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18 【吞雪】游仙梦，2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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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9-18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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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8 【吞雪】游仙梦，2F完结

1.

　　山林间的树叶由绿转黄，又由黄转红，各色的落叶飘落在行人的肩头，北域已至深秋。

　　一剑封禅穿着厚重的外套，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人们面带虔诚之色，手捧香火，络绎不绝地步入寺门。远处是钟声悠扬，烟雾缭绕。

　　一剑封禅静静地站着，任由喧嚣的人群从他身边穿过，仿佛一尊被时间遗忘的雕塑。

　　他想不通自己为何来到鸿莲寺。

　　今天是他一年中唯一的一天假期，如果只是想四处散心，那么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为何偏偏是自己从未踏足过的鸿莲寺呢？

　　一剑封禅向来不信命运的指引，人生应由自己主宰。他背着手，大步向寺庙大殿走去，眼睛却不经意捕捉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身穿红色义工背心的少年，大约初高中生的年纪，手持一捆线香，站得笔直。

　　一剑封禅顺着人流来到了他的身边，少年轻轻递给他三支线香。

　　“请拿好。”声音温和有礼。

　　一剑封禅接过，线香的气味淡雅宁静，但檀香中却隐约夹杂了一股特别的清新气息，不知是莲香还是梅香。

　　一剑封禅心中一动，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年，只见他长相乖巧，面容隽秀，一双蓝眼清澈明净，眉宇间透着一股书卷气，像是大人眼里的好学生。

　　背心的红色很称他的肤色，一剑封禅心想，但那刺眼的红又莫名令他有些不舒服。

　　一剑封禅心情矛盾复杂，突然开口问道：“喂，小朋友，你叫什么名？”

　　少年原本垂着眼眸，表情庄严得宛如殿中的佛像。听得问话，他抬起头，目光直视一剑封禅。

　　少年平静的目光直视他人时，却突然锐利如刃，澄澈的眼眸染上三分不可言说的邪气，仿佛能穿透浮华，直达人心深处。

　　“你……”一剑封禅被这双眼睛看着，刹那间灵魂震颤，神魂颠倒，感到一阵无形的触动，仿佛自己已不再是自己，吐出来的话语也变得陌生。

　　“你……有没有名字？”

　　这算什么问题？一剑封禅紧闭双唇，自己恐怕是疯了。

　　少年不语，只是静静地注视一剑封禅，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一剑封禅尴尬至极，欲说些什么来缓解气氛之时，少年忽而微微一笑：“剑雪无名。”

　　少年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令人捉摸不透，但一剑封禅却无瑕顾及这些，因为那四个字如惊雷般在他耳边轰然炸响，震得他心神俱颤。

　　剑雪无名……剑雪……一剑封禅喃喃重复，这几个字在他的舌尖上滚来滚去。分明是第一次见面，这个名字却是如此熟悉，仿佛他已唤过了无数次，又仿佛他们之间的纠葛可以追溯到世界诞生的那一日。

　　一剑封禅看见了暴风中的雪夜，一柄剑。

　　没错，他合该生来就叫这个名字的，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一剑封禅的心情突然变得极好，所有过去和将来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引燃线香，将它轻轻插进香炉中，回身对身后的少年说：

　　“走了，剑雪，可要同行？”

　　2.

　　一剑封禅轻而易举地拐走了疑似未成年的剑雪无名，两个人在街边的麦当劳里坐下，正对着玻璃窗外的马路。

　　麦当劳里开了暖气，一剑封禅脱下夹克外套脱，放在一旁，休假的日子里不需要穿西装。

　　剑雪在离开鸿莲寺时已交还了义工背心，现在穿着背心下的校服，安静地坐在一剑封禅的身旁。

　　那件宽大的运动服显得他更加稚嫩，一剑封禅认不出这是哪个中学的校服。

　　既然是小朋友，就应该喜欢吃这些。一剑封禅扫了桌上的二维码，将手机递给剑雪。

　　剑雪扫了一眼，又原封不动地将手机还给他，乱糟糟的卷发微微晃动：“我不吃荤。”

　　“啧，你是和尚吗？又没剃头。”

　　一剑封禅抱怨几句，接过手机，自然而然的给剑雪点了薯条、玉米杯和牛奶。

　　“不是和尚，只是义工。”剑雪端正的坐着，清秀的脸映着夕阳的余晖。

　　一剑封禅在下山的路上已经探得，剑雪的养父是鸿莲寺中的和尚，剑雪的课余时间里都在寺庙里做工，诵经吃斋，平日里很少和同龄人打交道。

　　听上去很孤单。

　　但剑雪要是和其他中学生一样吃可乐炸鸡玩王者荣耀，那他才适应不来。一剑封禅托着下巴，看剑雪小口小口的吃着薯条，心想。

　　他们二人的相处既奇怪，又自然。明明差了些岁数，又是初次见面，却仿佛已经共度了无数时光，和剑雪谈话令一剑封禅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剑雪便能领会他未说出口的意思。就算二人都不说话，也不会显得尴尬，仿佛不是两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而是寂静下午一对叙旧的老友。

　　抛开多余的礼貌和客套，无需动用心机，不需要谈话技巧，只需要表达自己的感受，其他什么也不必说。也许这就是和尚常说的缘分，一剑封禅给自己点了一杯牛奶，不得不承认。

　　这个点的麦当劳内顾客寥寥，窗边的座位更是只有一剑封禅和剑雪两人。金色的阳光透过橱窗，洒在剑雪湛蓝的眼中，给他镀受了一层柔和的光彩。于是那些藏在心底的隐秘话语一股脑儿倾泻而出了：讨厌的企业文化……愚蠢的上司、白痴一般的同事……连续工作了365天，加班加到差点猝死……

　　还是学生的剑雪听着大人的抱怨，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斯文地咽下一根薯条，老成的问道：

　　“一剑封禅，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哈，谁知道。”

　　一剑封禅大口喝了一口牛奶，重重地放下纸杯：“对于你这种小朋友来说，不用上学的日子也许就很快活，但大人的世界要复杂多，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概括的。”

　　剑雪受教了一般，认真的点点头。

　　他好像轻易的相信了自己的敷衍话，一剑封禅觉得有点好玩，敲了敲桌面，把剑雪的视线引到自己的手指上来，他微微倾身，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好吧，其实我和你一样，无父无母，是个孤儿。”

　　一剑封禅凑近了些：“而且是公司资助长大的孤儿。除了替公司工作，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想过其它，或者说……没有别的选择。”

　　“嗯，改变需要勇气。”剑雪微微颔首。

　　一剑封禅一愣，似乎没想到剑雪会这样回答，还未想好如何回应，却见剑雪拿出一张纸巾，细心擦干净杯子溅出的牛奶，说：“一剑封禅，如果可以选择，你想做什么？”

　　“这个嘛……”一剑封禅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也许是旅游？或者户外运动，大海，雪山，梅林……很多地方我都想去看看。”

　　剑雪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把桌上乱糟糟的纸袋铺平，叠成整齐的小方块。

　　一剑封禅垂眸看着剑雪柔软灵活的手指，突然说：“不……说不定我最想做的是摄影。”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剑雪，你的问题很多。”

　　一剑封禅勾起嘴角，打开手机的相机功能，朝镜头指了指：“看这边。”

　　小小的相框恰好框住了剑雪的脸庞，隔着一层镜头，剑雪的面孔有些失真，增添了几分朦胧，麦当劳里暖黄的灯光打在他卷翘的睫毛上，显得那张严肃的脸十分可爱。

　　剑雪侧过头，面无表情的看向镜头，抬起手比了一个胜利的剪刀手。

　　一剑封禅忍俊不禁，咔擦一声拍下照片，把照片展示给剑雪。

　　剑雪好奇的凑过来，轻轻点了点屏幕，一剑封禅怕他误触到删除，把手机收回到口袋。

　　“所以是为什么？摄影。”剑雪吸了口牛奶，含糊的问。

　　“小朋友，请你记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原因，你想知道的答案就是——心血来潮。”

　　一剑封禅伸出手指，在剑雪面前摇了摇，然后侧过身，在手机里悄悄建了一个名为剑雪的相册。

　　剑雪的表情有些不满，一剑封禅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你呢，想做什么？不用上学的话。”

　　“无。”

　　“无？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剑雪停顿了一下，说。

　　“哼，我不相信，算你骗我一次，现在是平手。”一剑封禅挑起一边眉毛，把剑雪叠好摞起的纸袋打散。
　　3.

