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02 【酒琴】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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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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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

樓主發表於: 2021-01-03 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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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2 【酒琴】迷惘

【1】

他醒来时身处一片山林。

四周尽是浓郁的绿色，除了偶尔的鸟鸣再无别的声音。

我是谁？

他在原地思索，记忆却一片空白，仿佛身处茫茫雾中，看什么也看不真切，只有斑驳的色块一闪一闪，变成无数碎片，最终汇聚成一个名字。

逍遥游。

原来我叫逍遥游——他这么想着，从地上站起身来，脚步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无声无息，连地上一片落叶都踩不响。

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

他在荒无人烟的山林小路上慢慢走着，只觉眼前景物分外熟悉，却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脚下的路一点点宽敞起来，渐渐有了人类活动的痕迹，不知走了多久，逍遥游看见不远处有人正在靠近，脑海中还没想出称呼，身体却已经先一步问起了路：“兄台，请问这是何处？”

【2】

在溪水里洗净了身上暗红的污渍，逍遥游脑海中尽是樵夫惊恐的表情和逃命似的背影，他顺着那人的目光向自己身上看去，只看到满目刺眼的红。

原来这样的痕迹会吓到人。

【3】

“跟我们走一趟。”

两个年轻人严肃地站在他对面，手里拿了一副镣铐，说是有人报案，这边有个披头散发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在附近游荡。

原来他们说的鬼鬼祟祟的人是我吗？

逍遥游茫然的把手伸出去，在触碰到镣铐的前一秒，他的手被人拍开了。

【4】

千金少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见到道域头号危险分子那张脸的瞬间，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救两个弟子的性命。

随便寻个理由将不明所以的弟子支开后，他就看到这人茫然的表情——就好像不认得自己似的。

你以为摆出这个表情我就会认错你吗？千金少带着点不忿的情绪想，又不得不认清自己必须面对这人的事实：“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等人拒绝，他便拽着逍遥游的手腕往山下走，将手里的酒囊挂回腰间，半点不见外地往逍遥游没有温度的脉门上一捏，企图控制住这个大麻烦。

然而探查的结果却让人背后一凉。

【5】

救命。

冷汗瞬间布满全身，千金少的脚步却一刻都没敢停，连呼吸都稳得让他自己不敢相信。

没有脉息。

怎会没有脉息。

千金少都做好被逍遥游一掌挡住或者干脆翻脸打起来的准备了，但这个结果却让他在这秋老虎还很嚣张的季节里感觉被当头一盆冰水浇下，冻得人心肝都僵在了一处。

【6】

“你……？”逍遥游疑惑地看着身前这个面色发白的年轻人，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连捏着自己手腕的力度都松了几分。

“拜托你先别说话。”

千金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带着逍遥游一路狂奔，刻意绕过人多的地方，捡着后山小道绕圈，最后猛地打开属于宗主小院的门又狠狠关上。

但是心跳直奔二百八的千金少却忽略了后山小树林里另一道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我好像见鬼了。”

戚寒雨用恍惚的语气跟小伙伴说。

【7】

寒凉秋风扫过，吹起一地泛黄的枯叶，却吹不动对面之人的一片衣角。

千金少扶着膝盖喘匀了气，终于得空能好好把逍遥游打量一番。方才只注意到这人白的过分的一张脸，却忽略了他身上的各种细节：比如长衫遮掩下只能看到一只鞋尖的脚，披散着并未束冠的长发，还有衣襟边角和胸口处的破损——他还记得啸穹在这人衣服上划过的位置，另一道位于心口的破损也不知晓是谁造成的，反正一看就看就很凶险。

然而逍遥游身上最触目惊心的却是脖子上因为方才剧烈运动而从衣襟中露出来的一道狰狞伤口。

千金少在脑海里比划了一下那个位置，那个深度。

干净利落，必死无疑。

再看一下这位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只是散了个步的模样。

【8】

破案了，这人就是逍遥游——死不瞑目版本。

可不是不用喘气嘛。

千金少苦中作乐地想。

鬼喘什么气。

哈哈。

你妈个大蛤蟆。

【9】

千金少抖着手从腰间解下酒囊，习惯性地喝了口酒压压惊，却看到面前这鬼直勾勾地盯着他。

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的酒囊。

屋中静默片刻，千金少犹豫半天，咂摸了一下嘴里的味道，把酒囊推向逍遥游。

“要不，你也来一口？”

