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05 【谪云】剑谪仙X剑风云伟大事业的中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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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nc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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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7-06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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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5 【谪云】剑谪仙X剑风云伟大事业的中场休息

送朋友滴生贺~~~

01

仲夏夜，暴风雷雨总是来得很快。先是天边炸开一道白闪，紧接着闷闷的雷声，携着浓云自山的那边翻滚而来。豆大的雨也砸了下来。开始只是几滴砸在身上，很快便密密连成了雨幕。

疾风骤雨中，剑风云急急而行。

——或者说，他心欲急行，脚程却愈发拖慢。

山路本就难行，此时更成泥泞一摊，更何况还有雨水跟着风团卷扑面而来，弄得他前行的身形也跟着摇晃。甚至连平时束得整齐的发髻也被吹散，长长的白发被雨打湿后贴在面上，让他愈发狼狈。

剑风云艰难而行，心中愈发焦灼。

……吾要快些前行……

他只觉身体乏累、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他的头痛得厉害，一条胳膊也火辣辣的痛——也许是着急赶路时撞到了哪处树枝也不知——却顾不上歇息查看，只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

……吾要快些前行……

他不知自己已在这条山路上奔走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两个时辰，也许已有半夜。剑风云抬目四望，只见前路没在黑暗里，隐绰不见尽头的样子，又多了几分焦躁。

……吾要快些前行……

他身负重任，肩担苍生，如何敢耽搁，怎么能停歇。

代天行道沉沉地压在他的肩头。

既负代天行道，便要代天行道。

……等到天亮就好了吧。剑风云发现自己从未如此期盼过一缕阳光。日光会驱走风雨，晨曦会照亮前路，那时便会更好行走一些，他也可以……再走得快些。

剑风云咬牙，继续闷头向前路急急奔去。

突然，一道惊闪在天边炸开，撕裂漆黑的雨夜。

山、林、石、径，瞬时间，天地一片鬼魅魍魉无处容身的雪亮。

剑风云愕然停步。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停下脚步。

被照得一片煞白的前路，一道影遥遥而立。

那一刻，剑风云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却先一步与他的目光对视。

他的眼神比雷闪更锐利，直直的、犀利的、不加掩饰的，钉在剑风云的面上。

惊雷紧追着闪电而来，轰然一声巨响，好像剑风云的心变成了一口钟，被那道目光重重一击，余音绕山，震得剑风云愈发心口发颤。

闪电与雷声很快远去，天地间又重归晦暗无明。剑风云却依旧立在原地，心如擂鼓，口干舌燥，好似夜奔山路，驻足时忽见脚前是悬崖。

大雨封住视野，他辨不清前方，却知那个人还在那里。

他依旧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面上的质感。

不知为何，剑风云突然觉得头脑撕裂般地疼痛，受伤的胳膊也神经质地颤抖。他几乎叫出声来，却死死捺下，只沉默着用另一只手去摸背上的剑。

代天行道剑柄上滚着雨水，湿腻腻打着滑，他要很用力才能握牢。精铁的纹路硌着指腹，生疼。

然而这一点点刺痛却让他略微安心。

剑风云稳了一稳，方才抬眼去看那个人，心思几转。

他并非智者，却也知雨夜拦路，来者不善。

但——勿论是友是敌，是善是恶……

皆不能阻他去路。

他要快些前行，绝不容得一点耽搁。

剑风云心思已定，便沉声道：“敢问阁下是何人？我有要事在身，还望阁下莫要阻拦。”

话语客气，他的手却依旧反折握住代天行道，一只脚踏前，浑身肌肉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暴起的姿势。

那道身影动了动。

剑风云屏住呼吸，又胡乱抹了把脸上雨水，一瞬不眨地盯着来人。那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警惕，只踱步而来，姿态如鹤行悠然，却又好似寸寸逼压。

一步，两步……

来者的身形面容逐渐从晦暗雨幕中里挣脱出来，映在剑风云的眼里。

朦胧间，鬼灯一线，忽见桃花面。

不合时宜的，剑风云想起这个词来。若不是心下紧张，他几乎快要被自己逗笑。但三更夜半，深草空林，冷雨伴风，又有孤魂挡路，确实如艳情志异会有的开头。

更何况……

对面的人的确长着一张似不在此世间的脸。他五官眉眼生得极好，单拎出来说却嫌言语不够。只说他立在那里，便叫人觉山河远阔、云朗风清。连那吹得剑风云摇摇欲坠的狂风，也好似怕惊扰谪仙人，只作群鹤飞进他宽大衣袍里，衣袖纷飞簌簌作响间，好似他已舍去一身骨肉，下一瞬就要羽化飞至碧霄云深处了。