　　夕阳的余晖渐渐黯淡，还未到分别的时刻，一剑封禅却已经感到心脏的隐痛。

　　不过剑雪就在鸿莲寺，某些不加班的夜晚，也许还能再遇见他。一剑封禅站起身，把外套搭在肩上，优雅地向剑雪伸出手：

　　“时间到了，灰姑娘殿下，您的南瓜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剑雪丝毫不吃这一套，侧头打量一剑封禅：“去哪里？”

　　一剑封禅立刻破功：“当然是送你回家啊！这么晚了，还想去哪里玩？”

　　“你的终点，不是回家，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剑雪犀利地直视一剑封禅的眼睛，上前一步，“我要同行。”

　　一剑封禅没料到剑雪这般敏锐，竟然看穿他的所思所想，哼了一声，轻轻弹了弹剑雪的额头：“喂，你要上学，我要上班，现在不是小朋友玩耍的时间。”

　　“明天周六，并不上学。”剑雪对着这个分不清日子的可怜社畜说，又上前一步，“我要同行。”

　　一剑封禅后退一步，感觉自己就快被剑雪逼至墙角了，他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随便你吧，固执的家伙。”

　　剑雪赢得了这场小小的胜利，勾了勾唇，跟着一剑封禅步出麦当劳，有些兴奋地问：“所以我们去哪里？”

　　店外冰冷的寒风夹杂着深秋的寒意，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剑封禅正被一种带坏小孩子的罪恶感折磨，自暴自弃的回答：“带你去天涯海角行了吧，去不去？”

　　“嗯。”剑雪亦步亦趋地跟在一剑封禅的身后，踩在他的脚印上，“好提议。”

　　所谓的天涯海角，只是北域市郊的沙滩而已。一剑封禅将摩托车停在路边，做贼般带着剑雪翻过护栏，踩在浅滩的礁石上。

　　“小心点。”一剑封禅伸手扶住剑雪，警惕地左顾右盼，生怕黑暗中突然闯出一个穿警服的人，把他当场拿下。

　　夜晚的海边，月华如练，星辉点点，汹涌的海不知疲倦地扑在岸边的礁石上，翻起阵阵浪花，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即使有月光，海边的路依旧难行，一剑封禅一手提着鞋子，一手小心地牵着剑雪，小心翼翼地沿着海岸行走。咸湿的海风扑在脸上，他们攀上高高的礁石，脚下是轰鸣的巨浪。

　　一剑封禅支起一条腿，随意地在礁石上坐下，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玩笑般的说：“浪涛滚滚，一个适合思考人生的好地方。”

　　“经常来？”

　　一剑封禅嘴角抽了抽：“你说呢？”

　　剑雪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是个全年无休的可怜人，忍不住噗嗤一笑，收获了一剑封禅的几个白眼。

　　剑雪摆了摆手，示意抱歉，抬手指向夜空：“今晚的星空很美，万里无云，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哼，再好的天气还不是要上班。”

　　嘴上这么说，一剑封禅还是顺着剑雪的手指望向夜空，满天星斗铺满了整个天空，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剑雪端正地坐着，置于这片天幕之下。海风吹起他的鬓发，扬起的发丝被星光照得透亮，仿佛披上了一层星辉。这一幕落在一剑封禅的眼中，轻飘飘的，似是有些透明，随时都能消散而去。

　　一剑封禅心中一悸，手指有些颤抖地拿出手机，用相机框住了剑雪的身影。

　　咔擦一声，剑雪回头笑道：“啊，你又在偷拍了。”

　　“谁拍你了？我是在拍星星。”

　　一剑封禅一边否认，一边神经兮兮地看了眼手机。剑雪正完好无损的存在于照片之中，一剑封禅松了口气，把它存在相册里，放松的躺下。

　　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剑封禅突然开口说：“你知道吗？星星们看起来亲密的靠在一起，触手可及，但实际上他们之间却有数十光年的距离。在茫茫的宇宙中，他们都是孤独的。”

　　“你也是其中之一吗？”剑雪支着头问。

　　“我是一颗孤星。”一剑封禅双手拇指、食指相对，搭成一个方框，透过框观察剑雪。

　　“那我就是一颗流星。”剑雪闻言，偏了偏头。

　　“哦——”一剑封禅拉长音调，戏谑的说，“流星小朋友，你拖着长长的尾巴，急急忙忙的是要做什么去？”

　　剑雪的表情却是十分的郑重：“我要等一个人。”

　　一剑封禅收敛笑容，猛地坐起身：“等谁？”

　　“一个人。”剑雪拂了拂自己长长的鬓发，分明是不想说了。

　　无论一剑封禅如何旁敲侧击，也没有得到回答。他心里酸酸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竟然在和中学生谈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

　　“走了走了，回家去。你问我那么多为什么，现在换我问你，你又不肯说。”

　　一剑封禅故作生气，起身便走。夜深露重，现在的气温已经不适合祖国的花朵了。

　　剑雪一言不发，乖巧地跟上，像只犯了错的小狗。让一剑封禅又好气又好笑，一会儿惹人生气，一会儿又乖巧可爱，真是被他拿捏了。

　　坐在一剑封禅的后座上，剑雪忽然说：“流星可以实现愿望。”

　　一剑封禅紧急刹车：“什么意思？”

　　“原因。”

　　“你想了这么久，才想出这个借口，”一剑封禅回头斜他一眼，“零分！”

　　4.

　　剑雪的家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房龄恐怕是个可怕的数字。楼里住了很多和尚，门口还放了台唱佛机，让一剑封禅精神紧绷。

　　一剑封禅做贼心虚，生怕有人冲下来质问他为什么拐带青少年。他朝剑雪挥挥手，压着嗓子说：“快回家去。”

　　剑雪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走进了漆黑的楼道中。一剑封禅打开摩托车的车灯，为他照明。

　　剑雪的身影看不见了，一剑封禅又等了一会，直到暖黄的灯光透出三楼的窗户，剑雪出现在窗台边，向他挥了挥手。

　　“再见。”一剑封禅朝他做了个口型，骑上车离开了。

　　一剑封禅在繁华的市区中穿行，即使是深夜，路上也有很多行人，他们或笑或闹，或行色匆匆，但都与一剑封禅无关。

　　明天上班要穿的西装已经熨好……发胶好像快用完，车子也需要保养了……下一次可以见到剑雪的时间……

　　啊，忘记问他是哪个学校的了。

　　一剑封禅懊恼地停下车，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孤独。

　　仿佛童话故事刚刚落幕，接下来剧场上演的又是那枯燥乏味，残酷压抑的现实。

　　他望向天空，城市里的星星黯淡无光，远不如郊外的明亮，天际间更没有他想看到的那道流星。

　　一剑封禅扭转钥匙，掉头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5.

