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26【九界大雜燴】微風往事-5（5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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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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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3)

樓主發表於: 2023-08-23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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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6【九界大雜燴】微風往事-5（5樓）

設定&楔子

⚠️全員出沒注意⚠️

＊不是往事，是現在進行式，沒有處心積慮算計，只有親戚不要太計較。

＊因應劇情需要，人物年齡、關係有所調整。各種家長苦惱，“野小”的猴囝仔上竄下跳，滿口髒話、隨口唬爛、三姑六婆都有，但都是心地純真又善良的鄉民。

＊某些難寫的角色就⋯⋯當個萌寵吧！（不喜者，奉勸速速離開，放過您自己，也饒了老身。謝謝！）

＊背景時空六、七零年代，純樸鄉村一年四季中各種東家長西家短，喜怒哀樂的溫馨？故事。

《九界鎮各鄰里村落》
正氣村（史家一家子）、金雷村、黑水城、春桃所在的奧莊鄰、佛國里、苗疆村、太虛村、平旭村、道域村、仙島村，加上原住民兩村：魔世跟妖界，還有外圍特區：東瀛住宅區。

教育機構：金光學園（幼稚園到高中）、尚賢宮（初高中補習班）、天志院（小學補習班）、修真院（才藝班）

信仰中心：達摩金光塔、道陵祖師廟。

——————————————————

楔子

🎵“阿萱阿萱幾時辦嫁妝我急得快發狂
今天今天妳要老實講我是否有希望？”🎵

高中二年級的暑假，史艷文拿了把吉他，天天到劉家院子圍牆外唱歌，勢必要將校花—劉萱姑追到手。即使被劉三潑過幾次水，被劉三太太罵過幾次猴囝仔，還一直被雙胞胎弟弟漏氣，但他的誠心終究還是感動了她的芳心，兩人藉著寒暑期自強活動或是冬夏令營的時候，發展了純純的初戀。

高三那年，史艷文決定升大學，為了準備大學聯考，埋頭苦讀還上了補習班，兩人見面次數雖然大為減少，但仍常有魚雁往返，劉萱姑也多有鼓勵。

結果史艷文不負眾人期待，果真考中第一學府金光大學；而唸軍校的史羅碧則保送進了國防大學。畢業的那個夏天，兄弟倆收拾了行囊，各自遠赴他鄉就學，成了浮雲遊子。

離鄉前一晚，小情侶在公園裡的大榕樹下，交換了初吻，約定她會等他回來。

劉萱姑高中畢業後，學商科的她在小鎮外圍的成衣廠當會計助理。期間也有追求者，但她一心一意等著史艷文，藉口著還年輕而拒絕了。

史艷文大三那年，水夫人上劉家提親，劉三點頭同意，同年中秋訂婚。史艷文大學畢業後回鄉，順利在鎮公所秘書處謀得一份公職，有了養家餬口的鐵飯碗，年底便與劉萱姑完婚成家。

兩年後，史艷文升了秘書處主任，同年、長子—史精忠出生。隔了三年，萱姑又生下一對雙胞胎—仗義和存孝。

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金童玉女從此認清何謂柴米油鹽醬醋茶（⭕️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轉眼過了十二年⋯⋯

＊＊＊＊＊＊＊＊＊＊＊＊＊＊＊

新一檔，再來寫些我喜歡的鄉村那些樸實無華的悠閒生活，人物百態。

先佔個位置，後續慢慢寫。

[ 此帖被佟泩在2023-09-26 21:0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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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3)

1樓發表於: 2023-08-25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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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九界大拜拜

一日之計在於晨，九界鎮的一天，不是始於達摩金光塔清晨四點的早課晨鐘，也非道陵祖師廟五點開廟門的頭香，而是大果菜市場三點鐘起的批發貨運車輛進出，以及攤販們開賣前的準備工作。

適逢明天是中元普渡，又遇十年一次的建醮大拜拜，果菜市場也會公休一天，因此今天的錢潮勢必如採購的人潮一般湧入。五點一過，天才矇矇亮，早起的阿桑太太們已提著菜籃子來了，一進來就看到攤販們各個精神飽滿，臉上都笑咪咪的，心情也美麗了起來。

史家的婆媳組阿水嬤跟阿萱也特地起早趕上首波，來挑選最新鮮的食材。

大家都是老鄉親熟面孔，趁著買菜東家湊西家撿的聊個幾句，走完一圈，八卦情報也收集的差不多了。由於今年大拜拜的主祭輪到星宗，八卦話題自然也輪到他們成為了主題。尤其是⋯⋯

「聽說這次打完醮出鬼月後，那個丹陽侯跟舒遠心要結婚，妳們有要包紅包嗎？要包多少？」

「他們常常來跟我們交關，做生意也講究人情往來，所以喜酒就不去喝，包一個意思意思啦！」

「欸，星宗嫡系這些年來就這麼一樁喜事，平時鄉親有什麼信仰上的需要，人家大部分也是免費幫忙，阮阿母講沒要去也加減要包。」

「說的也是。哎，可惜那個顥天仔，生做那麼緣投卻身體不好有心臟病，連結婚生子攏無法度，只好由他繼承宗主（視同出家的全真派）如果是他要結婚，我一定包足大包的，真是可惜！」

「嘿呀！就是嘛！要不然我家那個小姑配他嘛配得過！」

「哎呦，搭哩嘛幫幫忙！你家的小姑？麥地咧“枵狗數想豬肝骨”，卡早睏卡有眠啦！」

「哈哈哈哈⋯⋯」

「阿水嬤，你後生（兒子）今嘛是鎮民代表餒，這款紅白事，一定會去吧？妳們咁有要作陣去吃喜酒嗎？」

「沒啦！我家就阿文代表去包紅包跟送喜聯，換一盒喜餅返來沾沾喜氣就好。聽說星宗要開三天的流水席，那麼多人來人往的，我們就不去湊熱鬧了啦！」

「也是啦！恁阿文是民意代表，鎮上婚喪喜慶都要去，每個都包薪水咁有夠？」

「呵呵⋯⋯有啦！政府加減有補助啦！」

東拉西扯的再這麼耗下去，午餐都不用煮了，況且下午還要準備明天拜拜用的三牲，於是阿萱撥了下阿水嬷的手臂，正好此時也看到在金光學園正門街上“梅香塢”冰菓店的老闆娘，馬上上前打招呼。

「頭家娘，來買水果啊？」

「是呀！順便買一些菜跟魚仔煮湯給小光吃。」微笑著的戀紅梅又提籃子又拉菜籃車，因為畫了淡妝，氣色看來還不錯。

「妳還好嗎？有什麼我們幫得上忙的地方，千萬不要客氣啊！」

阿萱明白她一個女人，在丈夫過世後獨自拉拔著一雙兒女的不容易，尤其還有個罹患罕病的兒子，醫藥費成了萬家經濟一大負擔，所幸高二的雪夜已經可以生活自理，暑假期間白天打工，晚上就去醫院照顧小光。

為了萬韶光的醫藥費，戀紅梅的冰菓店在晚上七點過後，改做可以喝喝小酒、聊天唱歌的卡拉OK，好多賺一點收入。

偏偏她的店面是在學校門前大街，白天賺學生的零用錢，晚上賺大人的辛苦錢，加上她店裡的客人又多是愛喝酒的魔族跟妖族居多，兩派人馬三不五時還打架鬧事，警車時不時的過來臨檢，已經引起一些鄰居和家長老師們的不滿，說什麼觀感不佳、教壞囝仔大小，然後跑去鎮民代表處陳情，強烈要求她要遷離，不然就得收掉。

這間後面是住家的店面是萬曙天父母買下給兒子起家的，原先是做木工家具，後來老萬心肌梗塞猝死後她改成冰菓店，夏天賣剉冰、冬天賣大腸麵線。無論是搬遷或收掉不做生意，對需負擔兒子醫藥費的戀紅梅母女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戀紅梅知道她所指的是被迫遷店的事：「妳先生已經幫忙協調了，為了避免鄉親會誤會我利用什麼門道，還是交給公所調解吧！」

