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9 【苍钗苍】天涯（首楼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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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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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

樓主發表於: 2023-07-09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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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9 【苍钗苍】天涯（首楼完结）

有打酱油的素素，狗血向，注意避雷

1.

       那个人是叶小钗在海边捡回来的。

       叶小钗会在黄昏时去海边，金色和红色的光交织，半轮红日映照，海水像天魔池的血。

       他沿着海边一直走，隐居之地静谧且寂寞，潮汐渐渐落了，潮湿的海岸线一退再退，被暴露行踪的沙蟹爬来爬去。

       然后叶小钗就看到了那个人。

       被浪潮推上海岸的先是浅棕的发，然后是染血的衣。叶小钗心里颤了下，这里的海浪经常会带来尸体。他快步上前，拨开贴在那人额前的发丝，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一双紧闭的眼、一道火红的纹。

       他看起来还还很年轻。

       叶小钗叹了口气，把他从水里拖了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看不清原来颜色了，可以想见他经历过一场大战。他手里握着剑，剑锋锐利清寒，叶小钗怎么都掰不开他的手指。他背起青年，冰凉的水汽浸着他的肩膀，向无名的墓地走过去。

       行至半程，那个人在他耳边发出轻细的呜咽。叶小钗停下脚步，伸出两指搭在他颈子上，不是错觉，指腹之下隐隐传来微弱脉动。

       他居然还活着。

       叶小钗侧过头，伏在他肩上的青年蹙起眉，泛着青紫的薄唇颤动，吐了口血出来。

       喜悦转瞬即逝，叶小钗向居住之所急急而奔，等到把人放在榻上，自己半幅衣袖已被鲜血染红。

       他身上有刀痕，有掌印，有在漂流中的撞击和擦伤，但这些都比不得内伤来得凶猛。叶小钗注视着他的脸，青年的呼吸在烛火里一点一点弱下去，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他救了他，断不能让他这样死了。

       叶小钗扣上门，向海岸的另一边奔去。

2.

       叶小钗的好友、神农医谱的作者素还真一脸凝重。

       这样的伤他没见过，应该说整个苦境都没人见过，他能做的也只是猜测着开方，下接近用毒的猛药，人事已尽，但听天命。

       素还真问叶小钗，你在哪里发现他的？

       叶小钗指向外面那片海。

       素还真又问叶小钗，如果我们治不好他，你待如何？

       叶小钗迟疑了下，换个方向指向墓地。

       素还真说我懂了，让我试试吧。

       素还真在这里待了七天。叶小钗不管素还真，却对他的伤号十分上心。药是他来喂，人是他来顾，就差日日更衣梳洗了。

       素还真调侃说你连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都不知道，怎么就这样执着，难道因为人家长得好看么？

       叶小钗摇摇头，他说不清为什么，但是这个人确实怪好看的。他手里攥着温凉的毛巾，细细擦去青年额角渗出的汗珠。汗水是凉的，他的手是凉的，好像怎么都暖不起来。

       素还真说第七天了，今夜凶险，你我都要小心慎重。你护好他心脉，万一不成……

       叶小钗转过身，去水盆里浸他的毛巾。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素还真开始施针。

       叶小钗扶起他，青年盘坐在床上，银针飞穴，真气游走，素还真引动毒流，暗沉的血从他唇角滴落。

       血色渐渐殷红。叶小钗指掌下的心脉顽强跳动，青年的剑被他放在桌子上，同样是武者，刀狂剑痴自然识得那是不世出的名器。

       能操控这柄剑的人，应该很坚韧很强大吧。

       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会被这样蓬勃的生命吸引。

3.

       他醒过来时，一切都是陌生的。

       朦胧视线里有人轻声走动，撩起床帘，在与他对视的那瞬发出一声惊呼。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他问，是你救了我吗？

       叶小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不太理解叶小钗的意思，就问，你不能说话？

       叶小钗确定地点了点头。

       他一点一点撑着身子坐起来，晕眩与疼痛刺激着他，叶小钗取来纸笔，不便交流的话，就全都写下来。

       叶小钗写，你从哪里来？

       他茫然地摇头。

       叶小钗把一块温润如玉的琥珀晶体交在他手里——那是他身上带着的、唯一温暖的东西。琥珀可以分开，一半写着“苍”，另一半写着“玄”。

       叶小钗写，它看起来很珍贵，是你的名字吗？

       他继续茫然地摇头。

       关于过去的经历与如何受伤化作混沌的影，在他脑海深处尖锐地叫嚣着不要触碰。他接过叶小钗递来的琥珀，紧紧握在掌心，明明是很温暖的东西，此刻却让他蜷起身子，仿佛与过去唯一的联结点只剩下痛苦。

       叶小钗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想起过去好像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他也没有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只能轻轻抚摸这人的背脊，想要捋顺记忆里的不平。青年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恢复平静，琥珀澄澈，如同他的眼瞳。

       叶小钗写了自己的名字给他看，又写道，那我就当你叫做苍吧。

       他点了点头，说好。

       ——和不能说话的人相处，叫什么名字好像都不太重要了。

4.

