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01 【原無鄉X倦收天】聽到 04 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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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6-02 04:1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01 【原無鄉X倦收天】聽到 04 1F

發現有幾篇以前寫的這裡沒發過，過來發一下……

【南北】聽到

01.
雲霧飄渺繚繞，白茫茫地籠起了峭壁下的連綿蒼綠，連蟲鳥鳴叫都似乎被這白霧隔絕起來，一片寂靜。
倦收天站在山巔，在這飄忽不定的雲霧之中閉起了眼睛，凝神捕捉那穿越層層霧氣磕絆而至的一絲曙光。
原無鄉百無聊賴地靠著樹，看著那人在雲霧之中略有些模糊的側臉，感覺有點無奈。
這莫名的大霧都已經好幾天了，遮蔽了陽光，也遮蔽了星月，若不是天光點亮了氤氳，夜色染黑了雲霧，恐怕也日夜也分辨不出來。
但倦收天依然每天在山頂等日出。
“阿倦，別等了。早點回去吧。”原無鄉從矮石上跳下來，走到倦收天身邊。
倦收天沒有說話，纖長的睫毛安靜地卷起了一個弧度，勾出了微蹙的眉頭。
胸腔裏忽然柔軟起來，好像那弧度也在他心裏劃出了漣漪，悶悶地泛出了酸澀。原無鄉溫柔地放軟了聲調，勸慰著，
“阿倦，雲消霧散的那天總會來的，先回家好麽？”原無鄉眨了眨眼睛，湊近了些，悄悄說，“回家了，我給你做你一直想吃的燒餅呀。”
倦收天長嘆了一聲，緩緩睜開眼，琥珀色的眼眸裏映照出霧色變幻，卻好像空茫茫地註視著雲霧深處的虛無，沈陷在他看不到的記憶之中。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淺色的唇瓣微微抿了抿，嘴角卻翹了起來。
總是愛這樣。明明心裏是甜蜜的，偏偏不肯表露在臉上，連笑的時候，也不甘願似的抿著唇。每次看到，都讓他心裏如有百只貓爪抓撓一般。
原無鄉正想打趣倦收天，卻看到了那鳳眼裏逐漸積累的濕潤，不由一震，緊接著心裏便開始劇烈抽痛。
“阿倦……發生了何事？”他下意識地想去安慰，卻不知倦收天是為何這樣悲傷，頓時有些無措起來：是他哪裏做錯了麽？
倦收天垂下了眼眸，濕氣沾染了金色的睫毛，勾畫出微紅的線條，輕輕道，“你說過，做好了燒餅就來的。”
在他的記憶裏，那眉眼裏映照過戰場上金鋒光芒淩厲，倒影過床笫間他眼裏熾烈柔情，卻是第一次顯出了這樣惶然而悲愴的神情。
驀然間慌了神，他怎麽把燒餅的事給忘了呢！
“阿倦，是吾的錯。你別難過。吾馬上去做。”
風吹過，散亂了那人額前的長發。
原無鄉憐惜地伸出手，去梳理那人雜金的長發。那帶著光澤的絲發卻穿過了他的皮肉，隨風飄動。
猛然一震，緩緩地垂下了手。
對了。他又忘了。
倦收天看不到他，聽不到他。而他也再也觸摸不到倦收天。
他已經死了。
死在了血戰之中。
夕陽之下，血塵飛揚，劍光亂眼。手中銀劍被血色一遍遍洗刷，逐漸沈重。乍聞利器破風，淩厲之勢不可抵擋，驚而回護，卻是玄解鐵盾寸寸碎裂。
那箭撕裂身體的鈍聲，在四周的廝殺聲中是如此微弱，連他自己都沒有聽清。只感到劇烈的疼痛從傷口處剎那爆發，模糊了他的感知。那人的臂膀緊緊攬住了他下落的身體，怒而長嘯的劍鋒帶起的厲風卷起了沙石，烈焰般燃灼。
那人帶著他殺出了重圍。遠處隱隱的刀劍碰撞聲被樹葉瑟瑟所掩蓋，但風中彌漫的滿地腥甜卻從未有地清晰。那人緊緊抱著他，顫抖著將頭埋進他的頸窩，懇求他不要放棄。溫熱的液體浸濕了他衣領，分不清是血還是淚。
他張了張嘴，然而那聲“抱歉”被洶湧而出的鮮血沖散，始終沒能出口。
那人溫暖慌亂的懷抱，低泣輕顫的聲音，讓他心如刀割。他想回抱那人，告訴那人他會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但他再是不舍，也無法阻止時間一點一點將他剝離。
阿倦啊，帶著我的份，活下去。
黑暗襲來，卷走了他最後的意識。

