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17 【空俏】一种告别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milkymint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118731
精華: 0
發帖: 80
威望: 2 點
銀兩: 503 兩
蓮花: 100 朵
本命: 俏如来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20-08-01
最後登錄: 2023-11-04

鮮花(28)

樓主發表於: 2020-09-17 14:4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9.17 【空俏】一种告别

这边也发一下。ooc注意
————————

据人所知，戮世摩罗将军从没有打过败仗。他仿佛是上天赐给这个城邦的军事礼物，在千叶玫瑰盛开的季节被刚刚征战得胜的长公主于台伯河下游捡回了宫中，并且听说从那时起他就展现出了不同于普通婴儿的一面。到底是怎样的不寻常，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但至少在王宫中，他那深绿色头发之下轮廓柔和的东方面孔，就已足够凸显他的独特。

一个不知来历的东方人，拥有阴冷的美貌和病弱的身体，却在无后的先王死去、长公主继位的那一天被任命为城邦新的将军，宫廷自然要为此生出无数风波乃至哗变。然而女王有雷霆手腕，戮世摩罗将军亦有早早显露出的过人智慧——或者像宫闱和民间共同猜想的那样，什么妖术。因为他的左眼常年戴着形状特殊的黑色眼罩，远远看去，像一只黑鸟栖息面颊之上。

总之一切风波都被他们逐一解决，城邦迎来新的统治时代，戮世摩罗将军则被女王派出去开疆拓土。他自己就是黑色猛禽。

虽然似乎是每到春季不知名旧疾就要发作，但在战场上他的狼狈从无人得见，即使敌军的鲜血溅满他的脸，他的剑与马也不会因此有任何缓滞。所以这片大陆上的人都说，戮世摩罗将军所过之处，坚硬如棘刺也要枯死。

“可他来时，翡冷翠还开着玫瑰呢。”

女王总是如此回应流言。

可惜及至晚年，精明如女王也得了不少君主老去以后都容易染上的宗教疾病，不同之处在于她放弃了上帝，转而去寻求东方悲悯的禅宗救赎。戮世摩罗将军从来就对信仰嗤之以鼻，但面对这位一手栽培了他的女人，他会尽力迫使自己对她的昏聩寄托保留些许尊重。因此在戮世摩罗将军三十岁，替已经由城邦拓为一国的国家攻下第十个小国的这一年，当女王在为他的凯旋归来而举办的宴会上召来那个白发僧侣时，他才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看模样，僧侣和将军年龄相差不大，并且有着同样的孱弱，以及飘荡在大臣们口耳相接中的魔鬼才有的美丽，更重要的是，那两张共同来自遥远东方的面孔细看之下有零星相似。女王亲自提及这点，穿白色袈裟的僧人便微微一笑，用古中国的说法回以“缘分”一词，旁人不解，通晓多种语言的将军却眯起眼睛问道，不知是何种缘呢？

“此乃天机。”

“那么泄露天机会怎样？”

白衣僧人不答，双手合十向黑甲的将军垂首施以一礼，于是他不曾为修行舍去的雪色长发从身后滑落至胸前，纷纷扰扰。美则美矣，却显得不够沉静。

“看来您六根净得不全。”

“是否清净，只问本心。”

女王不耐烦起来，打断了他们，并转身回到长桌的首端举起高脚杯，示意所有人为戮世摩罗将军的胜利而庆贺。僧人伫立在女王身侧，双目微闭，仿佛是就此陷入了冥想，将军冷冷哼了一声，饮尽杯中的酒，便不再去看僧人了。

这次战争结束以后，女王暂时停止了她数年来看似无止尽的版图扩张，将军一时得了清闲，适应得倒也快，常常与人结伴骑马外出郊游。但近来春暖，碰上女王去往郊外行宫时，他免不了相陪护卫的职责，这一来，就常常与白发僧人见面了。

“你的病还发作么？”

将军缓步走在女王身边，闻言微微躬身施礼答道：

“好很多了，多谢陛下关心。”

“原来将军身体不适？”

僧人冷不丁问起来，女王点点头，笑答是将军自幼就有的病。或许是先天的一种不足，过去每年早春，将军的左眼常常间歇失明，并且伴随多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到来的高热，及至夏季才会好转。

“说起来也奇怪，成年以后就发作得少了。”

“将军功勋卓著，自然得佛庇佑。”

“俏如来师父也会这一套么？”

面对将军明晃晃的讽刺，僧人一笑渡之，接着却忽然提及近来都城之中渐起瘟疫的事情。女王听了皱紧眉头，对之深以为不安，因此请教身边年轻的得道者应当如何做才可避天罚。

将军并不插话，只是瞥着僧人。那只健全的眼睛有深金色瞳孔，为将军画像的画师曾说非常像史诗中远古龙的眼睛，而僧人亦有一双同色的眼，将军却觉得那才是真正魔鬼的眼睛。这个信仰骗子，用温柔平和的水色为秘密心思铺上伪装，在女王身边一副佛遣谋士的做派，不知究竟是想得到什么。