【10】

“是酒。”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千金少懵了一下，他看向逍遥游，却发现逍遥游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去。

“是酒。”

逍遥游又重复一遍，空白的记忆有了变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些熟悉的画面。“我和他在饮酒。”他恍惚地眨了眨眼：“他叫……”

那三个字涌到嘴边，脱口而出。

“浪飘萍。”

好，又破一案。

千金少心里突然松了口气，很莫名其妙，又没有由来地放下心。

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萍叔——————

【11】

浪飘萍冲进刀宗后院的时候，被千金少一副看到救星似的狗狗眼震了一下，以至于第二眼才看到边上坐着的那个人——正是那个曾和他相处了大半辈子的挚友。

挚友。

这两个字混着酒，顺着舌根泛起苦涩的味道。

浪飘萍看见那人安安静静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茫然。

是的，茫然——尽管两人把挚友范围内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都做了个遍，他见过逍遥游欢喜的的悲痛的的还有失神的各种表情，却独独没见过茫然出现在他的脸上。

现在他见到了。

在逍遥游死后。

【12】

酒葫芦落地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无声的庭院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逍遥游一早就注意到从门外冲进来的这个人，尽管记忆仍是一片空白，他却直觉性地意识到，只要跟着这人，达成一个条件，他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是你。”

逍遥游笃定地说道，他忽然觉得手下缺了些什么，尽管脑海中的记忆还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手指却已先于意识动了一动。

浪飘萍在他面前看得真切，那分明是拨弦的动作。

“你就是，浪飘萍。”

他听见逍遥游如是说。

【13】

时隔几个月，四宗的核心人员又聚在了一起。

气氛其实相当尴尬。

刨去还算是个孩子的飞渊——浪飘萍，颢天玄宿，和已经肉眼可见变得憔悴的千金少，三个经历的风雨绝不算少的长辈，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其实沉默的只有浪飘萍一个，严格来说另外几个人只是属于陪跑的。颢天玄宿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递给千金少一个眼神，示意他说点什么。

一旁稳重了许多的飞渊见此，也正了正身子看向事件的第一受害者千金少。

千金少被看的没法，只能硬着头皮把事情始末描述一遍，末了看向浪飘萍：“萍叔，他这情况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道理他都懂，虽然死不瞑目心愿未了之类的理由在道域老掉牙的手稿里都有记载，人鬼情未了更是永恒的话本子题材，但知道是一回事，亲身遇到这种桥段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好吗？！

【14】

“是我负了他。”

好半天，浪飘萍才憋出来这么一句。

此话一出，颢天玄宿嘴里一口茶好悬没再吐回茶杯去，飞渊更是捂着心口直接萎顿在了座椅上，只有千金少还是如刚才一般皱着脸。

谁要听你们的爱恨情仇啊！

千金少在心里呐喊，现在重点难道不是赶紧把这位送走吗？

他面上有些绷不住了，整个人看起来气急败坏地好像要怒吼两声似的。还是坐在旁边的颢天玄宿拉了他一把，开口道：“既然原因简洁明了，好好解决就是了。”说罢看向浪飘萍：“既然逍遥游是来找你的，那么我想这事大概也只有你能解决。”

那么问题来了。

四个人面面相觑。

逍遥游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呢。

【15】

总不能是杀尽天下墨家人。

颢天玄宿拨弄着杯中的茶沫子，心态相当平和。他对逍遥游知道的不多，但好歹是对手了那么久，事后多少也了解了这人的脾气。

显然，逍遥游虽身死，但风评犹在。

“那我们为什么不问问他本人呢？”

飞渊快乐地提议，她活泼地举着手的样子就像学堂里的学生，然而参与的事却是学生接触不到的：“我们在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还什么都没讨论出来馁。”

【16】

你可真是个小天才啊，飞渊。

千金少绝望地搓了把脸：“行，我叫他过来。”