接受陳情書的史艷文立即帶著助理著手跟各方協調，另外作為消費者的魔妖兩族在這件事情上，非常難得有一致性的想法：『要搬就搬到魔世（妖界）村來！』然後兩邊又吵了起來，誰也沒拿出什麼好辦法。

「說的也是。希望能有好結果。」阿萱也只能握緊她的手給她打氣了。

這頭說完，一轉身就看到阿水嬤在跟東瀛里的柳生太太聊天。婆婆因為會說日語，在東瀛里頗受歡迎，偶爾還會受邀去參加太太們的茶會，菜市場上也常會遇到。

看到長媳走過來，忙跟柳生太太道別：「では、またね！」

阿水嬤倒是不太跟長媳說東瀛里的八卦，大概是因為阿萱不懂東瀛的文化，有些妙趣傳達不了。

阿萱騎著“金旺”載著婆婆跟大包小包的回到家，史先生已經做好早飯，正在跟孩子們一起吃，因為婆媳倆趕早市而沒空做飯，所以就弄了清粥配醬菜、荷包蛋等，婆媳兩也各自拿來碗筷趕緊把早飯吃了。

吃過早飯約七點半，史艷文就去鎮公所的民代陳情處上班，孩子們也出門去上暑期輔導課，然後婆媳倆開始展開一天的家務工作。

＊＊＊＊＊

下午一點半。

修真院吉他社，幾個穿著制服的國高中生上午上完暑期輔導課，約好下午來討論明天的大事。（沒穿制服或者制服沒鏽學號姓名者，禁止進入學校、尚賢宮等教育機構。）

過完暑假才升高一的史精忠還是一襲國中生的短袖白襯衫加深藍色及膝短褲，是在場年紀最小的學生之一：「明天就是義民盃民歌決賽，今天可以公布選曲了，不知阿鴻學長選了哪一首歌？」

進入決賽的五個人之中，高二的神田京一選了浮雲遊子，跟史精忠同年級的夢虯孫則選了外婆的澎湖灣，都是輕快旋律的歌曲。

從來沒聽說過上官鴻信竟然會彈吉他，甚至從沒參加過初賽和複賽，上星期看到決賽者名單時，史精忠的下巴都掉地上了。藏得那麼深，選曲應該也不簡單吧？！

「你呢？選了什麼歌？」穿著腰間兩側打了三個折修飾腰線，褲管加寬呈喇叭裝的卡其色制服，高三的上官鴻信拿了把社裡的吉他刷著玩兒。

「因為剛好是普渡大拜拜，所以我選了“廟會”，不錯吧？」

「哈，確實。」上官鴻信輕笑一聲，然後抬高下巴：「我選了“Hotel California”，非常符合鬼月的氣氛。」

「我選了吉他之神的名曲“Tears In Heaven”。」同樣高三的鬼飄伶覺得自己的選曲簡直無可挑剔。

「哈？可是⋯⋯這只是地方比賽，又不是什麼全國大賽金韻獎，你們挑這麼高難度的曲子，會不會太浪費？」

「牛刀小試罷了，無所謂。」

「阿忠，你的意思是長琴無焰老師、逍遙遊老師還有李劍詩老師聽不懂？雖然你國小就跟著你爸學吉他，就算你爸以前是吉他社社長，可是評審老師們一個個都是到國外知名音樂學院留學過的，甚至是教授退休（長琴無焰），你覺得你爸會教的比他們好？」

「呃⋯⋯豈敢豈敢！」說好的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史精忠都想摔吉他了。這兩個都選了難度超高的曲子，冠亞軍輕鬆落袋。神田京一跟鬼飄伶都是外籍生，還有一個特權份子夢虯孫，不用比就先加分了，那他還比個屁喔？！

來給死黨當口琴伴奏的小明，拍拍一臉沮喪的史精忠的肩安慰：「別這麼快放棄，你們三個可以爭一下第三名啊！雖然沒有獎金，但是有獎牌啊！」

可是第一名有兩千元，第二名是一千元，怎麼到第三名只剩獎牌？那又不能轉賣換錢。

「你缺錢？」上官鴻信瞇了瞇眼，從史精忠去當送報生的消息推測出這個結論。

「小空想買腳踏車，我們三兄弟要湊錢呢！」

腿腳輕微不方便的小空，難得開口想要求，做大哥的怎能不幫他圓夢？只是小空看中意的是跟北冥大少爺一樣的進口高級越野單車，但那價格實在不是他們家負擔得起的啊！所以商量了許久，決定買國產品牌中比較好的。

退而求其次的結果，即使有媽媽贊助的一部份，他跟小空的小豬撲滿殺了也不夠用，阿孝想著二哥有了腳踏車，行動就會比他們用跑的還要快，於是也把自己的小豬公貢獻出來，但還是遠遠不夠。

而阿嬤因為家裡早就有腳踏車（阿公留下來的幸福牌古董車），小空上學可以給大哥載，所以反對浪費錢再買新的。

『這車又沒壞掉，以早恁阿公還在世時就常常保養，恁阿爸跟阿叔也曾騎過，看起來擱新新吶，洗安怎擱要買新的？無彩錢！』

其實阿嬤是捨不得那輛曾經承載著她跟阿公甜蜜回憶的腳踏車，現在便是由長孫史精忠在騎。

他算過了，送報紙兩個月的薪水，加上民歌比賽第一名的獎金，買了腳踏車後或許還有餘錢可以幫存孝買一支球棒。若是沒得名，得打半年的工啊！

史精忠心思轉了一下⋯⋯「阿鴻學長，你應該不缺那點錢吧？」

整個九界鎮上，最有錢的當屬靠海吃飯的太虛村的北冥家。次之、便是半山腰上的平旭村的上官家了。

「你想幹嘛？」

「你可以退賽嗎？這樣我的機會會大一點。」

「憑什麼？」上官鴻信挑了眉。

「反正你之前都沒出賽，突然冒出參加決賽，人家一看就知道你走後門，肯定是評審黑箱作業，那會害老師們被污名化的⋯」

「你放屁！拿這什麼爛理由來堵我，還扯老師們下水，你虧不虧心？是，我不缺錢，我缺音樂上的榮譽！明年我要用這個名次去報全國大專院校的比賽。」

「哇噻，真的假的？你哪兒來的自信？」

「阿鴻學長，你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喔！大專院校盃也是從初賽開始比，其中不乏從未參加過任何比賽的人，也沒有規定說一定要得過什麼獎才可以報名。」

「沒錯、正解、correct，所以落翅仔，你是想用這個名次換取有利的出場順序，對吧？」小明馬上戳破他的心機。

喔喔喔⋯⋯⋯原來還有這招！

「那又怎樣？再說、就算我臨時退賽⋯⋯」他一指鬼飄伶，怒道：「你比得過他嗎？」

「那至少還可以得第二名，也有一千元獎金啊！」

眾人聽了無不同仇敵愾「喂喂喂，你可以再不要臉一點！」、「我今天總算是認識你了！」、「跨到貴！」

只有阿飄手一拍表示：「對啊！你退賽，我就是第一名了，阿忠也就能得第二，就會有獎金了。」

上官鴻信氣笑了：「強烈譴責你們的行為、我堅決打死不退！」

有人想過他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嗎？沒有，他們只想到自己的利益！要他退賽？想都別想！

＊＊＊＊＊

道陵祖師廟前大廟埕，醮壇以及比賽的舞台已經搭建完備，大豬公要明天早上才會送過來架起，還有歌仔戲班和布袋戲舞台也準備就緒，就等明天傍晚的大拜拜了。

姚金池帶領著飛淵、憶無心、魯小玉、常欣還有春桃和聆秋露等女孩子們都來搓湯圓、包菜包、做紅龜粿等等供品，這是十年一次的大事，除了年紀稍長已有工作，或者家裡另有事要忙的人無法參與以外，每一個村子都要派出人手來幫忙。