       苍恢复得很快，让叶小钗都觉得惊讶。

       他的底子好，不出半月就能重新执剑。

       剑是他原本握在手中的剑，被叶小钗检视过多次。

       剑身狭长，剑意古朴，剑上有两个篆字“白虹”。

       白虹没有鞘，苍大概想不起来他把白虹的剑鞘遗失在哪里了。

       把剑交还给苍的时候，叶小钗听到一句多谢。苍纤长眉眼低垂，温柔裹住肃杀，剑映着星月光芒，折射出如水清辉。

       苍出手舞剑，真气不顺，剑招仍在。叶小钗看着他走了十数招，竟看不出是哪门哪派。

       剑式未绝，舞剑的人却在中途停了下来。苍单膝跪地，以白虹撑住身子，又呕出一口鲜血。

       叶小钗拉起他，抢下剑，坚决地摇了摇头。

       苍抬手抹去唇角血迹，眼尾发红，神情有些恍惚。

       叶小钗写，你无恙否？

       苍闭上眼，说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5.

       伤者先行睡下，叶小钗收到一封飞信。他出门相迎，他的好友在门外等他。

       叶小钗比了一个手势，两人便在门外说话。

       素还真说，叶小钗，你有没有听说过道境玄宗？

       叶小钗摇头。

       素还真说，吾听闻，在你入魔之时，道境亦爆发大战，战况惨烈，苍或许就是来自道境。

       叶小钗写，那苍与赭道长应该师出同门？

       素还真说，这只是推测，现如今赭道长亦身死，恐怕无人可以证明苍之身份。

       叶小钗沉默不语。

       素还真说，好友，你确定仍要留他在此吗？

       叶小钗写，若真如此，吾不留他，他有何处可去？若非如此，吾已留他，无疑平添事端。

       素还真说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只管帮你就好了。

       叶小钗点头。

       他欠苍一个解释，至少，欠一个道歉。隐居实非本意，他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自己，却要先学会如何面对苍。

       素还真说，我有一法，或可尝试，不过要经他允诺才行。

       叶小钗写，好，我来说服他。

       素还真再来时带了琴。

       苍说劳烦你，请吧。

       素还真便凝神抚琴，奏的是道境古乐。苍闭目聆听，眉峰越蹙越紧。他狠狠按住太阳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哀鸣，几欲破空而出。待素还真收手，苍支着前额，早已陷入昏睡。

       叶小钗问，你怎会知道这曲？

       素还真说，唉，我是在赌啊。当年赭道长以元神相助墨道长时，墨道长奏的就是这一曲。

       叶小钗急促地啊了一声。

       素还真说，墨道长曾与我谈及道境，以苍修为，他应是……玄宗的六弦之首。

6.

       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道境玄宗是很辉煌的样子，梦里的道子们是很年轻的样子，他的师尊从道子之中选出极具天赋的六弦四奇，师尊的拂尘点着每个人，点到他的时候顿一下，他就莫名其妙又实至名归地成了六弦之首。

       梦里的六弦在海岸边的亭中抚琴，但无忧无虑的岁月美好又短暂，最后熟悉的天空也扭曲成无边黑暗。魔界的火与血延烧至道境，地气失衡，战神的锋刃下亡魂数不胜数，他们来不及为宗主感到悲伤，来不及为叛徒感到愤怒，一切就这样突兀地发生。他自封印中苏醒，向空中抛出琴，剑从琴中出鞘，弦音震荡海面，与水滴还有剑气编织成宏大的阵。

       拥有异色瞳孔的魔神玩味地看着他，抬起双手说了句不差，又叹息着说可惜，人类在神面前不堪一击。

       苍足踏八卦，傲然仰头，遥远天际阴云翻涌，北越天海开始下雨。

       他顶着狂风暴雨毫不畏惧地说是啊，我是赌命了，苍——向神请招。

7.