“你……”剑风云一时怔住，竟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又急急惶惶住了嘴。

你是谁呢？

你为何在我的路上？

“吾不过一介山野村夫，无意挡少侠去路。”来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剑风云的贸然，只淡淡开口，“只不过今夜雨大，家中小儿走失，只好出来寻找……”

“不知少侠是否见过他呢？”

02

天地有五岳，恒岳居其北。恒岳有谪仙，碧云缀云天。

世人想象恒山剑谪仙，无不是天外谪仙之姿，超然物外，神霄绛阙。他饮酒，举的是金樽；他举箸，拿的是玉筷；连他沐浴，也一定是在穷尽奢华的温泉中，还要有一十八个侍女用丝绸擦身。

岳云深在某次宴饮酣醉时，听到同桌人因着酒意偷溜出的揣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天下第一古板人罢了。上次我去恒山留宿，住得还是光板没毛硬床一张。”

寄尘寰毫不容情道：“也许人家是在委婉赶客。”

岳云深并不理会，只接着说：“若饮金馔玉才配称上谪仙人，那我看剑谪仙还是快快改名，叫做剑村夫好了。”

这句话又辗转传回剑谪仙耳中，他倒也不怎么生气，只在某次打趣岳云深：“听说好友对吾之名颇有见解。”

岳云深笑道：“那日我邀你赏星汉，观望舒，举目四望，你看到了什么？”

剑谪仙说：“天下苍生。”

岳云深说：“剑村夫。”

总之，剑谪仙并非一个会享受生活的人。他寻亲访友，对谈间不作闲聊，只讲武林要事。他奔波江湖，行走间不赏风景，只寻邪佞踪迹。他斩妖除魔，也没有什么格外的招式。代天行道普通一横，一挑，一滴血溅在他白玉般的下巴上，又蜿蜒着流淌下来，勾勒出一道狰狞的红痕。

他就带着那道血痕，沉静地望着地上的尸体。

血是那具尸体的。

那具尸体也只溅出一滴血。

一剑封喉。

剑谪仙的招式，是干净了当杀人的招式。

然而再干净的招式，杀多了人，还是难免沾上血。

所以剑谪仙每次杀完人，都会回到恒山，在后山的清泉里浣洗双手。

恒山的清泉是自更远处的雪山奔涌而来，清澈见底。沾了多少血的双手，在这样的山泉里，都会被洗得干干净净。

有的人，手洗净了，心里还会想着自己夺了多少条性命——这是香六牙。

有的人，手洗净了，心里只会想着下次怎么斩去更多恶人性命——这是剑谪仙。

剑谪仙想着这些事情，总会取下负在身后的代天行道，放在眼前端详一番。雪亮凛冽的剑光闪过剑谪仙雪亮的眼，说不清哪边更锋利。

剑谪仙的剑，是干净了当杀人的剑。

然而再干净的剑，杀多了人，还是难免沾上血。

剑谪仙洗完了双手，又将代天行道置于泉中。几缕血花打着圈飘远了，剑又复净，泉又复清。

他以清水浣洗完剑后，总会顺手在岸边一方青云石上磨一磨。

剑者，心之映也。他磨此剑，非止其锈，更在砺心。

岳云深曾好奇问过剑谪仙：“能做代天行道的磨剑石，一定大有来头，难道是什么天降奇石不成？”

剑谪仙笑了下：“山野村夫，只配山野乱石。”

岳云深悻悻道：“你这人也太记仇了，吾以后一定要小心别惹到你。”

顽笑归顽笑，不在意细节的剑谪仙，确实懒为自己的双剑寻一块相称的磨剑石。

那方石通体纯白如雪，又夹几缕苍绿，如云积青山，青壁凌云，故称青云石。

然而恒山自古出奇石，这样一块青云石，在恒山也算不得罕见，只能算道边乱石里普通好看的一块。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它恰好立在那个位置，方便仙宿大人浣手后一磨。