大家同心協力分工合作，期間也說說笑笑的，氣氛十分融洽而和樂，也算是一種大型社交活動。既是社交場合，難免也要交換一下消息。

「上官家的大小姐氣喘又發作了，無法參加這次的活動，想必很遺憾，聽說她期待很久了說。」

「哎呦，妳聽她在講，人家什麼身分，那裡會出席這種庶民活動？」春桃十分不以為然，那種溫室裡的花朵，就該好好待在溫室裡。

「春桃姐姐，別那麼說嘛！比起整天關在家裡，出來多走動走動、曬曬太陽，對身體有好處，說不定身體就越來越健康，心情也會開朗些。」

「是呀是呀！我贊成無心的話。」

「話是那麼說沒錯，但是這次是大拜拜，到處都是人不說，還整場煙霧彌漫的，氣喘病人遠離一點比較好啦！而且每次她一出門，身邊跟了一堆保鑣保母團團圍住，排場跟公主似的，我們根本靠近不了人家，還是別拿熱臉去貼冷屁股了。」

「真假的？比我這個劍宗大小姐還大牌喔？！」

「重點是平旭村另有信仰，魔族跟妖族也是，本來就不會參加道教的宗教活動。」

「聽說這次最有看頭的是海境集團贊助的高空煙火秀。」

「哇！好期待明天的到來呀！」

「咦？北冥家全家人出國去避暑了，明天的煙火秀，誰代表出席參加呢？」

「當然是大管家，有師相之稱的欲星移囉！」

「哇，飛淵姐姐的消息真靈通。」

飛淵瀏海一撥：「那是當然。」因為跟北冥觴是好朋友，她常常去北冥家玩，自然消息靈通了。

聆秋露用手指點了點常欣的手背，然後用手語比劃著，義民祭海報底下有贊助商的名號。

常欣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然後兩人會心一笑。

=待續=

註：小空有輕微小兒麻痺後遺症，左腿有點跛，走路會有些長短腳；聆秋露則是天生耳朵聽不見。

[ 此帖被佟泩在2023-08-26 12:2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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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8-27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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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之一

霓霞山下的平旭村有九個鄰，上官家就位在半山腰上的九鄰，戶數不是最多但土地最大、也是經濟條件最優渥的一個鄰，因為霓霞山出產斷雲石礦，而礦主就是上官家，鄰居們大都是在上官家豪宅或者是礦場裡從事管理階層的工作，也有其他鄰的居民取得特許證照後開創相關產業而獲利，進而帶動整個村子的經濟成長，可以說全村的人都是靠上官家吃飯的。

上官家很有錢，當然也會有那些有錢人的煩惱。遠一點的不說，就說當代家主上官鶴，年輕時從祖輩接下事業後便全心全意投入經營，疏忽了家庭生活、冷落了妻兒子女，連原配夫人長年罹患憂鬱症都不知，直到某日妻子留下一雙兒女仰藥自盡後，他才發現兒女看他的眼神從來不曾有過孺慕之情。

妻子過世後，他雖未再娶卻依然全心投入工作，兒子便交由老管家赤兀和他的兒子比鵬服侍，又讓自己有護理執照的女秘書—穆凰嬌來照顧體弱多病的女兒。

從未留心孩子的成長，甚至一再疏忽孩子教育的結果，上官鴻信還沒上國中就開始叛逆期，經常翹課不說，還跑去打電動玩具或跟不良少年鬼混，每每回家不是渾身是傷，就是一身的煙味，零用錢也不知花到哪裡去，讓他十分頭疼也在村裡徹底沒面子。

直到他得了高血壓跟肝硬化需持續治療，從家庭醫生鴆罌粟的口中輾轉尋上了被稱為神童、年紀輕輕就當了教授，卻因為個性太差而找不到工作的默蒼離，開出極為優渥的條件，欲聘他為全職家庭教師。

『帶過來、先面談。若是笨蛋，就當我打發一點時間吧！』

起初被綁來的上官鴻信態度十分不配合，單獨跟他“聊”了短短二十分鐘就被收服，從默蒼離的書房出來後，乖得跟孫子似的。於是三天後默蒼離就住進了上官家，鎮上也開了一家“杏花中醫診所”。

「少爺，歡迎回來。」老管家赤兀遠遠看到接送少爺的黑頭車回來，馬上來到大門口迎接。

「嗯。」上官鴻信點頭示意，把書包交給他拿著：「霓裳午睡醒了嗎？」

「醒了，跟默老師在後園裡散心呢！」

「知道了。」說完自己也往後園去了。

霓裳每次氣喘發作後都要靜養幾天，這次又特別嚴重，一口氣差一點就喘不過來，起因是一個羿桂晨抱著不放的無嘴貓絨毛玩偶。

（註一：羿鬼晨的鬼改為桂，上官兄妹即將上小一的遠房小表妹。）

小丫頭不懂事怨不得她，老管家也無法擋住六表姨帶著女兒走親戚，但穆凰嬌那女人明明有辦法阻止東西進到霓裳房裡，事後卻推託說六表姨有事要她跟著走一趟工務所。而默蒼離那天去了冥醫那裡幫霓裳拿調養身體的中藥。

偏偏霓裳也不忍拒絕難得來玩的小表妹吵著要跟她一起睡，還讓小丫頭抱著那個不知玩了多久的玩偶跟她睡了一晚，隔天早上小丫頭回去之後，下午霓裳就發病了。

上官鴻信很生氣，馬上下令今後不准任何人帶來容易引發氣喘的任何物品進家門。老管家本來想勸解他『人前留一線日後好想看』但老爺因肝癌移居別院療養的現在，少爺才是當家人，況且只是拒絕東西進門，沒有針對人就不錯了，也只好照辦。

「哥，你回來啦！咳咳⋯」梳著兩條辮子的霓裳看見哥哥制服都還沒換下就找了過來，在涼亭裡朝他招手。

進到涼亭，先向老師問安：「老師好。」再從桌上的保溫壺倒了杯溫水給還有點咳嗽的妹妹：「霓裳，喝水。」

正在跟霓裳玩跳棋的默蒼離抬頭看了他一眼：「心情不好？」

上官鴻信對於老師的讀心術，早在初次見面時就佩服得五體投地：「史精忠那臭小子竟然要我退賽，因為他想得名。」把事情始末說了一遍。

「那個史民代家的長子？那哥哥怎麼想？」霓裳捧著杯子慢慢地啜飲著。

「我本來還想著得了獎金就捐給他當贊助，成全他愛護弟弟的一片心意，哪知他的臉皮竟然那麼厚！」他要的是名次，獎金對他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他若見識過你的程度，想必就不會說出那種話了。要不你退賽，明年再從全國大賽中一鳴驚人？」

怎麼連您也⋯⋯「我不想浪費這些日子以來所付出的努力，還有您的教導。」

「我教你彈吉他，是為了讓你抒發不必要的情緒與累積的壓力，不是讓你去爭強鬥勝，答應讓你去比賽，不過是用來轉移穆凰嬌的注意力。」

身為上官家的接班人，太早鋒芒畢露不是好事，學校的功課不是名列前茅，加上玩吉他不過是要給人玩物喪志的錯覺，上官鴻信的聰明才智還不到顯露的時候。

可是少年人總是血氣方剛，經不起挑釁還倔起來了：「我已宣告打死不退。」

「嗯，也好。」默蒼離點了點頭，讓霓裳把跳棋下完，叫上官鴻信回房去作他今天佈給他的作業。

上官鴻信和史精忠都必須為各自的目的付出努力，想勸退學長爭取機會雖不算是罪大惡極，但稍顯狡猾，想不到那孩子還挺賊精的。但世界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況且憑自己努力賺錢買的車，他們才會更加珍惜得來之不易。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隔天、上官鴻信終究還是臨時退賽了。因為他的父親上官鶴昨晚深夜突然陷入彌留。

