主持人顺着视线，看到头上顶着常常巫师帽拼命举手的女粉丝，还以为楔子老师是点她，便自认善解人意地请她提问。

枫岫这些年看人多了几分心得，哪些读者好应付，哪些可能要问些他不好回答的问题，他瞄几眼心里都能有本谱，对于这种过分激动的读者，他一般是不大愿意跟他们互动的。

奈何此时也不好另说什么。

女粉丝拿到话筒声音都不稳，语调上扬，极度激动，小免羡慕地看她，有点不服气地想枫岫阿叔刚才本来是要点她问问题的。

“楔子老师，我是你的忠实粉丝，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你的第一篇短篇开始！我有个问题，请您务必回答我，您当年和您的画手舍友分手……啊，不，闹掰，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呢？您前段时间网上说原谅他，他好像没有接受，那你们现在私底下的关系到底如何，有生之年会不会再次合作？谢谢谢谢，楔子老师请您一定要回答我，我真的好想知道！”

关于这种问题，枫岫是有准备的，但是在现场看到拂樱的时候，他就有别的答案了。

他笑眯眯地说：“网上毕竟只是虚拟的现实，旁人看我们的关系，雾里看花，看不清楚也正常。从前具体发生过什么，涉及到隐私，恕我无法一一详说，我能告诉你的是，我和他现在已经和好了，至于合作，我是很乐意的，就不知道拂樱好友意下如何。你说呢，好友。”

此话一出，众人沸腾，都在找可能是拂樱的人，拂樱万万没想到枫岫敢这么玩，赶紧把小免放下来，就想快步离开人群，殊不知此时离开才尤为显眼，再加上小免不满斋主就这么要走，小免扭头朝着枫岫喊：“枫岫阿叔，斋主肯定会愿意的！”

拂樱一下子成了人群焦点。

拂樱旁边那个提问的妹子惊呆了地看着他，大概是懊恼自己怎么刚才一点都没认出来。

早早卖完本子看热闹的君曼睩黄泉御不凡一行人在二楼，视野好得很，什么都看得清楚。

君曼睩她们到底没太过分，让黄泉cos的是当年火狐夜麟一夜成名的，一名终生在情仇中挣扎的杀手。怕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君曼睩还特地用的是另一个比较少见点的造型，更加华丽，也更加冷酷，很吸引人眼球，无数妹子汉子想来合照，黄泉高冷地站在那里摆造型，冷冷地说，不好意思，不能拍照。花痴们只是觉得连声音都cos到了精髓。

玉秋风急中生智，说买东西才能合照，coser只是傲娇，大家不要怕，别动手动脚就不会被揍。黄泉再气，碍于人群，不能发作。君曼睩安抚他：“拍拍照，不会有人发现的，秋风手上不仅有武君的联系方式，还跟你弟妹认识，你也不想你的黑历史在你兄弟那边暴露吧？”

黄泉磨牙：“你还真不愧是罗喉的侄女。”

大胆点的，还有妹子直接上来问黄泉有没有男女朋友。君曼睩赶紧解围，微笑道：“他有主了，谢谢你们这么热情，他那位醋劲不小，别让他难做呀。”

黄泉总不能大声说：“我没有！”来引得狂蜂浪蝶围追堵截，只好又给君曼睩添上一笔——不，这锅罗喉背。

怎么想都知道君曼睩所谓的“主”只能是罗喉了。反正都是一伙的。

名草有主，也不能阻止别人欣赏，一波一波的人热情高涨。

得益于此，本子早卖完了，不想被人打扰的火狐夜麟执意要上二楼休息平台，众人也随着他去。

御不凡半靠在漠刀绝尘身上，手里摇着扇子：“枫岫老师这是给人下套呢，就算拂樱恼羞成怒说他跟楔子不熟也不会有人信了，顶多觉得这是傲娇成怒，更坐实了他们私底下的关系。”

玉秋风看他哥这副有男朋友了不起的样子就眼睛疼，默默地掏出墨镜戴上，表示无声的吐槽和抗议。

黄泉专心致志地盯着楼下的战场：“就看谁的脸皮厚点。不过先手被那个枫岫抢了，再怎么发展也是枫岫占优势。”说着不由得心里嘀咕起罗喉跟枫岫这种老狐狸合作真能讨着什么好么。

拂樱果然压制住了怒气，没让所有人难堪，相当勉强地说出了：“楔子老师和我都知道过去的事和如今不能混为一谈，我早就生疏了技艺，合作恐怕没有机会。”

主持人好奇地问：“那你今天是特意来看楔子老师的吗？你们现在的关系回到以前那样了？”

枫岫接话：“我想不是，应该是他女儿要来玩，无意中我们今天才碰上的。”

拂樱还没松下一口气，就听枫岫慢条斯理道：“好友是看缘分的，看来我和好友毕竟有缘。”

话筒没有再到拂樱手上，枫岫自己转开了话题，请下一位粉丝提问，一直到结束，没有再往拂樱的方向看过一眼。小免再崇拜她的枫岫阿叔，小孩子注意力转移的还是太快，跟枫岫阿叔打过招呼后也感到了心满意足，看到了别的新奇玩意，主动拉着拂樱离开人群。

御不凡没有开玩笑，他几乎拉了一小车的书过来让枫岫签，枫岫嘴角抽出了一下，御不凡很有眼力劲地给他锤肩膀，讨好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枫岫老师你可是答应得好好的啊，不许反悔。”

枫岫瞥了眼沉默站在那里稳如山的漠刀绝尘，一边认命地挥毫泼墨，一边说道：“你有个这样好气魄的保镖，我哪敢反悔。”

“保镖？”御不凡朝漠刀龇牙，“他才是欺负我最起劲的那个。”

颇具正义感的玉秋风看不下去了，给自己哥夫说话：“得了吧，没你家绝尘，就你那个爱玩的个性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长到大哦。他救你保护你还少了？”

黄泉也嗤笑道：“你嘴上会说，他闷不吭声，怎么看都是你颠倒黑白欺负他。”

自家妹妹御不凡不敢反驳，怼上了黄泉：“外人看的事哪里能作准，我还觉得武君在你的欺压之下好生可怜！”

罗总在家里打了今天第二个喷嚏。

枫岫一个头两个大：“你们这些小年轻谈恋爱也没必要在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秀吧？唉，御不凡，等会请我吃顿饭啊，这些签完我恐怕筷子都握不住了。”

“好说好说，您老人家最好了。黄泉，听见没有，说你呢，像我这么尊老爱幼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不分场合秀恩爱的朋友。”

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还跟那个老头子秀恩爱？你是不是恋爱脑，看谁都像谈恋爱。”

君曼睩给枫岫倒了杯水，故作惊讶，“黄泉，你原来没有和我大伯在谈恋爱吗？”

玉秋风发挥了一个好闺蜜应有的默契，说相声似地接着道：“那怎么你家的恩仇都报了你还跟着人家呢。”

转移火力的御不凡拉着漠刀绝尘远离是非之地。枫岫签完书得要一阵子，逛一圈再回来肯定来得及。

小免看中一个兔子玩偶，拂樱想都没想就付钱了，小免还奇怪怎么这回他这么大方一句话不说就付钱了。拂樱从被小免拉离人群后一直心不在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小免离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路开车回到家的，脑海几乎一片空白。小免机灵古怪，看得出来拂樱心情不好，回到家就乖乖回到自己房间写日记，没有去打扰她的斋主。

凯旋侯倒在床上，一种不应该在凯旋侯身上出现的疲惫势如破竹地袭来。好像凯旋侯的心里从来不装儿女情长，生活过的充实忙碌，不会再有一丝丝的闲暇腾出来怀念过去纠结于爱恨。可原来他这些年的心里一直是空的，空落落的，风呼呼地吹过，带起胸膛里的麻痒，提醒那些被他刻意制造出来的空洞始终找不到替代物填满，不是忽视就能消失的。他一直以为他不在乎，可是他在乎。即使是噩梦，那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在乎，他从来就不曾放下，像他自以为的那么心大或者无情。

他付出的，也曾经是真心。戏要演的好，少不得赔上真感情，他也许感情动的不多，却把一部分魂魄押了上去，收不回来。他不爱枫岫，也不应该恨枫岫，他憎恶的他灵魂里的一部分活在枫岫身上，两相厌恶，却不能抗拒共振的激荡。

他还是不够干脆利落，他的利益不需要彻底摧毁枫岫，他就留了枫岫一口气。这口气时隔多年，让凯旋侯被枫岫拉到了悬崖边上。

凯旋侯不相信枫岫会毫无芥蒂地和自己继续做什么朋友。枫岫自己也在悬崖边上，像盲人在探路，拉了一个哑巴试图共沉沦，指手画脚无法沟通。枫岫从来是个小心眼的人，他不愿意放过他。他的原谅就是一个最大的圈套。

7

六个人为着晚饭吃什么商量了半个小时，举手表决之后众人奔向附近一家自助烧烤店，枫岫饮食清淡，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店面。他坐到位子上就懒得动弹了，像屁股上生了根，笑眯眯地拜托御不凡照顾他的口味拿东西。

君曼睩和枫岫的饮食习惯比较接近，也不热爱肉食，坐在乌烟瘴气的烧烤店硬生生坐出了凉亭喝茶的味道，与之鲜明对比的是黄泉和玉秋风如火如荼的争抢之战，饭桌如战场，看谁眼疾手快，而且只抢肉类。

倒是一直负责照料食材的御不凡，几乎来不及给自己夹东西也来不及吃。漠刀似乎相当有经验，在黄泉和玉秋风的战场之外淡定地一筷子一筷子给御不凡的碗里装东西，等终于告一段落，御不凡回过神发现碗碟里堆的东西都成小山了，漠刀自己的碗反而空空如也。

御不凡很自然地夹起东西就喂给漠刀绝尘，一边还骂他是呆子。玉秋风侧过头去一脸惨不忍睹。

君曼睩笑道：“你也可以找个男朋友，叫他喂给你吃。”

“得了吧！”玉秋风嘴唇上油光泛亮，“我可再找不着有我哥这么贤惠的人了。”

枫岫吃得不算尽性，但是陪着这些年轻人吃什么倒不是首要，所以他心情不错：“不一定要找个贤惠的，口味合得来最重要，否则天天在点菜上吵架，浪费生命啊。”

御不凡对这些调侃已经有了抗体，脸红都没红，似乎完全不以为意，顺着枫岫的话问道：“听枫岫老师此言，是有切身体验？不知道是不是同那位……？”

黄泉低头吃东西，耳朵却偷偷竖起来，等着枫岫有什么八卦可爆。

枫岫不由得好笑：“我和他那点事，值得你们这么关注？无非好友反目，不值一提。当年我同他关系好，食堂饭菜喂猪猪都要嫌，我们到处觅食，确实常常因为口味不一致闹矛盾。后来也觉得奇怪，找个口味相同的饭友就好了，何必勉强。”

玉秋风随口感叹：“这就是真爱啊。”

“饭友面目可憎，美食也难以下咽。”君曼睩也不知道在解围还是调侃枫岫。

一语中的直插心脏的总是黄泉：“你们当时的情趣还挺奇特。”

君曼睩掩着嘴笑，御不凡忍着笑把刚烤好的滋滋冒油的五花肉在玉秋风盘子上转一圈又放到漠刀碗里，强行转移话题对玉秋风义正言辞：“别那么瞪着我，你现在吃那么多肉，到时候又得嚷着要减肥。”

枫岫优雅地擦干净了嘴巴，一副已经吃完随时能走的样子端坐，看着玉秋风，一脸遗憾地摇摇头：“在年轻人的爱情面前亲情永远要往后退，你应当体谅你哥哥。”

害的漠刀绝尘嘴里的肉吐出来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

“真记仇啊枫岫老师。”御不凡表现得很哀怨，演技极其浮夸。

记仇之人耸了耸肩，又高深莫测地盯着黄泉，黄泉身上的毛都要竖起来了，一脸嫌恶地问他有什么事。

枫岫云淡风轻十分随意地答道：“没什么，那天武君问我这城里有没有什么好的定制戒指店，我有些好奇罢了，你既然是他的助理，与他最亲密，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君曼睩都从没听说此事，闻言满脸惊诧，不过罗喉对小辈的态度比较传统，本来也不会跟她讲这些。黄泉忽然把筷子一撂，冷脸道：“我与他只有工作上的关系，闲着关心他私人生活干什么。”

黄泉显然误会了，而这个误会的方向枫岫虽然料到，多少有些发愣，心里对罗喉告白成功的几率估测又下调了百分之十。御不凡看气氛不对，忙着打圆场：“不过是打听戒指店，兴许武君转性了对饰品感起兴趣来，能有什么内幕，哎呀，你们赶紧夹，这肉都快焦了。”

身为好侄女的君曼睩在罗喉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也很贴心，马上替大伯澄清：“大伯是工作狂，黄泉你还不常常吐槽他私生活无聊吗，你总不会以为他背着你偷偷跟谁要谈婚论嫁吧？”

黄泉也不傻，这下子回过劲来了，雪白的脸唰地红得跟番茄似的，还要强作镇定挽回颜面：“什么叫‘背着我’，别说得这么暧昧。”

这种时候就要顺着毛捋，君曼睩捋武君的毛捋黄泉的毛都已经捋出经验来了，给他面子，自己承认口误。玉秋风和君曼睩两个很能聊的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又把话题转开了。

趁着给枫岫倒茶的空档，御不凡跟枫岫耳语：“您这算不算坏了武君的大事？”

枫岫拿着手机给他发信息：【红娘当得少，难免有失误。你呢，前段时间看你们手忙脚乱，还不想跟家里摊牌吗？】

御不凡偷偷看了漠刀一眼，生怕被看到，飞快地打字：【放心吧，一定在您老人家抱得美人归之前能搞定。】

【大人们的恋爱可不像你们纠结来纠结去，你最好抓紧时间。】成竹在胸的口吻。话是这么跟别人说，枫岫心里也没底。他到底想从拂樱身上得到何种回应，他自己也不是那么清楚了，越是接近现在的凯旋侯，枫岫就越是迷惘。

漠刀见御不凡东西没吃完就玩手机，正欲提醒，刚凑过头来，御不凡就立刻关上了屏幕，无辜地回望着漠刀绝尘，把他推回去：“好啦好啦我不看了，好好吃饭。”

茶足饭饱，枫岫顺路载君曼睩和黄泉回去，另外三人坐地铁，各自告别。玉秋风还在读书，仍和父母一起住家里。御不凡跟玉刀爵说住公司宿舍，其实和漠刀绝尘早住一起，因此方向并不相同。九点不到，不算很晚，但御不凡总放心不下，反复叮嘱玉秋风要小心，到家就报个信。玉秋风是个爽快人，不耐烦地摆摆手表示知道了，就赶紧去坐自己那趟车，不再当大瓦数电灯。

地铁上人不少，挤来挤去御不凡好脾气也有点不开心，后悔道：“像我这么考虑周到的人也失误了，早知道今晚不喝酒，不如开车过来，堵车也好过在这里做罐头里的沙丁鱼。”

漠刀知道他是嘴上这么说，不大给面子地指出真相：“等到时候堵车，你又该说不如挤地铁了。”御不凡理直气壮：“到时候是到时候，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

漠刀绝尘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回以他百用不厌的：“嗯。”

御不凡也习惯了他如此，隔了会儿又问他：“你大哥现在还想着给雅少相亲吗？”漠刀绝尘摇头，看御不凡还等着他讲，才补充道：“那个相亲对象，喜欢枫岫的，特意打电话过来说了什么，醉饮黄龙他好像想通了，也不再提这件事。”御不凡听完点头算是表示听到了，陷入沉思，一路上就没再说话，漠刀绝尘非多话之人，自然也不再开口。

一直到出了地铁站快到家，御不凡才锁着眉头出声说道：“雅少那个相亲对象叫湘灵，我刚刚才想起之前有听枫岫老师讲过她，他好像曾经对这个读者有点点好感。不过他们也没有更多交集。我仔细想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枫岫在感情问题上的处理着实不大干脆利落，再聪明之人也总有才智的短板，原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但考虑到涉及的所有相关人士，御不凡总是安不下心，却又找不到源头。

漠刀绝尘对其中曲折不了解也没兴趣，反而比御不凡更看得清楚些：“他们的算盘未必不如你，白白多操那份心也没用。”

讲的也有道理，御不凡就没去多琢磨。今天在外面一天，倒也没多累，两个人折腾到半夜才偃旗息鼓双双入睡。

结果等中午醒来刷微博，御不凡想给自己考个神棍执照。

8

为保证高质量睡眠，枫岫入睡前必定关手机，雷打不动。这回待他悠悠然与周公告别回到人间后，睁眼就见尚风悦紧紧拧着眉神色凝重的脸和山雨催城的气势。

尚风悦是有枫岫家钥匙的，催稿方便，也可时常来看看大作家是不是宅在家里发霉烂掉。但尚风悦乃循礼之人，一般情况下都会提前跟枫岫讲好，如此还是头一遭。

处变不惊的枫岫只是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叹气道：“好友，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万一我睡姿不佳，让你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当真过意不去。”

“没空跟你贫”，尚风悦翻了个白眼，拿手机就往枫岫眼前送，屏幕都快贴到枫岫脸上了，“你最近又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昨晚有人八你欺骗女粉丝感情，吃软饭上位，对故友忘恩负义，简而言之，就是个绝世仅有大渣男，你都挂在热搜大半天了！”

大渣男打了个哈欠，推开现着明晃晃楔子黑料的手机，长手一伸，捞到扔在床头柜的衣服，慢悠悠套上。“好友，劳烦你转个身或出去，我穿个裤子。”