       素还真离开了，苍睡了很久，叶小钗坐在床前，似曾相识的往事纷至沓来。

       他也曾忘记过一些事，在他被伏婴师带进天魔池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终将为这些事付出代价。

       最后是素还真唤醒他。

       素还真说，你杀了墨道长。

       素还真说，我保不了你，你寻个地方，退隐去吧。

       素还真说，墨道长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赭道长也是。可惜入魔之人六亲不认，你……

       叶小钗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叶小钗抱着刀剑，背对素还真在地上写，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他沉浸在回忆里，甚至没有发现苍已经醒来、注视他很久了。

       苍说叶小钗。

       叶小钗转过头。

       苍坐起来，简单地束起发。他说我们出去看看海吧。

       叶小钗带着苍去海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天捡到他的地方。

       苍蹲下来，海岸仍是海岸，水已不是那片水，沙亦不是那捧沙。

       ——那他呢？失去怒沧与大半记忆，还算不算是他自己？

       叶小钗执剑在沙地上写字。

       叶小钗问，你真是自道境而来？

       苍亦在沙地上写字，道境不存，玄宗尚在。

       他们对视许久，海潮涌动，很快把那些写过字的痕迹冲掉了。

       叶小钗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他，可是他看见苍静默地负手而立，就什么问题都问不出口了。

       哪怕六弦之首有很深很重的孤寂，那也是无法被人打扰的孤寂。

       苍又说，叶小钗。

       叶小钗说啊？

       苍坚定地说，这几天，我要去中原找一个人。

8.

       苍短暂离开了一段时日，海边的小屋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叶小钗每天傍晚会收到信，信由银色的、术法化成的鸟带来送来。鸟落在他掌心，轻轻盈盈，羽毛蓬松，仿佛它真的拥有生命。

       鸟当然来自苍。这一次苍在信里写，一切安好，不日便归。

       叶小钗取下小小的竹筒，鸟就灵巧地飞走了。

       他因此产生奇妙的感觉。

       叶小钗不确定他和苍属于什么关系，但他确定苍不需要任何依赖。苍会做自己决定要做的事，以自己的方式了解新环境中的一切。

       哪怕他的内伤与功体尚未完全恢复的内伤和功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就像现在，苍单方面地告诉他不必担心，却并未期待他如何回应。

       叶小钗抬起头。他收起信，风吹进来，苍留下的鸟飞过海面。

       他无端惶恐，也许有一天，苍会像银色的鸟一样，越过地平线飞回道境，从此他们再不相见。

9.

       叶小钗夜晚时分回转，苍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

       叶小钗推开门，苍坐在桌前，手执一方干净的帕子，很仔细地擦拭他的剑。

       白虹锐利而不染血，但叶小钗能感觉到浓烈的血气从剑上传来。

       苍放下剑，白虹依然是没有鞘的白虹。

       怒沧琴不在，他本人就像是白虹的鞘，即使刚刚走出杀伐时刻，他的眼神依然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叶小钗沉默地看着他，他看起来气定神闲，没有受伤。

       苍笑了笑，说你多虑了，不过是……手刃一名叛徒而已。

       叶小钗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苍说这是很长很长的故事，如果你想听，如果我们有机会，我可以讲给你。

       叶小钗点了点头。

       这个人和素还真有点像，又和素还真完全不一样，他的情绪过于内敛，极致的内敛或压抑，会生出凡人勿近的冷漠。

       苍在意的则是叶小钗背上的刀与剑。

       ——刀名刀狂，剑曰剑痴。

       中原武林传说中的刀狂剑痴，注定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一步江湖无尽期，跟着这样的人，他们真正能安定下来么？

       有苍在的时候，他的茶壶里总是有泡好的茶。叶小钗转头去倒一杯，苍注视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淡去。

       他想起昭穆尊，隐姓埋名多年的公法庭之主，仍旧被自己找到了。他报了玄宗的仇，会不会有公法庭的人来报他的仇？

       他闭起眼，昭穆尊，不，是金鎏影的最后一句话仍旧回荡在他耳边。

       金鎏影把剑换了刀，他把琴换了剑，可是他们依然很快认出彼此，仿佛掩饰都懒得花费心思。

       金鎏影胸口血流如注，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是他多年来依旧无法跨越的天堑。他倒下，别过头看玄宗门前花树，月华落英缤纷，仿佛预示着盛极必衰的繁荣。他咬牙切齿地说吾对你与玄宗的恨意，永远不会消失。

       ——好像他同意与自己约战，就只为了走向这个结局、说出这句话。

       苍垂下剑尖，一手揽起同修尸身，卸掉术法，直奔混沌岩池而去。

       叶小钗递过一杯茶，茶杯放在桌面，茶汤无波澜，道者的眼瞳却有波澜。

       尽管只有一瞬，短暂得恍惚，像是错觉。

       苍说多谢。

       叶小钗听到一声叹息。

       苍握着杯子，杯中映着半弯残月。他泼出小半杯茶水，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茶泡得久，便泛出苦涩味道，留在唇齿之间久久不去。

       以前的茶味不是这样的，道者的心境也不是这样的。

       叶小钗放下茶杯，听见苍黯然说昔日玄宗六弦四奇，现在只余吾一人了。

10.