年輕時也曾意氣風發、英俊瀟灑的父親，為了家族事業、為了全村居民的生計鞠躬盡瘁，犧牲了家庭跟健康，換來的是此時面黃肌瘦、骨瘦如柴、油盡燈枯的模樣，讓上官鴻信也忍不住紅了眼。

即使父子之間的感情淡薄，終究還是賦予自己兄妹生命，讓他們過著人人羨慕的優渥生活，還為了保護他們兄妹免於被人議論，也放棄了迎娶跟著他多年的穆凰嬌為繼室，最重要的是為他聘來了默蒼離這位良師。

如今他隨時要走了，留下他跟妹妹，還有一步即將完成的計劃—和海境攜手合作成立的金光大學九界分部，新學期就要正式開學了，而他卻無法參加第一屆的開學典禮。

因為不知父親何時會清醒，兄妹倆在病房的陪病床和沙發將就休息，而默蒼離和穆凰嬌則分別在客房留宿，鴆罌粟和他的學生榕桂菲及兩名護理師則隨時待命。

上官鴻信想起上週來探望已是肝癌末期的父親時，何問天與梁皇無忌兩位律師也在場，是為了父親所立下的遺囑。他是法定繼承人無庸置疑，但他成年前的資產管理，父親指定由穆凰嬌出任監護人並代管公司這一點讓他極為不滿，強烈要求加上默蒼離為監督人才肯簽名，否則他繼承財產後就全部捐到慈善基金會去，反正父親的成就本是建築在祖先留下的基業上，捐入基金會回饋鄉里能讓更多人受益。

他寧願跟妹妹領信託基金的零用金，也不願便宜了那個女人，因為他知道父親打著什麼算盤，讓穆凰嬌當他們兄妹的監護人，無疑是承認想在死前給她一個名份，好讓她可以分得一份遺產。就算她跟著父親多年又照顧體弱多病的小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是他知道一個父親跟她的秘密⋯⋯

上官鶴看著兒子忽然變得深沉的眼神，心頭一驚：『你都知道了？』

『是。』那個關於母親狠心拋下他們兄妹自殺的真相。『但我沒告訴霓裳。』否則霓裳不會還那麼信任她的照顧者。

為了情人往後的生活保障，上官鶴妥協了，在遺囑中加上默蒼離為監督人，在上官鴻信正式接手前，無論是公司的經營決策或者家裏的諸事，他都有決定性的一票，以制衡穆凰嬌的野心。

而後上官鶴便常常陷入昏睡，在醫生也無法斷定病人是在完全意識清醒的情況，得知遺囑重新修改後內容的穆凰嬌又不能逼著病入膏肓的上官鶴在結婚證書上簽名。這讓穆凰嬌多年苦心算計一朝付諸流水，即使她仍是遺囑上指定的監護人，卻已名不正言不順。雖然她手上還有早已過戶到她名下的10%股份，加上代管兄妹即將繼承的40%，足以壓制其他八王的虎視眈眈。但代管定頂多也是三年上官鴻信就到法定成年的二十歲了，而她要的遠遠不止是這些！偏偏翁翼生那老頭還在舉棋不定⋯⋯

（註二：八王指的是平旭村除九鄰（羿）之外，翩、翎、翟、翏、翁、翾、翔、翊等八個鄰的鄰長，皆持有霓霞山礦產一定比例的股份。）

上官鴻信輕輕揉著妹妹被穆凰嬌緊緊捏著而發痛的手，想像得到那個口蜜腹劍的女人現在是多麽惱火，只是委屈妹妹受罪了。

「哥哥，穆阿姨為什麼要生氣，是不是霓裳做錯了什麼？」她從來不曾這樣被對待過，加上之前穆凰嬌給她洗腦，讓她變得十分沒有自信跟安全感，所以凡事都先覺得是自己的錯。

「沒有！霓裳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麼，她是生哥哥的氣，但她拿哥哥沒有辦法，只好把氣出在妳身上，是哥哥對不起妳，沒能保護好妳。」上官鴻信也很自責，但老師說過為了他們的將來，受點兒委屈當作是代價還算是便宜的，想要得就必須先捨。

「哥哥⋯⋯你不要哭啦！這一點點痛不算什麼，你幫我揉揉呼呼就好啦！」

「嗯。」抹去眼淚後，攬著妹妹的肩輕輕地一下一下拍著，看著病床上僅剩一口氣的父親：「霓裳，父親將要永遠離開我們，妳怕嗎？」

霓裳想了想，從小到大，父親給她的印象就是一個只會對著她嘆氣，然後讓她好好養身體、乖乖聽穆阿姨的話，來去匆匆的男人。穆阿姨說因為她長得很像過世的母親，父親一見到她就要想起傷心事而不快樂，所以她從不敢主動去到父親面前。

她緊緊握著哥哥的手，睜著一雙全然信賴而堅定的眼睛：「有哥哥在，霓裳什麼都不怕！」

「嗯，只要我們兄妹在一起，什麼困難都不怕！」至於那個秘密，等她再大一點，他再告訴她。

上官鶴在隔天中午從彌留中醒來，在所有人都到齊時交代了身後事一切照遺囑執行，葬禮一切從簡。

「鴻信、霓裳，爸爸對不起你們，也對不起你們的媽媽，雖然無顏去見她，但已由不得我，我會去給她道歉，你們原諒我好嗎？」

跪在父親床邊的兄妹倆泣不成聲，只能點頭代替回答。

上官鶴最後還是向穆凰嬌說了聲抱歉，但木已成舟，她再氣他也無可奈何。

下午三點十八分，上官鶴的一生劃下了句點。

晚上，民歌比賽完後，史精忠來找阿鴻學長，要問他怎麼又改變主意退賽了，卻見上官家已經掛起了白布，門口也貼上“嚴制”的白紙。

＊＊＊＊＊

趁著普渡大拜拜，出來拜拜看熱鬧的人潮多，銀槐夜市當然要來擺攤賺一波，擺在夜市尾的彈珠台、香腸攤、水果吧機台等有賭博性質的遊戲是青冥等一些不良少年的聚集處，今晚顧攤子的是被稱為“小老闆”的冷秋顏。

「喔呵，開大獎囉！」拿出一條七星給贏了彈珠台而在小弟面前得意洋洋的青冥，心裡盤算著今晚的輸贏賠率。

香腸攤買的比打的多，水果吧開過幾個小獎，但他們還會繼續投錢賭翻盤，所以彈珠台開出一條煙也還好還好，回去還不至於無法向孟高飛交代。

青冥香菸到手馬上拆了分給他的小弟們，在一陣吹捧之中吹噓起本事來，還說只要他們跟著自己保證吃香喝辣，邊說邊偷瞄不停的在換零錢、整理機台，還要烤香腸而團團轉的冷秋顏，在其中一個把風的少年眼神暗示下，一把抓起彈珠台後方板凳上那個裝著鈔票和零錢的奶粉罐，然後一哄而散。

冷秋顏大驚失色，丟下手裡的香腸急忙邊追邊喊：「搶劫啊！喂！把錢還給我！」

但他一個人怎敵得過他們像傳球一樣的將奶粉罐傳來傳去的閃躲？還被人趁機偷打了好幾拳，而逛夜市的人們也不敢惹這些惡煞，怕被報復竟沒人敢幫忙。

氣得冷秋顏大聲喊出首腦的名字：「青冥，你個死光頭，竟敢搶不夜長河的錢，還打我？快把錢還來，否則我報警！」

那頭青冥吃定他不敢報警還嗆聲：「不夜長河不就賭場嗎？去報警啊！正好把不夜長河給抄了，說不定我還立了大功呢！哈哈哈⋯⋯」然後很暢秋的騎著偷來的機車跑了。

「幹！」眼看追不上了冷秋顏邊喘邊罵：「死光頭，你死定了！」回到攤子上一看：「幹！是誰偷了拎北的香腸？？？」香腸車上不管生的還是熟的也被人給偷光了，一晚上的辛苦全都沒了。