好在它虽平淡无奇，却足够坚硬。纵然被绝世利剑磨砺而过，也只是挫下石屑几粒。剑谪仙初还觉惊诧，觉得以一块普普通通的山石，它意外经得起磋磨，可称风骨。后又笑自己，不过泉边野石一块，何必寄情抒怀。但到底记住了这块倔头倔脑的青云石，总是下意识以此石为砺。

剑经磨砺，方显锋芒。

石经磨砺呢？

那毕竟是一块普通的山石，毕竟剑谪仙斩过很多邪道性命。

水滴尚能穿石，何况利剑。

剑谪仙可能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但青云石都记得，青云石替他消瘦。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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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4-07-06 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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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岁月倏忽而逝，直到某日，剑谪仙突然惊觉，青云石已经变得小小一块，依旧倔头倔脑支棱着，却无可避免显出一些伶仃，实在不宜再做磨剑之用了。

察觉到这点时，他甚至有些遗憾，好似相伴很久的故人将要远去——五百年足够久远，久远到再冷傲于世的人都会不自觉养成一点习惯。譬如剑谪仙已经习惯杀伐之后，清水浣手，青石磨剑。

清泉不因剑谪仙而来，也不因剑谪仙而停留。它自顾自地奔涌着，剑谪仙只是恰好路过。

青石不因剑谪仙而生，却被剑谪仙选中，好像专属于剑谪仙的一颗石。

不属于剑谪仙的清泉不减分毫，属于剑谪仙的青石日渐消耗。

剑谪仙有点惋惜，又觉得不快。

他只是谪仙，并非真仙。到底为凡人，做不得完人。他深知自身之实力，从而无可避免展现出一种绝对的自得——这点心性，既让他竭尽全力为天下奔波，也让他对于划为自身之所属，总会展现出一种非比寻常的势在必得。

譬如五百年相处下来，他已将青云石视为自己的所属物。

而现在，这块青云石已作小而伶仃的一颗。哪怕不再以剑磋磨，如此置于泉边，千年之后，也会因水流冲刷、山风老化而化为碎石细沙。

这本是天理自然，没人会在意一颗石头的消失。

但这颗青云石成了剑谪仙的石头，那它的消失就意义重大，剑谪仙不愿、不想、也不允许。

于是因着这点遗憾与不快，剑谪仙带回了这块青云石，压在案头做镇纸。

“人家本来好好做着山里的石头，”岳云深又有话说，“有林声入耳，有风送花香，逍遥快乐。结果被做了磨剑石不说，现在还要带回书房，天天对着你这张无趣的脸。呜呼哀哉，阁下真乃强抢民石的霸道流氓。”

剑谪仙对此评价坦然接受，只平静道：“吾之书房，一样有书声入耳，一样有风送墨香。”

“更何况，”他想了想，补充道，“此地可佑它安然。”

“那也未必，”岳云深连连叹气，“你是个连天也敢捅一捅的人。留在你身边，也许竟比风吹日晒更凶险。”

剑谪仙挑了挑眉，不再说话，只接着读一卷书。

他生得好看，看书样子也极美。一只手闲闲撑着腮，脊背依旧挺得很直，只有脖颈微微低下去，看起来像山里的松，梦里的鹤。

从岳云深的角度望过去，雕花的窗棂，就是勾勒住了松的画框。案上堆积的卷轴，就是簇拥着鹤的闲云。

真是美人衬美景。剑谪仙只是坐在那里，便让简单布置的书房像古朴雅致的画。画中哪里都好看，除了……

“喂，”他忍无可忍道，“你不觉得，这颗石头与周围实在不相称吗？”

剑谪仙虽无心钻研书房陈设，但毕竟品味在线，虽随手布置，也是茗香插花，颇有些文人意趣。独独那颗山石，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野生，格格不入得扎眼。

剑谪仙也看了看，很平淡道：“吾觉得没有什么不好。”

岳云深气结。这本是剑谪仙的私事，但岳云深生性浪漫，爱美人美景，此刻看着如此雅致的一个画面，独独多了块莽撞的石头，心里好似有蚂蚁爬啊爬，非要把剑谪仙扳过来不可。

他想了半晌，突然想到剑谪仙的心性，灵机一动道：“它本是山野乱石，自然而成，但你把它拿回来，它便是你的石头了。”