       素还真的家里竟然没有素还真。

       苍抱着琴，茫然站在素还真的房间里。

       琴是七日之前他向素还真借的，虽非惯用的怒沧，弹奏的曲未变，奏者的气势亦未变。

       素还真通常不会失约，除非……他遇到了什么严重的事。

       苍将琴放回台案，一只戳着信的飞镖穿过窗纸，钉在木柜上，镖尾微微颤动。

       苍取下信，眸光渐冷。

       他在信上加了几个字，拈指为咒，唤出银色的鸟，让它把信送到叶小钗手上。

       苍缚好剑，步向信中所写之处。

11.

       冷月峡夜色清寒，苍很快等到叶小钗，也很快等到前后夹击的敌人。

       邪灵桀桀冷笑，叶小钗刀剑齐出，与苍配合默契，一时占尽上风。见神患与杀僧讨不到便宜，隐于暗处的阎王锁握紧镰刀，向苍接近过去。

       阎王锁形如鬼魅，手持索命长镰，刀风无声无息，待到发觉他近身，早已为时已晚。

       苍挥掌疾退，仍未躲过直抵胸口的一刀，当即血溅五步，几欲不支。

       叶小钗急急奔来，将道者护在自己臂弯之内。局面瞬间逆转，无尽邪灵与血榜杀手同时进逼，叶小钗挺身相护，挡下致命杀招，却也倒落尘埃，胸口亦是血气翻涌。

       在他身后，苍抹去唇角血迹倚剑起身，杀意炽盛，沉声喝道，是你们逼苍。

       叶小钗心一沉，只见苍将白虹掷向天空，道门阵术随之开启。剑气与地气之间，道者衣袂翻飞，清冽又决绝。

       苍说叶小钗，快入阵！

       叶小钗刀剑戳地，死命摇头。

       苍说来不及了，入阵啊！

       叶小钗眸光仍然犹疑。

       苍不待他答应，果断挥出右手，扬起的水袖卷住叶小钗往回拖，叶小钗啊了一声，似是担忧苍的状况；待到了近前，又被苍一脚踹进阵里。

       苍挺尽余力放出玄宗禁式，叶小钗以刀剑双流退敌，术法光芒将他们隔绝在战团外，叶小钗趁机抓住苍的手臂脱出重围，一路将二人带回天之海。

       还是托大了些。

       阎王锁那刀深可见骨，血流如注。苍额上渗出冷汗，眼前一阵发黑。他被叶小钗按在床上，连半分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叶小钗翻箱倒柜，翻出纱布捆住他伤口，又倒了些药粉上去。苍索性全交叶小钗处理，相识以来，还没见过这人如此焦虑慌张的样子。

       ——为什么救我？

       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活到今天。就当是……一命还一命吧。

       ——我不值得……

       苍没有再回答。他闭上眼，似已陷入沉睡，叶小钗听着他呼吸声，双手慢慢攥成拳，坐在近旁以同样的节奏调息。

12.

       素还真脱险之后，苍亦寻回了他的琴，看在叶小钗眼里，颇有些双喜临门的感觉。

       但怒沧琴弦尽断，琴柱亦毁，苍抚过琴面，指尖微微颤抖。

       苍说多谢你了，替我挡去一劫。

       他抱琴入怀，白虹归鞘，道者终于完整。

       叶小钗写，苦境应有修琴之物。

       苍说是啊，我又要外出，你且珍重。

       叶小钗点点头，那意思是，你也一样。

       苍迈出门槛，玄紫道袍的飘带被海风扬起。

       叶小钗经常见他离去，也经常见他背影。道者身形修长，似要缥缈登仙而去，却因种种凡尘俗事困在此时此地。

       而这一刻，叶小钗强烈地觉得，他能见到苍的时日，已接近尾声了。

13.