尚风悦脸色更差了：“裤子……你？！”

“醉心于自然主义嘛，孤家寡人裸睡成习惯，也没想到会有人大清早就来访。”

尚风悦在这些事情上观念保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也不知骂了一声什么，转身就走，门是被狠狠摔上的。天花板都有些墙灰被抖落下来。

敢情不是自家的就不心疼。枫岫下床打开衣柜翻内裤漫无边际地想着。

又等这位大爷刷牙洗脸人模狗样地出来，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尚风悦看上去终于没那么暴躁了。不得不说，枫岫很有耐心，也很善于消磨别人的耐心，更善于让对方连气都没法生。

按说楔子红起来之后黑就一直不少，尚风悦跟着他风风雨雨刀光剑影里也走过来了，一般的黑料且不说能引起多大关注，至少自诩理智的编辑大人不会这么失态地跑过来找他。枫岫仔细去看那些黑料，半真半假，后面还有人肉信息，显得特别真实，作者文笔一般，却很能抓住粉丝路人心态，枫岫本人又一直没有反响，就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那文列了他三大罪状：一，和女粉丝半夜约会，糟蹋了人之后又不愿公开，并且不理不睬，和别人纠缠不清；二，利用该女粉丝家庭背景势力上位，不是凭真本事出书，名气造假；三，对竹马同窗忘恩负义，死命插刀，阴完就跑。无辜躺枪的女粉丝和同窗分别是湘灵和无衣师尹，连信息都被人肉出来，甚至有一些小细节，好像作者真的是熟人似的。不过人肉信息的链接已经失效，相关内容已经被删了。想来也是，无衣师尹和湘灵的姐姐都不是好对付的主。

尚风悦本想雇水军压下去，又怕留人把柄，毕竟对方也不像单枪匹马，而是有计划有预谋，连多年前楔子和女读者见面的模糊照片都有，贸贸然反击，到时候反而更说不清，无论如何，必须要让枫岫自己决断。

见枫岫还看得津津有味，像在读别人的八卦，尚风悦恨铁不成钢地用扇子狠敲他脑袋一记：“你打算怎么办？名声一坏，想再白回来就难了。”

“无稽之谈，颠倒黑白，有何可惧。半夜还能声势如此浩大，对方想必雇了水军，又不知好歹地牵扯到湘灵和师尹，即使我不出声，也有的他们好看。”

借力使力，一向是枫岫的人生准则。他新书在筹备阶段，尚风悦因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紧张都正常，他能理解，不过他并不打算也融入这种气愤恼怒焦急的氛围。能让他感到不安的东西很少，这次的事件还不够格。

“你比我懂人言可畏。现在没找到对方污蔑的铁证，你确实不好站出来表什么态，想让另外的人澄清也正常，湘灵好说，无衣师尹那边——你确定他不会幸灾乐祸？说真的，要不是这次波及到他，我还怀疑幕后推手有他一份力呢。”操心命的编辑大人对枫岫的人际关系不说了若指掌，也大致有数，楔子写东西不走刻薄风，喜爱隐喻暗喻，偏偏面上云淡风轻内里永远有少年意气，一时收不住总难掌握分寸，于是得罪面极广，树敌无数，主谋者的可能人选太多，战友反而屈指可数。

写书赚钱的说白了就是靠读者掏钱，名声一臭再墙推众人倒，想再恢复多少有难度。信息时代，真相来的时机不佳出场低调姿态不对，是无法压住谣言的风头力挽狂澜的。

枫岫的挚友知交狐朋狗友点头之交统统轰炸他的社交媒体，询问真相，好决定如何站队发声，落井下石和替人站街都有巨大风险，人情冷暖，不必细说。枫岫一一回过去，不过“安好勿念”四字，仿佛旁人皆是真诚关心他境况，倒让那些人不好问更多。

缄默亦是态度。

对枫岫来说，这算是很好的态度。

湘灵性格并不强硬，出事后她家里必定会对她多加管顾，也不会让她插手此事，甚至于恐怕连和自己的来往都会受影响。因此，当枫岫看到来自湘灵微博私信的“已找律师，今晚将公开发律师函。”时，他猜到背后必然是玉辞心。发律师函未必代表要打官司，最好能完全揪出那批人，让他们自己认错，后续事宜才好处理。

尚风悦知道后，也琢磨自己这边是不是也去找律师问问，枫岫却有不同意见：“她们那边名誉受损，这气绝不会咽下，可我作为万恶之源，却必须得有宽宏姿态，更能服人。”

“你还知道你是万恶之源啊？那你说，你不会就打算瘫在这里等事情自己解决吧！”

枫岫只是露出他惯常的高深莫测的微笑，十分欠揍，并不答话，好像在说一切都会在他的计划之中。尚风悦知道他自己有打算，自大学起这位神棍就不是凡人轻易可揣测的，便无话可说，瞄了眼时间，犹豫了会儿还是准备离开。在玄关穿鞋子的时候，这位拥有轻微洁癖的先生突然想起一事：“帮你叫了钟点工，下午过来，还有你等会中午叫外卖吧，我看你冰箱里能吃的不是发霉就是过期，不要再凑合凑合搞得去医院洗胃，躺病床上巴巴地跟我说是赶稿顾不上，得算工伤。”

像此等小事，枫岫无比希望尚风悦能忘得干干净净。伟大的艺术家在生活上难免有不如常人之处，上天总是如此公平，枫岫追求高品质生活，前提是不用他自己太过操心。

不就是懒嘛。

早在多年前他们成为舍友一周后的某个早晨，拂樱尚算客气地总结道。

之所以说尚算客气，是因为自那以后，拂樱发现世上还未出现任何一个词语能够描绘形容出某位大爷令人发指的懒惰，于是放弃利用言语媒介，往往和尚风悦眼神交汇后直接齐心合力拖他出去。围观过此情此景的无衣师尹多年后跟自己的乖学生们提起来，末了总要添上一句：“有些人青年已经能够适应养老院生活，此种天赋非常人所有。”

——相当巧，送走尚风悦没多久，专门设给此位兢兢业业教书认认真真做校长的辛勤园丁的铃声响了起来：“……辛勤的园丁，桃李芬芳是你的欢乐，默默奉献无私的心灵……”

如果有旁人在一定会投以惊恐的目光。幸好并没有别人。

这通电话持续了四分三十秒，其中四分钟是你来我往的废话，真正有用的三十秒是师尹告诉枫岫，那个发帖造谣的人已经被人肉出来了。“不用太感谢我，尽管让你当了反派，我还是不喜欢我被写得这么没有脑子。”是个好理由，玉辞心从明面上进攻，无衣师尹从暗地里下绊子牵制，显然都是被卷入谣言的愤怒宣泄。

枫岫本来也不打算言谢：“反正具体动手的也不是你。说起来，他不是早金盆洗手不做黑客了吗？”代词所指异常明确，没有任何歧义。

殢无伤早年也不知道做什么出身，极其神秘，连身份证和户口等一系列证件都是无衣师尹托关系才弄到手。相应的，不辜负无衣师尹辛苦打点，比枫岫还有文艺青年气质的殢无伤技能点十分神奇，如果有一天说他是国安局特工，可能也不会令人意外。

“行正义之事，不冲突。”

在拉大旗做幌子这方面，枫岫不得不向无衣师尹认输。

挂断电话，无衣师尹听到了殢无伤嫌弃的“啧”声，转头便看见他对着电脑屏幕表情一言难尽。

这个造谣者是一个坚定的楔子黑，电脑里一堆拙劣的血腥恶搞PS，都是关于楔子的，楔子所有的发表文章乃至微博日常，都被记录下来大肆批判。而且此人在电脑里存日记，简直是留着证据给人看。从激烈的措词中可以窥知这个人性格阴郁偏激，愤世嫉俗，胆子却也不大，做事也不够谨慎。要殢无伤说，真不明白电脑安全做的这么差还敢大剌剌地把隐私放进去是什么心态。

无衣师尹不予置评，只是一目十行地浏览他的日记，突然，在一个月前的文档上停住了。他看到了“火宅佛狱”四个字。殢无伤自认只负责技术上的事，便留他在电脑前仔细审阅，自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补眠。文艺青年的睡姿却很豪放，还特别喜欢抱点东西趴着睡，无衣师尹特别不喜欢他这一点，每次睡前都要提醒一遍，可是无论入睡姿势如何，醒来时殢无伤肯定是抱着什么东西。前段日子殢无伤向无衣师尹要了一大笔钱，偷偷摸摸搞来了一把真剑，天天抱着入睡，也不嫌硌得慌。

无衣师尹对他这个癖好实在是很难欣赏，暗自心想大约前世殢无伤是个爱好吟诗作赋的剑客，说不定还跟自己有冤仇，今生才会要自己养着他还债。

不同于如火如荼的外围众人，在反攻正式开始前，风暴中心的枫岫只能百无聊赖看着粉粉黑黑你死我活血流成河的战场，按着f5不停刷新。他是出了名的不受读者影响，其实却很喜欢看读者们的各种反应，尽管他基本从来不回复。

也得益于这个良好习惯，枫岫才能看到一个五秒后就被删了的转发，来自凯旋侯对这个造谣贴的转发，“胡说八道”四字外加五个感叹号。

他只来得及惊讶和疑惑，倒是另外的好事群众手快截了图喜大普奔。

在学到善用截图这个教训之前，拂樱应该先意识到不能在小孩子面前玩手机这个教训。

拂樱瞪着小免，小免踮起脚抬头也试图恶狠狠地瞪回去，发现高度相差太远气势不足，还跳上粉红色的沙发挺胸继续瞪。

拂樱指着厨房门口一袋胡萝卜威胁：“谁让你乱动我手机还发东西了？小免你是不是想胡萝卜断供！”

“我没错，是斋主你不对！明明都看到这种东西了，为什么不帮枫岫阿叔澄清！”小免泪花都出来了，至于是为枫岫阿叔冤屈还是为胡萝卜着急就不得而知。

9

拂樱的威信既然从前没有建立起来，现在就更不可能存在，最终还是以他向小免服软而告终。

小免对枫岫枫樱之间的事情懵懵懂懂，却有自己的想法。她很早就知道，喜欢的人和东西都不一定能够留在身边，像是她再也穿不上的漂亮衣服，用坏的画笔，破了洞的布偶，甚至是路上遇到的鸟雀，幼儿园的好朋友，断了往来的枫岫阿叔，坏掉的，失去的，离开的，不是她向拂樱哭一哭就能换回来的。可是如果去努力争取，说不定还是能留下些什么。家里养着的宠物就是绝佳证明。

小免属兔，天生也跟兔子有缘，连平常小朋友不爱吃的胡萝卜都是她的心头宝。她一年级的第一天，被拂樱牵着手回家，路上在街角看到一个纸箱，里面有只小小的，颤抖着的小兔子。

拂樱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养你一个就够费神了，我工作也忙，没时间再照顾一只兔子。”

抱着那只小小的兔子，小免拼命摇头不愿意放手：“它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斋主照顾，太可怜了，我可以养它啊！”

她虽然不记得亲生父母的长相，在拂樱的细心照料下不缺吃穿也不缺旁人的关爱，这只小兔子却被抛弃，没有人要，也没有人爱。她想，要是斋主离开了她，她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所以她不想要这只兔子就这样孤孤单单被遗弃在破旧纸箱里。

那天拂樱强行把兔子放回纸箱，拖着小免走了。小免身上最像拂樱的一点也许就是固执，她后来每天都要去看那只兔子，每天都缠磨着拂樱，还认真地去问老师和同学兔子怎么养，几乎是以一种不激烈的，缓慢的方式在折磨拂樱。

带孩子确实是相当不简单的事情，并不是光提供遮风挡雨的住所，让她吃饱穿暖，就足够的。拂樱从不自认是好人，在小免面前是他如今最光明和温柔的一面，是他所剩不多的软弱善良得以挤出来透气的机会。

养就养吧。

小孩子的：“我养！”比大人热恋中的海誓山盟更不靠谱，最终总是不得不收拾残局的家长来养孩子和宠物。小免在这方面，至少主观意愿上，还是颇让人欣慰的，好几年都不曾对千辛万苦抱回来的兔子有过怨言，照顾起来虽需拂樱帮忙，但当真有伺养者的风范，任劳任怨，看得拂樱都常常吃起醋来。

“要是我老了，你这个不孝女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上心。”

在小免的脑海中，好像很难想出斋主老了不能动了会是什么情景，仿佛永远不会有这一天，只觉得是拂樱在胡搅蛮缠：“如果到时候我都不理你，肯定是你成了大坏蛋，天天做坏事！”

“这蠢兔子还常常把窝搞得乱七八糟呢。”拂樱原本想问的是，我是坏人，你就不理我了吗，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他不希望小免长大，不希望她越来越成熟，聪明，独立，懂得忧虑，懂得她的斋主并不是那么坦荡的好人。他经历过一起维持美梦却终要骤然破碎分道扬镳的剧情，观众看得欲罢不能津津乐道，演员却恨不得撕烂幕布毁去舞台。心里种下过东西即使连根拔除也会留下空洞，填不满补不好，再无愈合可能，他难以接受他和小免也要迎来彼此疏离的一天。

拂樱还是常常对兔子挑三拣四不满意，然而不知不觉已接纳它成为家里的一员。如果小免当初没有这样的坚持和执念，的确连只兔子都留不下。

那个时候，她多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越快越好。

到现在，她仍然暗地许愿自己快快长大，无能为力的感觉，太过糟糕。在她能知道的范围里，大部分错误不过是低头认错道歉受罚就能解决的，朋友亲人和好如初也就几天的事情，拂樱和枫岫阿叔的事情，却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上回见到枫岫阿叔，她也问了他们究竟吵什么架，为何这么多年不能和好，大人不应该这么小心眼斤斤计较。她隐约感觉到是拂樱做错了什么，可拂樱的态度既不像她偷吃雪糕那样的心虚，也不像她害拂樱工作迟到后的内疚，对枫岫阿叔的诋毁和敌意简直莫名其妙。

枫岫擅长应付打太极，但对象是有条件和要求的，小免这么天真的小女孩绝对不算在内。所以他的回答没能让小免满意：“不是谁做错了要道歉的问题。小免，你有没有遇到吵了架后就再也不是好朋友的人？”

她的疑问尚未得到解答，反而要回答另一个问题。她不愿在枫岫面前撒谎，只能别别扭扭地说倒是也有这样的：“但那是因为我已经不喜欢她了！她向我道歉也没用。”

不喜欢了，不想再做朋友了，那道不道歉低不低头就不重要了。

出乎小免意料的是，枫岫并未就此解释他和拂樱这些年的疏离，只是又将没动过一口的甜点推给小免，避开小免的目光。

“顺其自然吧。如果你想时常能见到我，那可要少拿我惹你家斋主生气。”

一边吃，小免一边觉得自己这些事情不能跟枫岫拂樱的事相提并论。已经做不成朋友的人，形同陌路，再无联系，即使被人提起也并不能引动情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她不大记仇，更喜欢记得美好的，让她心情舒畅的东西，所以她总是很开心。

大人在这点上远不如她。

她想起拂樱一提枫岫就会变脸色，她都长高了好多，拂樱却还一直只记着令他不开心的东西。毫无长进。

等吃完一份甜品，目睹拂樱和枫岫的会面，她多少也能感觉到气氛并不美妙，两个人都文雅有礼，没有发生拳脚冲突或者争吵谩骂，但比那样的场面还令人无所适从。

她不明白。她只明白，这份疑惑在拂樱和枫岫身上都不会得到正确答案。

她更不明白的是，拂樱明明盯着那种胡说八道的东西快半个小时，却没打算有什么动作，看的小免都要急死了。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仇，再怎么说，这种时候都应该为枫岫阿叔说话，最好是澄清干净那些谣言。拂樱不动，她来写。

虽然很快被删了，不过也许起了点作用吧。小免坐在房间里写作业，听着厨房抽油烟机的轰轰声响，心不在焉地想着。应该让斋主给她买一个功能齐全的智能手机，她都这么大，可以控制自己了。

她想得没错，的确起了大作用。

在造谣贴里所谓的“受害人”都跑出来澄清，发帖者又被人肉出来是个楔子一贯的低级黑，还仿佛受人指点和收买的情况下，楔子的清白算是保住了。睡粉丝这个问题还是很严重的，尤其是楔子还有着高冷神秘坚持本心近似圣人的神奇人设。

幸好楔子还是那个楔子。在事情基本解决之时才慢悠悠出来说一句不痛不痒的感慨。一如往常的风格。

评论底下排队型似地齐刷刷发凯旋侯“胡说八道！！！！！”的截图，萌新在问那位凯旋侯何方人士，花痴在继续花痴表示坚决支持楔子，有些在科普拂樱的黑料，楔子黑维持着高度热情翻来覆去就拿那些话试图保住楔子人渣的设定，凑热闹的有些刷当年拂樱给楔子画的图或者披马甲吹楔子的文评，有些刷各种零散的cp金句，大部分人都在刷是爱是痴莫非真的你不懂。

有条热评还是：【楔子大人对某人这次的反应以及秒删什么感想？此举是不是充分证明了他就是口嫌体正直的傲娇受~~】之所以是热评大概是这底下回复吵了起来，一撮人骂拂樱人渣，萌cp的都是脑残，满口攻受恶心的要死，另一撮人说拂樱是渣但你们是ky还是傻有必要骂别人脑残吗，吃瓜路们感激涕零抱头痛哭表示居然还掐的起来，看来时泪也能回春，这股买的不亏，搅混水搅得不亦乐乎。尚风悦也回了这条。