剑谪仙抬眼望向他。

岳云深接着说下去：“古人对自己心爱之书画，必要盖章题字，以示所属。你喜爱这块石头，却只随手磨剑之用，削得乱七八糟，未免对它不住，也难显他为你所属。不如你好好雕刻它一回，雕出个模样来，对它是种精进，对你是种留名……”

……对我眼睛也好点。

剑谪仙不语不言，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岳云深见他被说动，见好就收，溜之大吉：“期待下次再来恒山时，它被你雕成什么模样。”

要雕成什么模样呢？

剑谪仙读书时想着这个问题，品茗时想着这个问题，连行走坐卧时，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他心里喜爱这颗青云石，非要雕个最满意的样子。工匠石雕，爱雕锦鲤雕牡丹，他嫌俗气陈规。文人石雕，爱雕秋菊雕冬梅，他嫌附庸风雅。而他剑谪仙自己，爱傲霜松枝，爱擎雨醒荷，可他又觉得，青云石自然而生，天真野趣，无需将这些东西强加于它。

剑谪仙思来想去，还是没想好什么模样衬这块青云石。

终于他想到暮色降临，日落月升，推开窗，但见漫天星子，豁然开朗。

舒龙琴心来师尊书房收拾，还拖着一个缠着他玩笑打闹的月无缺。两个小孩推推搡搡跑进房间，却见书案上一物，不用双双“咦”了一声。
“师尊，”琴心好奇拿起来端详，“难得你会摆这种物件。”

月无缺疑惑：“阿兄何时喜欢起了狗儿？”

剑谪仙不紧不慢噙了口茶：“是贪狼。”

又补充：“贪狼星的贪狼。”

他并非专业石匠，一双手持惯了剑，却握不住雕刻刀，雕得青云石似狼非狗，一点也没有狼的凶狠，反而显出一种天真与笨拙。

可纵然如此勉强的技术，却依旧能看到青云贪狼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

好一只神气的小兽。

一口茶滚进喉咙里，烫得剑谪仙难得心口发热。

他想，我的。

青云石做剑谪仙的磨剑石时，是块忠于职守的磨剑石。

青云石做剑谪仙的贪狼镇纸时，是方忠于职守的贪狼镇纸。

它就一脸正气地伏在剑谪仙案上，替他镇着满纸筹谋、一卷江湖。

剑谪仙守着天下，他守着剑谪仙的案头。

这一守，便又是五百年。

五百年，剑谪仙已经习惯在筹谋、盘算与权衡的间隙，抬头看到一只小兽。不知是不是在他身旁待久，浸染了谪仙气息，那只面容笨拙的贪狼愈发活灵活现起来，好像只待点睛便能腾云凌风而去。

只待点睛。

何人能为它点睛呢？

岳云深说，剑谪仙是连天都敢捅一捅的人。

一语成谶，后面剑谪仙果然去捅天了。

不仅捅的是天，还是天外天。

毕竟宇外之主，可不为天外天？

代天行道双剑没入血鯤鯩喉咙，剑谪仙亦被她之威波正中心口，胸前顿现一道长伤，鲜血喷溅出来。恒山剑仙心中有剑招万千，此时却只如同初学剑的孩童一般，只一味握着剑狠狠往前送去。

这不是拼招式的时候，这是拼命的时候。

血鯤鯩的血，自己的血，层层叠叠的鲜血淋透了双手，也淋透了剑柄，湿漉漉得几乎拿不住。

意识迷离间，他想，当日把青云石取回来，到底有些对它不住。

剑谪仙与血鯤鯩那一战，可谓死战。两人都是凶狠舍命之辈，极招上手，缠斗得不死不休，一时间连天地都为之失色。

那日，剑谪仙一度以为，自己要与血鯤鯩同归于尽于此。

但世事难料，纵然是谪仙人，也有说不准的时候。

剑谪仙竟然在那一战里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或者说，只是没有死而已。

他伤势极重，筋疲力尽，撑着最后一口气跌跌撞撞往恒山去。幸得众人都在山中，见他模样纷纷惊呼，争相要来搀扶。他到底不愿自己狼狈示人，摇着手欲躲，却觉头疼欲裂、意识昏沉，快要倒下时，为做支撑，他双手胡乱抓住了案上什么东西。