爱怎样就怎样吧，他万念俱灰的想，我为什么不能当一条快乐的来福呢。

【17】

逍遥游是飘着进来的。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且似乎没有全尸后，他就不再做没什么用处的走路动作，而是直接平移着到处活动了。

显然，这种移动方式又给千金少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在看到千金少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的时候，逍遥游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告诉这个年轻人，其实不用开门叫他这么麻烦，在屋里喊一声就行了——他可以穿墙。

【18】

“我并无过往记忆。”

继浪飘萍也被自己的移动方式噎住后，逍遥游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线索：“我只觉得自己只要找到一个人，到某个地方做一件事，就可以永远地沉眠。”他叹了口气：“现在只找到了人，然而要去哪里，去做什么，我一概不知。”

这可真是幻了，飞渊想。

即使忘记了一切也要再回来找你完成未了的心愿——这是什么神仙情谊啊！！！

脑回路清奇的少女嘴角带着奇怪的笑容大声道：“放心吧前辈！我一定让你实现愿望！”

也不知小丫头到底脑补了什么。

“……多谢？”逍遥游顶着一脑袋问号回道。

【19】

所以找回记忆来这种深山老林做什么？

逍遥游被浪飘萍一路拉到自己最初醒来的地方，茫然地眨了眨眼，问道。

“这里是遥山远水。”是你花了十年布置的地方。

浪飘萍猛灌了口酒，苦笑一声：“我此前最后一次见你，也是这个地方。”就算无常元帅只是一道化身，但也仍是逍遥游的一部分。

“怪不得我是在这醒来。”逍遥游环顾周围，却只有满心惆怅：“我能感受到模糊的、坚定的情绪，却无法想起任何一点关于此处的回忆。”

他摇摇头，转身向山下走去：“看来不是此处。”

【20】

不是此处，又能是哪呢？

浪飘萍绞尽脑汁地回想从前记忆深刻的地方：无非就是学宗某个可以偷懒的角落、七雅平日聚会的庭院、内战中差点殒命的树林——还有明昭晞。

但这些全都只能引起逍遥游或平淡或剧烈的内心波动，仿佛是雾里看花一般，只有模糊的印象，却无法让他生出【就是这里】的感觉。

【21】

逍遥游站在草亭中，面前石桌上放着一把据说是自己以前从不离身的琴。

明明一点记忆都没有，手指却能在碰到琴弦的瞬间奏出流畅的音符，逍遥游任由手上动作着，忽然感觉到一阵突兀的困意。

意识逐渐陷入模糊，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体内缓缓渗出去，然而弹琴的动作却仍在继续，连琴音都没颤一下。

浪飘萍回来便只看见逍遥游背对着他的身影。

【22】

“逍遥游？”

周身的温度似乎有些冷。

浪飘萍感觉到亿点不对劲。

老酒鬼蹑手蹑脚走上前拍了拍逍遥游的肩，却摸到了一手粘腻。

有铁锈味钻入鼻腔。

浪飘萍抬起手，手心里是殷红的液体。

【23】

“……”

是谁？

“………………”

谁在叫我。

逍遥游置身一片黑暗中，耳边似乎有谁一直在呼唤他，那声音紧张极了，可他却想不出这熟悉的感觉来自哪里。

面前出现了一道光门。

柔和的光芒照射到身上十分温暖，让人不自觉迈开步子向那道门走去，意识迷蒙间他的身体离那道门越来越近，手掌眼看就要触碰到那道门。

“你是不是要带我一起走啊？”

耳边的声音突然清晰了起来。

【24】

浪飘萍很头疼。

面前的逍遥游双目无神，不知在看向哪里，身上的伤口不断向外渗着血，将那身还算干净体面的衣服染得腥红。

“好友，好友，浪飘萍……”

翻来覆去，他嘴里只有这么一句，任浪飘萍怎么应答都毫无反应。

月亮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更衬得明昭晞鬼气森森起来——明明是以光明予名的地方，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变成这样。

浪飘萍无奈地灌了口酒，用半开玩笑的口气问面前的鬼魂：“你是不是要带我一起走啊？”

一直没反应的逍遥游终于换了句话重复。

“你要活着。”

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滴到地上消失不见，浪飘萍的肩膀逍遥游摁住，动弹不得，但他分明看见那双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丝毫焦距。