【极道先生回复：我以为这已经是多年前的定论了→-→某人真是活该永世不得翻身，应该被虐身虐心一百遍方可解我之恨。】

他这个回复还引得有人推文。

【《xxxxx》这文保证虐身虐心，往狠了虐。】
【上面的兄台什么仇什么怨这么雷的文来伤害极道先生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是虐文吧，但我全程看笑23333333很魔性的这文】
【你们有毒是不是！我手贱去搜了，以后叫我还怎么直视楔子大大？而且这文的日期，没看错吧，在狗男男还彼此相爱的时候怎么就有人写虐文了？】
【推这文的也是刚入学的新生吧？当年他们两个有一起观摩这文还吐槽来着啊……】
【一起观摩这文？？瑟瑟发抖.jpg】
【路人表示好像有点理解你们这么疯魔这么真爱的原因了。】

那人没说错，枫岫直到今天还记得那篇鼎鼎有名的雷文。

若说当时有什么感想，最大的念头莫过于，幸好当时没人知道他真名。

10

不得不说，好事者们给极道先生推文简直是太年轻，此雷文当年还是尚风悦先有幸拜读，再幸灾乐祸发给枫岫的。

那是暑假，枫岫和尚风悦提前回了学校，没啥事可干，都窝在宿舍里。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粉丝兴致勃勃地发给尚风悦文章截图，闲着无聊的正派人士居然也有猎奇心，顺着链接跑过去看，一边看一边笑到捶桌，风度全无。塞着隔音耳塞在床上补眠的枫岫难免也听到动静，终于拉开厚重的床帘一探究竟。

尚风悦这么没形象的画面上一次出现还是半年前的运动会，被坑去跑5000米，跑完之后瘫在地上就动弹不了，枫岫拉都没拉得起来，可见人的形象风度都需一定体力方能维持，累极了那就什么也顾不上。

开怀到极点也是同个道理。

还不待枫岫开口问，尚风悦就先强憋着笑迅速说道：“我给你发过去，还挺长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撑到结局。”

结果是枫岫看得睡意全无，被雷精神了。

他不由得怀疑起这个世界是不是存在另一个楔子和拂樱，否则难以解释这篇文的设定和走向，唯一令人安慰的是，比起来，拂樱在此文的待遇要惨得多。他也不是不知道有人会写会画些所谓的同人，大多一笑置之便罢，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碰上如此重口之作，然而作者写得极其认真，态度诚恳，更新勤奋，让人在雷劈中也只能默默唾弃点开这篇文的自己。

枫岫不是有功夫计较的人，自然不会去找粉丝的麻烦，yy脑洞不犯法，去揪着不放反而显得格局太小，于是他转手就发给了拂樱。

奇文共赏，不能独瞎。

彼时拂樱尚存对枫岫五分信任，念在枫岫也不会是有心思力气故意恶作剧的人，拂樱毫无防备地点开了链接。

十分钟之后，枫岫发现他果不其然又一次被拂樱拉黑了。

怎么说呢，一个从来不拉黑别人的人拉黑了你，那代表问题很严重，你们可能玩完了。但是，对于三天两头就会屏蔽拉黑再用小号打情骂俏的家伙们，这顶多只是一种情趣。

枫岫委屈巴巴地对尚风悦倾吐烦恼：“拂樱好友脾气真是越来越坏，这回标点符号都不发就将我打入冷宫。”

尚风悦为了平复心情，点开新闻网站看看国家大事国际局势冷静冷静，努力之下已经恢复到平常气度，从发丝到鞋尖都一丝不苟。他冷静地指出：“这位娘娘您已经是冷宫常客，何必大惊小怪。”

没想到时隔多年，才是真正打入冷宫。

谁都不可能与过往一刀两断。很多人反反复复说耽溺于回忆只会让人软弱，可是走在烟雾弥漫的路上，总是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曾经清晰过的画面。枫岫和拂樱对彼此的了解可能甚于自身，拂樱想要避开，枫岫却有自信，他放不下过去。他们都放不下，才让今天的局面如此尴尬。对于两个在社会已经摸爬滚打多年的成人，这显得他们幼稚无比。

在最亲近的时候，他们也曾经是暧昧的，友情和爱情的界限模糊不清，进一步退一步都是完全不同的风景，他们互相试探，脚下却牢牢不动，不能进，不敢退。也许这样的状态对当时的他们来说才是最佳选择。

人老了就是更喜欢回忆过去。枫岫自己叹息着，不知不觉点开了凯旋侯的微博。黑乎乎的头像，干巴巴的微博内容，真实的心情和生活状况都不愿吐露，层层伪装面目全非。连看微博，都只能勾勒出一个冷冰冰又虚伪的形象。枫岫也摸不透自己为何前段时间不愿意点开，大概是不想承认“拂樱”确实是如今的“凯旋侯”急欲抛却的名字。

直到枫岫翻到这个账号的第一条微博，日期是他们正式决裂的一周之后，也是这个号建好的一整年之后。

【“生活中就有这样的事：你接连数月每天都碰到一个人，于是你同他的关系便十分亲密起来，你当时甚至会想没有了这个人还不知怎么生活呢。随后两人分离了，但一切仍按先前的格局进行着。你原先认为一刻也离不开的伙伴，此时却变得可有可无，日复一日，久而久之，你甚至连想都不想他了。”】*

枫岫曾被拂樱吐槽过：“你这个所谓的文艺青年悲秋伤月迎风感怀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偷懒！”因为拂樱自己是个绝对的实干派，风花雪月缠绵悱恻的小心思几乎跟他绝缘，能发一条这么矫情的微博，着实是让枫岫很诧异的事情。

诧异之后枫岫把这段也许意有所指的话翻来覆去地看了十几遍，看着看着竟然笑了。

像是钓钩半天没动静，索性迷迷糊糊打瞌睡的钓鱼翁，突然发现桶里原来已经装满了鱼。他大概可以满意地提着战利品归家。

拂樱啊拂樱。

枫岫合上电脑，垂着头，一手轻抚额头，坐在桌前低声地笑了很久。“拂樱”二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似是两团火焰被反复咀嚼后从舌尖跃出，逸散在空中，于是轻飘飘落下尚带余温的灰烬，襟领衣袂皆沾染上尘埃与火熏的刺鼻气味，落不得干干净净。

楔子见人总是脸上带着三分笑意，讲话慢声慢气，令不熟悉的人如感春风拂面，只觉得他是个温柔好相处的绅士，很难想象他生气发怒会是个什么样子，也很难想象他会像影视剧的奸角一样阴恻恻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带着释怀的恨意和“果不其然”的笃信。

泥人都有三分火性，何况枫岫也只是不大爱计较，并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他骨子里颇有些文人的清高自傲，眼见的事情令他生气愤怒的更是不罕见，不过是不将情绪显给旁人看罢了。连悲悯的神佛也有非惩罚凡人不可的偏执，遑论不能妄想执著的众生，“报仇”能带来的快感有时能压倒其他所有的欢愉。

宽容，谅解……当你常常把这些跟某个特定对象联系起来的时候，就明摆着你绝无可能真正宽容谅解这个人，才会百般思虑，才会不甘心于轻描淡写的“放下”。

这个道理很好懂，跟恋人分手后隔三差五就要在社交媒体上长篇大论“我前任虽然渣，但我已经不在意”云云的，尤其是怀着某种不可说的心思想让另一个当事人注意，往往被人一眼看穿仍深受失败恋情余害。

自欺欺人未必没有几分真诚，然而当真欺瞒不过，就该另寻条路走了。

“……此时却变得可有可无，日复一日，久而久之，你甚至连想都不想他了。”

枫岫也许是在笑拂樱，也许是在笑自己，他依然垂头闭目，那几句话不知不觉就缓缓地从他嘴中流淌而出。

他应该要欣慰，在他连看到此人名字就气得反胃的时日里，加害人居然也过得并不潇洒自在，也在被折磨。枫岫分明记得拂樱大学时候最不喜欢毛姆的著作，嫌其刻薄冷漠又无趣，只会“跟枫岫似的”抖机灵卖弄才气，还自以为幽默。不喜欢到了得刻意拉出来批判，想来也就很难忘了。

经了这一遭的枫岫也没心情摸鱼了，重新打开电脑，断掉wifi后打开文档噼里啪啦码字，十指翻飞，节奏不急不缓，优雅得像在弹琴。

带女儿的工作狂生活作息显然就不能和单身宅男相比了。检查完小免作业，还得催她去睡觉，等小免安然入睡后，凯旋侯才有空查看邮件，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有人情味的凯旋侯和毫无人情味的凯旋侯能随时切换，火宅佛狱的员工总是很疑惑凯旋侯何以会有个宠到天的养女，私下猜测时还有说是他亲生女儿，擅自脑补出悲剧爱情故事或者是一夜风流之类的八卦常见走向。当然，这些编排万万无人敢当着他的面说。

寒烟翠把魔王子查过的公司资料打包发给凯旋侯，还有加密的文件，太息公那边的账，工作邮件最底下还附了几句私人的嘱托：【楔子的事情大致解决，只是公司内部最近似乎在讨论你当年和楔子恩怨，父亲也知道了，这几天恐怕会找你谈谈。他身体看着还成。魔王子又跑大山里头去了，一时半会儿搞不了事。我最近想去旅游散散心，答应的带小免去逛街要推迟了。】

寒烟翠看起来也没像在等着凯旋侯回信，凯旋侯就不做回复了，只是又心烦意乱起来。

如果有一个人形枫岫沙袋，凯旋侯一定会买来天天打。最近要用一个词形容枫岫的话，凯旋侯只能想起“阴魂不散”四个字，哪儿都有他，哪儿都甩不开他。

而寒烟翠给拂樱小纸条很自然，倒是想跟湘灵说的时候，犹豫如何措词。湘灵出了事后被家里管了起来，好在寒烟翠不在警戒范围，还能聊几句。

湘灵听说枫岫无事以后，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还有些愧疚自己是不是给楔子添麻烦了，寒烟翠安慰她许久，原也想说要离开此地一会儿去旅游，又始终开不了口，便作罢。

直到等魔王子在大山里把淳朴的村民搞得集体崩溃，枫岫用百般借口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凯旋侯的房子，湘灵都得到了自由想起来给翠姐姐打电话时，坐在绿皮火车上跟周遭格格不入的寒烟翠才有了说此事的打算。当然一开始寒烟翠又怕说出来尴尬，便还是先寒暄，等湘灵说。

湘灵说了自己这段时间的事，又提起楔子的连载，问寒烟翠有没有看，寒烟翠自然是没有的，湘灵便有些激动地提起，此书风格和楔子以往有较大差异：“这次男主角和女主的纠葛好像比以往要更深，最新的一章里引用’汝负我命，我还汝债，是以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怜汝色，是以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我以前读佛经时也很喜爱这句话，记得很牢，看起来楔子的这个故事不会像他上一个那样明快。翠姐姐，你有空可以看一看。”

寒烟翠没有回答好，沉默了一会儿，只说：“我出去旅游了，正在车上，哪个时候回来我也不确定，没来得及先跟你说。湘灵，好好照顾自己……没别的了，我这儿信号可能不太好，先挂了。”

“啊，哦，好好好，翠姐姐一路顺风……”

湘灵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好像是寒烟翠第一次挂她的电话。

*毛姆的《人生的枷锁》

*《楞严经》

散发抽簪，永纵一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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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2樓發表於: 2017-04-25 12: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1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是以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爱我心，我怜汝色，是以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枫岫阿叔，这几句话什么意思啊？”

枫岫住进家里快一周了，小免应该是对这件事表现得最兴高采烈的一个，和成天板着脸的拂樱形成鲜明对比，枫岫则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样子，没有任何尴尬和不适，一点没有客人借住的自觉，倒像是另一个主人。小免固然喜欢拂樱，但枫岫阿叔显得更加有趣，她私心里希望枫岫阿叔永远也不要找到合适的房子，一辈子住在这里就很好。

枫岫写文没什么怪癖，即使环境嘈杂喧闹也不影响他，更不怕有人打扰，所以他也会抱着电脑在光线明亮的客厅敲字。小免放学回来就看见枫岫在工作，紧紧捂住嘴巴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就看到这么几句话。她阅读能力在同龄人中已经相当优异，再加上她本身就很喜欢听些故事看看书，对枫岫在写的东西好奇很久了。

她小时候拂樱会拿带有很多插画的故事哄她睡觉，那时候枫岫和拂樱也还没闹翻，枫岫带着她画画编故事，有时候是蜡笔，有时候是水彩笔，有些故事就是翻版童话，有些根本就乱七八糟。画和故事都很幼稚拙劣，小免当时还没有珍藏的概念，画完就乱扔，最后等她想找，也根本找不到了。虽然她怀疑是被拂樱偷偷拿去扔了，但自己没有收好也是真的，便只好不了了之。

她现在已经能看懂很多字了，但对它们的意思，常常不甚明了，满头雾水。

这句话给小孩子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字面意思即使说出来，小免恐怕还是有一堆的问题要问，枫岫想了想，斟酌着回答：“这句话的本来意思，大约想劝人不要执迷于恩怨和爱情，否则将有很多折磨，无法想通。”

小免很机灵，既然有“本来意思”，那应该还有个别的意思，她这个年纪恰好对感情有最多疑惑，马上接道：“但是又是命啊爱啊什么的，怎么可能它说不去想就不去想呢，对不对，枫岫阿叔？”

小免仰着头，正是一副等夸奖的模样，眼睛眨巴，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的，枫岫多少能体会到拂樱在带小免时的为难了。听说孩子之所以可爱，本身就是物种的保护机制，在力量弱的时候，通过其他的方式求得安全，说不定就是生物的天性和本能。

英明神武的楔子一样要败给生物天性，忍不住捏了捏小免圆嘟嘟的脸，不吝赞美地夸奖她，神清气爽地想，带孩子虽然讨厌，但是逗孩子却真的好玩。他早熟到在小学就有不结婚不成家不要孩子的长远打算，即使到了现在，依然不想去老老实实组建家庭做一个面目庸俗的普通男人。幸福没有量化指标，他不去评判他人的生活，也不打算按照他人的安排混吃等死。

佛家讲因缘，讲业障果报，教人放下。然而既然生死相关，不到生死，绝无结束；爱欲纠缠，未至深情，何谈解脱。

孩子理解不了复杂的恩怨情仇究竟能到何种地步，但他们也会知道人的“执着”并非轻易可放下。小免要做个乖孩子，不想多打扰枫岫，虽然得了夸赞后就有些飘飘然，还有些话想说，挣扎了会儿，最终选择乖巧地背着自己粉红色的小书包回房。

枫岫阿叔有工作要做，她也很多作业要写的。这几天拂樱脾气不好，要是他检查作业又发现没写完就惨了。

拂樱虽然看重工作，可也是个尊重合同十分守时的好下属兼好领导，并不喜欢动不动就加班。但咒世主和他这方面就不大一样，咒世主似乎觉得多留几十分钟半个小时是员工的天职，他自己也会留下来看众人的工作情况，拂樱更不敢先走。今天咒世主见客户，下午不回公司直接回家，拂樱想着好不容易可以早点回家，谁想到有个实习生出了大岔子，害的一串人工作都出了错漏，拂樱本来还没想好要不要开除呢，只是先把带那实习生的手下骂了一顿。大概被骂得怕了，实习生没过多久哭哭啼啼来求他，拂樱最讨厌磨磨唧唧工作不上心只会打感情牌的，不管男女在工作上都是平等的，事情做不好话都说不清楚，演苦情戏不如上街乞讨。出了这种事拂樱自然也不会有好脾气，没想到只不过是点出她进公司犯过的错，实习生就开始哀嚎，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演绎得行云流水，烦了拂樱半天，最后还是拂樱实在忍无可忍叫保安把她扔出办公室。赶走了这人，拂樱还得帮忙擦屁股，天都黑了，手上一还有一大堆要处理的，拂樱一看时间，顿时有点绝望。

要是他孤家寡人，多加点班也没什么，但是他得照顾小免，小免那么小又不能自己开火，外卖不卫生也不健康，拂樱都是自己赶回去做晚饭的。现在正是高峰，路上估计堵得不行，即使现在出发回到家也不早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状况。对门的邻居也有个孩子，和小免是同学，关系不错，拂樱平时也和他们家相处得很好，他有事赶不回去，都会让小免去邻居家蹭一顿。偏偏这周那家人家里出事，带着孩子回老家了。

……

万分不甘愿之下，为了小免着想，拂樱还是磨着牙齿掏出手机翻通讯录。他应该是删了那个号码的，但事实是那个号码却一直静静地躺在黑名单，好几年没有通话过，却也不曾消失过，孤孤单单地在只有一个号码的黑名单里待着，大概也想不到还有再次被寻到的机会。枫岫长情又念旧，连洗发白了的枕套要换都会不舍，当年宿舍他的桌子柜子上摆满了零碎的东西，没有大用，主人永远舍不得丢它们。尚风悦常常念叨要断舍离，枫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抱着他那一大堆宝贝垃圾不肯放手。枫岫读博的时候拂樱和尚风悦都不在学校了，他一个人搬宿舍，光是书就有好几大袋子，枫岫都宝贝得很，可惜也有没看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或者被人顺走，害的枫岫又是去找领导又是去查监控，最后也没找到，忿忿不平了很久。书本身也不贵重，枫岫高中买的，做了密密麻麻笔记批注，费过心血自然不同寻常。他当时对拂樱说过这事，搬完宿舍，书架少了这一本书，一切都不一样了。丢掉这些东西，他的过去和灵魂好像也丢失了一部分。拂樱自然是理解不能，心里觉得他矫情，但人家正难过着，也不好多说什么，绞尽脑汁敷衍地安慰他几句已经仁至义尽。