　　“咚咚”

　　第二天的清晨，几颗石子敲响了剑雪家的窗。

　　剑雪疑惑的拉开窗帘，看见楼下一剑封禅不耐烦的脸。

　　“……”

　　剑雪由着一剑封禅把他头盔上的带子拉紧，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不上班？”剑雪问道。

　　“裸辞。”

　　一剑封禅的脸色很不好，低头调整自己的手套，毫不客气的指挥道：“还杵在哪里做什么，上车。”

　　“唔。”剑雪听话地跨上后座，抱紧一剑封禅的腰，“一剑封禅，你的手机在响。”

　　“听得见。”一剑封禅却不予理会，直接发动车子。

　　一路上摩托车的发动机轰鸣着，却盖不住一剑封禅手机那永无休止的嗡嗡声。在剑雪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的时候，一剑封禅终于按捺不住，啧了一声，把手机的电话卡拔出，甩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终于清静了，一剑封禅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周身的低气压散去，早就该这么做了，他心想。

　　“去哪里？”剑雪终于有机会开口，躲在一剑封禅背后，声音被风吹得很不清晰。

　　剑雪重复了几遍，一剑封禅才听清楚，不知道是敷衍还是认真的回答：“走到哪里就去哪里。”

　　忽然他又侧过头，眯起眼睛：“剑雪，刚才就想说，为什么周六还要穿校服？”

　　“看路！”剑雪把一剑封禅的脸摆正，扯住他的耳朵小声说，“我没有别的衣服。”

　　“如今和尚的生活这么困难？”一剑封禅咋舌，“以后我给你买。”

　　“你已裸辞。”现在是无业游民。剑雪提醒。

　　“小朋友，辞职不代表我没有存款，辞职了才意识到我的收入意外的高，哼，异度魔界还算做了件好事。”

　　践行着走到哪里就去哪里的原则，摩托车车头一拐，驶入一片茂密的树林，剑雪远远地看见一块路牌，上面标着“梅花坞公园”几个大字。

　　今年气候不错，梅花早早地开了，虽不是万花齐放的美景，却也有几朵稀疏地挂在枝头，梅香与晨露的气息交织，令人心旷神怡。

　　剑雪摸了摸下巴，在熟悉的树下沉默一阵，说：“你是故意。”

　　“什么故意？”

　　“故意来此。”剑雪轻轻抚摸梅树粗糙的树干。

　　“听不懂，”一剑封禅轻轻捻碎一片花瓣，放在鼻尖上嗅了嗅，“难道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

　　“过去，回忆。”剑雪转过身，平静的蓝眼望着一剑封禅，晦暗不明的眼神令一剑封禅有些茫然。

　　要说故意，也只是因为剑雪身上的香气，与过去又有什么牵连？他们仅仅相识两日而已。

　　一剑封禅忍不住抱怨：“喂，到底是什么意思？拐弯抹角，你越来越像个和尚了。”

　　剑雪凝视一剑封禅许久，最终有些失望的垂下眼帘，缓缓说道：“许多年前，一莲大师捡到了一个弃婴，就在这棵树下。婴儿的心口有一张红纸，写着剑雪无名四字。”

　　一剑封禅随着剑雪的讲述，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向脚下的草地，仿佛看见了幼小的剑雪躺在梅花中的可爱模样，一时怔住，过了一会儿，忽又抬头笑道：

　　“早知道这样，我也来梅花坞，一定比那和尚来得早，把你捡回去养大……不，说不定比你那无缘的爹娘来得还早，剑雪无名这样的好名字，当是我取。”

　　“痴狂。”

　　又在说疯话了。剑雪眉眼微弯，展颜一笑，仿佛春日初绽的花朵。一剑封禅忽然觉得脸颊微微发烫，低声道：“剑雪本来就很适合你，我第一次听到就觉得熟悉，我说，它就是你生生世世注定的名。”

　　“我相信你。”剑雪轻轻地笑着，捋了捋胸前的长发，“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叫一剑封禅，有何来由。”

　　“算不上来由，父母随便起的。”

　　与剑雪说说笑笑，气氛正好。一剑封禅干脆叠起两条修长的腿，悠然地坐在剑雪身旁，和他一同靠在树干上。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面，一剑封禅懒洋洋的，似乎许多年都不曾这样惬意。

　　一剑封禅闭上眼睛，舒适地靠在剑雪的肩膀上，耳畔却传来冰冷而清晰的声音：“但我怎么记得曾经有个人说，自己‘也’是孤儿。”

　　一剑封禅身体僵硬一瞬，他轻咳一声，若无其事道：

　　“小朋友，希望你能明白，在大人的世界里，相似的经历是一种社交技巧，而心照不宣，又是另外一种。”

　　“是吗？”

　　剑雪冷酷的站起身，一剑封禅失去平衡，差点摔倒在地。

　　剑雪抬腿便走，背影犹如一座冰山：“对我，心机无用，也不需要。”

　　“等等！别走，坐下！唉……好吧。”一剑封禅垂头丧气，“我承认，我骗了你，傻剑雪。”

　　一剑封禅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艰难地开口：“半真半假也算不上欺骗……停，别这样看我，我说就是。这个故事很简单，一对夫妻为组织牺牲后，他们的孩子被董事长收养，接受的是精英的教育，过得是大少爷的生活，和你这种吃菜的小和尚可不一样。在他人的眼里，董事长的恩情，我恐怕还不清。”

　　“可是我却辞职，简单、轻易。这种纠结矛盾，一点都不适合我，叫我怎么说得出口。”一剑封禅托着下巴目光望向远方，另一只手把玩着沉寂的手机。

　　一剑封禅语气落寞，剑雪脚步一顿，轻轻转过身去，一双眼睛在阳光下似水一般。

　　“那是旁人给你的身份，一剑封禅。”剑雪的声音清澈干净，“我只知道一件事，真正的少爷不会如此不快乐。”

　　一剑封禅猛地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肩膀轻轻颤动，突然爆发出爽朗的大笑。

　　“哈，说得好！”

　　一剑封禅的眼睛亮的惊人，仿佛在这一刻卸下了最后的重担，他毫不掩饰胸中的激荡：“剑雪，我就知道你会为我高兴！你说得对，如果是我亲生父母，定不愿意见我如此，只有……”

　　一剑封禅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间心中一动，但目光触及剑雪干净的双眼，又有些犹疑。

　　“只有什么？”

　　一剑封禅顿了顿，眼神闪烁不定，继续说下去：“只有真正关心我的人，才会重视我的感受，你明白吗？”

　　“我关心你。”剑雪颔首。

　　突如其来的直球让一剑封禅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你……”

　　“我？”

　　“喂，剑雪，”一剑封禅深吸一口气，忽然话锋一转，望向远方树上的白梅，“我辞职了，接下来有很长的时间去做我想做的事，你没有话想对我说？”

　　剑雪闻言，嘴角轻轻上扬，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温柔地注视一剑封禅：“恭喜？”

　　“只有这样？不够不够，”一剑封禅双手抱胸，脸上露出一抹不羁的笑容，“哼，可惜这荒山野岭中，找不到半壶酒。”

　　“以茶代酒，如何？”

　　6.