地宿孟高飛在夜市收攤時間開著貨車來接他時，看到的是鼻青臉腫還明顯哭過的冷秋顏。

聽完事情經過後沒有責備他，揉著他已經亂七八糟的頭髮：「哭啥？做錯事的又不是你，你一個也敵不過他們，沒事！這筆帳我再找他們算就好了。」

「都是你啦！把攤子丟給我自己跑去打麻將，也不派個人來幫我！」冷秋顏氣得拍開他在自己頭上作亂的手。

「喂，是你自己說自己已經長大可以獨當一面了，所以我才放心把這裡交給你，原來你還要幫手啊？小鬼，現在知道世道艱難了吧？」

「切～」無以反駁，但⋯⋯「這筆仇、我要報！」

「怎麼報？你要人沒人、要錢沒錢，想報警還得顧忌我的身分，到頭來還不是要靠我！好了，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先做個小人幫你去討回來。現在咱們先去吃宵夜。」

「嗯。」冷秋顏默默記下了，這個啞巴虧，他日一定加倍奉還！

隔天，孟高飛拉著冷秋顏找上了星宗，把青冥的惡行告了狀，顥天玄宿氣了個心臟病發，丹陽侯馬上讓人去尋回那個不肖子孫、混帳東西，放話說要打斷他的腿。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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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9-03 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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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之二

「特地過來告訴我你心想事成了？恭喜！」上官鴻信看到史精忠手中拿著亞軍的獎牌，這是比賽一結束就找過來了，只是時機不巧。

「學長，請節哀。」站在上官家豪宅門口，史精忠眺望裡頭大廳處人來人往的佈置靈堂，上官鴻信也一身白，手臂上別著一根黑色羽毛，是平旭村家中有喪的習俗。

「我父親原本就已經到肝癌末期了，遲早的事。」

上官鴻信示意他到對面斜坡處的榕樹下說話，史精忠把獎牌放在腳踏車後面的貨架上一道牽了過來。

「學長以後有什麼打算嗎？」他聽聞過上官父子之間親緣淡薄，但學長還未到能獨當一面的年紀，而家族裡好像也沒有能安心依靠的長輩，而且他家出資成立的大學過幾天就要開學了。

「家父過世，家中瑣事繁多，大學我就不去上了，我的家庭教師說在家學習也是一樣的，屆時他能幫我取得文憑。」這本是默蒼離擬訂的應變對策之一，現在只是付諸執行罷了。

「是嗎？那以後就不能在學校裡見到學長了。」史精忠有點失落，阿鴻學長雖然很愛跟他抬槓，但總有意無意的提點他不少事情。

「怎麼，看不到我會覺得寂寞？我家就在這兒，隨時歡迎你的到訪。」

「我怕你事忙，不方便打擾。」剛剛成為一家之主，想必他會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對了，你等我一下。」上官鴻信速去速回，取來了之前答應要給他的高一參考書，裝在一個有金烏圖騰的帆布袋裡：「以前我做了不少註解在上面，可能有點亂，別嫌棄。」為了瞞過穆凰嬌，這些參考書一直放在默蒼離的小書房，那是穆凰嬌除了浴室之外，唯一不敢未經允許就進去的地方。

「怎會？謝謝學長的參考書。」感覺接過帆布袋提把時他借勢撫摸了一下自己的手，就那麼眨眼即過的一瞬間，好像被什麼電了一下，應該是錯覺吧？「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他還得去送報紙，雖然已拿到一千元的獎金，但還是得送到開學為止，做事要有始有終。

「回去跟你爸說我父親過世了，我們村裡的習俗是停靈三天後就會下葬，所以輓聯明天之內就要送到，白包就免了。」

「知道了，學長保重。」把獎牌也放進帆布袋內，然後騎著他阿公的老爺車，順著下坡一路溜了下山，時不時還發出刺耳的煞車聲。

上官鴻信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過了彎道的路燈後，一轉身、默蒼離已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

「跟我進來。」、「是。」

兩人一前一後經過大廳從西廂走廊進到最裏間默蒼離的書房，上官鴻信剛才來拿東西時，他一直在這裡，本來就約了要跟他談話，因史精忠的突然來訪而被打斷。

關上特製的隔音房門，默蒼離緊盯著上官鴻信的表情：「你⋯⋯是不是？」

「是，如您所想的那般，我承認，但您儘管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上官鴻信苦笑著承認自己的心思與性向，在默蒼離那能洞穿一切的雙眼面前，想瞞也瞞不住，不如老老實實的承認，他也知道若是對史精忠說出口了，可能連最單純的友誼也保不住。

「嗯，那可是史艷文的長子，你最好是連想都不要想。」這會是怎樣的一條荊棘之路，他比誰都清楚。「你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破綻，那個女人的眼睛可是毒辣得很，而且史家有他們自己的事，你還是專注眼前的事吧！」

史家能有什麼事？上官鴻信聽出問題來了，但默蒼離一副不讓他過問的表情，應該是大人的事情，他也只好作罷。等事情顯現出端倪時，他自然有辦法能查到。

＊＊＊＊＊

史精忠回到家時已是晚上九點多，家裡只剩神明廳外頭屋簷下的一盞昏黃的燈光，兩邊廂房均已熄燈（他家是三合院）表示家人都已入睡。

坐在外廊下搖著蒲扇驅蚊等門的史艷文，看到他把車子腳踏車停在稻埕，提著一個帆布袋子似乎有些重量，口氣有些嚴厲：「這麼晚了才回來，上哪裡去了？」

「爸，抱歉！我去阿鴻學長家裡，問他怎麼沒來比賽，順便拿了他給我的參考書。」他把袋中之物給父親過目：「阿鴻學長他父親今天下午與世長辭了。」

「是嗎？」上官老爺只有一個兒子，又是未成年，想到那村裡的“八王”，個個都不是簡單的人物，雖然有精明幹練的女秘書—穆凰嬌的幫忙，但誰知她是否別有用心？想必上官少爺繼任新家主會有一段辛苦日子。

「阿鴻學長請您明天送輓聯過去，但是辭謝白包。」

「嗯，知道了。廚房裡有你媽準備的宵夜，吃完去洗澡早點兒睡覺，你明天一大早還要送報不是？」

「是，父親晚安。」

史精忠一邊吃宵夜一邊翻閱了上官鴻信以前用過的參考書，越翻越覺得驚訝，那些字跡工整、條例詳細清楚的註解，讓還未上高一的他看了也覺得十分淺顯易懂，完全不像他的課本那麼隨便，可見他在學校的中段成績只是表象，原來阿鴻學長也不簡單啊！

究竟、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

昨晚建醮普渡順利完成，緊接著又是下個月的婚禮籌備，一早星宗的大廳裡即將成為新郎倌的丹陽侯仍不敢偷閒，指揮眾子弟們將一側堆放著的婚禮用品挪到偏廳，空出來的地方要放置稍後祖師廟那邊送回來的祭祀用法器等物件。

「叫顥天玄宿出來！」孟高飛帶著臉上黑青還未消退的冷秋顏還有幾個黑衣小弟，氣勢洶洶上門來討公道了。

「孟高飛，大清早的你不在家裡睡覺，跑來這裡發什麼神經！」丹陽侯皺著眉，一夫當關的走在眾弟子面前喝斥回去。

「拎北細漢的⋯⋯」把冷秋顏往前推了推，讓他臉上的傷給丹陽侯看看：「乎拎叨那個目睭青瞑的青冥欺負到頭殼頂啊，當然要來討一個說法！小冷，把昨暝的歹誌講乎伊聽！」孟高飛大搖大擺的自己拉了個椅子往門口一坐，大有宗主不出面，他便要大聲嚷嚷給全道域村的人聽見的意思。

聽完冷秋顏的控訴，丹陽侯哼了一聲：「我看根本是你們為了要祖師廟旁的那塊地，自導自演來誣蔑青冥的吧！」

那塊地登記在青冥的名下，因為祖師廟的香火鼎盛，來燒香的信徒不少，鬼市早就盯上那裡好做香客的生意。或者租給賣金香供品或者小吃店收租金，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拎北嘸愛甲你這個護短的說話，叫顥天玄宿出來，拎北甲伊講，順便叫青冥出來對質！」孟高飛太了解這傢伙了，憑你再有道理，他也不會打自家小孩給外人看，但小冷也絕不能白白挨打，更何況那小子不單是打人，還搶了他的生意本！