那个时候留下的深刻印象，总是说着随便看起来随遇而安无所谓的枫岫，其实守着某些东西守得都快走火入魔。

拂樱没有去问过，他在把号码从黑名单拖出来再拨打的过程中，竟然从未考虑万一枫岫换了号码的可能性。

有人说，朋友才是最了解你的，也有人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就另一种情况而言，最了解你的，很可能既是好友又是敌人。

枫岫的确没换过号码。

拨号成功尚未接通，听着电子音的拂樱想到这一茬，很是有种挂掉电话的冲动。了解枫岫，对他来说，现在应该实在算不得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他应该对此人形同陌路才正常。

枫岫接电话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没有惊讶，这多少让拂樱松了一口气，对方脸皮厚，他也大可以装作看不见心里的尴尬，公事公办交谈。

尽管依然别扭了点。

枫岫连照顾自己的能力都颇令人堪忧，但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下厨做点能入口的菜填肚子还是可以的，所以默默地听完拂樱几乎一口气讲完的话，就回了个“哦，好。”，挂了电话。倒是让拂樱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他也没那么多空闲功夫琢磨枫岫的心思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拂樱认命地回到办公室投入工作中。

枫岫保存了文档，才慢吞吞地去敲小免房门，问她想吃什么。

小免不知怎么写作业写得脸上都有笔痕，从房间出来四处查看，没发现拂樱：“斋主没回来，枫岫阿叔，难道你要给我做饭吗？”

如果是拂樱看见小免这样子，肯定赶紧要小免去擦干净脸，但枫岫只是把笑意憋回去，假咳了几声，若无其事地说：“你斋主加班。你想吃什么？”

拂樱不爱提枫岫，但枫岫毕竟住进来了，小免敏锐地察觉到“枫岫”两字不知不觉在拂樱那里解禁了，拂樱多多少少总要提起这个名字。在提起的情况下，十有八九是吐槽枫岫的生活能力。再加上这几天的目睹，小免于是很怀疑地盯着枫岫：“你……会做什么？”

“唉，你怎么这么聪明，太聪明了也不好啊，我嘛……刚才看了冰箱，我们今晚吃番茄炒鸡蛋吧？”

小免有些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巴，努力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就一个菜？”

枫岫趿拉着拖鞋走向厨房：“那就两菜一汤。”

大约半个小时后，枫岫就喊小免来吃饭了。

小免看餐桌上，还真是两菜一汤。

西红柿鸡蛋汤，西红柿炒鸡蛋，凉拌西红柿。

在这个时候，头一次，小免心中的拂樱形象要比枫岫的光辉高大。

不过小免还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她既然不做饭，就没办法苛求别人要做出山珍海味，所以她还是坐下来吃饭。味道很普通，能下饭。人无完人，看来还真的是至理名言。小免一边吃一边想：所以还是让枫岫阿叔留下来好啦。枫岫阿叔可以陪我一起玩，分散斋主的注意力。老师总是说要换位思考，枫岫阿叔肯定也很愿意留下来的，斋主做饭比他好吃多了。斋主工作这么忙，有阿叔帮忙照看我，他也应该高兴的嘛，看他今天加班这么晚还不回来，这几天板着脸说不定是工作不顺心，而不是因为枫岫阿叔的事呀。

得到了皆大欢喜想象的小免愉快了起来，即使吃完饭还是再练一页的字，都觉得不是那么沉重的负担。

12

拂樱打开房门时，只有客房透出些光，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显得屋子里格外安静。

将近10点，小免早就睡下，枫岫大约也不想和拂樱打照面，免了尴尬。拂樱疲惫地揉揉太阳穴，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后想去厨房拿点水喝。冰箱里竟然还剩了一点西红柿炒鸡蛋，一两口的分量装在碟子里，以枫岫的个性，除了不想洗碗不会有第二个理由，总不至于好心到要拂樱来尝。

当真懒得令人发指。

拂樱都给气笑了，这人不该留在人间，适合他的只有辟谷念经坐化成仙。他把冰水咕噜咕噜地倒，冰得从喉咙到胃一阵战栗，忍不住抖了一下。平时倒是严厉禁止小免把冰箱里的东西拿出来就直接塞嘴里，尤其是冰牛奶冰水一类的，怕闹肚子，拂樱自己却常常不遵守。他已经养成了睡前要把屋子里所有地方检查一遍的习惯，瞥见厨房里的垃圾果然还没处理。关于厨余垃圾当天一定要扔掉这种生活小常识，枫岫想必是毫不知情。

即使知道，恐怕也懒动尊手。

大略收拾了一下，又悄悄打开小免的房门。小免能吃能睡，这点是很令人省心，睡得也沉，早上三个闹钟都闹不醒她，拂樱轻手轻脚的这点动静更是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睡姿不佳，身上的被子大半堆到了地上，怀里还抱着胡萝卜状抱枕，咧开嘴傻呵呵地笑，似乎梦到什么美事。拂樱早已习惯，就算提醒，睡着之后的姿势要人控制着实强人所难，只好自己每晚来替她盖被子，把小免裹成一条茧。

待拂樱按照往常的步调，洗了澡，从阳台晾完私人衣物准备回房的时候，正巧撞见枫岫拿着一罐啤酒从厨房走出来。

凯旋侯叱咤酒桌战场，因工作需要时常被灌得头晕眼花脚步虚浮不比发高烧时轻松，故而私底下对酒精一类十分深恶痛绝，绝不主动沾碰。枫岫刚住过来时，整个屋子称得上是饮料的就只有牛奶和椰汁，全部属于小免。当晚枫岫就到楼下拎了一箱啤酒上来。

他酒量寻常，亦无酒瘾，但工作赶稿时常需要此类俗物陪伴，浓茶醒神然而糟蹋，咖啡或功能饮料又入不了眼，于是挑了啤酒作为深夜伴侣，即使在电脑前码字，喝一两口也仿佛有暑夜在大排档大快朵颐的惬意。

拂樱和他双目对视，又各自撇开目光，两个人一时间站着不动作，又谁也没有话好说。

客厅里还是响着滴滴答答的声音，秒针有节奏地走着，无论何事都无法阻止他无趣的韵律，像人心脏的跳动。枫岫房间里的光漫到枫岫脚边，他拖鞋上没心没肺开心的兔子图案大剌剌地被照亮，犹如舞台上追光里的主角。鞋子还是小免特意挑的，虽然幼稚，枫岫却也不在乎，穿得坦然。这也是何以他能与恶整绝缘——反应太过无趣，愚人节都不会有人愿意花心思看他出丑。

夜很深了，楼下却还不时有车经过，也许是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也许远处按喇叭的声音，远近飘忽，一驶而过，昭示着白天黑夜一切照常运转。闪烁明灭的灯光爬上高楼，又从阳台一路挤进客厅，在墙壁和拂樱的脸上打出层层的光和阴影。最泄露情绪的眼睛躲藏在黑暗里。

枫岫想，他最开始是欣赏拂樱的，日夜相对了几年后，在欣赏之上朦朦胧胧加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然而这暧昧尚未来得及成形，已经急速酿成恨意，他应该是恨凯旋侯的，而现在呢；现在，现在恨黯然失色退回幕后，暧昧也早是被戳碎的泡沫，他只觉得他可怜。

他们都挺可怜的。

凯旋侯也许喜欢他正在做的工作，他经历的生活，因为这是他抛却许多东西才得以争取到亲手挣来的，是他在得到之前所向往的。可现实喜欢和人开玩笑，凯旋侯也好，拂樱也好，当真全然满意如今的状态？理想拐了几个弯之后的实现，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很奇怪的，总是会出现，大方向上一致，在细节上大相径庭。如果南辕北辙，过程中却有些奇妙的契合。人所求的到底是哪一种，谁也给不出答案。

还是年轻时最好，所有轰轰烈烈应当在那时完成，大家都怀着一颗柔软而坚韧的心脏互相拥抱，最容易受伤，也最容易愈合。拖拖拉拉到三四十岁，伤痕累累不再柔软的防备铠甲实则脆弱，害怕贴近，害怕分离，害怕动荡。回头看过去，再阳光灿烂的也都被现在的愁云惨淡遮蔽住，想往前看去，又是茫茫然无从行路。

拂樱深吸了口气，不愿意让气氛陷入某种回忆里的矫情，语气平淡地说：“喝凉的对肠胃不好。”他右手还拿着几个衣架，此时被握得瑟瑟发抖互相依偎。

枫岫慢吞吞地看了自己手上的酒一眼，笑了起来，视线往拂樱的方向，却落在他身后架上郁郁葱葱的绿萝，在黑暗里只有浓深的墨色，像某种怪物的剪影。这是很好养的植物，不用怎么管，自己也拼了命地要长，于是愈发无人理会。植物亦有贵贱，好比被精心照料着的珍贵灵感，娇气地小气地一点点生长，而无从察觉的隐秘思绪却瞬间就能开满漫山遍野，风雨摧折也不能毁其根本。

“那还真是多谢提醒。”

枫岫如是，诚恳地答谢。

拂樱的怒火霎时高涨，然而面对枫岫，他不应该有什么情绪波动，开心自得，伤心愤怒，要是在枫岫面前，因为枫岫此人而展现，拂樱一定会觉得万分狼狈屈辱至极。在他的设想里，他用最冷漠淡然的态度面对，相安无事，只要枫岫搬出去，一切又回到正常轨道，最好再无交集。

枫岫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凯旋侯感到一些额外的东西。

或者说是，凯旋侯无论如何不能再被枫岫带进陌生的熟悉境地。

本来就对自己发言后悔的拂樱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不必客气。”一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门被轻轻地，而又坚决利落地关上了。一只不小心弄丢了壳的寄居蟹急匆匆爬回去缩进自己的领地。

最后枫岫没有开那瓶啤酒，它被好好地放回冰箱里原来的位置。

他是不是很生气居然会说出关心枫岫的话。还是更生气在说出后居然有极不自然的态度，让场面依然朝着尴尬的方向发展。
抑或只是单纯地为枫岫轻佻嘲弄的口吻而生气。

多愁善感的文人总是想了很多很多，最终说出和做出的，尚不及脑海中的百分之一。枫岫不知道是他记忆里那个拂樱更像是值得回忆的良友，还是如今自诩无情理智的凯旋侯更有意思。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去者早已不可追，明知不可追，何以生烦忧。

现实生活的无聊和丰富，没有任何一本小说能完美复刻，它没有逻辑，不讲道理，充斥琐碎的细节。枫岫写书也必须有所取舍，海纳百川生冷不忌的只有手边的生活。如果是枫岫自己的设计，那么连这句很像关心的不知真实感想的句子也不该由拂樱说出。

他终究没有能力为所有人排写好剧本，人心最无法预料，包括他自己的。他不敢说他在放任水管漏水打包行李决定去拂樱家住下的时候对最终目标和实施计划有清醒深刻的认识。枫岫的心血来潮并不罕见。所谓成事在天，有所图谋仍需天意成全，可老天向来吝啬，抛出一点诱饵可能都心疼，错过的就是错过了。等车的时候低头玩手机，等车要开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还来不及看究竟是哪趟，先赶紧跑几步到前头看看再说。他当时大概是那样一种心态，先如此做，最坏也不是不能承受。再拖下去，他自己都要疲惫臃肿寸步难行，别说转圜余地，便是连改变一下方向都成了大难题。

至于将会发生什么，将要得到什么，观众读者只能猜测而无从肯定。、

枫岫曾经出于好奇混迹赌场，观察几天细查资料后学得像模像样，用他的话，“运用当代知识分子的头脑”，甚至还真的赢了一笔钱，请客一顿就花光了。飞来横财最留不住手。花光也好，留着反而不心安。枫岫于赌博上的兴致不在于输钱赢钱，而他很清楚怎样避开泥沼，所以并未深陷。他从赌场里看见太多人眼睛里浑浊绝望而疯狂的光芒，各个都孤注一掷，而赢家只少不多。他既厌恶，又悲悯。某位伟人曾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枫岫被笑称为神棍自有来源，他也颇着迷于窥测天道定理，但人的力量渺小得惊人，满盘皆输倾家荡产走投无路简直太过轻易，赌本还需慎重。

慎重的另一层意思是，一定要做。

假若可以放弃，无所谓慎不慎重，根本不去烦恼，没心没肺岁月静好谁要去心惊胆战等输赢结果。

正是无法放弃，必须要做，才该慎重。

不投赌注无以成就人生。该庆幸的是，拂樱就完全不是这种人，他不会自愿对赌，不会轻易投注。他的人生信条不允许他后悔，对的错的过去了就不再惦念，后悔只是软弱无力的情感，拖累人前进。话虽如此，一路走来，谁能完全不回想过去，避之如蛇蝎，不正说明自认对此抵抗力低下。

枫岫赌的是拂樱的态度，也是在赌自己，有多在乎，有多舍不下，有多咬牙切齿铭心刻骨。或许不大负责，万一枫岫对拂樱内心深处亦是无可无不可，到时候不就骑虎难下自陷囹圄。多少能再拉一个人下水，不亏。

13
拂樱闭着眼睛催眠自己“快睡觉，早点睡觉，我很困，快点睡着。”

心理暗示用处还是有的。他彻底失眠了。

非外物作用的偶然失眠直接原因往往就是强迫自己入睡。拂樱并不想让跟枫岫有关的事情充塞脑海，却始终在循环播放自己说出那句话的前前后后。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拂樱一定会赶回去捂住自己的嘴巴。就让枫岫拉肚子上吐下泻到一命归西好了，岂非一桩美事。

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在小免的吵闹下屈服让枫岫住进来，脑子进水了吗？拂樱翻了个身。他努力地去想想别的事情，来压过满脑子的枫岫，比如小免的成绩，明天上班要做的事情，寒烟翠满脸倦容地对他说过的莫名其妙的话……

想来想去，最后竟然还是跟枫岫有关。

要怪得怪枫岫不安心写文，到处勾勾搭搭，平白惹出风波。拂樱理所当然地如此总结。寒烟翠喜欢湘灵这事儿他不多不少看出来了一点门道，按他的观察，很不看好，且不提湘灵是个怎么看都很直的直女，就是寒烟翠自己，也不是个强势有决断力的性格，能走到一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咒世主也有所察觉，那寒烟翠被逼到商业联姻的境地简直是不用怀疑的。

他崇敬咒世主的很多方面，独独子女教养上十分之不欣赏。凝渊能养成作天作地的魔王子，固然源于他本身个性，咒世主在教养上的失当却也显而易见，寒烟翠则难担大任，且与父兄感情疏离。咒世主花了大半的时间在自己的商业帝国，疏于对儿女的管教，连亡羊补牢亦不肯，一旦身体不好或有其他意外，动荡必然是少不了的。

也可以说，咒世主对自己的子女，丝毫没有达到一个好父亲的标准，而且他也没有心思达成。小免尽管只是收养，拂樱花了巨大精力和心血，他自认其中曲折心酸足以写一本讲带孩子心路历程的畅销书。

这孩子唯一养偏了的就是对枫岫的好感值吧。

朝夕相对还没能够让枫岫的高大形象在小免心中彻底破灭，只能说第一印象根深蒂固无法动摇，来日方长，前路漫漫。

拂樱想了很多，偏偏拒绝去想枫岫这段时间以来一系列针对自己的行为动作究竟透露了什么讯号。他也不敢去想。如果是惦念旧情——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旧情？统统是虚情假意罢了。

枫岫连真正的凯旋侯都不敢承认。

拂樱思及此处，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阴郁，恨不得能钉枫岫的小人。随随便便住进来也就算了，抢走小免的注意力也就算了，现在更可恶，连睡眠都来打扰。他对枫岫出现之前的凯旋侯状态十分满意，他的生活就当如此，跟枫岫毫无瓜葛。事到如今，即使逃避，于事无补。

还是哪个好心人大发慈悲把这尊佛带走，眼不见为净，回头就把手机微博之类的社交账号全换了。

折腾到三更半夜，拂樱到底睡下了，他在火宅佛狱劳苦功高，领高薪水，做高强度的用脑工作，每天上班绝不可能有摸鱼的机会，一天下来还要再照看小免，此种生活步调，非常人能够承受。

枫岫深夜码字思维活跃，途中累了还想找人聊聊天，打开好友列表，稀稀落落没几个在线上，极道先生的号倒是挂着，以尚风悦的作息，如此深夜，万籁俱寂，必然早早入睡。要是醒来看到枫岫的消息，指不定又会唠叨要他正常作息别日夜颠倒整出毛病。

却见寒烟翠主动给他发了信息。

寒烟翠在酒吧里，没敢要酒，点了果汁，寥落地坐在角落，在迷蒙热烈的男男女女间格格不入。此处热闹得起劲，全然看不出已经夜深。

她自那通电话后，就再未与湘灵联系。湘灵在朋友圈里发了张难过的表情，说有事要忙，已经辞职，被逼着在学某门语言。寒烟翠反反复复点开联络人，始终没敢点下去。她害怕听见湘灵的声音，她一定会后悔离开的。

湘灵至少敢向枫岫表白。寒烟翠则生怕说出来，大家连朋友都没得做，一见面只剩下不自然和尴尬。她从小就不缺追求者，可是放弃与将就也是艰难的抉择。一个人的爱情牵扯进一大串的人，怪谁呢，怪月老还是丘比特。

枫岫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实际上也是一团乱麻稀里糊涂,这群人里但凡有一个靠谱的，都不会发展至此。

寒烟翠发的是
【你的进度如何，湘灵近来过得好吗？】

寒烟翠并非楔子忠实读者，想来也不可能问他书的进度，大概是指拂樱的事情。进度到何种程度，决定权在拂樱。所以他慢悠悠地打字【进度可以展望】

至于湘灵……寒烟翠不提起，枫岫恐怕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这位姑娘。他在感情上与拂樱进退往来，在工作上被尚风悦左催右催，忙的心力交瘁，这朵漂亮又棘手的桃花自是无暇理会。