　　“不愧是和尚，竟然随身带着茶叶。”

　　一剑封禅把公园里接来的热水倒入杯中，袅袅轻烟升起，香气四溢，透出傲雪的梅香。

　　一剑封禅轻嗅，露出了然神色：“这就是你身上的香味，我说怎么和梅花的香气不太一样。”

　　剑雪在一旁熟练地沏着茶，将公园里售卖的纪念品茶杯递到一剑封禅手边：“这是暮雪，夜梅煮成，可要一试？”

　　一剑封禅接过茶杯，先是细细嗅了嗅，随后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缓缓放下杯子：“好茶。”

　　剑雪见状，又给他添满茶水，揶揄地看着他。沉默了半晌，一剑封禅才露出扭曲神色：“剑雪，也就是你泡的我才会试试，这种和尚似的东西，我真是喝不惯。”

　　“哈！”剑雪眉眼弯弯，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有这么好笑？”一剑封禅有些不满，斜着眼睛看他。

　　剑雪伸出手，手掌盖住桌上剩余的茶包，遗憾地说：“本来想把它们送给你，现在看来，倒是不必。”

　　一剑封禅眼疾手快，迅速地按住剑雪即将收回的手，眯起眼睛：“没礼貌的小朋友，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沐浴在剑雪无奈的目光下，一剑封禅把剑雪所有的收藏一一收入囊中，甚至拿出手机对着那些礼物大肆拍照，同时还不忘把桌上只洁白修长的手也收录进画面里。

　　“也许习惯了就会喜欢，”一剑封禅的嘴很硬，“就像你不喜欢喝酒一样。”

　　我怎么知道剑雪不喜欢喝酒？此话一出，二人都是一愣。剑雪沉吟片刻，突然站起身：“我教你，制作的方法。”

　　“喂！等等我！”一剑封禅连忙跟上，却见剑雪已经在摘树梢上的梅花了。

　　一剑封禅看着剑雪忙碌的背影，觉得有趣又好笑。剑雪有时候像个好奇的孩子，追着他问个不停，有时候又很老成，会不经意的露出一丝悲伤的表情，就像现在这样。

　　“就这么简单？”一剑封禅把梅花扔进咕噜噜沸腾的水里，闻了闻气味，眉头微蹙，好像有些不对。

　　“省略了许多工序，”剑雪喝了一口茶水，“大致上相同。”

　　一剑封禅怀疑地看了一眼剑雪，然后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吐了吐舌头，又拿过剑雪的杯子尝了尝。

　　“明明是一起做的，为什么味道会不一样？”

　　一剑封禅不甘心地把剑雪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淡雅清香，又小口尝了尝自己的杯子，又酸又苦。

　　“也许是心境的不同所致。”剑雪淡然地说。

　　“别说这些和尚话，一定是你偷偷做了什么，”一剑封禅拉着剑雪的手腕起身，“起来，我们再做一次！”

　　最终还是失败了，一剑封禅灌了满肚子苦涩的茶水，不高兴地挂在剑雪身上，剑雪的体温很低，冰冰凉凉，抱在怀里像抱了一块玉。

　　“一剑封禅，”剑雪被抱的紧紧的，声音有些无奈，“你在看什么？”

　　一剑封禅两只手缠住剑雪的腰，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昏昏沉沉：“我在看你有没有影子。”

　　喝茶也会醉？还是不小心中毒了？剑雪有点担心，把一剑封禅从自己身上扯下，翻转他的身体，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一剑封禅已经睡着了，睫毛的阴翳下，是浓重的青黑印记，显得人十分憔悴。

　　也许是忙于工作的交接，一夜都不曾入眠吧。剑雪把手指捂热，轻轻揉开一剑封禅紧锁的眉头。一剑封禅的睡脸映入剑雪湛蓝色的眼中，午后的阳光下，剑雪平静的脸庞染上一层遗憾和忧伤。

　　“祝你好梦，一剑封禅。”
　　7.

　　自那以后，一剑封禅沉迷于带着剑雪吃喝玩乐，两人走遍了北域的每一寸土地，至于上学嘛，一剑封禅不问，剑雪也不说，心照不宣地逍遥自在。反正目前还没有和尚找上门来。

　　也许是生活太过惬意，毫无压力可言，一剑封禅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一头长发变得干枯毛躁，衣着打扮也不如往日那般讲究，身上再也找不到曾经那副精英派头。

　　此时，一剑封禅坐在新买的越野车驾驶座上，副驾驶坐着剑雪，两人计划自驾前往冰风岭。

　　一剑封禅戴着墨镜，双手紧握方向盘，黑色的镜片都挡不住他疲惫的神色。剑雪穿着一剑封禅给他买的绿色毛衣，靠在椅背上，面色红润，正用一剑封禅的手机玩消消乐，手机里传出欢快的音乐声。

　　一剑封禅的视线不时探向玩得头也不抬的剑雪，不满地嘟囔：“早知道雇一个司机……”

　　“唔。”

　　剑雪没说话，专注的点击手机屏幕，动作不太熟练，像一个刚刚拿到手机的老年人，等手机上出现“完成目标”四字，他才抬起头，说：“需要帮忙吗？”

　　一剑封禅摘下墨镜，白了他一眼：“怎么帮，你有驾照？”

　　“没有，但我可以提供精神上的支持。”剑雪放下手机，端正地回答。

　　“……”一剑封禅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用眼神暗示他。

　　剑雪心领神会，剥开一颗提神的薄荷糖塞进一剑封禅的嘴里。

　　一剑封禅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开了多少天的车，只知道他连做梦都能看见方向盘，精神都恍惚了。即便如此，他却丝毫不敢放慢速度，因为听说几天后将有暴风雪来袭，冰风岭要是封山，那一路的辛苦就白费了。

　　有时候一剑封禅真希望自己是一个古代的侠客，拉着剑雪化光而行，不用受赶路之苦。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一路上的风景还是很美的。

　　一剑封禅驶出崎岖的山道，将车停在一处开阔的观景台上，对岸便是壮阔的雪山——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金色的阳光与皑皑白雪交相辉映，给整座山峰染上一层梦幻的色彩。

　　一剑封禅呼出一口白气，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朝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的剑雪招手。

　　剑雪知道他又想给自己拍照了，于是在观景台的护栏前站定，在凛冽的寒风中摆出一个剪刀手。

　　一剑封禅握着手机半蹲下去，似乎在找角度，过了一会儿，又放下手机站起来，有点无奈的说：“……剑雪，为什么总是这个姿势，这副表情。”

　　剑雪莫名其妙的瞥了一眼剪刀手，又直直的看回去，这个姿势怎么了？

　　一剑封禅走上前，右手温柔地揽住剑雪的背，将他拉进，左手则拿着手机，调整镜头。

　　两人的脸靠得极近，剑雪几乎能感觉到一剑封禅说话间温热的呼吸，一剑封禅盯着镜头，声音带着笑意：

　　“小朋友，我来教你，拍照应该这样才对，来，三、二、一——”

　　在按下快门的一刹那，一剑封禅突然用力将剑雪搂进怀中，剑雪失去平衡，小小的惊叫一声，待他站稳，一剑封禅立即迅速地放开他，给他展示手机上的照片：

　　“怎么样？”

　　照片上的一剑封禅笑得放肆，剑雪望着他，露出少有的惊讶表情，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光看表情的话，是一张生动的好照片。只是……观景台上的风太大，两人的头发被吹得蓬乱不堪，再加上赶路导致的灰头土脸，看起来像两个窘迫的难民。

