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6.04 【梁莫】三生（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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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1-06-04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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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04 【梁莫】三生（短篇集）

转世线系列。
暂定为三篇，三篇为完整一大篇。

目录：
1F-【前】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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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06-04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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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三生》

　　一条河。
　　
　　河边有块半人高的石头。
　　
　　石头上坐着一个人。
　　
　　他逆着光，保持着微仰头虚望着远方的姿态，一动不动。夜间，河上起了雾气，远望着，这个坐在石头上的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切。风起，头冠上的穗子在风中摇晃，这才让他显出一丝生气，却似乎又更加恍惚。衣袂、袍袖轻动，原本被衣服遮住的石头露出一点红色，是字，却看不出是什么字。
　　
　　他也不知道在此处坐了多久。
　　
　　周围过于安静。没有虫鸣鸟叫，只有一点幽幽的流水声，以及偶尔风刮过树叶的声音。他感受不到时序的转变，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偶尔能闻到草木的香味，有时什么都闻不到。
　　
　　他的双眼覆着一条紫色丝带，绕过耳后，在脑后打了个非常漂亮的蝴蝶结。
　　
　　他看不见。
　　
　　石头边靠着一根用木头削成的手杖，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也许是自己做的，也许是他人馈赠。其实这根手杖现在很少使用，周围他已经走遍，哪里有石头，哪里有树木，早已记在心中，而手杖，只是习惯带在身边。这是在此处，极少数的，属于他的东西。
　　
　　他亦忘了为何要坐在此处了。
　　
　　眼前一片混沌，混杂一点紫，一点幽微的光透到眼底，此时是白日吗？亦或者是个圆月之夜？
　　
　　忽然，远处响起了“沙沙”声，是脚步踩在地上的声音。他猛然一惊，从神游中回过神来——来人的脚步声带着犹疑却又稳重，一种熟悉的感觉翻涌上心头，瞬间冲开他的记忆宝盒，过往种种如扑面而来，让他一时喘不过气来。他的手微微一抬，衣袖拂过座下的石头，石头上的字立即消失了。
　　
　　远处的人，终于走近，最终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不清又勉强看得清。他见到雾中的那个背影影影绰绰，似乎有些慌乱。眼前的这些，真切，又如同做梦。
　　
　　他有些不敢走近了。
　　
　　坐在石头上的人听到背后的人停下，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率先开口道：“梁皇无忌。”
　　
　　梁皇无忌听到久违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愣了愣，小心开口道：“莫前尘。”
　　
　　“是我。”莫前尘起身向梁皇无忌走去，却未带着手杖，虽然此地已熟，但对一个差不多失明的人来说，像正常人那般走路还是有些困难。
　　
　　梁皇无忌这才注意到莫前尘眼睛上绑着丝带：“二师弟！”他赶忙去扶莫前尘，却被莫前尘轻轻挣脱了。
　　
　　“你的眼睛……”梁皇无忌的手刚要触碰到莫前尘的眼睛，又被莫前尘准确避过。
　　
　　莫前尘后退一步，淡淡道：“大师兄不必担忧，不是什么大事，我已习惯。”他转过身，“在此处呆了许久，我很好奇这里的环境。”说到这里一顿，“难得见面，不如让大师兄替我导游。”
　　
　　在莫前尘转过身的瞬间，梁皇无忌见到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非常完美的蝴蝶结。他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蝴蝶结，在风的吹拂下，似乎可以展翅飞走。