丹陽侯哪裡肯讓宗主為此事煩心？讓問心去把青冥叫過來，結果竟是他一夜未歸。丹陽侯心知那小子只要手中有錢，沒在外頭花到一毛不剩是絕不會回來的，也因此宗裡才控制他的零用錢。按日子算他早該回來討錢了才對⋯⋯難道真的去搶了？！

青冥是前宗主的老來子，自小就過度溺愛，老人家又常常說星宗將來都是他的，他媽則是為了錢才嫁給老先生，生了兒子後就跟別人跑了。爹不管教、娘不想要的結果，養成他整日吃喝玩樂、不學無術。

到了前宗主晚年眼看兒子是不成材也來不及了，老人家臨終前幡然悔悟，便將星宗交給大侄子顥天玄宿掌理，並要他好好導正兒子，待他浪子回頭時，再分一份能保他生活無虞的財產（包括那塊地）給他。

然而當不成宗主的青冥卻認為老父偏心外人，大堂兄跟二堂兄—丹陽侯聯手謀奪他家產，遂起報復社會之心，成天在外頭跟不良少年鬼混，其中成員包括在奧莊頭欺負村民的憑金吾。

當真是“寵豬舉灶、寵子不孝”，這些年來，為了幫那孩子擦屁股，星宗也付出了不少的代價，偏偏這次得罪的又是不夜長河這根難啃的骨頭。

「不就是醫藥費跟攤子的賠償金嘛！提出報價單，我們照價賠償就是了！」

「喂喂喂！丹陽侯啊，身爲掌管紀律的太微垣，你這麽偏袒青冥咁好？對其他犯錯的弟子，你未必有這麼“公平”吧！青冥是您們前宗主的寶貝阿仔，難道我家小冷就不是我老孟家的寶貝？」

孟高飛說得理直氣壯，冷秋顏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什麼寶貝，你噁不噁心！但他也早看護短的丹陽侯不順眼了。

「不夜長河雖然在鬼市那邊買了保險（交保護費），但好歹我們也是有政府頒發的特許執照的企業餒！我今天也看在顥天玄宿的面子上，才來走私了這一途，否則我若去報警，警察也要出面處理。就昨晚的事來說，他又是傷害又是恐嚇還加上搶劫的罪名，要坐多久的牢，你要不要先查一查？」宣告了一下背景好讓丹陽侯詳細斟酌一下，說完孟高飛吐了一口檳榔汁。

丹陽侯堪堪閃過孟高飛朝他腳下飛來的檳榔汁，又聽他吹噓自己是黑白兩道通吃，不禁氣極：「說了會照價賠償，難道你想獅子大開口？」

孟高飛呸了一聲：「那一點錢我老孟還不看在眼裡，重點是精神賠償！我要青冥給我們小冷下跪道歉，今後還得叫他一聲大哥！」

「那是不可能的事！」讓青冥叫那小鬼頭大哥等於是加入了黑道，他更不可能讓星宗的人去跟黑道下跪道歉，否則要星宗如何在道域甚至在九界立足？！

「喔，是喔！那就只能抓去關了！來人，帶小冷去驗傷，驗完就去報案跟找律師。」開什麼玩笑，你星宗要臉，不夜長河就不要？這顏面要是討不回來，那他孟高飛今後還如何在道上混？要不是因為那塊地，青冥那種專扯自家人後腿的貨色，他也不是很想收的好嗎？（他打著讓青冥主動獻上土地的如意算盤。）

這邊事情還沒喬好，無愧就慌慌張張衝進來通報：「不好了！宗主心悸發作了！」

丹陽侯怒吼：「是誰去告訴大師兄的？是誰？」

無愧嚇得趕緊低頭交代：「是⋯是⋯⋯蒼蒼。」

蒼蒼是丹陽侯跟舒遠心的兒子（對，他倆是補辦婚禮），今年才五歲的小孩子不懂事，聽到大廳傳來大人的吵架聲，心生害怕去找宗主庇護，被詢問時便口無遮攔地把聽到的動靜說給堂伯聽，他素來就常受到青冥阿叔的欺負，媽咪也告訴過他做了壞事就應該要受到懲罰，說時雖然不至於加油添醋，倒也盡了他的表達能力把事情講出來。

顥天玄宿聽完後怒急攻心便犯病了，所幸無愧趕緊拿了藥給他服下，現在躺在床上休息。

丹陽侯握緊拳頭、咬牙切齒，恨恨地對眾弟子們發出指令：「去！去把青冥找回來，我打斷他兩條腿賠給冷秋顏！」腿打斷了就無法再出去為非作歹，留在星宗養他一輩子都划算！

星宗子弟立刻如撒網一般的紛紛出去尋人，孟高飛則帶著冷秋顏跟小弟們先告辭回去等候星宗的答案。

最後是在桃源渡口的一座橋下空地，找到了吸食強力膠吸到整個人精神恍惚陷入幻境中，不停發出詭異笑聲的青冥。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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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9-13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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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之三

「爸拔⋯⋯大伯父⋯⋯」父親嚴厲的眼神讓蒼蒼嚇得縮在顥天玄宿的身後。

「蒼蒼不怕，你沒有做錯事。」坐臥在床上的顥天玄宿溫柔摸摸他的頭，讓無愧帶他回去找舒遠心後勸解這個最相挺的堂弟：「丹陽，孩子還小，別太過責怪了，若他以後畏懼你的威嚴而跟你不親近，只怕又是一個青冥。」

「有舒遠心在，不至於。」

他想起蒼蒼也曾跟他說過，青冥總是跟蒼蒼說他是“從垃圾桶撿回來、人家不要的棄嬰”、“你爸媽沒結婚，一定是因為不喜歡你”、“父母沒結婚就生了你，所以你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等等的話，可他總是不把兒子的童言童語當一回事，即使知道青冥向來陽奉陰違，但仍不願相信他會欺負這麼小的孩子，更何況還是他的兒子。

「如晴是個好媽媽，但你也得做個盡職的父親，所謂盡職的父親不單是扶養，更有教導的義務，老宗主是太過寵溺，而你則是太過嚴格了，凡事都應該鬆弛有度，別把自己跟孩子逼得太緊了。」

「青冥的例子就擺在眼前，我不容許任何人做出危害星宗名聲的事情，就算是蒼蒼也不例外！」

「如果將來蒼蒼行差踏錯，你也要打斷他的腿嗎？」

「大哥！」

「我們不能辜負老宗主的託付，青冥他犯的罪責也不能逃避，既然我們也教不了他，就交給司法機關來幫忙。去請孟高飛報警，走司法程序我們可以盡力爭取和解，然後再送青冥去勒戒管訓吧！考量到你下個月的婚禮，這件事就由我出面處理。」

「為什麼是讓孟高飛去報警？由我們押送他去自首，也許能爭取輕判。」

「由我們送去是大義滅親，名聲雖是好聽，只怕會讓青冥對我們的誤會更深，而讓孟高飛去報警，以他的黑道背景多少會有些顧忌，我們就有談判的空間，況且青冥所犯下的傷害、恐嚇、吸毒等罪，不夜長河裡有案底的人恐怕也不少，若孟高飛真要追究青冥，只怕也要衡量一下利弊了。唯獨強盜罪是非告訴乃論，檢警一旦受理必然要偵辦，只要青冥的犯後態度良好，想來也不會判的太重，若能讓他從此浪子回頭，也是值得付出的代價。」

「大哥⋯⋯我明白了。我馬上讓人去不夜長河傳話，順便跟著冷秋顏去驗傷，以免他們造假。」

「嗯。這幾天，讓人把青冥看好，別讓他再溜出去了。」

當天下午孟高飛聽星宗來人傳達了宗主的意思後，馬上帶著冷秋顏去驗傷及報警。警察受理後晚上便去夜市找攤販搜集證詞，各攤販老闆們也受那些不良少年的氣很久了，聽說警方要偵辦他們，馬上將他們的惡行惡狀都供了出來。