　　“……”剑雪不满地抬眼，伸手去戳一剑封禅的手机屏幕，一剑封禅眼疾手快，立刻伸直手臂，把手机高高举起，躲过剑雪的攻击：“不准删！我要用来做壁纸！”

　　剑雪伸手去夺，一剑封禅连忙跑远，在剑雪即将追上他时，一剑封禅突然抛出一个小盒子，扔进剑雪怀里：“要删就删你自己的！”

　　这是什么？剑雪停下脚步，捏起小盒子端详，原来是一部手机。

　　崭新的手机里只有微信和消消乐两个图标，显得格外简洁。剑雪点开微信，联系人列表里孤零零地躺着一剑封禅的名字，他的头像是那天在公园里拍的梅花。

　　这时，手机微微震动，一剑封禅发来了新消息，正是刚才那张照片，还附了一行字“以后玩你自己的手机，不准玩我的。”

　　剑雪抬起头，一剑封禅朝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嘴角勾起：“和我同款。”

　　剑雪表情有些呆滞：“为什么？”

　　“暮雪的回礼，别发呆了，快上车！冷死了。”一剑封禅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转身打开车门。

　　一剑封禅用“暮雪的回礼”这个理由给剑雪买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多到剑雪都数不清，早已远远超过那几袋茶叶的价值。

　　剑雪静静地坐在车上，微微垂眸，一双纯净的蓝眼盯住一剑封禅不放，一剑封禅假装忙了一会后，终于按捺不住，轻咳一声：“喜欢吗？”

　　“自己悟吧。”剑雪往后一靠，用新手机从头开始玩消消乐。

　　8.

　　今夜，越野车停在观景台上，没再继续前行，因为一剑封禅不知从哪看了个攻略，说这里是看日出的好地方。

　　一剑封禅坐在篝火边的折叠椅上，身上披着一条毯子，手里不知道在摆弄什么。火光驱散一小片夜色，在一剑封禅的脸上明明灭灭，把剑雪的记忆带回了遥远的过去。

　　“冷吗？冷就回车上睡。”一剑封禅见剑雪神色不对，开口说道，手上仍旧不停。

　　“我不会冷。”剑雪的声音清亮，却不知如何有些怅然。

　　“是人就会冷。”一剑封禅吹了吹手上的木屑，他似乎在削着什么东西，“明天就能到冰风岭了，那里温度更低。”

　　“冰风岭，为什么去？”

　　“你烦不烦，这么爱问。”

　　一剑封禅觉得有些冷了，朝剑雪的方向靠了靠：“北域一共就这么大，而现在是冬天，爬雪山的黄金时间。”

　　“嗯，偶然。”

　　剑雪回眸望着篝火，不再说话，世界安静下来，只有木头崩裂时的噼啪作响，和火焰燃烧时细微的呼啸。

　　也许还有人们听不见的，星星的声音，冰风岭雪山之巅，是一片璀璨的星河，缓缓流淌，闪烁着千万年前的星光。

　　一剑封禅终于削好了手中的竹笛，他抖落木屑，将竹笛放在唇边试了几个生涩的音。

　　剑雪心中一动，回过头去，撞上一剑封禅温柔的目光，一剑封禅嘴角噙着笑意：

　　“还记得吗，剑雪，一个月前的海边，同样的星空，你说你是一颗流星。”

　　星光在剑雪似水的眼中跳动，他看起来有些忧伤，这份忧伤在最近变得越来越频繁，一剑封禅不明白剑雪究竟在烦恼些什么，他总是不能完全懂他。

　　一剑封禅仰望头顶的星空，轻轻地说：“但我觉得你不是，你不是转瞬即逝的流星，你和我一样，是另一颗孤星，我们被名为缘的引力牵引，在无垠宇宙中找到彼此，跨越星际相聚。”

　　剑雪睁大眼睛，没有说话，一剑封禅忽然将笛子横在唇边，一首曲子悠然响起于苍茫夜色中。曲音婉转低回，朦胧中带着一丝温暖，仿佛夜空中最遥远的星辰，找到了回家的路。

　　“鹊桥仙。”笛声远去，剑雪如梦初醒，声音微微颤抖。

　　“你知道？”一剑封禅讶异，“这是一首千年前的民谣，我偶然才得到。”

　　“过去，有幸聆听。”

　　一剑封禅的语气有些酸：“哦，什么样的过去，让你念念不忘？怎样，喜欢这首曲子吗？”

　　剑雪抬起头，不染尘埃的眼眸中闪烁着温暖的火光。

　　“再吹奏一次鹊桥仙，可吗？”

　　一剑封禅轻轻敲了敲竹笛：“自然是可以，只是嘛，试听免费，第二次就要用什么东西来换了，你打算怎么回馈？”

　　剑雪忽然笑了，拾起一片地上的落叶，拂去上面的灰尘，置于唇边。一剑封禅微微一笑，也同时举起竹笛。

　　一曲跨越千年的歌谣，回荡于屹立了千万年的雪山之间。

　　两颗分别了千年的孤星在宇宙中相遇，它们的轨道将绕着共同的质心，永恒的旋转，直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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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4-09-18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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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太阳早已高悬天际，车轮缓缓转动，越野车驶离观景台。

　　“我没有看过日出。”

　　一剑封禅目视前方，脚踩油门，语气中夹杂了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剑雪依旧安静地坐在副驾驶，正学习如何使用他的新手机，淡淡地说：“那个时候你睡着了。”

　　“所以为什么不喊醒我？”一剑封禅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剑雪瞥了他一眼，开始念网页上的文字：“疲劳驾驶导致的严重事故占比是百分之……”

　　“停，停！可以了，别念出来。”一剑封禅投降。

　　“哦。”剑雪继续滑动着网页，皱起眉头，那些事故现场的照片看起来很惊人，于是他打开前方的储物箱，取出一颗薄荷糖。

　　“……”一剑封禅被强硬地塞了一颗糖，深吸一口气，“别看了，玩点消消乐吧。”

　　剑雪没说话，一剑封禅看见他换了一个页面，但不是消消乐。

　　剑雪只沉默了一会，又突然说：“一剑封禅，这上面说惊梦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昨天晚上你在梦中惊醒，抓着我的手喊别走……”

　　“停，停！”一剑封禅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你别再看这些了！互联网上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是吗？”剑雪应了一声，一剑封禅又偷偷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还是那些该死的公众号。

　　“你到底是什么年代的人？我真害怕你被电信诈骗。”一剑封禅抱怨，决定等会就在剑雪的手机里安装一个反诈app。

　　越是靠近冰风岭，气温就越低，车窗外，树枝挂满了积雪，寒风呜呜地吹。

　　“暴风雪要来了。”

　　剑雪趴在车窗上，仔细辨认微妙的天色。

　　一剑封禅打开天气预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明天晚上才开始下雪，我们还有时间。”

　　短暂的休息过后，一剑封禅重新启程，踏上了旅程中最为险峻的一段道路。蜿蜒的公路一侧紧贴着山体，另一侧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由于山体常年有碎石掉落，路面坑坑洼洼，行车极为困难。

　　一剑封禅放缓速度，谨慎前行，却不想车至中途，便遇到了棘手的难题：前方不知何时发生了山体滑坡，大量滑落的碎石和泥土占据了整个路面，将道路完全阻断。

　　一剑封禅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从车上跳下来，检查路面情况。

　　剑雪跟着下车，站在一剑封禅身后：“怎么办，回去？”

　　“都走到这里了，还说什么回去。”一剑封禅站在碎石堆的顶端，烦躁的捡起一颗小石子，扔至悬崖下，“等一会，会有人来抢修。”

　　剑雪看了眼积雪和天色，无情地戳破一剑封禅的幻想：“一会是多久？”

　　一剑封禅也清楚两人一车在渐暗的天色下等待是多么的不现实，可不知为何他却不愿意放弃，仿佛冰风岭对他而言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必须亲身经历一遭。

　　或许这次来的不是时候，一剑封禅“啧”了一声，从碎石上一跃而下，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些什么。

　　“是炊烟！剑雪，看，那儿有个村庄！”

　　10.