再醒來，他便是在這白霧之中，遊遊蕩蕩，不知如何就到了永旭之巔。
“阿倦……”他的手虛虛撫過那人的臉頰，那深刻在骨子裏的溫潤觸感，卻只剩一片空無。
一滴淚水在他眼前劃過，穿過了他張開的手掌，帶著他身後隱約的綠意，濺落塵埃裏。
他輕輕摟住那人，哪怕那人看不到，聽不到，也感受不到他。
他還是伸出雙臂，虛撫著那人的後背，輕聲安慰。
“阿倦，別難過。我回來了。”

02.
他不是沒有想過，若自己先於那人戰死江湖，那人會怎樣。
他想，十分的感情裏，倦收天會有七分的自責與後悔。按照那人的想法，大概會覺得若自己再強一點、再周全一點，他就不會死了。但有時，生死一線，講究的不一定是武功的強悍，也不一定是思慮的周密，而就是那一點運氣，那一絲巧合，不為人力所左右。
而剩下的三分，倦收天會感到憤怒。會怒而揮劍，血濺衣衫，直到殺盡最後一個與他的死有所幹系的人，為他報仇雪恨。
倦收天悶悶地咳嗽了幾聲，隨意拂去了嘴角那一抹鮮紅。永旭之巔的罡風吹得金色衣袍翻滾飛揚，卻吹不散那黏稠的白霧，只讓那人一分分地失了血色。
他找來這裏的時候，便察覺倦收天曾受了重傷，以至失了大半功體，再也難以恢復。
他擔憂地看著執著佇立的人，習慣地伸手想去擦凈那人嘴邊殘留的血跡，卻又想起如今的自己對那人而言，不過如這霧氣一般飄渺虛幻。
無能為力。
慢慢握緊了手。
他的仇倦收天已經為他報了吧。所以才會身受重傷，折損了功體。或許那人還覺得這傷，傷得好，總算是彌補了那七分懊悔裏些許的過錯。
但其實呢，報不報仇對他而言並不重要。他唯一想要的，是他的阿倦一世平安喜樂。
倦收天心底也是知道的吧。只是若不報仇，若不自責，一向克己斂情的人便不知該如何應對胸腔裏沈重得難以承受的悲慟。
身體上的痛，總好過心裏面無法控制無法忍受的痛。
“阿倦……”他嘆了口氣，將頭虛枕在那人肩頭，半是勸慰半是嘆息，“吾在這裏，別再等了。”
然而風聲呼嘯，樹木蕭瑟，金色身影依然孤獨站立。
“阿倦，還記得你自己說的話麽？君子愛物，卻不沈溺於物。燒餅如此，曙光如此，我們之間也亦該如此……”
“更何況你如今功體不全，永旭之巔罡風強勁，不宜久待。回家去好麽？”
雜金的碎發穿透了他的額間珠玉，他卻記得那撩在他皮膚上的細微輕癢，帶著莫名繾綣，細密地圈捆住了他。
垂在他額間的發縷，落在他唇間的溫軟，濕暖而緊張的喘氣，突然又好似被他眼中的笑意惹惱了一般，咬了一口他的唇瓣，然後猛地撬開了他的齒關，霸道地占據了他的唇舌，挑釁似地來回巡弋。
床帳裏隱約透著燭光忽閃，他忽然想好好看看那人。帶人翻了個身，上下之勢立轉。倦收天微驚地睜開了眼，朦朧光影中，琥珀色的眸子裏波光微灩，帶著幾分情熱的空濛，黏稠了帳內潮熱的空氣。他俯身吻了吻那雙眉眼，順著直挺的鼻梁，慢慢吻到那片刻前還張牙舞爪的嘴。
從不馴服的人在他的溫柔之中逐漸沈溺。汗珠順著肌肉起伏蜿蜒劃過，忽緩忽急，勾勒出誘人線條，深入縫隙。喘息促亂，身體卻開始放縱，大戰前夕的親密，總是能讓人松開顧慮，放肆地順從自己的欲望。
他吮吻著那人幾番高潮後疲憊輕顫的身軀，無不遺憾地調笑，“春宵苦短，皎夜既明，北大芳秀今日還看日出麽？”
“看。”倦收天斜睨了他一眼，手一勾將他拉到身側，不服氣般惡狠狠地道，“還要一邊吃燒餅一邊看！”
“好好好。”他有些好笑地輕啄了一下那人的唇角，“那北大芳秀先去山巔待日出，容吾小當家準備一下，稍後便攜燒餅來。”
倦收天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松開了他。
但是沒等他做完燒餅，他們便收到了開戰的通知，匆匆趕赴戰場了。