【她过的如何，我觉得你比我要清楚。】

也是寒烟翠意料之中的答案，如果枫岫真的能详详细细把湘灵的状况告诉她，那才要崩溃了。所以她没对这种看似意涵丰富实则毫无营养的回答有太大反应，只是回个微笑的表情，是友好还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就由得枫岫自己揣摩了，并迅速补了个【晚安】就下线。

酒吧的果汁难喝的要命，寒烟翠实在喝不完，有人过来搭讪，她连敷衍的心情的都没有，终于放弃留在这里消磨光阴。艰难地挤过形容癫狂的人群，寒烟翠终于得以呼吸新鲜空气，街边只有路灯孤独的亮着，鼓点舞曲的声音换成了虫子鸣叫与风声。她原本找枫岫，也确实有些东西要讲的。临到头改了主意，发成了纯粹的废话。她和湘灵讲话也常常如此。

上回楔子被黑的事，魔王子掺和其中，以火宅佛狱的名义。那个被警告了的行事者反而是个可怜虫，一开始就被有心人带偏了思维，成了魔王子众多实验品之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察觉自己的行为受人操控引领。凝渊是个极度空虚的人，这种人做事的动机往往仅出于无聊，会做出什么都不值得讶异。他未必对楔子有深仇大恨，也未必指望着倒霉蛋能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有戏可看，他就是赢家。拂樱之前的相关情况火宅佛狱其他的人顶多知晓个大概，不知全貌，详细资料被咒世主收着，事关火宅佛狱前期发展的始末，意义不单纯在私人恩怨，而是牵扯到了整个公司的利益。凝渊在暂代咒世主职责期间，以他的手段，要查看不说易如反掌，至少并不困难。

寒烟翠查不到魔王子具体给那人透露了些什么讯息，按照他的性格，颠倒黑白表示火宅佛狱是受害者而楔子乃罪魁祸首都不是不可能。魔王子的大道理一套一套，做事自成逻辑，你无法在他的逻辑里打败他，无论做了什么，魔王子屹立不倒，永远无敌。意志不坚定的人很容易被他带跑，一步步心甘情愿走向他想要看到的发展，要不然就是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最终溺毙。

一个曾经扬言要娶亲妹妹的重度中二尼采哲学爱好者虚无主义忠实拥趸，调戏祸害过的人算起来能组成个加强连，如此地步还没被人打死被雷劈死，怎么想手段都不会一般。寒烟翠也不想再调查下去，她对凝渊又厌恶又惧怕，最好是一辈子不要沾上这个名字。

再者，这些东西跟枫岫说了又能如何。事情已然了结，枫岫又不可能去对魔王子做什么计较，况且扯上火宅佛狱，寒烟翠的立场也尴尬，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若是当真能把纷扰抛诸脑后多好，即使人远离了战场，心却还是难得逍遥。

相比而言，对此不知情的枫岫显得幸福不少。他还是不想继续工作，便又去敲师尹在线的小号，等了五分钟后才有回应，说不是本人。无衣师尹对个人隐私极为看重，即使这个小号什么资料都没有，也不会轻易交予他人，略一思索，枫岫便知是殢无伤帮他挂着。这位仁兄有时开口成诗，叫人摸不着头脑，有时又半天不吭一声，令人心慌，与无衣师尹比较为人又太耿直，逗起来不好玩，枫岫遂放弃，认命地投身工作，等他伸了个懒腰大功告成，天色竟已微微发白。

关电脑之前，枫岫才发现师尹那个小号上传来一份文件，附上的话是【他说你可能用得上】

枫岫实在太困，没去理会。他打着哈欠，摇摇晃晃走到床边倒下，被子也不盖，沾枕头就睡。这个天气说冷不冷说热不热，枫岫睡着睡着有点发冷，摸不到被子，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14

拂樱作息标准，起床给小免准备早餐，送她上学，再去公司。一般来说，拂樱已经工作一个小时，家里的枫岫才刚刚起床。等拂樱和同事们准备下班去吃中饭的时候，枫岫才洗完澡神清气爽地正式清醒。在枫岫住进来的第一天早上，小免闭着眼睛打着哈欠还不忘非常严肃郑重地提醒斋主要准备枫岫阿叔的份，这种小事拂樱自然不好跟小免犟，每每多准备一人分量的时候心情都要奇差无比。枫岫吃了两天后就给拂樱转过去了一笔钱，说是伙食费，盯着那四位数的转账拂樱忍不住想揪着他的领子问你是准备在我家赖多久？动作没实行，凯旋侯表示是担心枫岫那宅男身板禁不住他的怒火，轻易吐血惨惨惨，惨出人命他可懒得收拾烂摊子。话是有问过的，得到“我不了解现在的物价”这样极度不食人间烟火的答案。

既然如此，到时候坑死你可别来哭。拂樱抱着便宜不占白不占枫岫债台高筑管他去死的心态，终于能并不坦然地接受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在租客房东与前识旧仇间浮动的奇怪关系。

小免昨晚没见到拂樱就睡了，其实多少有点不安，等到被她的斋主从被窝里像拎小鸡一样拎出来，见到斋主没缺手断脚的，终于放下了心。她在桌前坐下，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我们老师说，晚上睡太晚，早上又起不来的人身体不健康，枫岫阿叔这样会不会生病啊。”她两条腿还够不到地，悬在半空一晃一晃。

拂樱哭笑不得，让她坐好来，避而不谈跟枫岫相关的问题。小免却很执着，追问他是不是要去提醒枫岫。

“行了，他这么多年还好好地活着，你别替他操心，看他吃得香睡得熟，滋润得很。”

小免眼珠子一转：“那是不是我晚点睡晚点起也没关系呀？”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女儿，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拂樱把碗刻意重重地放在她面前，没好气地戳破她的幻想：“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样，你啊就给我乖乖地听话。”

小免嘀嘀咕咕，无非是想快点长大之类的。拂樱视线不自觉飘向枫岫的房间，再一次觉得枫岫的存在对他教育小免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这么一个活生生作息不健康的例子摆在这里，小免万一学坏了怎么办？

应当想办法早点把人扫地出门。

睡得香的枫岫对这份小小的怨念毫无感应。他最后是被饿醒的。

下午一点，天气晴朗，大太阳。枫岫晕晕沉沉醒来，胃中空空，有种前胸贴后背的错觉。他光着脚踩到地板，被凉得打了个哆嗦，打完哆嗦却又觉得热，热得都出了汗。脑袋像被千斤重的冰块砸了一样，沉得都要抬不起来，要不是实在饿得不行，枫岫还想再回床上躺会儿。他从床底下翻出自己的拖鞋，穿上才发现左右弄反，既然还能走路，他也就懒得再换过来。有个笑话，骂人脑子进水，说脑子摇一摇里面都是大海的回响，枫岫现在认为自己脑子里可能正装着一池塘水，只听得到仿佛被闷在密闭空间嗡嗡嗡的巨大杂音，粗粝地磨耳，如果声音有画面，这种声音就是电视没信号时的雪花噪点，还时不时插进尖细的警报声。耳鸣也是很痛苦的，习惯了不觉有异，然而一旦注意到，那些不懈地钻进脑海的噪音就变得格外扰人清净，难以忍受。最痛苦的是，你对如何摆脱它们一筹莫展。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枫岫打开水龙头，手才沾一点点水就不由自主地迅速收回，觉得今日的水异常冰凉，而自己的皮肤似乎变得脆弱而敏感。是说熬夜之后还会有这样的毛病吗。

人老了果然不能做熬夜这么折寿的事，身体上的感受比宿醉还要痛苦万分。枫岫把这些统统当成了熬夜的后遗症，太晚睡，一睡又睡了那么久，或许还有低血糖的缘故，身体不大听话也应该给予理解。所以他没多想，简单地洗漱完毕就去找东西吃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就是被饿醒，到真的好好坐在桌前时，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食物枫岫一下子没了胃口。就这么不吃东西也不行，以前有过饿晕的经历，被送到医院打葡萄糖接受护士小姐们鄙视的目光，浪费钱又浪费时间。

他记得为了小免，拂樱无论各方面的准备囤积都很齐全，包括了应对小免胃口不佳不愿吃饭和吃撑了的相关食物药品。一个人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在家里也难免要带点这个习惯，把一切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分门别类地安置好各类物品，不至于到强迫症的地步，可也绝不会左塞右扔地放东西。这对枫岫找东西是个好消息。他很快翻出了点山楂片，已经被小免吃得只剩个底。酸的东西刺激味蕾，生理上解释或许是刺激唾液胃酸的分泌,消化动力足了就能吃下东西，而许多人对它们欲罢不能的原因却很可能是一种“瘾”。寡淡无味的常态必不可少，没有别的刺激却很难产生对下一餐的希望和期待，心理的愉悦令人产生类似饱食的餍足。危险刺激一端牵系着痛苦和死亡，另一端绑着极乐和欲望，害怕靠近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害怕离远了混沌麻木心灰意冷。对于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概念模糊，却有唯一清晰的念头，狠命抱紧眼前的东西，不能放过，哪怕扎手。彼此褪去理智外衣，非要撕咬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凶狠狼狈如恶虎相斗，此种酣畅淋漓，方可谓之生。作死找刺激也许是很蠢的事情，一直有人前仆后继，恰恰证明了它所能带来的成就感远远高于寻常。博弈胜负难料，设网紧逼，千方百计，最终谁要将军谁，该留待下回分解，或者纠缠至永无终结。

花花公子情场常胜的秘诀是真心虚情的完美比例，普通人往往难以掌握分寸，浮于表面夸夸其谈，随便何人皆可一眼望穿，然而真心付出太多又收不回来，最后落得损了夫人还折兵的下场。不谈风月，率性而为也无不可，以己昏昏，令对方更昏，昏天黑地中随心所欲，输了就一拍两散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万一能赢，皆大欢喜古典大团圆式收梢，不枉中途泼天狗血劈头盖脸。

狗血还没尝过，应该很腥。还是鸭血好——刚好新开了家鸭血粉丝汤，改明儿去尝尝。

漫无边际地想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颇有神经病人思路广的味道，枫岫用了将近一个钟终于勉勉强强把所有饭菜咽下肚。

穷困潦倒夙夜苦劳的人，没得吃没得睡，却往往能吃得香睡得熟，而锦衣玉食闲得发霉的有钱人，有的吃有的睡，又未必能吃嘛嘛香说睡就睡。大家都惨，惨兮兮，还得硬找出不惨的地方，假装是个快乐的小傻瓜。

那首口水歌里唱的：你快乐吗？我很快乐！

傻到家了。

碗堆在水槽里，枫岫还是觉得水凉得惊心，不想洗，先泡它们一会儿。枫岫看也不看乱糟糟的厨房，心安理得地甩干手上的水转头便走。他还隐约记得睡前殢无伤给他发过什么资料，虽然头晕，去瞄一眼比较安心。无衣师尹按理不会无聊到把无足轻重的信息整理妥当，其心思难测，行事却也算有规律可循。

不过除此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来着，总觉得忘了什么。熬个夜老十岁，智商都要降低一百。枫岫扶着头自嘲。

“跟我上次被黑的事情有关？”无衣师尹友情附上了一小段个人总结和分析，枫岫看了开头几句就懒得再看，曾有人说枫岫和无衣师尹合该演一出《卖拐》的小品，都可本色出演，互相忽悠，枫岫对无衣师尹总要有几分提防，免得思绪被带跑陷进死胡同。草草浏览，大致是行事者的个人日记，主要抒发楔子是怎样一个混蛋作品是怎样一种垃圾的主题思想，枫岫注意力有点难集中，一目十行，没那精神仔细琢磨话语意思。看了大概有十分钟，除了阴暗的想法，一点干货都没有，枫岫大胆猜测，这纯属无衣师尹个人恶趣味，是特意要放到前面让枫岫怎么着都得看到一点的。

可惜在下百毒不侵，不为所动，与其说生气，不如说连笑的力气都没了。对什么东西什么人产生强烈的爱恨不是容易的事情，这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感情，但凡有一两个目标就会让人疲累不堪。要是没有拂樱，枫岫到现在也很难列出最为真情实感的对象。至于拂樱到底怎么想枫岫的，从态度就能猜出来，真情实感介意的程度不会小于枫岫对他。只不过他自己万万不愿意承认罢了。

枫岫滑动鼠标，电脑的页面飞速下拉，“火宅佛狱”和“拂樱”高频率出现。

当初拂樱暗中做手脚，彻底决裂后枫岫和尚风悦本来还打算搜集证据打官司，却发现这场所谓的背叛早有预谋，能抹的痕迹都被抹得差不多，手段本身也不直接构成违法，何况还有个许多手段不怎么干净却一直屹立不倒的咒世主，真打起来胜算很小。枫岫和尚风悦对财务公司运营这方面了解都很有限，恨得咬牙也只能作罢。

凡事做过就不会没有马脚，咒世主极为谨慎，也懂得给自己留后路。可惜摊上个倒霉儿子，每天只想搞事看戏，亲人赔进去甚至自己赔进去都无所谓。

殢无伤顺藤摸瓜摸出的一连串资料，是魔王子主动泄露的，虽然不完整，仅有残章断片，真实性却毫无疑问。拿来当做拂樱本人，整个火宅佛狱的把柄，虽然未必能从根基上动摇，却也是很大的威胁。

枫岫本来就头晕，盯着电脑屏幕过久，情绪又起伏不定，一时之间头昏眼花恶心反胃，不得不中止浏览。平复下来，最牢固的想法不是拂樱那档子事，而是：到底有什么事，他没想起来。

很快他也不用考虑，对方直接来电话提醒了。

“你别告诉我你忘了今天要开会现在还在家里舒舒服服睡大觉？”很不客气的开门见山，语速极快，机关枪一样冲击着枫岫的耳朵，是黄泉的声音。

啊，对了，天都的会议。

“不用着急，我在车上了。”这句托词拥有着高通用率，有些人一生之中也许要说无数次这个一模一样的谎。

“呵呵，今天懒得揭穿你。罗喉说怕你忘了，预留了足够的时间让我通知你。你现在赶紧滚去收拾得人模狗样带好资料开车过来，刚好能赶得上，不用谢我。”说完便毫不留情地挂断。

真是完全忘记这回事儿了，虽然不算重大会议，但关乎天都未来几年的规划，他作为顾问放鸽子缺席恐怕不行。看来手机备忘录不够用，还是要写下来贴在显眼处。枫岫认命地去衣柜里翻找正装。

15．
离目的地仅剩不足千米的地段，意外出了交通事故，竟然堵车。

黄泉不耐烦，罗喉忙于应对陆续到达的与会人员，只好不得不来打电话问情况。枫岫在车里等得无聊，打开收音随便听听，黄泉在情感开解节目主持人的背景音里听到枫岫半死不活的声音，狐疑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感觉下一秒就要扑街，开个会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枫岫则怀疑可能是车里空调坏了或别的什么原因，感到闷热且精神状态不佳，尚有几分胡扯的能力：“大概是在能看到目的地高楼标志的时候堵车，对身心造成了巨大负担。要不你帮我叫个信得过人来开，我步行过去？”

把职业正装穿成夜店风的爱祸女戎正跟罗喉讲话，她习惯了调戏别人，怎么做大家都见怪不怪，因此无人侧目，要说受害者，枫岫也是一个。但黄泉还是觉得这画面相当碍眼，因此不大客气地走到他们中间，打断了爱祸女戎似有深意的话，直接公事公办地向罗喉报告情况。

爱祸女戎娇滴滴地惊呼一声：“枫岫先生？哎呀，你们这边派不出人手，可以让我来吩咐，可不能让他缺席了。”

罗喉还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虽然枫岫与她都是罗总合作对象，但爱祸女戎立场不明言谈轻浮，摸不稳她到底想做什么，为了她得罪枫岫显然不值当。所以罗喉把冷吹血叫来，让他去帮枫岫开车。

冷吹血本还想着什么重要事情被托付，一听是这等差事，顿时苦了脸，觉得一定又是黄泉搞的鬼，因此恶狠狠地瞪了黄泉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做人家的免费代驾。

黄泉对他这莫名其妙的敌意向来不在乎，他可不想和冷吹血争做罗喉面前摇尾邀功的忠狗。

有句话说的好，开车时最能暴露一个人的真性情，许多平时自以为斯文冷静的一旦成为司机，暴怒指数直线上升，急躁得仿佛损失一秒就丢了几百万，以往压抑得住的脾气在开车时一泄而出，半点委屈受不得，各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枫岫就不是这样的，他开车时和他平时没有丝毫不同，心平气和，神神在在，缺乏激情，今天身体状况不佳，更是没力气烦躁，在鸣笛声此起彼伏的大环境下不为所动。

等冷吹血赶来做代驾，路况仍旧没有得到明显好转，枫岫隔着车窗与他略寒暄了几句。

冷吹血也发现他脸色不好，枫岫道：“熬夜的后遗症，一路开车幸好没出事。辛苦你在这儿等了，若是能动了，直接开进地下车库便好。”

说着打开车门，冷吹血心里嘀咕熬个夜能熬成这样枫岫果真奇人也，就这样子去开会，不知道别人会不会给他同情分。

然而当冷吹血目瞪口呆地看着枫岫踏出车门就麻利干脆地晕倒在地，他赶紧上前看情况，发现枫岫先生额头烫得能煎鸡蛋时，已经无言以对。熬夜熬成发烧自己还毫无知觉，天都的顾问是这等奇人真的没有问题吗？