　　这是一处名为圆教村的偏僻村落，村民对落难的旅客早已习以为常，一位老人走出来，引导一剑封禅停车。

　　老人穿着古朴的袍子，两手插进袖子里，对他们两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话。他口音很重，一剑封禅一句也没明白，一剑封禅和他比划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是住宿50一夜，有热水。

　　一剑封禅艰难地用手势表达自己的意思：“不……我是要去雪山上。”

　　老人摇了摇头，指了指公路，伸出三只手指，意思是公路要三天才能修好。

　　一剑封禅失望极了，但他不打算离开，而是掏出一沓现金，希望能在这里住几天。也许明天路就能修好呢？一剑封禅仍然心存幻想。

　　老人收下钱，热情的把他们带进房间，给了他们一张床，一壶热水。狭小的房间里贴着莲花纹样的壁画，色彩已经斑驳，房间的一角还供奉了一尊小小的佛像。一剑封禅曾经听闻圆教村古时是一个崇佛村落，看来现在依旧如此。

　　老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拍了拍一剑封禅的肩膀，指了指后山的方向，迅速地离开了。

　　一剑封禅半句都没有听懂，他看着眼前的单人床，嘴角抽了抽：“他刚才说什么，为什么只有一张床？”

　　剑雪从进入村子起就在神游天外，听见一剑封禅的问话，也只是摇了摇头，一剑封禅怀疑他根本没有在听。

　　天实在是太冷了，寒风把木质的窗框吹得哐哐响。简单吃过晚饭后，一剑封禅衣服也不脱，和剑雪一起挤在床上。

　　被子里都是灰尘的气味，剑雪把手机熄屏，翻了个身，于是一剑封禅就伸出手，把他抱在怀里。

　　也许老人的用意是让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取暖。一剑封禅将下巴搁在剑雪毛茸茸的头顶，感受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忽然觉得不去冰风岭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剑雪在他的身边，无论身处何处，都很有趣。

　　烛光摇曳下，一剑封禅睡着了，却睡得极不安稳，眉心紧锁，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仿佛梦见了什么极为骇人的画面。

　　“剑雪……”一剑封禅在梦中呢喃，剑雪动了动，睁开湛蓝色的眼睛，轻轻地拉过一剑封禅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心口。

　　一剑封禅的掌心触摸到了剑雪规律的心跳，整个人放松下来，又安详地睡去。剑雪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剑封禅的睡颜，但房间里光线昏暗，照不清两人的表情。

　　11.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将两人从睡梦中唤醒，一剑封禅睡眼惺忪，看了眼手机，才凌晨五点。

　　“这是在干什么？”一剑封禅穿好外套，又回过头，把昏昏沉沉的剑雪从被窝里扯起来，拿了条围巾缠在他脖子上，轻轻拍他的脸：“起床了！出去看看。”

　　一剑封禅推开房门，剑雪半睁着眼睛，木偶一样跟在一剑封禅的身后。昨夜下了场小雪，屋檐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棱，剑雪一头撞在柱子上，冰棱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剑封禅叹了口气，牵住走的东倒西歪的剑雪，瞪他：“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熬夜玩手机了？”

　　“没有。”剑雪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村里此刻静悄悄的，没看见几个人影，一剑封禅正有些疑惑，突然看见昨天那个老人一脸喜色的向他们挥手，他穿着盛装，手上还握着串佛珠。

　　“……”不会又是和尚吧，一剑封禅心里嘀咕，跟随老人向村庄深处走去，终于从老人的话中辨认出一个词汇：“婚礼。”

　　村民都聚在圆教村的一角，爆竹的烟雾中，人们喜气洋洋，孩子们笑着闹着，一剑封禅和剑雪站在人群外围，也接到几个喜糖。

　　一剑封禅的视线越过人海，人群的中间是两个穿着鲜艳红衣的年轻人，他们互相对视，被快乐的人群簇拥着进入一侧的房间，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

　　“他们是前世的姻缘。”老人向一剑封禅比划。

　　剑雪垂下眼眸，平静地重复：“前世的姻缘。”

　　一剑封禅以为这是一个问句，朝老人询问，两人费劲的交流了半天，老人指了指后山：“雪山上的莲池，可照见人的前生。”

　　“真可怕。”一剑封禅仗着村民听不懂，偷偷向剑雪吐槽，“凭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共度一生。”

　　“哦。”剑雪幽幽地扫了他一眼，一剑封禅忽然头皮一紧，赶紧说道：“但我们不同，我们靠的是心灵的契合。”

　　剑雪不想给一剑封禅打分，而是问：“你相信前世吗？”

　　“不。”一剑封禅摸了摸下巴，嘴角微微上翘，“但是……我相信来世。”

　　“为什么？”剑雪皱眉，侧过脸打量一剑封禅，“你又矛盾。”

　　“因为前世已是过去，对我无意义。至于来世嘛，要是不相信，岂不是会吃亏。”

　　剑雪怀疑地看着一剑封禅，预感他又要说一些疯话了：“怎讲？”

　　“因为……”一剑封禅忽然弯下腰，在剑雪脸上迅速地掐了一下，留下了一个红印子。“你！”剑雪反应不及，没能躲开，捂着脸颊恶狠狠地瞪向一剑封禅。

　　一剑封禅哈哈大笑，一边躲开剑雪的攻击，一边欣赏他脸上的指印：“这个记号很好啊，下辈子我也能找到你！”

　　他笑嘻嘻的，在寒风中戳了戳剑雪光洁的额头：“下次在这里留一个。”

　　12.

　　成功把剑雪惹生气的一剑封禅只能和村里的老人家闲聊，手语有了极大的进步，还意外获得了一个珍贵的情报。

　　“剑雪，后山有条小路，直达冰风岭景区，原来那个老人昨天说的是这个意思！”

　　一剑封禅细心地把爬雪山要用到的装备和干粮都放进背包里，确保没有遗漏，握着两支登山杖，才想起来问剑雪：“去吗？”

　　剑雪自然是不会拒绝。此时天已经晴了，两位大胆的旅客和村民们打了声招呼，沿着人们踩出的小路，向山顶前进。

　　洁白无瑕的雪的世界中，只有手牵着手的一剑封禅和剑雪无名，他们像一张没有边际的白纸上两个小小的点，杳杳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

　　一剑封禅呼出的气瞬间凝结成冰，他戴着护目镜，看着失去了颜色的剑雪：“你最近到底在烦恼些什么？都不像你了。”

　　山上的雪很厚，剑雪全身穿着一剑封禅买的装备，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雪上：“我在想，你要是被埋在雪地里，应该怎样做。”

　　这是一个冷笑话吗？一剑封禅礼貌地笑了笑：“把我挖出来，然后做人工呼吸。”

　　“有用吗？”

　　“我说有就是有，”一剑封禅怕他突然说起公众号上的科普，牵过剑雪的手，“快点，最好赶在中午前登顶。”