熟悉的感觉，却莫名令剑谪仙心头一寒。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挣扎着抬眼去看，看到手里一只贪狼，石头做的面目上两道鲜红的指印，宛如点睛。

那是他手上的，血鯤鯩的血。

剑谪仙那次伤得极重。重到挹天愈都忍不住蹙眉，强调道，他要静养很久。香六牙说，吾有要事找他。挹天愈说他是病人，病人只需要静养，病人没有要事。

屋里的剑谪仙听到了门口的争辩，把一句话轻飘飘地送出来：请山座进来。

咬字咬得很轻，尾音还有点飘忽。

香六牙从来没听过剑谪仙这么虚弱的声音，有点错愕。挹天愈也听到了，额边青筋都在暴起，呵道：“你是病人。”

剑谪仙说：“我是剑谪仙。”

剑谪仙半倚在榻上，薄被一直遮到胸口，苍白着一张脸对香六牙颔首：“有失礼节，还望海涵。”

香六牙把一枚东西放在他膝上：“与其操心礼节，不如先看看这个。”

剑谪仙低头去看，看到一枚青云贪狼石兽。贪狼依旧昂首而立，再熟悉不过的神气姿态，可原本天真的面目上现在血痕两道，好像无端添了异目一双。

他试探着将指尖抵住贪狼，只觉本该冰凉的青云石现在却炙热灼烧，更有一股流转邪气自指尖传递过来。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贪狼通体顿现妖异红光，配上一对猩红的眼，活脱诡异凶兽一只。

剑谪仙缓缓吐出一口早有预料的叹息：“血鯤鯩。”

香六牙说：“早知她善以各种方式寄体重生，却未想连一块石头都能污染……”

剑谪仙淡淡地说：“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他被吾磨剑五百年，又置于吾案头五百年，早已被代天行道的剑气和吾之气息浸染。血鯤鯩将鳞元寄于其上，也是因吾之故……”

香六牙只随意点点头，他想着血鯤鯩、鳞族、七大神秘，无心关注一颗普通石头的来龙去脉：“如此狡诈，还好你将她斩于剑下，否则日后必成大祸。”

他欠身从剑谪仙手里取回青云石，掂了掂：“也还好吾发现了此石之异。吾会妥善处理，好友安心养病便好。”

剑谪仙沉默一下：“你要如何处理？”

香六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觉大概事关血鯤鯩，剑谪仙难免放心不下：“渡世佛焰。”

山座渡世佛焰之厉，剑谪仙见识过很多次。想来那只贪狼纵然再倔强，也难抗梵天火焰的灼烧。

剑谪仙本应安心，心中却愈加不爽快。

他本不忍这枚青石在河边雨淋日晒，千年之后风化为细沙，于是将它带回。可也因这一动念，贪狼要遭邪气侵染、烈火加身。融火之下，也许它连细沙都留不得。

正如岳云深所说，青云石本该躺在山野里，有林声入耳，有风送花香，逍遥快乐。但它成了剑谪仙的石头，就替剑谪仙镇着天下，也替剑谪仙为天下而牺牲。

它本不该如此。

剑谪仙心中微微一动。

他很少因私情动念，因此每一个这样的时候，都令他新奇，也愿意纵容自己一次。

反正——反正，有吾镇着。

剑谪仙如此想到。

他也确实有此倨傲的资本。

于是剑谪仙怀着难得的私心，复又从香六牙手中拿回了贪狼，并在好友惊诧的目光下，注入自己神元一缕。

“好友，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很久之后，香六牙才闷声说。

“吾倒是很期待它之后续。”剑谪仙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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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4-07-06 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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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谪仙难得对某事某物好奇，却等来一个无事发生。

血鯤鯩的鳞元，剑谪仙的神元，两大登世先天遗传之元交织在小小的青云石上，它却又成了一块普通石头。剑谪仙细细端详，贪狼不躲不闪任他打量，依旧一副因不知世故而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既无谪仙风采，也无鯤鯩邪意，怎么看都是一只材质平凡、雕刻笨拙的石头小兽。