　　
　　梁皇无忌的心一沉。
　　
　　何为“完美”？刹那间他便明白莫前尘云淡风轻的口吻中“许久”是何意味。
　　
　　“大师兄？”
　　
　　梁皇无忌上前扶住莫前尘：“不要拒绝。”
　　
　　“嗯。”
　　
　　梁皇无忌带着莫前尘来到河边：“你身前是一条河。”
　　
　　“什么样子？”
　　
　　梁皇无忌放眼望去，虽然有雾看不真切，但还是隐约看到了一座桥。“很宽，望不到对面；也很长，看不到尽头。河上有座桥，二师弟去过对面吗？”
　　
　　莫前尘“咦”一声：“并未。我也从未走到过桥边。”
　　
　　桥离得并不远，莫前尘没有理由没走到过桥边，梁皇无忌心生疑窦，但并未说出。原本想和莫前尘一起去看看，但心下有些不安，隐隐猜到那座桥是何渊源，便未提。
　　
　　梁皇无忌故意将莫前尘带偏，走了一段路之后：“这里有一棵树。”梁皇无忌轻握着莫前尘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在树干上，“非常大的一棵银杏，也许活过上千年了。”
　　
　　“树叶是什么颜色？”
　　
　　梁皇无忌剑指凌空一划，空中晃悠悠落下一片银杏叶。他又摊开莫前尘的另外一只手，莫前尘只觉手中有什么一落，身边有人道：“金黄色。”
　　
　　“此处的树没有落叶，我从来不知道这里原来还有一棵银杏。”
　　
　　梁皇无忌并未搭话。他仰头看着身前这棵庞然大物——它的主干笔直，离地最近的枝干也在一丈之外，难怪莫前尘从未摸到过它的树叶。满树金黄树叶的银杏可谓之壮观，在这种有雾的天气中，竟有一种黄金塔高耸入云的错觉。但在这里呆了许久光阴的莫前尘看不见。
　　
　　莫前尘手握银杏叶，听了会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他似乎猜到了梁皇无忌的想法：“大师兄，我很满足。”他小心收起银杏叶，率先转身往前走，“我记得在这个方向闻到过花香。”
　　
　　梁皇无忌牵过莫前尘，走到花丛前：“是昙花，已经谢了。”
　　
　　“第一次闻到花香的时候，我很好奇，结果手扎到几根刺。我以为是仙人掌，没想到摸错了。”
　　
　　失明之人比一般人的嗅觉要灵敏，梁皇无忌问道：“二师弟第一次闻到花香是什么时候？”
　　
　　“也许是刚来的时候，那时候还不习惯。”莫前尘岔开话题，“大师兄，现在是夜晚吗？”
　　
　　“是。”
　　
　　“原来夜晚是这个样子。现在天上是什么样？”
　　
　　梁皇无忌与莫前尘一起抬头看着天上，此时雾气渐渐散去，天上群星闪耀。“圆月，群星。”
　　
　　“大师兄不要偷懒。有北斗七星吗？”
　　
　　“有。”
　　
　　“南方什么样子？看得见参宿吗？”
　　
　　梁皇无忌看完北天又看南天，只见正南挂有三颗十分耀眼的星星，他晃了会神才道：“有。”
　　
　　“正南？”
　　
　　“是。”
　　
　　“三星正南，就要过年。大师兄，快要过年了吗？”莫前尘说到这里有些高兴。
　　
　　梁皇无忌沉默了一会：“二师弟，你为何问我参宿，而不是商宿？”
　　
　　“昙花许久没开了，我想可能是过了花期。”莫前尘缓缓往前走去，“那现在可能是冬春季，正是参宿的时节。”他停下脚步，仰头对着参宿的方向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言罢，回头一笑。
　　
　　“许久未见你这般笑容。”
　　
　　“大师兄总惹我生气。”
　　
　　“抱歉。”
　　
　　莫前尘往银杏树的方向走，这次梁皇无忌并未帮扶，他缀在莫前尘身后轻声地问了一句：“你……寂寞吗？”声如蚊呐，莫前尘却听得一清二楚。莫前尘并未回答，他知道，这句话问的是他，也不只是他。
　　
　　“我们身上肩负重任，如今我已逍遥，也未必是坏事。先离开的人，总是要洒脱一些，后离开的人……”莫前尘脚步一顿，“大师兄，我却希望你能一直活下去。”
　　
　　梁皇无忌脚步跟着一顿：“我知道。”
　　
　　莫前尘回过身来，准确走到梁皇无忌身前：“大师兄，你有多久没有真心笑过？”
　　
　　“我如何……”
　　
　　莫前尘摸索着握住梁皇无忌的手，抬到心口的高度：“梁皇无忌。”他低下头，冰冷、颤抖的双唇触在温热的手背上，梁皇无忌随即浑身一抖，这一吻如寒冰刺入心中。莫前尘抬头，尽管他看不见，但还是保持着与梁皇无忌对视的姿态，他努力从一片混沌中去找寻熟悉身影，可除了目中的那一点点紫，什么也抓不到。“这样，是否能换你一个真心的笑容？”
　　
　　梁皇无忌遍体生寒，极尽克制才没有打颤：“莫前尘。”
　　
　　“众师兄弟中，你我相处时间最长，大师兄，我们谁也骗不了谁。”
　　
　　“你的举动，令我害怕。我怕这是一场梦，梦过一场，便是诀别。我经历过一次，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二师弟……”梁皇无忌望着远处的那座桥，“莫前尘，我一定会找到你。”
　　
　　莫前尘微微一笑：“梁皇无忌，我等你来。我不会食言。”
　　
　　梁皇无忌跟着一笑：“我该走了。”
　　
