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24 【鹿狐】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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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千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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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1-24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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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4 【鹿狐】來日方長

星斗滿天明滅閃爍，風推流雲動，劃過一彎弦月。

遠方各處鞭炮聲四起，雖相隔遙遠，卻也混雜在空氣中捎來幾許年節歡樂氣息。

占雲巾獨立在無著靜庵外，望著璀璨夜空，偶爾遠方天際竄起一煙團直線，在占雲巾眼角盛開萬千繁花。

除夕團圓夜，合該團圓。

「秀才郎、秀才郎，父子乘車入學堂，三年書、十年功，馬車載回狀元郎。」

「如昔姑娘啊，除夕了，你看桌上好多的菜和小點都是你愛吃的，快嚐嚐。」

「哇，滷鳳爪、炸春捲、醋溜黄魚，還有千層紅棗糕，我要吃我要吃，小楚兒也要吃！」

「哈哈，如昔姑娘，小楚兒還小，吃不了這些，施主……呃，是貧尼準備了些紅棗稀粥，紅棗泡軟去核和米一起磨碎了煮的，讓小楚兒沾一點點，過年食紅棗，年年好！」

「好！好！好！小楚兒來吃紅棗稀粥囉，來──食紅棗，年年好。」

無著靜庵內，少有的笑語歡騰，晚些，更是響起了鞭炮聲。

「哈哈哈，小楚兒不怕，過年就是要放鞭炮才熱鬧喔！」

鞭炮炸開了寂靜，激起了笑語，也讓靜守庵外始終未曾挪動半步之人，那空寂的心暖上了幾許。

「逢時遇節、節節寸寸、寸陰若歲、歲序更新……哈…哈…哈…小妹，新年快樂。」

「鹿老怪啊……你這笑聲真不好聽。」

「笑便是笑，好聽與否有分別嗎？」

「你啊你，本龜不跟你抬槓。」

「哈。」輕笑一聲，占雲巾收回始終望著夜空的視線，看向了如今依舊緊閉的門扉，眼裡一點一點凝聚起渴望，卻又瞬散在他閉眼轉身間。

「哎哎哎，鹿老怪你不進去嗎？過年呢。」

「……如此便好。」

語末，占雲巾背手走遠，只是步履遲遲慢慢，龜忘年識趣地不再搭話。

那庵內的笑語還在。

無著靜庵外不遠處圍有一密林，占雲巾幾次來訪，為避耳目，皆是化光瞬至這密林再前往庵寺，離開時則相反。

只是今夜，占雲巾卻是行得慢慢，入了密林走在樹影婆娑間。

當他踏出密林，無雲遮阻的月夜，清輝拂照，此時晚風由身後再送來依稀的笑語，彷彿時隔久遠，他還在茱萸山，小妹荳蔻年華，父母安康俱在。

腳步略起，晚風仍送，他閉眼強壓下心緒，「小妹……我們明年再見。」

隨著說出的話，步伐再續。

「哇哇哇，鹿老怪，你終於下定決心啦？」龜忘年語氣中滿是驚喜。

「見聲見影都是見。」

「你你你……哼，本龜不與你一般見識。」

「哈哈。」

寒夜風冷，占雲巾本不畏寒，卻想起若是那人大概要噴嚏連連了吧，又想著此刻那人該是好友環繞，溫馨熱鬧，又何來寒冷一說呢。

「哈哈──」

「哼哼──據本龜推理，你該是想到那隻狐狸了吧。」

「哦──」

「別哦，明不明顯啊，你自己心裡清楚。」

占雲巾但笑不語，他往前望去，市集燈火通明，這時間該是家家戶戶吃了團圓飯，正結伴從家門走出逛個市集，消食兼消費了。

本就喜靜的他，看著百步遠外的人潮鑽動，眉心微皺正打算踏步別處改道而行，卻忽然想起，前幾日某人好不容易抓了空檔耐著風寒來卜居瑞雪討熱茶喝。