　　随着他们的攀登，积雪的深度已经逐渐到了一剑封禅的大腿，两人的速度变得异常缓慢。

　　一剑封禅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被雪活埋的可能性了。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返回时，暴风雪来了。

　　雪山的脾气比想象中更为变幻莫测，仅仅是一个瞬间，晴朗的天空阴沉下来，乌云密布，下一刻便是狂风大作，卷起漫天飞雪。风雪交加之中，人的视线迅速为厚重的雪幕所吞噬，只留下白茫茫一片。

　　一剑封禅立即回身，与剑雪紧紧相依，揽住他的肩膀，将二人用绳索相连。然后，在暴风雪中艰难地跋涉，试图在茫茫雪海中找出一线生机。

　　雪下得极大，一剑封禅急促地喘息起来，说不出话，他们的头发上、皮肤上，都沾满了冰冷的积雪，被体温融化，化作冰晶。

　　寒风如刃，割在一剑封禅的脸上。他们在白茫中走了许久，久到一剑封禅已经记不清，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庇护的地方，一剑封禅觉得自己手脚有些麻木，视线模糊不清，他知道，这是失温的症状。

　　我会死吗？一剑封禅心中没有任何的恐惧，只有一丝淡淡的遗憾，他回眸看向剑雪的清秀的脸庞，还好做了记号。

　　寒风不断地剥夺一剑封禅的体温，他失去力气，软软地摔在剑雪身上。剑雪脱掉手套，两只冰冷的手附上一剑封禅的面颊：“你想结束吗？”

　　一剑封禅没有听清，迷茫地摇了摇头。

　　于是剑雪背起他，仿佛认识路一般，带他走进了一个幽深的山洞。

　　洞里阴冷却干燥，洞壁上有被火烤过的痕迹，像是许多年前，被烈火焚烧。一剑封禅凭借微弱的视力，注意到山洞的一角有一块用石头砌起的莲池。

　　剑雪让一剑封禅靠在洞壁上，脱掉他湿透的衣服，让他披着自己的干燥衣物，只穿着单衣在洞中燃起篝火。

　　一剑封禅挣扎着爬起来：“你不冷吗？”

　　“我不会冷。”剑雪摇摇头。

　　剑雪将自己的身体烤热，钻进一剑封禅的毯子里，搂住他的脖子，为他取暖。

　　“那些公众号还是起了作用。”一剑封禅缓过来了一些，艰难地说，“这里是哪里？你来过？”

　　“九峰莲潃。”剑雪不肯继续回答了，担心地凝视一剑封禅，“你会死吗？”

　　“你想听我的遗言？”一剑封禅开起了玩笑。

　　剑雪注意到一剑封禅的皮肤有些变蓝，心跳减慢，这是非常不好的现象，他只能把一剑封禅抱得更紧，靠在他身上说：“别睡，一剑封禅，为什么是摄影？”

　　“……”竟然真的开始问自己曾经不想回答的问题，一剑封禅觉得血压有些高，他只是觉得有些累，应该还有救。

　　“因为，不喜欢忘记。”一剑封禅咬牙切齿。

　　“是吗？”剑雪的声音低的像在叹息。

　　“是。”

　　“那为什么……”

　　“剑雪，”一剑封禅忽然十分的想堵住剑雪的嘴，但他的声音十分的微弱，“你还记得你答应过的事吗？”

　　“有吗？”剑雪注视着一剑封禅的眼睛，复杂的眼神里带了一丝不安。

　　一双讨厌的蓝色眼睛，讨厌的奇怪眼神，好像在梦里见过很多次。一剑封禅沉默一阵，忽然快速地靠近他，轻轻地吻上剑雪的嘴唇，也许有一丝怒气，但是很快就消散了。

　　“人工呼吸。”唇分，一剑封禅小声的说，“还要吗？”

　　剑雪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湛蓝色的眼睛像湖水的水面般颤了颤。

　　于是一剑封禅的嘴唇又落在了剑雪的眼睛上，做了最开始就想做的事。
　　13.

　　“在这里！”“找到了！”

　　洞外喧嚣的人声逐渐清晰，不知不觉，暴风雪停了。

　　一剑封禅被村民们救下山，他十分不好意思，挨家挨户向他们道歉，并留下足够的钱财。

　　“还好没上新闻，以前的同事不会知道这件事。”一剑封禅可不喜欢走到哪里都被人采访的感觉。

　　剑雪抬起头看他：“冰风岭的感想？”

　　“危险，但是有些部分还不错。”一剑封禅的耳朵有些红。

　　一剑封禅和剑雪将行李收拾好，回到了那辆久违的车上，一种回家的感觉涌上心头，熟悉的气息令人的心情逐渐放松。

　　一剑封禅却轻松不起来，从山上下来之后，剑雪比之前沉默许多，一剑封禅心里拿不定主意。

　　一剑封禅发动汽车，走上了回程的路，过了许久，他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率先开口：“昨天……”

　　剑雪递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一剑封禅撞进他纯净的视线里，突然有些慌张，他侧过头去，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剑雪露出了然的神色，伸手开启前方的储物箱，里面装了许多的薄荷糖。

　　一剑封禅注视着他的动作，听见了糖纸剥落的声音，感到一阵失落，他释然地笑了笑，回过头去，将目光投向远处延伸的公路。

　　下一刻，一个带有薄荷气息的吻却落在了一剑封禅的嘴唇上，柔软湿润，一触即离，却留下了触电般的感觉。

　　“人工呼吸，是这样吗？”剑雪坐回座位上，嘴角有一丝笑意。

　　一剑封禅转头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靠边停车，熄火。

　　“60分，你变了，和谁学的？”

　　“才及格吗？”剑雪把薄荷糖顶到右边的脸颊，看起来十分可爱。

　　一剑封禅的耳根红了，他解开安全带，俯身按住了剑雪，和他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这才是一百分，学会了吗？”一剑封禅含着原本在剑雪嘴里的薄荷糖，朝他温柔地笑。

　　14.

　　回程的时候一剑封禅走走停停，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他和剑雪接了很多次吻，牵了很多次手，但更多的时间里，他们只是相互依偎在一起，什么也不说，感受时间的静静流淌。

　　每一个白天和黑夜，他们都很珍惜。

　　有时候一剑封禅看着剑雪宁静的睡颜，会觉得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甚至不敢用力触碰他。

　　但偶尔又对他有些隐隐的恨，恨他突然出现，把自己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那种情感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踽踽独行，日复一日忍受着干渴煎熬的旅者，偶然间遇到了一捧清泉、一片绿洲……那么他便再也无法回头，承受过去烈火焚身的痛苦了。他将心甘情愿的套上这温柔的枷锁，永永远远被那片绿洲束缚，无法脱身，无法遗忘。

　　但他的心却是如此的安宁和满足，即使有一天枷锁不再，也能继续给他力量。

　　“你会离开吗？”有时候一剑封禅会这么问。

　　而剑雪始终没有给他回答。

　　一剑封禅心里一直存在着一些细小的、令他痛苦的声音，但他选择性地忽视，把它们放在一旁。

　　“要去哪里？”剑雪坐在一剑封禅家中的沙发上，看着他把行李收拾整齐。

　　一剑封禅站直，把一枝梅花插进窗边的花瓶里，转头抱怨：“刚刚回来就想着出去玩，小朋友，你能不能做一点正经的事情？”

　　“正经的事情是什么？”

　　一剑封禅就知道他会这么问，爱抬杠的坏习惯。

　　赌气一般的，一剑封禅说：“去鸿莲寺怎么样，小和尚好久没去庙里拜拜了。”

　　想不到剑雪点点头，平静地说：“好，是起点，亦是终点。”

　　一剑封禅握紧了手机，不敢回头看剑雪的神情。

　　15.