       六弦之首不仅精于琴技，亦精于斫琴之术。

       苍低着头为他的琴续上琴弦，调好琴音，将琴至于膝头，拨出一连串清响。

       苍说你想听什么，我弹与你听。

       叶小钗摇摇头，摊开手，意思是我不大懂，你弹什么都好。

       苍说那我便随意了，许久不碰，恐怕手生，你多担待。

       叶小钗连续听了数日，怒沧似洪涛，似惊雷，可堪杀伐，可造生机。

       琴音如梦，只怕梦有醒时，但梦醒时分终会来临。

       那日苍手中的曲叶小钗似曾相识，他努力回想，终于在中途省起——

       是为了助苍恢复记忆时素还真弹过的那一曲，也是他口中墨道长弹过的那一曲。

       叶小钗静默地听苍抚琴，最后一个泛音悠长地荡开，苍在泛音的余韵里按住了琴弦。

       琴曲戛然而止。

       叶小钗感到不安。

       苍说，叶小钗，我去过天魔池了。

       叶小钗垂头不语。

       苍说，我看到了你。

       叶小钗写，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知道我杀了他。

       苍说，墨尘音，你记住，他叫墨尘音。

       叶小钗点了点头。

       叶小钗写，你要我以命相抵，或一臂偿还，或其他任何代价……叶小钗都无怨无悔。

       苍勾起唇角，他是在笑，但道者狭长的眼中毫无笑意。

       他说吾不要那些，吾要与你倾力一战。

       叶小钗怔住。

       他跟着苍来到海边。

       苍一拍怒沧琴，琴身翻腾，白虹出鞘。琴被搁置一旁，他以拂尘卷起剑柄。叶小钗学着他的样子卸下剑放在琴旁，只将刀握在手里。

       苍说你不用剑吗？

       叶小钗摇头。

       赎罪之刀与逼命之剑铿锵相逢，他们酣战，过千百招，从正午到月上中天。刀气剑气水气怒气卷作一处浩然激荡，叶小钗想，原来苍也有这样的时候，走出两难境地，任自己被情绪裹挟，不再平静淡漠。

       苍问，你有没有同修？你知道那是吾最挂心的小师弟吗？

       苍问，你可知道赭杉军为何身死？他为何要平白无故去找孽角？

       叶小钗无法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只一味拆招。刀势本霸气，但他有愧在先，气势上弱去几分，便显得剑势咄咄逼人，稍不留意，身上就会多一道伤口。

       白虹停在他颈侧半寸。苍毫不留情，剑气自刃锋涌上，昊光冲天，亮如白昼，叶小钗有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武者的本能让他扬手挥刀，剑锋刺中了什么，拔出时带了蓬缠绵的血。

       叶小钗啊了一声，扔下了刀。

       刀深深插进岸边的沙滩。

       他恢复视觉，白虹在他面前跌落入海。

       苍仰面跌进水里。

       叶小钗跪倒，肩膀伤处血流如注，染红一片海水。他不管不顾，膝行数步试图拉起苍，却被苍一根一根掰开手指。

       苍说叶小钗，吾之天命早已终结，玄宗不会再有人找你寻仇。

       苍说你从海里找见我，便让我从海里离开吧。

       叶小钗一阵恍惚，没有听到苍低声念了些什么。

       道者像一只鹤化光远去，等他回神，手里只剩下一捧紫色的飘带。

14.

       叶小钗没有从苍那里听到的故事，很久之后他从素还真那里听到了。

       关于天魔池的前世今生，关于年轻道子玉石俱焚般的送神之战，关于道境玄宗义不容辞的阻魔天命。

       那时他已重入江湖，又染一身风霜，未踏足过道境，也再没有见过苍。

       素还真说好友啊，你还记得天之海么？传说北越天海有两境通道，能直抵天之海呢。

       叶小钗点点头，仰头饮尽一杯茶。

       素还真泡的茶比苍那天泡的还要苦，是他现下的心境。

       他当然记得。

       月色沉静似水，道者缥缈如梦，天海之滨，天涯无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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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E.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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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顺序魔改如下：

       金鎏影背叛，杀翠山行、白雪飘，携紫荆衣跑路→赭杉军入魔→墨尘音带赭杉军出走→朱武杀玄宗宗主→苍封印朱武和道境→封印松动→弃天帝、伏婴师、苍破封，伏婴师重建天魔池，叶小钗入魔→叶小钗杀墨尘音，赭杉军杀伏婴师→孽角杀赭杉军→苍试图自杀式送弃天帝归天→素还真救回叶小钗，叶小钗在海边退隐→苍弃两败俱伤，弃天帝返回六天，苍失忆，被钗捡到→钗素治苍，素警告钗→苍恢复，杀金鎏影、寻孽角→苍与叶小钗一战泯恩仇，应该是he啦

重度鬼故事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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