剑谪仙理应失望，却莫名觉得这样也挺好。

石头不用知晓人间悲苦，无需体会人情世故，只用棱棱地站在那里，自顾自地无忧无虑。

剑谪仙活了很多年，见过了很多世事易迁、沧海桑田，却在此刻乐见一些不变。

但毕竟这块青云石情况复杂，剑谪仙不敢让它离开自己视线，也不再丢在案上压书卷，索性绑了彩绳，贴身带着。若是岳云深还在，一定会调侃雅士系美玉，村夫绑野石。但岳云深已经很久没造访过恒山了……听说他云游四方……还收了一个很好骗的徒弟……

明明昔日对酌好友，此时却只能在江湖传言中得知三言两语近况……这又是一桩人事易迁了。

剑谪仙独坐恒山庭院，赏星汉，观望舒，手指下意识摩挲着贪狼。

他想，这块小小的青云石，居然已经陪吾千年了。

青云石在剑谪仙身侧的第一千零一年，是个雨水很大的年份。特别是进了七月，十天里面倒有八日下着大雨，入夜了也能听到远处雷鸣滚滚。剑谪仙本习惯了枕着雷声雨声风声入眠，却在某个有暴风骤雨的子夜睁开眼。

他抬起眼睛，冷静地向窗边望去。

此时正巧一道惊闪在天边炸开，撕裂漆黑的雨夜。瞬时间，卧房内一片雪亮，也让剑谪仙深深看清了坐在窗上顽笑着晃着两条腿的少年。

哪怕在一室煞白中，少年依旧显出一种浓烈的色彩。白皙的面，红润的颊，鸦黑的睫毛簇拥着一对笑眼。他的眼睛好像总是在笑着，却在与剑谪仙对视时尤其亮起来。好像一颗火星子丢进山野，那点欢喜几乎要燎原。

电闪雷鸣中，他的一双眼睛是灼灼的红，好像不知疲倦燃烧的火焰。

少年就带着这样快乐的神情，轻巧地从窗台上跃下来，走到床边，两只手撑在剑谪仙两侧，扬起脸望着他。

“你是剑谪仙，”少年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话语里带着点期待，好像剑谪仙会因此摸摸他的头，再给他一颗糖，“我认得你。”

剑谪仙不言不语，只是抬起一只手来。

下一秒，他的手直冲少年而去，凶狠地、强势地、不容逃避地、扼住了少年的喉咙。

剑谪仙掌心宽大，五指颀长，衬得手中脖颈愈发细瘦，好像一用力便可夺其性命。如此生死关头，少年飞快地眨了眨眼，却不显得惊慌，一副因不知世故而无所畏惧的样子，倒是与记忆中那只愣头愣脑的石头小兽重合起来。

剑谪仙锐利的目光扫过少年面容，手指微微用力。少年显出一些不适，胸膛急速塌陷几下，却依旧不躲不闪任剑谪仙打量，

离得近了他才看到，少年不过十三、四的年纪。双目澄明，脸颊柔软，支棱的黑毛乱蓬蓬地堆在鬓角，但却有着峻拔的鼻梁与硬挺的眉骨，让这张尚未褪去稚嫩的脸庞显出一些锐利的英气来。

一如剑谪仙。

剑谪仙对少年的来历心知肚明，因此面对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鼻梁与眉骨也不觉惊疑，只接着以真气试探。

五指禁锢下，少年的皮肤干净光洁；真气游走间，少年的元神纯净透彻。

剑谪仙还注意到，烛火橙黄的光线下，少年的眼睛变成了温润的琥珀金。

他心头微微松了一些，手劲也略轻，却依旧没有离开少年，只在少年脖颈上不住摩挲，去探那里的脉动，又去试探着摸他的下颌，捏他的脸颊。剑谪仙好像决心要用手去一寸寸确认，他的手离开了少年的耳垂，又顺着脊背滑下去，一节一节地丈量脊椎，又折返去摸凸起的肩胛，去摸笔直的小臂，去摸覆在骨骼上薄薄的皮肉。

我雕了他的骨……

剑谪仙一边以手指感知少年一边想。

……又养了他的肉……用剑气与元神给了他灵与魂……

他是因我而生，被我所塑。

也许他可算我的孩子？

“抱歉，”剑谪仙收回手，淡淡地对少年说，“但你身负血鯤鯩鳞元，吾必须确认。必要时，需第一时间处理。”