　　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周末，鸿莲寺的人依旧多，看来世界上和一剑封禅一样的无业游民可真不少。

　　一剑封禅牵着剑雪故地重游，一个月前他们还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可当一旦他们相遇，便永远无法分离。

　　“我还没有拍过你在寺庙中的样子。”一剑封禅的嗓音有些低哑。

　　剑雪颔首，行至鸿莲寺的一角，一剑封禅记得，那是他上次做义工的地方。

　　“还是剪刀手吗？”一剑封禅笑笑，开启摄像头。

　　一剑封禅看着相机里的画面，却迟迟无法按下快门，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

　　一剑封禅沉默一阵，快步冲到剑雪身边，抓着他的肩：“我拍不到你，为什么？”

　　剑雪拍了拍一剑封禅的手背，垂下眼帘：“一剑封禅，认清现实，我不是人。”

　　他的表情十分的平静，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一剑封禅颤抖地打开自己的相册，那个名为“剑雪”的文件夹里，一张一张，全是空白。

　　“你骗我！”

　　一剑封禅怒极，大吼一声，狠狠地抱住剑雪，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小得听不见：“我明明可以碰到你……”

　　“你知道的，一剑封禅。”

　　剑雪的声音染上一丝忧伤：“第一次见面的夜晚，你就回去搜索了，北域没有一所高中的校服与我身上的匹配，因为那是十几年前的款式。”

　　“这算什么？”一剑封禅低声说。

　　“……除了你，也没有人能够看见我，你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不是吗？”

　　剑雪直直地望向一剑封禅：“你还要继续逃避吗？”

　　一剑封禅再也克制不住，声音颤抖，大声地问：“这算什么？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剑雪，你告诉我！”

　　剑雪垂下头：“你我都是该醒的时刻到了。”

　　“这只是一个梦吗？”一剑封禅难以置信，“你已经……已经不在人世，为什么要来我的梦里？”

　　“我来的太急，没能和你相遇。”剑雪苦笑着垂下头，“后来，我看见了遥远的过去，我……放不下你。”

　　剑雪捋了捋自己的鬓发：“我太执着，想看见你找到你自己。”

　　一剑封禅怔住：“我不明白……”

　　“一剑封禅，”剑雪的眼神温柔起来，“还记得你最初的名字吗？”

　　“我……”

　　过去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叫一剑封禅，有何来由。”

　　“算不上来由，父母随便起的。”

　　异度魔界中，有人起这个风格的名字吗？

　　一剑封禅垂下头，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胸前的长发，从头至尾都是红色的。

　　一剑封禅怔怔地注视着剑雪的眼睛：“这是我的梦吗？”

　　“说不定是我的梦。”剑雪笑了，身影渐渐变淡，“我在星星的故乡等你。”

　　“等等！剑雪，我还能再遇到你吗？”一剑封禅伸出手，想抓住剑雪，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剑雪已经不能够说话了，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那里曾经存在过一个记号。

　　一剑封禅放下手，不舍地望着剑雪，剑雪回望着他，温柔地笑了，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有遗憾，有挂念，却没有不安。

　　16.

　　吞佛童子醒了。

　　他穿着厚重的外套，静静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仿佛一尊被时间遗忘的雕塑。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再也没有一位穿着红色义工背心的青涩少年了。

　　少年曾经站着的地方，只有一个拿着扫把的年轻和尚。

　　“鸿莲寺里有没有一个这么高的……”吞佛童子用手比划自己肩膀的位置，却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傻事。

　　年轻的和尚“啊”了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把吞佛童子带到了一座小小的坟前。

　　坟头的石碑，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上面镶着一枚小小的相片，已经褪色，依稀可以看出那张青涩却沉着的脸庞。

　　“他是一莲大师的养子……车祸……才十七岁……去世很多年了……”

　　年轻和尚絮絮叨叨的话语进了吞佛童子的耳，却听不入心，吞佛童子指了指坟前杂草中的一朵凋谢的花：“这是什么？”

　　“一莲大师说他尘缘未尽，所以……哎呀！”

　　年轻和尚向吞佛童子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些惊讶：“那本来是一朵黑莲花，开了很多年，怎么突然就……”

　　“我明白了。”吞佛童子双手插进风衣的口袋，向外走去。

　　“施主不多留一会吗？”年轻和尚有些莫名，看了眼坟墓，又看了眼吞佛童子的背影。

　　吞佛童子朝他挥挥手：“明天还要上班。”

　　17.

　　吞佛童子并没有摩托车。

　　他开车去了郊区的海滩，不熟练地跨过护栏，在熟悉的礁石上，坐了一夜。

　　日落之后是星空，和梦中的并没有什么分别，喧闹的星星中，没有哪一颗是熟悉的。

　　星星黯淡之后，又是太阳的升起。

　　即使在梦中，吞佛童子也没有看过日出，但他现在见到了，金色的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美丽的令人心碎。

　　日出之后，上班的时间到了。

　　九祸抿着嘴唇，脸色十分难看：“希望这是你深思熟虑下的决定。”

　　“答案恐怕会让您失望，董事长。”吞佛童子说。

　　“你已经不是可以任性的年纪了，”九祸表情十分严肃，“三个月。”

　　九祸拿出一张卡片，放进吞佛童子西装胸前的口袋里：“三个月内回心转意，你的位置还和以前一样。”

　　“不要忘记异度魔界对你的栽培。”

　　电梯门开启，吞佛童子步出电梯，前方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黥武和他擦身而过，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开口：“你引以为傲的忠诚呢？”

　　吞佛童子回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的说：“这是特别留与你的机会，别让你的父亲失望。”

　　“你！”黥武的脸上泛起怒意，“可恶，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等等，你给我的什么卡？！”

　　“再会了！”吞佛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大笑着走出了公司的大门。

　　18.

　　那之后的吞佛童子尝试了很多工作，他做过摄影师，做过战地记者……也摆过摊，卖过烤串……

　　所有想做和不想做的，他都尝试过了，并且没有遇到任何经济上的困难。

　　因为某场梦境之后，他多了一个能力，阴阳眼的能力。

　　凭借这个能力，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接到一些单子，轻松过上财富自由的生活。

　　吞佛童子却并不高兴，因为本来他的存款就够养十个随便进到别人梦里的鬼了。

　　那家伙总算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但是这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吞佛童子心想。

　　丰富的社会经验之外，吞佛童子的感情经历却是一片空白。

　　他的心里似乎空了一块，但是那块缺口好像又被什么东西填得很满，满到快要溢出来。

　　直到有一天，不小心爱上看星星的吞佛童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突然看见一道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划破天际。他许了一个愿望。

　　吞佛童子回到家中，家里多了一个穿校服的少年，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从标题开始就令人头疼的书。

　　吞佛童子把鞋子放进鞋柜里，然后去洗手，做饭，他站在厨房里洗了一大把青菜，突然说：“你不是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吗？为什么回来？”

　　剑雪把书放下来，平静的语气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因为我想你。”

　　吞佛童子觉得很恼火，后槽牙很痒，他狠狠地磨了磨牙齿，深呼吸，最后坦诚的说：“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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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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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4-10-05 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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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萌………这辈子不要再错过了啊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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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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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9.18 【吞雪】游仙梦，2F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