这样的突发状况倒是让冷吹血产生了斗志，像他这样工作能力强悍优秀的办事人员，越是遇到意外越是能沉着冷静大展拳脚呀。他先是非常迅速地给罗喉报告情况，把枫岫描述得好似是久病林妹妹，总之枫岫越惨情况越严重他本人的能力才越能凸显，罗喉让他照看好枫岫，说了句他辛苦了。冷吹血十分感动，还想表表忠心，“不辛苦”的不字没出口，罗喉就挂断了电话，让他有些尴尬。

听到了全程的黄泉对枫岫也是一阵无语，不食人间烟火到了没察觉自己发烧的地步，搞文学创作的还真是不简单。他刚刷朋友圈，发现幽溟和爱染嫇娘也堵在了同一条路上，看照片，和枫岫的位子隔不了几部车，嫇娘上个月刚拿到了驾照，黄泉托她去帮个忙，这样比从天都这边叫人快多了。幽溟和嫇娘都不是小气的人，这种举手之劳自然当仁不让。

枫岫只是晕了一会儿就清醒了，只是实打实地摔到地上，头都没护住，砸的有点疼。他还晕着的那会儿嫇娘就来了，她下车走了两分钟就看见了枫岫的车，冷吹血守着枫岫打电话想叫小弟过来，嫇娘款款走来，十分温柔地对他笑笑。冷吹血心扑通扑通跳了一下，就听到这位女士说：“你好，我是受黄泉所托，车子我负责就好，枫岫先生现在应当需要就医吧？”瞬间冷静下来，默默地又给黄泉记上一笔。嫇娘还特意把手机拿给他看，确实是黄泉托她帮忙的，他板着脸对嫇娘道谢，拖着枫岫先到路边阴凉的地方去了。

他听了冷吹血添油加醋的叙述，自己摸了摸额头，好像是有点烫。但是这个会，他要是就这么放鸽子，也总是不太好。他用已经要沸腾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建议道：“不如这样，请你帮我把车上的资料带去天都，给罗喉就好，我自己去医院打针。”他准备资料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很详细地列好要点，附上极其细致的说明，以应对不能本人上台的情况。

冷吹血本还有点放不下心，枫岫要是半路出事他冷吹血可也有责任的。枫岫站起来走了几步，耐心道：“这不远就有家正规医院，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不必担心我，还是正事要紧，资料送过去，罗喉会好处理一点，你也帮他大忙了。”

他都这样讲了，冷吹血这回心甘情愿地替人跑腿。

冷吹血回去的路上把这事跟罗喉讲了，亏他电话来得及时，罗喉推迟了半个小时的会议，本来都犹豫是不是干脆换个日子。

安抚与会人员不是黄泉的职责，他窝在罗喉的办公室舒舒服服地吹空调发朋友圈吐槽枫岫。御不凡看到了，急忙发消息问情况，得知暂时无虞才松了口气。

他给枫岫打电话过去，显示占线，御不凡想着是会有几个人比较关心枫岫，于是收起手机继续工作。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伸了个懒腰，再试着拨过去，终于打通。

枫岫这会儿已经坐在医院，打着吊瓶。扎针的是个实习的小姑娘，他当时正带着蓝牙和尚风悦打电话，手伸出来给那姑娘找血管，尚风悦都快被他气死，枫岫早有一套应对尚风悦的法宝，在他盛怒时就敷衍地应好，从不反驳，尚风悦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可奈何，实在拿他没办法，那小姑娘也不知道紧张还是怎么，连扎了两针都没扎对，枫岫“嘶嘶”地抽气，一边给尚风悦报具体位置。

电话挂断，那小姑娘终于把针扎进去了，连连对枫岫道歉，满脸歉疚，又很紧张，枫岫懒得计较，贴心地对她微笑，说不必放在心上。那女孩子好像还是不怎么放心，又帮他调整了下吊瓶，还在叽叽喳喳。枫岫灵魂出窍神游天外，那实习护士见对方真的想要休息，终于肯走了。打针其实是很无聊的事，发着烧也是很无聊的事，在外边没人看着睡也睡不好，想要玩手机都眼睛累，像坐长途车听着身边的人极度无聊的聊天内容和车内广播恶俗的歌曲，想要掏出手机打发时间，偏偏又晕车。尚风悦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御不凡的来电及时把枫岫从这种无聊中解救出来。

“怎么，又一个得了信儿来问候我的？”
“这不听说您老人家发高烧还带病去为天都工作，来表示一下敬意。”

枫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带病工作本来不算什么，只是没想到烧得有点高了，以你工作时间还打私人电话的工作态度，这份敬意存疑。我在医院要打好久的针，你下班了看有没有空给我带点东西？”

御不凡听他声音确实是有气无力，带着鼻音，难得地虚弱，便问了医院的位置，发现刚好顺路，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像我这么善良的人，肯定要为病人排忧解难。只是……您这情况，要不要跟您房东说一下啊？”

“房东”两个字被特意加重语气强调，一半是调侃，一般是真的想问他要如何处理。枫岫没说话，御不凡接着道：“发烧这事得折腾个几天，你的情况还不足以住院的话，那回家也得好好休息，有人照顾要好点儿吧？趁病向对方示个弱服个软，他总不至于跟病人计较，你也有人照顾，以此为契机指不准还能给你的未来开启新篇章，相当划算了。”

其实说的有点道理，但具体操作还得注意，计划起来破费心思，拂樱毕竟不是偶像剧里容易上套的女主角，对枫岫的别扭劲儿之大枫岫本人早有领略，不过他也别扭着，倆人平时都不是这么矫情的人，对彼此却用尽了一辈子的幼稚。发烧的状态是一会儿一会儿的，赶上温度稍微降了些头脑清楚的时候，枫岫避开了回答：“你这么说来，很是熟练，自己实行过不少次吧？”

“咳，有些事情不必揭穿，虽然使用对象没有参考性，但普适性还是有的。就算不想太长远的事，你病着的这段时间有人能稍微看顾一下也不错。”

“心意我领了，”枫岫往后靠在椅背上，“你早点下班给我带点吃的比较实际，以尚风悦的性子除了白粥就是白粥，我可受不了。”

御不凡笑道：“病了你还想大鱼大肉？真该找个小报记者报道一下楔子大人的病中窘状，一夜之间粉都该掉光了。”

枫岫跟御不凡从第一次对话开始，百分之五十的谈话内容都是愉快又有默契的海侃胡扯：“你不懂现在小粉丝的萌点，你真找人报道我之后说不定不掉反涨。”

“是是是，您最懂啦。我最近没更新，疯狂掉粉，粉丝真是最无情的生物啊。楔子大人呢，完全不用怕，极道先生只要给你挂个“楔子病中，暂停更新”，你的粉丝都会哭得稀里哗啦问你情况为你祈福，一个月不更新都不会被催更。”

“那是你只看到转发评论，催更的都发私信呢。行了，我估计尚风悦要到了，你别拿我当幌子休息，快去工作，做完早点下班。”

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说话是这么费劲的一件事儿，不过心情好了点儿是真的。一个合格的人生要有宿敌、知己、几个有趣的朋友、可敬的前辈和可爱的后辈、靠谱的合作者、刻骨铭心的恋爱对象，才算有点意思。当然有时候几个身份能合而为一，就更有意思了，只不过攻略难度也大大升级。

散发抽簪，永纵一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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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da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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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3樓發表於: 2017-04-25 12: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6．

果不其然，尚风悦拎着一碗白粥风风火火地来看他，他今晚上本还与出版社的人有约，见楔子出事自然推了。工作忙得晕头转向还要抽空来看自己手下这个不令人省心的大作家，尚风悦嘴上不饶，把枫岫好一顿说。

当年他们三人都是脑子转得快嘴皮子又利索的，年轻时大多有点臭脾气，偶尔真吵起架来，旁观者即使想劝架，也只能听得汗涔涔两腿打颤晕晕乎乎离开。

枫岫用空着的手扶着额头，虚弱地说：“我头疼。”

尚风悦把吃的摆在小桌子上，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现在摆出这样子跟我装可怜呢？自己的身体都不在意，发着高烧去开车？你还真行，亏得没出车祸，要不我今天就该去殡仪馆看你。”

枫岫生无可恋地自己一勺勺喂自己。尚风悦在三人间看似最容易生气，拂樱和枫岫从前在学校里没少被数落过，实际倒是他最心软，最开阔。枫岫知道他气顶多气这么会儿，说到底也是关心他。

尚风悦说累了，不客气地在枫岫旁边位子坐下，话头一转：“那你不用跟他说一声？”

这个“他”，枫岫烧得再糊涂都知道是谁。他好像没什么情绪，或者没有产生情绪的气力，说话算不得气若游丝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不空，要不你给他打过去。”

尚风悦对拂樱的现在的感情也很复杂，像是陷进皮肉中的刺，拔不出来，又做不到视若无睹，没可能卸下防备和解，又好像没有恨到彻骨。比枫岫强点的大概是他不算正面对上的当事人，不用那样纠结。他也不是很爱想起这些麻烦事，“呸”了一声道：“我才不掺和你们乱七八糟的关系，算我多问。”

“那还是听你的，知会他一声吧。”枫岫说着拨了电话过去。

尚风悦就听着他说：“有事在外面，晚点回来。”

倒是很像丈夫要晚归时对家人的口吻，尚风悦没忍住笑出来。想当然耳，拂樱也听得浑身不对劲，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好道：“跟我说做什么，我又不在乎你回不回来。”

然而这一句讲的糟透了。什么“回来”？又不是他的家，他倒是“回来”“回来”地说得痛快，我怎么就跟着他的话讲了呢。拂樱陷入了对自己话语的吹毛求疵当中。

枫岫没有外放，尚风悦听不到拂樱说什么，要不然一定笑得更欢。

“跟小免提一句，我怕她担心。”

这又戳了拂樱的痛脚，果然气急败坏：“她才不会担心你，你别自作多情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枫岫应了一声，没有选择挂断。拂樱也不知怎么想的，仿佛是在等枫岫主动挂断，说完之后也楞在那儿没有动，他们从手机里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拂樱望着桌上的文件却好像看不懂字，要签名的笔被无意识地转着玩，他问：“你到底怎么了？”又急急忙忙补充道：“别误会，你死活我不管，只是你住我这儿出事赖上我就麻烦了。”欲盖弥彰。

枫岫盯着吊瓶里一点点减少的药水，愉快地告知：“发了个烧，在医院呢。”说的跟“我捡了钱”似的轻快，导致拂樱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枫岫却说了一句：“既然你舍不得挂电话，只好我先挂断了。”说完就真的断了通话。拂樱的“你就别回来了万一传染给小免你以死谢罪好了”根本没机会说出口。莫名被占了口头便宜，若是旁人拂樱倒罢了，偏是枫岫，拂樱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他向来工作敬业，现在难得心不在焉，自己的名字都差点签错，幸好今天剩的工作不多，拂樱强打着精神处理完了，坐着发呆。枫岫发烧，只是发个烧而已，没什么好想的，唯一要想的是怎么好好照管好小免不被传染。且不说发烧算不得什么事，便是发高烧烧坏了脑袋甚至一命呜呼，既是枫岫，那也不值得想。不值得忧心，不值得烦乱。

本该如此。

本该……当真本该到此地步吗？

十多年前第一次踏进大学宿舍，枫岫在铺床的，听到动静抬头和他打招呼，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呢，跟他讲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几年前枫岫脸色阴沉地把一沓文件摔在自己面前时，自己又在想什么，说了什么？他一直逼迫自己把枫岫从记忆里剔除，差点都要成功了，为什么枫岫要进入他的生活，把他从前的，想扔掉的，想视而不见的，统统一点点捡回来，这个过程如同钝刀割肉，漫长而磨人。凯旋侯甚至有些绝望，他不愿意承认是被枫岫逼到了这样一种境地，他宁愿相信是自己手段不利落处理不干脆才使自己失去了上风。他的冷漠是逃避，他的容忍却隐含某种期待。像是飞蛾天生要扑火，人也总是喜欢留住一点温暖的东西，再自认为冷酷无情的人也一样。可是永远不会有了，软弱的自己，和那个时候的枫岫，谁也不再是了。

算是报应吧，尽管拂樱很少愿意承认自己亏欠枫岫——放在敌人的立场，他的确不曾亏欠。如果凯旋侯能够完完全全地把他们视作不相干的无名敌人，如果他们完完全全是没有瓜葛纠缠的陌生人，何至于连发个烧表示关心都要彼此试探互相揣测。

枫岫挂了电话，盯着手机半天，幽幽地笑了，有点瘆人。

尚风悦斜眼看他：“打了通电话就春风得意，你已经堕落如斯。”

“发烧脑子糊涂，想事情反而清楚点，想清楚了自然就高兴，可惜仍旧不舒服得很。”病人难免多了任性的特权，也或许是人在病中格外不管不顾，无所忌惮。

从塑料袋里摸出橘子，尚风悦铺了张纸在腿上，开始剥橘子皮：“就你这脑袋还能想清楚事？算了，懒得讲你。我们谈谈正事。你手头有没有多的存稿，我看你写这新书的状态不错，比以往要更新得还勤快些。”

枫岫闻到了橘子酸甜的香气，手边半碗白粥更显得寡淡无味，听到尚风悦的话，很郁闷地说：“我都生病发烧了，你这简直就是压榨。”

尚风悦剥完橘子自己吃了，不为所动地执意问出了枫岫对自己新书的具体打算。尚风悦道：“怕你病太多天，我想着帮你贴几天，粉丝只会觉得你病中工作，十分敬业。另外你既然改了大纲，把改过的大纲发给我，我现在有点担心你现实生活的情绪影响到你的判断，写出点什么不得了的来。”

心里默默念叨着御不凡赶紧来解救他，枫岫对尚风悦的担忧不以为然：“这么多年，什么该写什么不能写，我自有分寸。总之不会像你担心的那样被当做政治犯被抓起来，放心放心。”

放到以前，极道先生的确会有枫岫哪一天就在国内待不下去要到国外避风头的忧虑。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枫岫还抓在手里的手机道：“我是怕你感情戏写崩彻底扑街。”

生病无聊，来探病的其实也无聊，尚风悦也不想太打扰枫岫，后面也就不怎么和枫岫讲话，期间帮忙叫护士换了药。如果没有生病，让枫岫一个人讲一天的话都不成问题，这属于基本功，只可惜病了人连说话都嫌累。

天刚刚黑，尚风悦接到什么人的电话，急匆匆地就要离开，不忘嘱咐枫岫要好好照顾自己早点好起来继续被压榨脑力。枫岫敷衍地答应着。尚风悦脸皮薄，说不出多肉麻的话，借着工作的由头表达一下关心，枫岫对此给予充分理解。

要说御不凡踩点踩得好，前脚尚风悦走，他后脚就来了，提着两大袋子东西，看枫岫挂水还能玩手机，不免有点失望无缘见到枫岫狼狈样：“枫岫老师你精神真好。”

枫岫放下手机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在晕眩与恶心中坚持看手机，我亦是强打精神。”他伸长脖子往御不凡身后看，奇道：“怎么你一个人来，没带着你家那位？”

御不凡一项项掏出喝的吃的摆到枫岫面前，末了还拿出盒饭自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道：“他家那个大哥，今天出了点事，也进医院了，就是和你不在一家医院，要不你俩还能搭个伴唠嗑。哦对了，来的时候碰到黄泉了，他把东西塞给我，说你的车停在天都的停车场，礼物应该是罗喉挑的吧，一盒雪茄，也不知道算哪门子探病礼品。”

御不凡买的是烧鸭饭，他吃的欢，枫岫看着油汪汪的鸭肉，竟然有点反胃，不得不喝了口水，心想发烧这胃口真不行，看到肉都没欲望了。

“难怪尚风悦刚才火急火燎地走了。”枫岫自己翻出那盒雪茄，上面附了纸条，是本来就准备送给枫岫的，而非临时准备的探病礼。

御不凡腮帮子鼓鼓的，不知怎么做到说话还能口齿清晰：“枫岫老师你看看人家，绝尘他家那个大哥虽然天天被念叨，一出事可有人十二万分的操心。再看看你，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粉丝无数，怎么落到这个地步呢。像我这么善良的人，真是于心不忍。”

枫岫叹气道：“是啊，竟然得找你这不孝徒弟来探望，我也觉得我可怜到了极点。”

差点噎到的御不凡翻了个白眼：“看来发烧没能烧糊涂您老人家脑袋，还懂得转移逃避话题。说真的，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你和师母成双入对？”

“哪里来的师母，不要随便说这些雷人的词语。”枫岫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御不凡觉得自己在吃饭的时候起这个头真不好，枫岫估计嫉妒他吃得香才这么迅速积极地回答。他于是点点头：“行行行，我吃完再聊，中饭也没顾得上，饿死我了。”

枫岫的乐子又要等一会儿了，他从御不凡买的一堆食物中翻翻找找，找到了个魔方。

御不凡道：“像我这么体贴的人，当然会给你准备好打发时间的东西，玩这个比你玩手机总要好点。”

百无聊赖的枫岫开始胡乱转起魔方来，他不想动脑筋，手里拿着魔方跟拿着团泥巴差不多。拂樱不来探病也好，来了才尴尬，他也没想好要摆出什么姿态应对。即使手上掌握了拂樱和火宅佛狱的把柄，难道还能拿出来威胁拂樱不成？这些证据去打官司都远未够格，不过是给火宅佛狱造点麻烦，他自己吃了一次大亏后把相关的法律钻了个透，越找越没了诉诸法律的意思。他想要得到和挽回的，打赢了一千次官司也追讨不回来。