“你要活着——”

那声音哀戚极了，仿佛说这句话只是执念使然一般，连一点最基本的理智都不复存在。

浪飘萍无语凝噎。

他发现自己此刻竟不知该如何面对逍遥游。

沉默半晌，他最终颓唐地拍了拍逍遥游摁在自己肩上的手：“是，你说得对，我要活着，老酒鬼得好好活着……”

连你的那份也一起。

好好活着。

【25】

“逍遥游的魂力正在慢慢消散。”

颢天玄宿叹息道。

千金少看着颢天玄宿和浪飘萍的叹息很是不解。“那不是很好？这样他不就可以去仙山转生了吗？”

“那不一样。”浪飘萍手上用力，可怜的酒葫芦被捏的吱嘎作响：“执念深重的魂魄都会有魂力消耗，在力量耗尽之前释怀，便能轮回转世，若是魂力消耗一空时还未了结心愿，他就会魂飞魄散。”再无将来。

“浑身浴血才是他死前的真实模样，我们之前见到的不过是为了维持正常用魂力构造出来的幻象。”颢天玄宿接着话茬说下去，果不其然又见到千金少蔫头蔫脑的表情：“那这怎么办？”

问得好。

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26】

浪飘萍开始带着逍遥游满道域跑。

他不知道逍遥游的执念到底是什么，只能用这种笨办法带着他从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一个一个试过去，意图让逍遥游尽快转生。

逍遥游还是想不起来。

白日作为一个看似正常的“人类”随着浪飘萍满世界跑，夜晚便维持不住那副模样，又一直渗着血只重复那一句话了。

浪飘萍急得嘴里起了燎泡，却依然无可奈何。

“生死有命罢了。”逍遥游拍拍他，明明即将魂飞魄散的是自己，却反过来安慰比他还急的老酒鬼。

可这不一样。

你只记得我了。

浪飘萍捂着脸，又酸又涩的感觉顺着心脏流经全身，让他一度喘不过气来。

【27】

“不如去喝一杯？我好像对这家酒铺有点印象。”

逍遥游把浪飘萍从那张结实的要命的板凳上拽起来拉到了一个小小的摊位前。

酒摊真的很小，小到只有三五张老旧的桌子和一个招牌，人不是很多，但胜在总是有客，倒也磕磕绊绊开了许多年。

浪飘萍托着两坛酒回来，把自己的那一坛放在身侧，对着逍遥游先拜了三拜，又把另一坛全数洒在了土里。

于是逍遥游的手里也出现了一坛酒。

【28】

两人共饮，天气凉爽，景色宜人，心情也很好——一切都是刚刚好。

喝了酒，逍遥游有些赫然，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酒量好的，便捏着杯慢慢啜着，看浪飘萍一口接一口地喝。

“这段时日，是我叨扰你们了。”

逍遥游的眼睛里带了点轻松的笑意，说实话，浪飘萍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了。

老酒鬼突然反应了过来，抬头去看逍遥游，金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穿过他的身体落到地上。只见逍遥游怅然饮尽杯中残酒，“原来我只是想再和你安稳的度过一天啊。”

他终于想起来了。

【29】

“我心愿已了。”逍遥游把最后一杯酒洒向地面，身形越来越透明，那双深沉的蓝色眼睛盯着浪飘萍，让人有一种置身深海的错觉，几乎要将他溺死其中。

“从此，你我永不复相见。”

道道裂纹顺着衣摆爬上逍遥游的身躯，将他的脸分割成碎瓷般的残片，浪飘萍眼看着裂痕越来越大，到底没忍住伸出手去想触碰那一道虚幻的影，却只接住了一片穿过魂体飘散的落叶。

“不复相见……也好。”

酒杯落地的声音惊醒了失神的老酒鬼，浪飘萍又拿起了地上的坛子往嘴里灌酒：“下辈子，别再遇到我了。”

“一路走好。”

【30】

*小番外

逍遥游消散后，星宗后山出现了不明紫衣人的传闻。

星宗一把手和现二把手拉着准下任一把手见到了上任二把手。

除了下任一把手以外。

一把手和二把手们都很快乐。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