一邊說外頭冷得不像話，抱怨年前總是大小案件不斷，害他不能好好窩家裡取暖。

一邊抖著一邊喝早受雪境迅降了些許溫度的所謂熱茶，還要逞強笑著說還是好友這裡好多了。

不是刻意看著那人不顧身體的瞎鬧騰，而是那人一進卜居瑞雪就搶了自己手上已喝去半杯的茶喝了起來。

心念觸動，一時忘了動作。

後來他好不容易拉回心緒，卻見面前人臉上，本就白皙的臉龐受了雪凍再顯蒼白，卻有兩抹紅暈仿似添了嫣紅在頰上。

還記得自己那時費了極大的心力才勉強抑制想將人擁在懷裡的衝動。

他藉著起身添爐加炭的動作讓自己稍微移了注意力，一邊又聽著那人再起的絮絮叨叨。

劉大娘的特製薄餅聽說又出新口味了。

街尾的西洋眼鏡舖聽人說又來了幾款飄洋而來的款式。

小李師傅的菸斗遠近馳名，近幾日為逢新年又造了好幾款特別紀念款。

「啊──忙死了，都快過年了，就不能消停點少做壞事嗎？積福積德啊！」

那時的他只是將沾著煤灰的手指往那人臉上畫去，本想調侃幾句，那人卻罕見地不閃也不避任他畫了狐狸臉，心頭微軟，又見那雙透藍晶瑩深處，只映著自己，到嘴的話自動煙消雲散。

「心煩了就來卜居瑞雪，這裡有我。」

再出的話語是暖得讓自己都快壓不住面上鎮定的情暖。

這句話後來讓龜忘年拿來調侃了自己好幾天。

思及此，本踏出的腳步，一想起那日被迫接收的絮叨，無可控制地轉了方向。

「哇，鹿老怪啊，你這是要逛市集嗎？」

「有何不可？」

「是無不可，只是可能天要下紅雨了。」

「哈，這你就錯了。」

「哪裡錯啦。」

「是──人之常情。」

話說得別有意涵，引人好奇細思卻又不著方寸，龜忘年索性不猜了，且看這人要做什麼。

占雲巾方踏進市集，一旁賣竹籃的老闆娘看見了難得來一趟的參天鹿幘，為感念占雲巾以往對南域的付出，不容推拖地塞了個大竹籃給占雲巾。

感受到對方的誠心意切，占雲巾也不好拒絕，看著老闆娘一旁攤上擺了竹製的梅花鹿和白狐，做工並不十分精美，釉料也上得不均，但在上方燈籠閃著瑩瑩火光照耀下，多了些許靈動，兩隻小獸擺得極近，恍然間，占雲巾彷彿見得他們更向彼此靠近，交頸相依。

心緒顫動間，占雲巾買下了這兩隻竹製小獸，老闆娘本不願收錢，卻抵不過占雲巾的十分堅持。

告別了竹製攤的老闆娘，占雲巾開始在這街道巷弄繁複錯雜的市集裡尋找記憶中琴狐唸叨的幾樣商品。

一個時辰過去了，占雲巾看著被自己拿在手上的竹籃裡，除了那對小獸外，只多了幾款新年特製菸斗，不禁覺得有些挫敗。

本以為逛個市集買個東西是極為輕而易舉的事情，沒想到在外面以為的人潮和親歷其境時的感受會差如此多，這裡太過熱鬧的氛圍與越漸悶熱的溫度已經快要蒸得他無暇他想，更別說大家見了他都十分熱情，無不想與他攀些話甚至得些祝福。

待得圍繞在他身邊的人潮漸少了，占雲巾一個身形瞬閃，轉眼已至人潮較為疏落之處。

看著竹籃裡的東西，想著他占雲巾並不是半途而廢的人，這些個陣仗方才已體驗過一回，再來應能很快適應的，於是他眉間一凝邁步一踏便又要往人潮最湧動之處走去。

但就在他下定決心往前踏上幾步時，從身後傳來了讓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vt"bB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rgXX,+cO
一夜魚龍舞。

不用特意去看也能知曉這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聲音主人是誰，占雲巾極其自然地接續那人未唸完的下半闕。

蛾兒雪柳黄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eCJtNPd
眾裡尋他千百度； KRm)|bgE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當占雲巾唸上了最後一句詞時，只見琴狐靠了上來，雙眼燦藍晶亮映照著上方懸掛著的燈火艷紅，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好友啊，你可讓琴狐小兵好找。」