　　“恩。”莫前尘松手，“大师兄总算笑了。外面现在是什么季节？”
　　
　　“夏。”
　　
　　“那我们夏日再见。”
　　
　　梁皇无忌走了，毫不留恋。
　　
　　莫前尘摸索着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下，微微仰起头。缚眼的丝带突然滑落，落地瞬间，散作一蓬紫色的雾，渐渐消散了。
　　
　　他缓缓睁开眼。一双血红的眼睛，望着璀璨星空。
　　
　　他却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混沌的血红，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
　　
　　这便是夜晚的感觉。
　　
　　莫前尘的心情很好。甚至有一瞬间，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他“看”了很久的星星，若以人间的时间来算，也许该日出了。
　　
　　但是这里没有。
　　
　　这里只有夜晚，永远只有夜晚。
　　
　　莫前尘的身影渐渐恍惚。似是一副画，墨水在遇水之后变得模糊不清，渐渐淡去。这时河上又起雾了，莫前尘的身影在雾中显得更加稀薄。突然，石头上红光大作，一道紫光一闪，莫前尘彻底消失不见，石头上赫然出现“三生石”三个红色的大字。“三生石”之下还有“莫前尘”三个小字，只是一闪便没了踪影。
　　
　　一片银杏叶晃悠悠落了地。
　　
　　一根手杖倚在石头旁，如同几十年前一样。
　　
　　***
　　
　　“先生，先生？”
　　
　　梁皇无忌醒过来时，眼前是一个六七岁童子的脸，面色焦急。童子见梁皇无忌醒来，舒了一口气：“先生终于醒了。”
　　
　　刚醒过来的梁皇无忌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四下观望，这才想起他是来灵隐寺来游览，什么时候失去知觉他已不记得。他背靠一块石头，此时站起来，拱手道谢：“我已无碍，多谢小公子仗义相助。”
　　
　　童子眼前突然一亮，却是指着梁皇无忌身后的石头：“字！”
　　
　　梁皇无忌回头也是一惊，他记得这块石头上是没有字的。石头上写着这样一首诗——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
　　
　　　　　　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姻缘恐断肠。
　　
　　　　　　吴越山川寻已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童子一字一字跟着念完，感叹：“原来这就是三生石吗？”
　　
　　梁皇无忌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他的手在宽大的袖中颤抖，紧握住的双拳，掌中慢慢沁出血来。
　　
　　“啊！”童子惊呼一声，“我得走了，我阿妈刚生了小弟，我要去寺里还愿。”
　　
　　梁皇无忌这才从情绪中缓过来，极力压住不太平稳的声音：“小公子留步。”他从衣襟中掏出一块玉佩，交到童子手中：“感谢小公子救命之恩，也祝福小公子之小弟聪颖康健。”
　　
　　童子捧着玉佩：“送给我小弟的吗？”
　　
　　梁皇无忌有些歉意：“任由小公子处置。在下身无长物，只有这块玉佩能赠你。”话语一顿，“既然小公子来还愿，为何此时在莲花峰？”
　　
　　童子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了，要将玉佩还给梁皇无忌：“先生身无长物，那我收下这块玉佩就不合适了。至于我为什么在莲花峰，咳，天机不可泄露。”
　　
　　梁皇无忌点了点头，当是童子贪玩，道：“无妨，于我不过身外之物。”言罢，不等童子言语，便转身离去了。
　　
　　童子看着红衣华服的奇怪先生离去，见他一会步履匆匆，一会游移不定，一会又坚定异常，在终于不见了人影之后，收好玉佩，也往灵隐寺内奔去了。
　　
　　-END-
　　
　　于20191209
　　
　　---
　　

注：
　　
　　“人生不相见”这几句出自杜甫《赠卫八处士》。
　　
　　“三生石上旧精魂”这首诗选自唐袁郊《甘泽谣·圆观》，在苏东坡《僧圆泽传》中也有此诗。（和尚的名字，一说圆观，一说圆泽。）“惭愧故人远相访”这句中的“故人”还有一种说法是“情人”，具体的考据我没做，最后考虑还是用了“故人”二字。
　　
　　灵隐寺的那块三生石（近法镜寺），有一面刻的《唐圆泽和尚·三生石迹》的碑文，不是“三生石上旧精魂”这首诗，仔细读了下这首诗，隐约觉得很贴，化用一下，不要被我误导。
　　
　　河的名字我没写，可以猜一下它的名字233～传说中的三生石就立在它的旁边。（然后可以往细思恐极的方向脑补一下（不是
　　
　　没错！在传说与现实中，存在好多三生石，这里是两处共鸣，打开了一条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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