原無鄉望著縈繞山巔的無垠白茫，若時間能真如那人所願，停留在那一日的清晨，多好。
只是曦光不再照落這一片山陵，而承諾了會帶燒餅來的人，也已經陰陽兩隔。
只有那人，每天還是不知疲倦地來到山巔，佇立等待。
原無鄉站在那人的身畔，默默陪伴。
勸慰的話說盡了，那人也聽不到。慢慢地，他開始回憶他們之間的一點一滴。從最初的相遇，少年的相伴，無奈的相離，難得的相聚，直到再次入世後的相誤相隨。
他們的往昔好似一曲清流，沖破了虛無縹緲的霧氣，在莫測變幻的靜謐中穩穩地流淌著，帶走了人情冷暖，路過了世事無常，在這山巔盤旋，共天地一聽。
連那人，都仿佛在靜靜傾聽。

03.
聽到消息的那一日，他正在第四百三十一遍地津津樂道他們的重逢。
中原局勢堪危，素還真正設法召集正道人士，共同抵禦外境之人入侵。
倦收天取出了塵封已久的劍盒，乍然金光照亮了暮色灰蒙，點亮了鳳眸裏的如焰戰意，卻瞬間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致命的傷口在幾千個日月之後突然開始疼痛，仿佛被重新撕裂開來，徹骨徹心。
“阿倦，不要去！”他按住了金鋒，金鋒卻穿過了他的手臂，浮起一絲冰涼。
“你這是在送死！”他在倦收天面前大聲吼著，“你現在功力大減，不是逞強的時候！”
然而金鋒橫在他和那人之間，嗡嗡輕震，恍如一道天塹，阻擋開了生與死，陽身與陰魂。讓他的嘶聲力竭，變成青煙一縷，飄飄忽忽地融入了霧氣裏，被鋒刃上的劍氣倏然割裂。
倦收天平靜地撫摸著手裏的名劍金鋒，曾經被鮮血描繪的繁復紋路，如今依然殘留著腥甜的氣息，似乎在渴望著再次的奮戰飲血。
“阿倦，別去……”他的聲音嘶啞著，近乎無力地懇求，“就這樣退隱不好麽。”
金鋒一聲長嘯，還劍入鞘，倦收天背起了名劍，最後看了眼這個熟悉的山巔，轉身往山下走去。
“倦收天！你給吾站住！”原無鄉覺得自己大概是快被那人氣瘋了，一時竟忘了自己觸碰不到對方，一出手便帶上了擒拿之術，卷握那人左腕同時，右手已去奪名劍。
堪堪觸及名劍冷冽的劍身，手腕卻忽然被人緊緊扣住。
溫暖鮮活，帶著隱隱血脈的跳動，有力地合攏在他的手腕上，微微陷入他的皮肉。
一如往昔成千上百次的觸碰相握。
震驚地擡起頭，卻撞進了那雙琥珀鳳眸的註視之中。
“阿倦，你……”
倦收天伸手拂過他鬢邊的軟毛，微微傾了過來，溫暖的氣息落在他的皮膚上，撩得他有些癢。下一刻濕軟的唇瓣溫柔地覆蓋了上來，熟門熟路地叩開了他的唇齒，細細摩搓著他的舌面，大口吞咽著他的呼吸，勾起他的溫軟縱情地熾熱糾纏。