隔天，幾名警察會同檢察官到星宗，將清醒後不斷掙扎叫罵並揚言將來一定會報復的青冥給帶走拘留了。

＊＊＊＊＊

史豔文是在上官家的公祭上見到站在上官少爺身旁的默蒼離，一聲「久違了。」的招呼，證實兩人相識的事實。

“天降孛星、天煞孤星”這代表默蒼離的八個字，隨之也浮現在史豔文腦海中。

顧及來捻香悼念的人不少，兩人前後退出到外面才寒暄。

「早有聽聞默先生在上官家擔任私人家教，未曾登門拜訪，史某失禮了。」

「史先生如今是民代，想必選民服務已讓您忙得腳不沾地，蒼離個人的小事不值您掛懷。」他看了一眼跟著史艷文後面出來的美麗女助理，以她的出身背景，完全不需要紆尊降貴的來做地方民代的助理，也不知劉萱姑又是怎麼想的。

「默先生客氣了。」還是那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想來那件事終究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痛，還有那八個字的標籤。

「史先生見到我回想起當年的事了？收起無謂的同情吧！我現在很好。」十二年前的事已過去；而眼前的事，你還是自己保重吧！

「呃⋯⋯抱歉！」他想起鎮上那間中醫診所：「若先生見到杏花君，請代史某致上問候。」

「我比你更清楚杏花君的存在；你親口問候會比我帶話更有誠意。」他不需要他自以為是的提醒或善意。

「你怎麼⋯⋯」助理聽到他冷然拒絕的口氣，不禁要為老闆抱屈。

「波小姐，不要緊，默先生的個性就是這樣，若認識久了，妳便會明白。」史艷文身手制止了她，以避免不必要的衝突。

默蒼離看在眼裡什麼也沒說，簡單一句「兩位請自便。」就轉身回去了。

史豔文點頭示意。那畢竟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他可以理解默蒼離的態度。

公祭後回程的路上，開車的波娜娜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後座的史艷文：「之前怎麼沒聽你說過認識大名鼎鼎的默神童？」

「我也是大學畢業典禮那天才初次見到這位越了好幾級的天才學弟，當時他以在校生代表身分，上台對畢業生致賀詞，那賀詞⋯⋯哈！簡直比校長的訓話還狠，聽得我們這一屆都沒有人敢做出什麼讓父母面上無光、讓學校丟臉的事。但萬萬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那種事⋯⋯」

波娜娜心思一轉，很快的想起了默蒼離的故事：「是十二年前那樁轟動社會的“弑師”案吧？雖然後來以意外事故結案，但那些所謂“受害者”家屬和社會輿論也幾乎毀了這位天縱奇才，逼得他必須遠走他鄉，直到事件逐漸被人們遺忘，而他也在國外取得博士學位後才低調的回國。據說當時一直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的人就是那位現今杏林國手，有冥醫之稱的杏花君。」

她在史豔文稱呼他默先生時，就已經想到他就是那位神童。沒想到他居然會出現在上官家，還是上官兄妹的私人家庭教師，而杏花君也一路相隨來到這個小鎮，開了間中醫診所懸壺濟世。

考量到車裡只有他們兩人，她又是可靠的自己人，他才嘆了口氣說出當年事件的真相：「我那時因為校友的身分被張立委借調去協助調查，有機會近身了解，然而事實是調查過後，事件背後另有被掩埋的真相。」

「另有真相？莫非是指後來趙校長被挖出的性醜聞嗎？據説趙校長很早以前就曾利用職權對學生下過毒手，但一直苦無有力的證據能將他繩之以法。」

「嗯。出事的那一天，在教學大樓頂樓，默蒼離差一點就被趙校長給⋯⋯掙扎之際，趙校長不慎墜樓不治身亡。默蒼離事後的冷靜異常的應對，加上之前便有傳言趙校長曾對他“愛護有加”，於是他便由不堪受辱的受害者變成殺人兇手。但那都是為了搜集趙校長的罪證，他以自身為餌所設的局，只是他運氣實在不好，意外發生的地點只有他跟趙校長兩人，附近又沒有監視器，當時只有十七歲的他百口莫辯。」

「後來他又是如何洗清嫌疑的？」

「一卷由神秘人物所提供的錄影帶。從畫面角度看來是隔壁新建大樓的監視器擷取的影片。畫面中顯示⋯⋯原本要跳樓的人是默蒼離，趙校長為了要拉回他，卻因他的掙扎反而不慎墜樓，默蒼離是試圖要救他的，最後因力氣不足而無力回天。」因為趙校長一死，默蒼離的犧牲就會徒勞無功了。

聽出他刻意跳過了趙校長對默蒼離不軌的行徑，但從事件的結果看來，不難推敲出當時所發生的事有多不堪。

「默蒼離又是如何知道趙校長過去的惡行？是他身邊有重要的人也是受害者嗎？」以自身為餌設局，說穿了是引誘犯罪，也能解釋為“蓄意”，法律上是可以究其責的。

「他不肯說。他說只要有犯罪事實，他一個人承擔就夠了。」事後無論如何明察暗訪，就連杏花君也曾多次被傳喚問訊，結果都只有一個默蒼離。聽到默蒼離差一點就被趙校長性侵，杏花君還自責得當場捶胸頓足、痛哭失聲。

「即使有監視畫面佐證，但畢竟是“未遂”，而且單憑勢單力薄的默蒼離片面之詞，又無其他受害者出面指認而無法立案調查，加上個“死者為大”，性醜聞便被掩蓋了。」

「因為那關鍵性的畫面，被人給暗中搓掉了，條件是整個教育界去蕪存菁的大整頓。」

「嗯，後來的那幾年，教育界確實風聲鶴唳了好一陣子，直到這些年才逐漸安定了下來。」

「結果趙校長依然沒被這事件影響還風光大葬，又得了個“作育英才”的死後匾額；而他卻背負了所有的罵名遠走他鄉，真是太不公平了。」

「默蒼離以一己之力撼動了整個教育界，將它醜陋的一面公諸於世人，有不可磨滅的功勞。」說著又是長長一聲嘆息：「但可惜，人們並不喜這種充滿負面觀感的特殊貢獻。」

「那個暗中吃案⋯⋯搓圓仔的又是何方神聖？」不拿那件事威脅默蒼離封口，反而與他交換條件去整頓教育界，到底是什麼層級的人物呢？

別問，妳會怕。

史豔文搖搖頭：「可惜，我也不知道。」

=待續=

2023/9/24 修改“弒師案”時間為十二年前。

[ 此帖被佟泩在2023-09-25 10:0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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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9-26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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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之四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十二年前的案子並不算遙遠，只要有心，定能查出什麼蛛絲馬跡。

但坐在後座的男人是不想她知道太多，還是以他當時的身分而言，所能知道的僅限於此而已？那麼、以她父親的權勢，或許能查到更多的訊息。

後座翻看資料的史艷文偶爾抬頭便與她透過後視鏡看過來的視線一瞬間交匯後又移開，轉頭看向窗外流逝而過的田園風光，說出讓她難以忽略的話。

「娜娜，答應我，默蒼離的事到此為止，不要再追根究底，更不要讓妳的父親出手，否則⋯⋯可能會動搖國本。」

「動搖國本，有那麼嚴重？他背後的人是政府高層、院長級或者國安局？還是總統或者是黑道？」

「那些都是檯面上的人物，一舉一動不單是政敵，媒體與社會大眾人人都睜大著眼睛檢視著呢！」

「那就是檯面下的人，是誰？」

「我真的不知道，也不被容許知道。就算我能猜測一、二，也僅限於猜測，而且我有預感，最好連把這猜測說出口都不要，所以為了波叔的政治生命還有妳的安全，別查！」

想來默蒼離能以一己之力掀翻教育界已經夠驚人了，若要在政界搞點事⋯⋯他現在住在上官家，若要利用上官家的政商關係，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吧？而且父親在政界打滾數十年來，總有些不為人知的骯髒事，加上她跟史艷文的事⋯⋯