御不凡吃完了饭，枫岫恰好要该换今天最后一瓶药，打完就能拿着口服的药走人。御不凡问他跟拂樱到底什么情况了，没戏的话御不凡可以帮他找房子住，免得寄人篱下诸多不便。

“长辈的情感生活你就这么好奇？不如你先回答我，你家里那边搞定了吗？”

说到这个御不凡就有点蔫：“我跟绝尘回去的时候摊牌了，我爸抄起家伙就要抽人，绝尘替我挡了一下，手臂上的淤青现在都还没消呢。看我妹妹什么时候通报好消息吧。”

枫岫笑道：“打了个淤青就收手，可见他不过是在气头上。这事靠熬，他拿你们没办法，最后总要点头的。”

御不凡道理想得通，临到自己总归开阔不起来，兜兜转转又把话题绕回到枫岫身上：“不说我的事了。你发烧跟你房东讲了吗？他什么反应？十有八九嫌弃你会传染给他那个宝贝养女吧。”

居然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这个嫌弃里还有点别的，不好向外人说，枫岫打哈哈应付过去，下的结论是前途是曲折而光明的。御不凡对那份有拂樱和火宅佛狱把柄的资料产生了兴趣，还对枫岫的同窗好友如此无私伸出援手表示了诧异。

“你不是说过，你与他关系微妙，可以互相坑的毫不心软吗？怎么没什么好处的他还帮你？”

枫岫想，果然还是小年轻，耐着性子解释道：“于他而言不需多花几分功夫，发给我就是想看我进退两难的笑话，我为难，或者作出任何抉择，他要么有戏可看，要么能拿我当枪报个仇。”

御不凡听得一愣一愣似懂非懂，对这些无聊空虚到一种境地的老狐狸也是没话可讲：“我看你还是少琢磨点这些事情，安心养病紧要。你打完针我送你回去，不堵车的话八点多就到了，不打扰你家小公主的休息。”

“我家？”枫岫笑出了声，“倒也差不多了。你车到时候开稳一点，我晕车可就吐你车上了。”

17.
枫岫刚坐上御不凡的车时，拂樱和小免已经吃完了饭。时间往回拨一个多小时，拂樱一回家就收到乖女儿的热情拥抱，心下甚慰，孰料第一句听入耳的就是：“斋主，枫岫阿叔去哪儿了，怎么不在家？”

拂樱的笑容僵硬着，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完整的一句话：“他发烧了，在医院，晚点回来。”

小免听说枫岫阿叔发烧，当即吵着要去看他，拂樱拎着她回房间，把空白的练习册摆在她面前，板着脸要她先写作业，他去厨房准备晚饭，小免还想说什么，拂樱道：“连作业都写不完的，没资格和我谈条件。”小免气呼呼地拿起笔。

拂樱进到厨房，厨房门一关，抽油烟机一开，小女孩再大声的吵嚷都不构成烦碍。等饭菜上桌，小免仍然惦记着他的枫岫阿叔，拂樱威逼利诱皆不得其法，只好祭出杀手锏：“再无理取闹，两个月都不许吃胡萝卜也不许喂兔子。”

小免偃旗息鼓，戳着碗里菜叶当发泄：“我们老师说了，像你这样的就是专制！”

拂樱不以为意：“专制又如何，你现在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作业写不完都要来请我帮忙，尚不足以同我平等沟通。”

这种时候小免就格外怀念枫岫了。她吃饭吃的心不在焉，碗边洒了一圈米饭，以往拂樱肯定会让她注意吃相，这次拂樱自己也心不在焉，压根没注意到。小免比拂樱吃的还快些，趁他没注意，悄悄把餐桌上掉的饭都一粒粒捡起来扔到碗里。

小免还坐着看拂樱吃饭，突然提议：“斋主，我以前发烧你都会把我们的碗筷分开，枫岫阿叔生病，我们也给他的碗筷做个记号吧。”

拂樱回过神，望着小免的脸数秒才像回到了这个世界似的，眼神有了对焦。刻意忽略小免如此积极的对象意味着什么，拂樱笑道：“想得周到，应当鼓励。既然是你自己提议，就由你来全权负责。”

小免得了令，喜笑颜开，回房拿了一堆贴纸，就给碗筷勺纷纷贴上。那沓贴纸都是最符合小女孩喜好的，可爱的卡通动物和漂亮的年轻女孩形象，拂樱看着碗上身形婀娜的摩登女郎，忍俊不禁：“小免，这些可都是给病患的？”

小免完成大事，审视自己的作品，叉着腰豪气冲天自信爆棚，懵懂未觉拂樱的笑点何在：“都是我最漂亮的贴纸啦！可惜洗碗的时候可能会弄坏，不知道我的贴纸够不够呀。”

拂樱终于不再憋着，放声大笑，花枝乱颤，小免歪着头看着她家斋主，心里有点小小的担心，枫岫阿叔生病了，怎么斋主看着也像病了，很不正常啊，这有什么好笑的吗？完了，这家里要是只剩她一个没有生病特别健康的正常人，她可没法同时照顾过来枫岫阿叔和斋主。她早熟地忧虑起来。

拂樱笑完，摸着小免的头：“不够我给你买，用到那个米虫从我家离开绰绰有余。最好是再在这下面给他贴个名字，专属于他。”

小免没有完全理解拂樱的话，很严肃地纠正他：“斋主，我知道枫岫阿叔有付给你钱的，他不是米虫，再说，现在这也是他的家，你忘算上我没什么，不要总是把枫岫阿叔排除出去。”

人小鬼大，小老头似的语调，格外显出天真。拂樱实在不想“家”这个概念里还有枫岫的存在，只是不愿跟小免在这上面纠缠不休，于是敷衍地说好好好，你说得对，你是你枫岫阿叔的铁杆小粉丝，心心念念要维护你枫岫阿叔，拂樱斋主算得了什么。

小免学着她的老师那样，皱着眉摇了摇头：“斋主，你比我还爱吃醋。”

养孩子是这样的，你有一团模糊的想法和念头，你灌输你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最终这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样，你又无法完全控制，她是无限的可能与希望，尽管不在你设想的最标准的幸福道路，却仍然生机勃勃地耀眼夺目。对拂樱来说，小免的长大就是一夕之间的事情，他在小免身上也看到了自己——到他这个岁数，已经没法觍颜说什么成长，那只能叫老去。他一年比一年更靠近衰老，步入面目可憎无趣保守的中老年男性之列。

在感情问题上，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胸有成竹。

小免站在凳子上，和拂樱一起洗碗，整理厨房。拂樱很宠小免，但绝非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四体不勤。小免本身也不算懒惰，她喜欢跟斋主一起做事，这个家是她和拂樱共有的，她能做到一些事，她就能决定一些事，这是拂樱从小就告诉她的，如果她想做不闻事的大小姐，那她就没有丝毫话语权，只能任人安排，不得有怨言。在小免心里，枫岫现在也应该是家里的一员，他虽然家务活干的让小免这样的铁杆粉丝都没法昧着良心称赞，但至少也会带着她一起折花剪纸，装点空荡荡的墙壁窗户。她不知道别人家里都是怎样的相处方式，但她喜欢枫岫阿叔到来之后的生活。和拂樱朝夕相对，当然，也不是说斋主不好，但有枫岫阿叔在，她会觉得斋主更多了点趣味和意思。最重要的是，她面对斋主的压力会小很多。

小孩子想问题的角度向来简单直接，往往最有可能直入重点。反倒是自诩成熟周到的成年人，弯弯绕绕兜兜转转，平白浪费时间。

整理完，小免照例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俊男靓女扎堆的偶像剧，看的津津有味。拂樱路过枫岫的房间，发现房门没关好，不经意从缝中瞥了一眼，看到幽幽发着光的电脑屏幕和昏暗的橙黄台灯。

枫岫不喜欢设定自动待机，这是从大学就有的习惯，他十分不能理解：“我就是下去拿了个外卖，回来电脑就黑屏了？还要再输一遍密码？是不是有病啊。”遂设永不自动进入睡眠待机模式。有回枫岫熬夜，去睡觉的时候忘了关，拂樱被电脑屏幕光骚扰了一整晚。

枫岫的客房自从收拾出来给枫岫入住，拂樱几乎就没再踏入过，打扫卫生时要么指使小免进去要么让枫岫自己动手。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拂樱固执地想划出一块禁地标示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自欺欺人，谁也没欺到。

手放到门把手前，拂樱是很犹豫的，他虽不自认是正人君子，更不齿于做偷窥他人隐私的猥琐男，更何况他又怎么会对枫岫的隐私感兴趣？他路过小免房间，看到台灯没关也会要进去关掉的，他又不会随意乱翻乱瞄，再说枫岫自己门没关好，怨不得谁。拂樱嘀咕着“浪费我的电，这破习惯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改一改，多按个键多输个密码能要他的命……”

关上台灯和电脑屏幕就走，绝不多留。拂樱是这么想的，刻意不去看枫岫电脑屏幕上的东西，先关掉了灯，在找屏幕按键的时候，没注意还是看到了“火宅佛狱”、“凯旋侯”的字样。

他来不及多想，克制不了地就将视线牢牢地落到了电脑屏幕上，一行行扫过去，拂樱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握着鼠标，飞快地转着滚轮。终于到底，文档不再动了。

他站在黑暗的房间里，理智和怒火同时燃烧，半边脸被电脑屏幕映出惨白的光。

他想压抑怒火，适得其反，他想专注于不掺杂私人情感的思考与分析，却仍然满脑子转着枫岫两个字。

理智告诉他，枫岫没可能自己搞到这么多资料，文档名称也明确显示文档来源与另外的人，文档的具体信息罗列方式和咒世主手上的那份一模一样，只可能是内部泄露。魔王子的脸跳出来，都不需要靠推理和仔细分析，他的嫌疑和可能性太大了，时间也够得上。枫岫要是想以此为证据威胁拂樱，根本用不着摆这样一个拙劣的局，直接当面甩给他一小部分，他们就要余地不留地对峙谈判。枫岫吃饱了撑的还得假装发烧不回来让拂樱自己看到电脑上的文件？图什么，打心理战？也不是没可能，只是枫岫若要做，绝不至于做得如此简陋破洞百出。

拂樱的心却不能受理智控制，它竟然会这样难过。他对枫岫失望，也对自己失望。他不知道枫岫究竟为何会有这些资料，为何会要看这些资料，为何如此不设防；他也不知道枫岫到底是想看过就算压着不提，还是将之当做把柄握在手里，暗自筹划某天摊牌。他如果真的把枫岫纯粹当做立场相对的敌人，时至今日，何至于要如坠冰窖怒火正炽。他失望自己终究是软弱了，为了过去的一点柔情失却了防备和武装，才让枫岫有机会步步紧逼，刺破他的伪装，伤及血肉。

他在盛怒之下，不得不被逼着正视一个事实，他在乎枫岫，甚至要比他们关系最亲密的时刻更加在乎。他讨厌枫岫，这个事实也无比清晰，他接纳了他的讨厌和在乎，接纳了从记忆里走进他生活的枫岫，或者即将接纳。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把资料拷贝下来？质问枫岫究竟作何打算？跟咒世主报告？

拂樱从枫岫的房间退出，受到客厅温暖灯光的洗礼并没有让他觉得好过一些，他还是像衣衫单薄地在冰天雪地里踽踽而行，流动的血液里都流窜着冰渣子。

小免放下客厅里的电话话筒，一派天真地跟他开心报告：“斋主，枫岫阿叔等会儿就回来啦，我们给他烧点热水吧！”

拂樱打了个哆嗦，有点茫然，“哦，好。”他该做的事情现在他一个也不想做，尤其不想报告给咒世主。即使牵涉到火宅佛狱，他仍旧认为此事为他和枫岫的私事，那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伤疤与歇斯底里，与火宅佛狱，与别的什么，毫不相干。

小免少见拂樱这样子，心也一沉：“斋主你……？”这是一种朝夕相对的熟悉和默契，加上她的直觉，她突然想让枫岫阿叔暂时别回来。

拂樱深吸一口气，语调平静若无其事：“你去给他烧水吧，我还有点事，要回房处理。你今晚早点睡觉，我没空催你。”

18
自从说完那番话后，拂樱当真进了房间，枫岫回来的时候还是小免开的门。御不凡打着照顾病人的旗号，陪着枫岫一起上来，原本是好奇想看戏，结果只看到小女孩，不免有些失望。

枫岫显然懒得招待他，在门口拿过御不凡手中的药，笑得毫无诚意地赶客：“好了，多谢，下回请你吃饭，地点任挑，现在你早点回家休息吧。”说着就要把御不凡关在门外。

御不凡扒着门沿硬生生挤进来，一本正经道：“枫岫老师，我这么辛苦，好歹让我讨杯水喝，喝完就走，你房东总不至于赶人吧。”

小免看他笑眯眯很好相处的样子，又跟枫岫阿叔关系不错，对他印象自然就不差，便脆生生道：“大哥哥你渴吗？刚才正好烧了很多水，我请你喝，斋主不会计较的。”

御不凡背抵着门把门关上，朝枫岫做了个鬼脸，枫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换完鞋后先去客厅坐着了。御不凡蹲下来跟小免打招呼：“你叫小免是不是？早就听枫岫老师讲过你，百闻不如见面，果然聪明伶俐。你今年多大啦？”

小免听到枫岫阿叔对别人夸她，喜不自胜，只是有着小孩子特有的矜持，忍着没问枫岫阿叔到底怎么夸她的，故意板起脸说：“我叫小免，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不能告诉你，再说你都还没自我介绍呢，你又是谁？”

御不凡看在眼里，心里已经笑翻了，面上还得端着点：“哎，是我唐突，不问年龄了。我叫御不凡，是枫岫老师以前的学生，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他们这边聊得欢，枫岫坐在客厅一项项检查自己的药，是要一日一次还是按三餐服用，是饭前吃还是饭后吃，加起来也有七八种药。他清点完药品，看见拂樱房间门关着，门里透出光来。拂樱在家，只不过这是特意躲着自己？再一转眼，枫岫就看见自己的房门，也是关实了。他记不大清自己出门时门到底有没有关严实，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倒是记得自己的电脑没关。

枫岫朝玄关喊了声：“你讨完水便早些走，小免很快就要睡了，别打扰到她。”

御不凡已经和小免建立了初步的情谊，心情愉快，爽快地应了声好。

枫岫打开自己的房门，房内电脑屏幕还在发着光，枫岫没来得及开灯，走过去一看，不好的预感基本成真了，停留的那一页他根本没看过，那么一定有人动了他电脑，并且看过这份资料。他第一个想起的并非隐私问题，事实上这种大问题在这件事里倒显得微不足道，蹦进他脑海的只有拂樱。他像是赌气一样的，在想起拂樱之后马上想，这些又不是什么胡编乱造的抹黑资料，不过是事实罢了，要说起来，明明是先犯下错还偷看他电脑的拂樱不占理，他有什么担忧和心虚的。可是这个看似很有道理的逻辑说服不了他自己，他仍然有些心慌。这心慌里，还有愤怒。这愤怒是很寻常的，自和拂樱撕破脸后，枫岫对拂樱的情感态度一变再变，愤怒却始终未被取代，只是好像压抑得越来越深，显露得越来越浅淡。

他还发着烧，一下子被架在火堆上烤，一下子被扔到冰层里冻，额上手心一波波地出虚汗，也不知叫气急攻心好还是叫忧虑焦心好，一阵天旋地转，他几乎是摔在床上。发烧时不宜思考问题，大脑温度本就高，强行运转只能烧得更厉害。就是这床怎么变软了点？枫岫摸了摸被子，不仅布料的手感和之前的不大一样，还厚了不少。

御不凡对拂樱非常好奇，旁敲侧击问了很多相关问题，小免警惕着，不怎么肯讲，御不凡更心痒，恨不得冲进拂樱的房间去问他你和枫岫到底什么关系是爱是恨是痴是狂。八卦乃人天性，善哉善哉。

小免不知这大哥哥为何对枫岫阿叔和斋主的关系如此关心如此热切，脑子里浮现出电视剧里复杂纠葛的情节，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胡萝卜抱枕，狐疑地问：“你是不是想要来挑拨枫岫阿叔和斋主的关系？你想让枫岫阿叔帮你对付斋主？”

被小女孩误会成这样，御不凡囧囧有神，暗道他俩关系还需要我挑拨离间？能同住一个屋檐下相安无事没有真人对殴我们都很惊讶好奇而已。

“像我这么磊落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心思。我只是好奇啊，毕竟嘛，枫岫老师虽然经常提你，却不爱提你家斋主，这不很奇怪吗？”

小免很为难又很认真地憋出一句：“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有夸的地方吧。”

御不凡绝倒。他未与凯旋侯真正打过交道，所知道的凯旋侯无非是“工作狂”“冷酷”“萝莉控”“办事雷厉风行”等等评价，他心内勾勒出的凯旋侯实在和枫岫画风不同，导致他甚至无法想象当初他们是怎么结交成好友的。同样，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女儿，御不凡在实际接触之前也没法想象究竟如何。枫岫是说过她聪明，却没说过还这么好玩。一个可以说与枫岫仇很大的人养出一个枫岫的迷妹，这件事本身真是颇值得玩味。

枫岫进房间很久没出来，也没动静，连灯都没开，小免和御不凡聊了一会儿注意到时间，想起枫岫还生着病，抛下御不凡，蹬蹬蹬跑到枫岫门前，敲他的门。

“枫岫阿叔？你不是要吃药吗，水都快凉了！”

御不凡也有点担心，刚想去看看情况，枫岫打开房门，揉了揉小免的头发：“我没事，就去。快九点了，你回房去睡吧。”

小免也是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那枫岫阿叔你记得去吃药啊，药虽然很难吃，吃了才能好。还有那个大哥哥……”