令人沈溺的擁吻讓他忘了初時的驚詫，整個意識也隨著唇齒的糾葛纏繞進了那久別重逢的熱烈之中。他加深了這個吻，勾畫著記憶裏熟悉如已的方寸之地，掠奪著千百次夢回懷念的馨香甜軟，直到兩人的喘息都發燙起來。
只是那人熾烈的糾纏裏，卻又透出了絲絲悲涼。吻裏蒸騰的灼熱，在碰到那悲傷鳳眸的剎那，驀然凝滯，化作了一抹濕意，被無聲掩蓋。
原無鄉抵著那人額頭，蹭摩著微潤的鼻尖慢慢圈轉，又順著那人直挺的鼻梁輕輕滑動，在那人真實相觸的溫暖喘息中，依戀纏綿。
“你能看到吾？”
“嗯。”
“你也能聽到吾？”
“嗯。”
“那為什麽，一直以來，你都不曾跟吾說話？”
感到倦收天微微一滯，他松開了那人。纖長的睫毛低垂著，掩去了鳳眸中的波瀾。倦收天舉起了他緊握著的手，慢慢放到胸口，輕嘆道，
“因為，這裏會痛。”
那人的體溫透過衣衫滲在他的手背，帶著微急卻強勁的心臟跳動，陣陣的溫暖讓他忽然感到眼角酸澀。
他又吻住了那人的雙唇，輾轉勾住內中溫軟，輕柔地撫摸摩挲，好像要將這漫長相伴而不可觸碰的思念和留戀一點點揉進對方身體裏。倦收天閉著眼，順從地在這輕晃的溫柔裏隨波逐流。
原無鄉廝磨著那人的鬢角，輕輕懇求，“阿倦，為了吾，別去。”
倦收天嘆了口氣，微微拉遠了他，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龐。琥珀眼眸裏流動著懷念，卻又好像透過了他，望進了記憶裏。
微涼的手指離開了他的側臉，緩緩收攏成拳，“抱歉。”
“為什麽？”他抓住了那人抽回的手，不甘心地問道。
“因為你不是他。” 倦收天看著他，忽然悲傷地笑了，“你只是他的執念。”
倦收天輕輕撫過那絲涼的銀色發縷，明明是一樣的觸感，他卻在接觸的剎那明白，原無鄉已經逝去了。
天地之間，再也沒有那個做好了燒餅來找他看日出的人了。
以為能騙過自己，卻騙不過心。
他吻了吻那額心熟悉的兩顆玲瓏珠玉，然後松開了手，走出了白霧。
這一次，他沒有受到阻攔。
白霧的邊緣，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藍白身影孤零零地站立著。淚水落地的輕響堙沒在逐漸遠去的腳步聲中，沒有換來他的回頭。

04.
那日清晨，縈繞山巔十數年的白霧最終散去，久違的曦光照亮了永旭之巔。
然而它的主人，卻再也沒有回來。

【完】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