「……找？」琴狐離得自己極近，方才為避人群，完全沒注意到自己上方竟是成排懸掛著的燈籠，此時透著琴狐雙眼看見了，又想起方才唸起的燈火闌珊處，心裡一下震盪，張了張口，只能乾澀地唸出一字來明了自己疑惑。

「是啊，方才上卜居瑞雪沒見你，本來想著等你回來，但待越久越覺冷，想著說不定出來找找能見你，嘿嘿，果然敝人的偵探能力總是無往不利的。」

琴狐說完很是自得其樂地笑了起來，全沒發覺他說的話讓占雲巾的雙眸又亮了幾分。

往常是誰說，卜居瑞雪比外頭不冷的？

不點破卻也不禁好奇地問了，「記得誰曾說過除夕夜要待在麒麟閣和一眾好友熱鬧團圓的？」

那日琴狐百忙踏進卜居瑞雪，有一部分也是為了這件事情，他抱怨完了自身狀況後，便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或誘使或勸說地想讓占雲巾答應除夕和大家一同在麒麟閣度過。

面對琴狐的邀約，占雲巾幾次差點失守，但每次想出口答應又想起了小妹，最後只好在琴狐垂頭喪氣地宣告失敗在占雲巾心有不捨卻莫可奈何下，以琴狐回身不甘願地唸叨了句，「你這個占占自喜真小氣！」後就負氣跑離下告終。

「哼哼哼，還不是有個小氣鹿不肯來麒麟閣又四處亂跑，不然外面好冷啊。」

言下之意很明顯地就是個抱怨，琴狐這話讓占雲巾只能苦笑著說抱歉。

看著占雲巾難得輕易服軟又是如此神情，本也沒真生氣的琴狐不禁心軟了起來。

他知道占雲巾多年來一直有事不曾予他說，就如同他也有事未曾向對方細說。

彼此默契相知，從不願逼迫，看占雲巾如此，想來難怪自己年年邀約對方總不肯答應，也是為了那不可言說之事吧。

思及此，琴狐萬分慶幸今日自己在麒麟閣的待不住，宴席開始沒多久，他就尋個理由跑了出來。

正要開口安慰人說自己沒真生氣，肚皮卻很爭氣地先驚天動響了起來，琴狐滿臉大寫委屈地看向占雲巾，本以為會見到對方的一臉調侃，卻見占雲巾此時眉間微微皺起，神情看上去是顯而易見的心疼。

琴狐跟著皺起了眉，他想起方才見到在燈火下兀自獨立的占雲巾，那與周遭氛圍格格不入的空靜寂寥讓他不禁痛了心神，恍然間詞句便已脫口而出。

刻意比平常更親暱貼近，除了試探外也是想藉此多少能染點溫度在這樣的人身上，一如當年在湯問夢澤，或是更早的竹林初遇時，他會沒臉沒皮地搭上去，便是看著明明豐神俊朗卻孤寂清冷地可以，他舒龍琴狐看不下去。

可為何唯獨占雲巾如此會讓他看不下去，當年未曾分清，學成離別時懵懂，一直到多年不見後才初初冒了苗頭。

但未曾經歷感情事的他還是多所疑惑，最後再秉持著偵探追尋真相的精神，他找來了南域，從此賴上了占雲巾。

思緒紛亂間，琴狐抬起手往占雲巾眉間探去，意欲撫平這再皺就成溝壑的眉頭。

這一個動作同時驚醒了在此氣氛下有些迷離的兩人，琴狐在占雲巾那一瞬即過的訝異下緩緩將手收回，從來運轉迅速的大腦在懊悔自己竟一時衝動下當機，看著眼前人唇口開啟似是要說著什麼，不安的雙眼東瞟西瞧地看見了占雲巾提著的竹籃裡，裝著的幾樣東西。