“他很快就回家，没关系的。毕竟要是吵到你的休息，你斋主……算了，总之你早点睡，晚睡了长不高。”

小免察觉他提到拂樱时语气有异，后头还刻意说些玩笑话来掩饰过去。发生了什么？力所不能及的事，小免只好不去操心。她顺着枫岫故作调侃的语气，踮着脚豪气万丈地说自己一定会长高。她跟御不凡说了声晚安，便进房睡觉了。

枫岫若无其事地在御不凡旁边坐下，抱怨道：“她喊你哥哥，却喊我阿叔，真叫人不平。”

“岂能长少年，枫岫老师你是不是中年危机了，到了不肯服老又无处不觉得青春流逝的年纪，孤家寡人的还特别容易多想，成家了的一般对是叔还是哥就无所谓了。”

御不凡始终没等到拂樱出来，多少有些不甘，心情类似于特意去金屋逛了一圈却没找见阿娇。他喜欢表现出一副乐天派的样子，实则心细如发，很敏锐地注意到枫岫的不正常。既然枫岫无意与他掏心，他也识相地陪着他胡扯开解心情。

枫岫正色道：“’痛苦和孤寂对年轻人是一剂良药，它不仅使灵魂更美好，更崇高，还保持了它青春的色泽。’ ”

御不凡乍听觉得这话有点耳熟，琢磨半天乐了：“要不是看过温度计，我都怀疑你根本没烧，是装病呢，发烧还可以随时随地背名人名言，佩服佩服。你这是觉得痛苦寂寞，却又觉得这痛苦寂寞让你永葆青春？不，等等，枫岫老师，你莫非是承认你痛苦和孤寂了？”

这句高考作文风格的名人名言用到枫岫和拂樱身上还挺合适，也许他们两位就在这样极其不成熟的互相对峙和永远得不到解决的问题矛盾中你来我往，找到了年轻气盛时的少年意气。结下的仇本身并不青春也不美好，它属于社会人的世界，沾染利益与背叛的腥气，和校园里为了追漂亮女孩打架的仇截然不同，回忆它并不能带着一种“我当年也做过这些傻事啊哈哈哈哈哈”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心态。使人年轻的是斗争，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遇到掐架的敌人也能容光焕发瞬间年轻。如果这桩仇真的以成年人的方式落幕，一个满脸歉意地于实际无损假惺惺赔礼道歉，一个彬彬有礼欣然接受大方宽恕，事情也就过了，遇到什么问题大家互相还能是个人情人脉，也是另一层皆大欢喜的悲剧。

他们偏不。

恋爱是场战争，照这架势，他们大概真的是在谈恋爱吧，要不然太难解释彼此的难以释怀又容忍到不可思议地步的现象。御不凡还没见到真人呢，已然脑补出七七八八有的没的一大堆。

痛苦和寂寞吗？ “你别误会，不是因为他。这是人太容易有的情绪和状态了，即使是你，难道就没有痛苦和孤寂的时候吗？与他人无关。” 枫岫也说得是真话，现实中，把另外一个人当成生活全部的例子太少了，人可能会强烈地爱或恨一个人，可也会喜欢或讨厌别的许许多多的东西，人最后只剩自己，眼睛里能看到又太多太杂。他的痛苦有一部分确乎来自拂樱，但他不是只因为拂樱而痛苦。拂樱大概也类似。他们彼此施加的折磨太过复杂。

御不凡不是很想和发烧的枫岫谈人生谈哲学，他只是想来看看热闹，拂樱居然不出来，一点热闹也没得看。御不凡点头算投降，他看着枫岫吃完了药，终于要告辞。因为顾忌小免，他们刚才的交谈声音都很小，等他们沉默，房间里就更安静了，因此，拂樱打开房门的声音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齐齐转头看过去。

御不凡怀着收敛的审视，上下打量他，他还不至于那么八婆对人家外貌评头论足，只是暗自同意说他面相冷情的评价。

甚至有点阴冷了。

拂樱面色不豫，甚至对御不凡视而不见。他走到枫岫对面，冷冰冰地说：“你房间我进过了，资料我也看了，今天小免已经睡下，我们明天再谈。你先收拾行李，下周一之前无论你找没找到房子住，我都会换锁。”

枫岫本来还想说什么，等拂樱全部讲完，却闭上了嘴，不发一言。他虽然病着，整个人有些虚弱，但站在那里，仍然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场，尽管沉默，看上去也并不比拂樱弱势。不如说，明明是来开口，来放话，来刻意宣示某种态度的拂樱显得底气不足，所以要以话语来争取自己的优势。

御不凡这热闹是听到了，尴尬得恨不得钻地缝进去，任再机灵的人遇到此情此景也只能呆滞，他满脑子黑人问号，又不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此时走也嫌突兀。

拂樱见枫岫不说话，终于把视线转到无辜路人的身上：“你是他的学生？刚才都听到了，别的我也不必明说，自便。”

虽然是这么一副冷酷、理智的模样，好像淡漠疏离到连吵架都不值得，御不凡却能感到他的怒火腾腾地无差别攻击，连他这个围观群众都受到波及。

拂樱没有要回房的趋势，枫岫也没有开口的架势，御不凡自力更生，干巴巴地道别，同手同脚地走了。

御不凡走后，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又隐隐一变，之前像是两军交战前的屏息以待，各自一动不动，现在则好像冲锋号吹响，连风都流动得更快，即将兵刃相接。

拂樱双手抱在胸前：“你就没有什么好对我说的？”
生气？暴怒？惊慌？怎么一样都没有，枫岫到底在盘算什么。拂樱想了千千万万种可能，就是没想到即使他出来当着外人的面把事情挑破，枫岫依然如此平静。他固然看出了枫岫平静之下的波动，却猜不到这波动究竟是为何。他受够了两个人玩小孩子冷战游戏，他想快刀斩乱麻获得结束，不愿意再陪枫岫陷入这种愚蠢游戏。

枫岫慢吞吞地说：“本来是有，看你这样子，说了恐怕你要睡不好觉。”

拂樱声音已经有点不稳了，要不是顾忌小免，他可能要破口大骂：“看在你真的病了的份上我尚对你好声好气，有什么就说，我怎样用不着你操心。”

“那我就说了啊”，枫岫竟然语带笑意，“虽然我发烧，这时节你被子也换的太厚了。”

散发抽簪，永纵一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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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業如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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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9)

4樓發表於: 2017-04-25 16: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文风很有趣~喜欢的几个配对都有太棒~ 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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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sign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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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15)

5樓發表於: 2017-04-25 20: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小免的心思真細，雖然不清楚兩人發生什麼事情，但都看在眼裡琢磨著呢XD

楓岫和拂櫻又是試探又是提防，讀起來真有意思。楓岫想改變現況，但既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確定應該要怎麼做，只能隨機應變走一步是一步。楓岫的舉動老是出乎凱旋侯意料，凱旋侯對此大概也是很煩心的，而且這份煩心還漸漸逼得凱旋侯正視自己對楓岫的看法，凱旋侯大概很不知所措，都要生起自己的氣了XD。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繃得緊緊的，不知道兩人的關係最後會往何處去、怎麼收場，讀起來真是刺激到令我緊張萬分！

好奇當年拂櫻做了什麼。

一口氣看完十八章確實很過癮。期待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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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da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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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6樓發表於: 2017-04-27 12:4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4樓(師業如荼) 的帖子

谢谢鼓励，没精力开太多坑，能在一篇文里塞进来自己喜欢的配对，也是私心啦

散发抽簪，永纵一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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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da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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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7樓發表於: 2017-04-27 12: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 5樓(rossignol) 的帖子

我时不时需要动用到小免的视角，来审视拂樱和枫岫彼此的关系。他们是身在此山中，两个都自诩聪明无匹，然而真相由孩子点破，岂不有趣。

散发抽簪，永纵一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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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da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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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2)

8樓發表於: 2017-04-27 12: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19

拂樱气他明知正事，非想插科打诨混过，以在枫岫眼中足可称为气急败坏或者恼羞成怒的神情语调说道：“嫌厚刚好我收回来，你就发一辈子的烧吧！你别想着又和以前一样这么稀里糊涂粉饰太平，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过去。”

“对一个发烧的病人生气，拂樱，很不明智。你若想谈判，等我病愈，脑子不糊涂的时候好了。”枫岫想，自己这算是退一步，他暂时没力气筹谋规划，不该踏入战局。怀有目的地示弱，好像也没有多么难堪。

拂樱却把这招视作以退为进，怒火更炽，压低了声音，与枫岫贴得极近，看似亲密，话语内容却毫无旖旎可言：“你的意思是我在欺负病患？还是我疯了，跟一个神志不清楚的人谈论正事？我觉得你脑袋清楚得很！”说完又看了眼枫岫的脸色，确然疲惫而虚弱，便隐约生出一点愧疚和心软，尽管他自己坚决把这当作是为了事情得到完满解决的理性考量，撇过头咬咬牙道：“无论如何——病好之后你别想逃避也别想再拖，这件事必须要谈，你也必须要搬走！”

这不是同情他的让步。拂樱艰难地自我洗脑。我只是……只是不想这件事办的糊里糊涂不清不楚。其实按照凯旋侯的一贯作风，即使与人病中谈判，他也不会犹豫丝毫，从利益出发，只能讲契约精神，不会讲君子道义。可既然此事他不愿告知咒世主，那么便还是私事，私事总归有私事的了结方式。

枫岫听了，也不想再与他争辩下去，怕逼的拂樱连这些退步都不愿意，到时候鱼死网破没戏可唱。他于是说：“好。”

拂樱得了这么平淡爽快的回答，怒火就像被抽去了柴薪，再烧不起来，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类似于交战正酣之际，你大喊敌方认输就退兵，敌方听了大方认输，你也就只好鸣金收兵。

终究还是让他多拖了一段时间，狠话放了却还要妥协，真是丢面子。拂樱不愿再与枫岫对峙，冷哼一声回房了，似乎想留给对方一个坚决狠厉的背影。

一个犹豫踌躇的背影。

两条可怜虫。

枫岫耗费了这许多心神，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没有余力思考任何事情。拂樱也好，火宅佛狱也好，什么资料证据也好，新书也好，统统都在他脑海沉淀下去，安静地陷入沉眠。他量了个体温，降了不少，心下稍安。这回他躺到床上，乖乖地盖好被子，侧身而卧，很快就入睡了。只是发烧时的睡眠质量不佳，他断断续续地一直在做梦，似醒非醒间，因为这样的折磨陡然生出些委屈，而这委屈大约也只能存在于这个不美妙的夜晚。

拂樱养小免又要尽心火宅佛狱，还能把工作与生活都安排得井然有序条理分明，什么要注意什么不用管，分门别类整理，清晰得不应有疑问。他也一直以为未来清晰可见，不容差错，他的城池固若金汤，不惧外敌。直到枫岫不怀好意地强行进入他的生活，他才发现自己也有无能为力的失败，爱是乱的，恨也是乱的，哪个都不彻底，哪个都不甘心，城池从内部一点点瓦解崩塌。外人看来，他哪里有资格去谈恨，当年是他背叛在先，枫岫甚至连实际的打击报复都没有做到。只有拂樱和枫岫彼此之间有数，爱恨从来不谈资格，他们的战争早在初见之时就已打响，当年看似是拂樱大获全胜，带着毫无干涉的冷漠与似锦前程潇洒离去，枫岫境况狼狈，无铠甲护身，无武器在握。他们后期的无数次争吵谈判，枫岫身处绝境，再难有风度可言，用词愈温文尔雅，恶毒与诛心程度愈无所忌惮，个中滋味，可想而知。他们的输赢，从来难分。

正是如此，他们才没有握手言和把酒言欢的可能。双方都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血淋淋一身伤痕，武器锈了那便肉搏，腿折了那便以手为爪，指甲断了那便互相撕咬，牙齿碎了那便一同在荆棘丛中打滚。没有赢家，那就不死不休。

看似拿了实际胜利的拂樱，其实是狼狈的逃兵，他得到比枫岫更多的东西，他有火宅佛狱，有小免，有他所渴求的未来，所以他怯懦，退却了。他以为就这样离开，彼此再无关系，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后来也从他人处听到枫岫消息，知道他过得并不潦倒，以己度人，当真以为不会再相干，忘记了枫岫原非恩慈容一切苦厄的圣母。

枫岫就是要将拂樱逼至退无可退，逼他正视，逼他对峙。枫岫甚至不需要言语和动作，他本人就是拂樱急于抛弃的过往，他的出现昭示拂樱试图遗忘与划清界限的失败。再幽深的古井，重重砸下一颗石子，也该要起波澜。

朝夕相处的时光，毕竟不是全然虚假的戏剧或谎言。

拂樱的记忆被压到深处，仍然固执地一点点要冲破桎梏。他看见生病的枫岫，从前相关的回忆就迫不及待地占据他的脑海，它受到召唤，无论多不被欢迎，也要来显示一遭存在感。

无可避免，留情，对过去留情，这是无法控制，无法自止的本能，再也回不去，再也拿不回来的，让人怎么能狠下心割舍。

大清早在厨房煮粥的拂樱眼下泛乌，不用说也知道是没休息好。他心里想的是，便当一报还一报好了。在他看到虚弱的枫岫时，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曾经被他照顾的自己。他还记得空荡荡的校医院，惨白的墙壁，一半刷着惨绿的漆，校医们在聊孩子的上学问题，抱怨学校的待遇和学生的多事，音量肆无忌惮。校医院里也许开着空调，也许没有，总不能要求一个感冒发烧的人对这些感受多敏锐。他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冰凉的药水通过管子，通过针，一点点输进他体内，他觉得冷，很冷很冷，尽管他应该发着高烧，额头很烫，他的眼睛被烧热得红通通，时不时就分泌出泪水。鼻子堵住，呼吸不畅，只能张着嘴争取氧气，咽喉里就像塞着痰，形象一点恶心一点描述，可能是沾满痰的厚重棉絮，吐不完咽不下。糟糕透顶。他不屑于做八面玲珑遍交朋友的成功人士，对不得不来往的人也客套冷淡多于热情，所以生病至今没想过要找人相陪。枫岫和尚风悦是唯二得知他情况的，毕竟要他们帮忙交假条。

枫岫和拂樱对外表现不同，实际却同样高傲，不轻易与他人深交，更不愿花时间在无谓的交际。他们之间，或许算得是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枫岫来看拂樱，带着电脑，拂樱在一旁昏昏欲睡，他就在一旁写作业，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称不上温柔，可至少比校医们尖利的笑声和恶俗的聊天来得顺耳。

枫岫虽然不大擅长照顾人，偶尔却很贴心，给拂樱不仅带了吃的，还带了充电宝和耳机。他们没什么交流，一个戴耳机听歌，一个安然做作业。除了沉重的呼吸声，枫岫还听见拂樱时不时“嘶”地吸气，便转过目光看这位病患，发现他穿着短袖，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整个人一阵一阵地发抖，他自己好像还恍若未觉。枫岫记得尚风悦给他塞了薄毯子，说拂樱要是冷就给他。一边赞叹尚风悦料事如神，枫岫一边拿出毯子，沉默不语地尽量放轻力道，给拂樱披上。

拂樱一手捏着毯子，隔了大概五六分钟，才声音细若蚊蚋地道谢。他自小的生活景况就称不上幸福，无人管顾的野孩子早就学会不依赖他人，不信任他人。尽管咒世主资助他上学，却无暇顾及他的具体生活，而且这份恩惠有分量，需要担负，需要偿还。枫岫与他相当，不能做他的恩人，也就无谓偿还，所以这一星半点的好意，姗姗来迟，又恰逢其时。

恰逢其时。

只有此刻是恰逢其时。

枫岫笑道：“病好了记得请我和尚风悦吃饭。”

这也许是他在陪着拂樱的这几个小时内最长的一句话。他们随后也就一直沉默，拂樱在没有节奏感的键盘敲击声里觉得安心。大概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点，尤其对于病中的人，不需要做别的什么，光是让你知道，他在身边，那种烦闷不安就会消散无踪。

他不知道枫岫是不是还记得这件事，也不知道枫岫有没有寄希望于拂樱想起此事能恋旧情。他如果要为自己的退让妥协找一个借口，那么这种迟来的还人情可以算一个能让自己不再抓狂的理由么。然而他连自己也骗不过，这么点陈年旧事，小得不能再小的旧事，有些细节处甚至空白，如何算得什么人情。他确实是心软了。

他拿自己终于也没办法。

“斋主，快关火呀！”小免睡眼惺忪地靠着厨房门边看了拂樱大概有好几分钟，她发现斋主眼睛盯着墙壁在想什么想得出神，连锅盖快被白沫冲开都未察觉，不得不赶紧出声提醒。

拂樱回过神，慌忙关了火，咳了一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多谢你，小免。”小免夸张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吓死我啦斋主，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拿了抹布来擦溢出来的粥，拂樱敷衍道：“是是是，没有你我就完了，以后都听你的。”小免嘟囔：“反正最后还是不听我的，都是骗人的。”

和拂樱用完早餐，她临上学前郑重其事地嘱咐拂樱：“斋主，好好照顾枫岫阿叔，你没有我不行，枫岫阿叔现在没有我们照顾也不行的啊。”

如果不是小免神情一如往常，而且又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拂樱恐怕都要怀疑她有读心术，得知他的所思所想，故意来试探自己。“行了，就你什么都要操心，好好上课，别的你不用管。”拂樱把她往校门轻轻推了一把，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

散发抽簪，永纵一壑。

頂端

~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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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9樓發表於: 2017-04-27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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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姊的ID快笑瘋我了XDDDD "送你幽幽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