波娜娜在他緊盯的目光下慎重的點頭承諾：「我答應你絕對不會去查就是了。」她先把車子停靠在路邊，吸了口氣才繼續說：「還有一事我認為你有權知道，我懷孕了。」

「是嗎？」史艷文的眼皮抖了一下，稍作回想便心裡有譜，嗓音一如往常的溫和：「快三個月了吧？」

「嗯。」她淡淡的應了聲，說出了自己的決定：「這個孩子，我會生下來。」

在發現懷孕當下，考慮一晚後下定決心要生，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他，是考量到他近期的計畫，他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離婚，所以她打算辭掉這份工作回美國去，看他後續怎麼處理再決定，反正她養得起孩子。

「娜娜⋯⋯」史艷文湊上前去，從駕駛座後方攬住她。

「做不到的事不要隨口承諾。」她輕輕撫著小腹：「再過不久顯懷後就不好瞞了，所以先批准我的離職單吧！」

「妳要回波家？那波叔⋯⋯」她父親斷定他們不會有未來，所以對他們的事一直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可如今有了這個孩子，事情已不再單純。

「父親那裡我會安撫，為避人耳目，我會儘快回美國去待產，絕不會妨礙你明年的議員選舉。」她很清楚他需要父親的支持，一旦他們的事情在世人面前暴露，為了讓她和孩子能名正言順，父親一定會不擇手段的逼他離婚。

「委屈妳了，我一定會給妳一個交代。」

委屈？事情的起因確實是她委屈了，但另一個被蒙在鼓裡的人，是否更委屈？為他生了三個兒子又替他孝順老母，安安份份的做他背後無聲的女人，從未做錯過什麼事的人，如今卻要因為她⋯⋯確實是委屈了。

而她很可能也是她未來的借鏡，全因為這個多情的男人。

＊＊＊＊＊

『你究竟是誰？』

『還記得黓龍君這個名字嗎？』

『你你你⋯⋯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用思考代替發問，你已經有答案。』

『黓龍君⋯默蒼離⋯都是黑字旁⋯你們是墨家的⋯⋯』

—杏花中醫診所—

「又做夢了？」杏花君把著默蒼離的脈搏，看著他有些青影的眼圈。

「嗯。」忙完上官鶴的喪禮，默蒼離有點精神不濟，睡不好的原因之一，是見了史艷文的晚上，他又夢見十二年前那一幕。

杏花君有點擔心他的狀態：「我開藥給你，乖乖的照三餐吃，若是還做夢，要不咱們出國去渡個假，換個環境放鬆一下？」

默蒼離搖搖頭：「不行，小鴻跟霓裳現在正是緊要時刻，我不能隨意離開。」

「雖說是上官鶴托孤，但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太緊了。出國太遠的話，附近城市走走也好，如何？」又悄悄在他耳邊說：「咱們好久沒⋯⋯」

默蒼離瞪他一眼，把杏花君瞪得縮回去，摸摸自己有點涼的脖子。

看完診、拿了藥，臨走前默蒼離又丟了句話給他：「三天兩夜，你安排吧！」

「呃、好！」正要叫下一位的杏花君，心裡樂開了花。

＊＊＊＊＊

「你說什麼？可否再說一次？」劉萱姑以為是自己幻聽，眉頭微蹙、滿腹疑問的看著丈夫。

這個步入中年的男人，年輕時曾抱了把吉他，每天在她家門外唱著情歌追求她，即使被兄嫂趕走幾次仍然不曾氣餒，雖然後來去了外地唸書，隔三差五的書信往來，告訴她各種大學生活的趣事。

他大學畢業後不久，確認彼此心意未改便喜結連理，五年內她為他生了三個兒子，即使次子腿腳略有不便，但也是聰明伶俐，更別說長子優秀出色，老么性格也是忠厚老實。

畢竟是來自不同的原生家庭，生活中難免有些摩擦，但她認命嫁做史家婦便是史家人，即使婆婆偶有挑剔，她也努力學習與適應，凡事以丈夫婆婆為尊。這十多年來總和而言，雖還不知是否算得上幸福美滿，卻也稱得上平靜安穩，她以為這種生活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她老了、走不動了，在滿堂兒孫圍繞下，安詳而無悔的完結這一趟人生旅程。

就算這些年來，他們因為孩子大了分房而睡，但那也是他提出、她配合。然而⋯⋯

「娜娜懷孕了，孩子是我的。」他略低著頭，不敢直視她質問的雙眼。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外面有了女人，是那個每天跟著你跑行程的助理小姐，現在還有了孩子？」

———為什麼？什麼時候開始的？她做錯了什麼？現時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她的丈夫，為何卻讓她覺得如此陌生？

「是。」史艷文點頭承認，確實是他對不起她。

「⋯⋯所以你要跟我離婚？」與劉萱姑那微微顫抖的手背道而馳的是她意外溫和且冷靜的口氣。

如果她認識的那個男人已經隨著無情的歲月而消失了，那她該為誰繼續守住這個家的一切？若是為了她的孩子們，她願意！可是一旦離婚，她便可能失去所有，包括她的孩子們！

「不，我們現在不能離婚。」史艷文搖搖頭，祈求似的看著她。

「為什麼不能？」她沒有歇斯底里的哭鬧，只是彷彿在說著別人的事，因為頭腦混亂之時冷靜的置身事外，以第三人的角度思考，才不至於做出什麼錯誤的舉動或結論。然後她想到了不久之前他曾說過的事。

「因為明年的議員選舉嗎？」是了，在這麼重要的時刻，他不能有一個背叛者的形象，否則如何讓選民相信他而把票投給他？

「是，我爭取到娜娜父親的推舉與支持，年底就要登記參選了，所以⋯⋯我知道這對妳不公平，非常的不公平，但是從政也是父親對我的期望與遺願。」

是呀！她那未曾謀面的公公的遺願，婆婆可是一直惦記著呢！丈夫如今也不過是一個鎮民代表，往後還有縣議員、立法委員甚至入閣，成為國家權力中心的核心人物。

「娜娜沒有逼我，為了不影響我的選情，她說會回美國待產，而且她父親那裡她會安撫。」

曾聽他提過波小姐的父親是國會在野最大黨正氣黨的黨主席，波小姐本人也集美貌和才智於一身的出色佳人，那樣一位出身政治世家的千金小姐，怎麼肯紆尊降貴的來做他一個地方民代的小助理，想必是十分看好他的政治前途吧！所以才會做出委屈退避的決定是嗎？多麼識大體的女人啊！

而她⋯⋯一個鄉野出身的平凡家庭主婦，拿什麼去跟人家比？又憑什麼能留住這個男人呢？年輕時她曾以為的愛情嗎？她忽然覺得一切都那麼有些荒謬可笑。

「你希望我怎麼做？暫時繼續維持表面的和諧，做你背後無聲的女人？瞞著婆婆跟孩子們，直到你選上了再處理？」

「我會補償妳⋯⋯請妳原諒我。」

「先別說補償還是什麼原諒！」他果真是要選擇對方，想來也是，怎麼看都是選波娜娜的利大於弊，在政治算計下，跟她的婚姻根本不算什麼，滿嘴的苦澀一笑：「我只問你，你真的愛過我嗎？從你開始說到現在，你可想過我的心情？可想過我為這個家的犧牲與奉獻？我知道你必須向對方交代，那你又要如何跟婆婆還有你的兒子們交代？喔，不！你現在什麼都不要說，自己好好想想，也讓我好好想一想。」

「萱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哭不鬧，連質問也不曾提高音量，平靜的讓他自慚形穢⋯⋯史艷文忽然覺得自己糟糕透了。

=待續=

外來種入侵破壞生態，
原生種為生存苦掙扎。
吾乃職場一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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