「咦？」琴狐蹲下身來，語音裡有些驚喜，他朝上瞥了幾眼，再迅雷不及掩耳地將籃子裡的東西統統抓入懷抱，跑了十步遠，「哈哈，這些都是本狐的，謝鹿巾大人的新年紅包。」

占雲巾失笑地看著轉眼蹦去老遠雙手緊抱就怕東西再被搶走的琴狐，這樣的舉動讓原本在庵外又經市集一行連連被摧折的心情好上幾分，他再開口帶上了幾分不經意流露而出的柔軟，「那我的新年紅包呢？琴狐小兵。」

風送聲來，此時人滿為患，從卜居瑞雪一路行來的刺骨寒風早已成了晚風微暖，風裡更透著占雲巾話裡溫情，讓琴狐忍不住面上一紅，卻還是鎮定地回了占雲巾，「當然有啊，吶，這就是了。」

語畢，琴狐也不往身上掏東西，而是不帶猶豫地將從占雲巾那掠奪而來的新年紅包裡抓取一物，往前跑了幾步至對方身前，將手上抓取的東西塞進占雲巾手裡。

琴狐覺得此刻自己臉頰燙得都快能煎蛋了，生平頭次覺得悶熱無比。

占雲巾在琴狐跑向自己前，就已看清對方手裡握著什麼，明明四周喧囂吵雜，但這一刻，他覺天地俱靜，耳中只聞琴狐鞋履踏地朝自己跑來的聲音，眼裡也獨有那一人。

直到琴狐將東西塞進自己手裡，他才稍稍回了心神低頭朝手中之物看了過去。

一隻竹製釉染白狐安安靜靜地躺在占雲巾掌心。

「謝謝你的新年紅包，琴狐小兵……」

「嗯？」聽得占雲巾話語停頓喚了自己，他反射性地應聲抬頭望了過去。

「這新年紅包，深得我意。」

話語中帶了幾分刻意的弦外之音，這讓琴狐好不容易壓下的緋紅又騰騰冒起。

「呃……這個……敝人……」

平常說話總是暢通無礙，如今到了這時候卻是說不完半句，琴狐有些惱地索性閉上嘴巴帶著點埋怨望著笑得一臉得意的罪魁禍首。

占雲巾看著琴狐似乎真有些生氣了，連忙收了過於放肆的神情，他將竹籃遞給琴狐。

看著琴狐接過竹籃後將手上東西穩妥地再放入竹籃裡，而他則是在琴狐望過來的視線下，慎而重之的將那只白狐收進衣袍。

「琴狐小兵。」

「嗯？」

「方才出門前我做了幾樣年菜，尚且以恆溫術定了熱度，不知可願賞臉？」

話刻意說得客氣，占雲巾卻是動作不客氣地拉著琴狐的手就往卜居瑞雪的方向走。

雖然在指尖碰上琴狐此刻已溫熱許多的手前有一瞬遲疑，他還是定了定心神地握住了。

幾乎就在瞬間，琴狐沒怎麼思考便也握緊了占雲巾交疊上來的手，加重了彼此交握的力道。

氣息雙雙一凝，步伐一滯，占雲巾走在前頭費了極大心神才穩住想要回身抱緊對方的衝動。

隨著步伐再啟，他們一前一後又走向了冷冽迎來的刺骨寒風中，越靠近卜居瑞雪時，天空開始降下綿密細雪，占雲巾透過雙手交握處運起內力渡了熱源予琴狐。

感應到對方無聲呵護的動作，他眉眼皆帶笑地看著前方為自己擋盡風雪的寬厚背影，又低頭看著如今在竹籃裡安穩坐臥的梅花鹿，他在心裡喃喃唸著──

我們來日方長啊，鹿巾。

＜全文完＞

─────

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一直是我很喜歡的一闕詞，喜歡到寫文的時候總會想要帶入一下，寫日月的時候是，寫鹿狐時又正巧碰上了農曆年節，雖然這闕詞所描寫的是元宵，但還是忍不住拿來用了一下。

真的覺得鹿狐這種會接唸詩詞的相處方式很可愛，而且是只要聽見琴狐唸了，不管身處什麼情況，占雲巾就是很自然地接了。

晚上就是除夕團圓夜了，在此以此文祝賀大家新年快樂！

[ 此帖被雪千瑩在2020-01-25 10:53重新編輯 ]

又名逄紫霙(主用)
落腳處紫鳶花上的霙 ☀ 噗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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