这是剑谪仙今夜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以一种理直气壮的姿态告诉少年，自己曾对他起了杀心。

少年坦然笑道：“那是当然。”

许是因剑谪仙神元而生，他心里莫名信赖剑谪仙，纵然险些被杀也不觉有异——甚至还觉得，若是让血鯤鯩寄体重生，那天下不就大乱了，剑谪仙谨慎一些是再当然不过了。

他心性热忱，又坦率洒脱，很快就把这件事丢在了脑后，反而兴致勃勃与剑谪仙讲：“你有想过我会变成人吗？”

剑谪仙从善如流、有问必答：“不曾。”

少年哈一声笑了，好像出乎剑谪仙意料是一件很令他开心的事。

他心中喜悦，说出的每个字也都好像在蹦蹦跳跳：“其实我也不大记得做石头时候的事情。但我现在做人很开心，可以跑，可以跳。想拿什么想玩什么，一伸手就可以够到。所以我要谢谢你。”

“说起来，我是因你神元而生，”他说着乜了眼剑谪仙，“那是否可以叫你父……”

“不必。”剑谪仙说得斩钉截铁。

他当时点化青云石只因一时兴起，并未料想过以后，外加他并不喜欢养小孩，所以觉得不必要的枝蔓还是省去比较好。

再说，剑谪仙若是他的父亲，那血鯤鯩算什么？母……

算了，还是省去比较好。

少年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倒也不显沮丧，反倒思考起来：“那我要怎么叫你才好？”

“剑谪仙，”剑谪仙简单道，“恒山，剑谪仙。”

“剑谪仙……”少年咀嚼了一阵这三个字，居然大着胆子凑近过去，把下颌抵在剑谪仙肩上，央道，“那你也为我取个名字吧。”

“我叫你剑谪仙，你叫我却只能喂来喂去，”少年居然还在语调亲昵地讨价还价，“多不公平。”

剑谪仙本想拒绝。

他们之间已有一道骨结肉做的联系——但这还好，剑谪仙对此不以为意，轻易便能挣脱。可他模模糊糊有种预感，若是连名字都由他所给，那这道联系便彻底挣不了了。

青云石因他消磨，贪狼因他入邪。人说事不过三，这个因为能跑能跳便觉得做人很好的少年，是否会成为那个被牵连的第三？

可——可少年挤挤挨挨地靠了上来，胸口往剑谪仙的手臂上一贴，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那里蓬勃有力的心跳，好像被一个心脏毫无保留地撞了一下。

真奇怪，明明是块石头，却比剑谪仙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于是剑谪仙发现，他比想象中更难拒绝这颗澎湃的心。

他暗暗叹了口气，认命般从架上取下一卷书：“取名恒山剑风云，如何？”

少年也凑过来看了看，五官都皱在了一处：“这不是恒山最低阶的剑法吗，是不是太敷衍？”

“是叫你为人谦逊踏实，从点滴行起，以承恒山剑道。”剑谪仙挑眉。

“不好不好，听起来太板正了，怪无趣的。”少年连连摇头。

“不如，”他稍稍思索，便又笑道，“你就叫我，风云儿吧。”

天光乍明，雨过天晴。

风云儿雀跃地松开剑谪仙，跑到窗边，探出脸去看他人生中第一轮朝阳。晨曦洒在他面上，让他下意识眯起双眼，却依旧执着地直直望向那轮初生的太阳。

剑谪仙望向他，同时听到了簌簌振翅声，从山的那一边传来。

那是飞鸟越雾穿云，赴晨曦之初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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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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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1)

3樓發表於: 2024-07-06 18: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開頭讀到劍謫仙自稱山野村夫來攔路，還以為是為了找逃家的月無缺，劍謫仙才撞見了後世的劍風雲，但越往下讀，越覺得奇妙，風雲兒既是劍謫仙珍之愛之的青石貪狼獸所化，按理應該對劍謫仙十分親密，不至於連對方的青年偶頭（？）也記不清

是平行時間，或因意外風雲兒失去記憶？對此感到十分好奇

（也十分可恥地承認是衝著限制級的分類點進來的，此刻卻為了真相感到抓心撓肝）

人人必往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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