“这个不难，既有天灾，便有人由，”僧人用纯熟的西陆语言缓缓说道，“所谓人由，不过又是欲念深重而生罪孽。征战连连，民风粗放杂混，亲者又多流散，剩下相扶持者间就易有不该有之爱。”

“那么具体是…”

僧人停下脚步，又是合十。

“该杀。”

人命在戮世摩罗将军眼中，并不是宝贵的东西，哪怕是本国之人也一样，真正令他不屑的是俏如来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别人替其出力，进行尚且未知结果的杀戮。

然而可惜之处在于，将军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轻蔑之心而阻止这场莫名的祸事，就在暮春时被久不造访的旧疾突然催进了床帏间。褪下战甲的重病将军，往日的美丽脸颊此刻苍白有如城堡庭园中新开起来的白色玫瑰，或者一种过香的东方小花，又或者，像这夜前来探望他的僧人的长长的头发。

俏如来举着银制烛台，袈裟摆随脚步穿行过将军所居城堡三楼的长长走廊。两边墙上昏暗的天使造型壁灯将他的眉眼照出一种冷漠的平和，仿佛女王所供奉的那尊小小佛陀塑像，直到推开沉重的卧室门，望向床上的人时，他才显得活一些。

听见有人掀开自己的帐幔，戮世摩罗疲乏地睁开眼，于是俏如来便看到那只被上苍用浅浅阴翳遮起的左瞳。他伸出手抚上去，将军并不闪躲，反笑问：

“您杀了多少人了？”

“我不知。”

“乱伦亦是爱，您修行佛法，这点爱也容不下吗？”

俏如来平静如井的神色微微松动，而戮世摩罗问得慈悲，表情却很戏谑。

“不伦之爱，将军以为可宽恕？”

“为什么不能？”

“将军爱过吗？”

“我是弃儿。那么您呢，”戮世摩罗强撑着坐起，鼻尖抵到俏如来面前去，“您难道爱过？”

俏如来站起身。

“我之恶业，不过是皆由无始贪瞋痴，而一切我今皆忏悔。”

“用别人的罪忏悔自己的罪？”

“不…经文虽如此讲，但罪到底犯下，就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俏如来重新将帷帐放下，举起烛台，“我并非忏悔，亦难赎己，种种不过是为救人。”

“救瘟疫中的人么？”

“若真如此，倒也算功德。”

俏如来说着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烛火于是照亮翡冷翠安静的晚上，而夜风吹进卧室、吹灭火光，卷起微微的燥热。要入夏了。

“可惜我从来自私。”

——

女王死在瘟疫结束那一天的晚上。由于她和她已逝的兄长一样没有留下子嗣，为了防止朝野动荡，首先得知她死讯的俏如来亲手杀死了知情的医生与侍女，随后他亲吻了女王冰凉的额头，带着一只宝石匣子，于凌晨造访将军。

虽已是初夏，将军的病却没同过去一般随时节而好转，仍旧是那么不温不火，这就导致北境一带骚乱起来。戮世摩罗将军在病榻上指派了自己最信任的部下先去平乱，但大家都明白，只有戮世摩罗迅速病愈并亲自前往，才会让那些野蛮人收敛念头。

“以君主的身份出征，将军以为如何？”

俏如来捧着那只匣子，站在床帏之外沉声问道。隔一层帷帐，僧人的身形影影绰绰，戮世摩罗皱着眉头去捕捉他的轮廓，恍惚间感到自己仿佛是病糊涂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翡冷翠的女王陛下，在昨夜崩逝了。”

“…真快，真快啊…”戮世摩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记事起第一次见到陛下时的场景，我至今都还记得呢…这个可恶的老女人，走得倒很爽快…可是俏如来，你是不是该对我说说，她是怎么死的？”

俏如来神态自若。

“到了该死的时候，人自然就会死。”

“那依您看，您什么时候该死？”

“若将军采纳我刚刚的建议，便是此日了。”

戮世摩罗掀开帐子，那张本就阴郁的脸在连日的病气纠缠下显得愈发瘦削，几乎是只剩下荒草萋萋之中一只无价的白皙头骨；至于塔夫绸睡衣，穿在他身上和挂在柜子里，看起来倒也没什么分别。

“我早就该问的，你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戮世摩罗急促地呼吸着，“…谜一样的…异教徒。”

俏如来没有回答，却慢慢走近了去，弯下身吻戮世摩罗干裂的嘴唇。

“小空…小空，”他用那东国的语言温柔地称呼他，“吾与幽冥，与地狱，与一切恶的协约上，只剩最后的条款了。”

俏如来打开宝石匣子，里面掉出来一小块沾了陈年血迹的素白色绢布，和早就摔成了数个碎块的一尊小小如来像。

谁也不知道那把刀从哪里来的，但总之它就是到了戮世摩罗手中，并被捅进了俏如来的胸口。俏如来像感知不到痛楚般，抬起双手摸到那些从自己身体里不断流出来的血，戮世摩罗怔怔地望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是要喊什么，俏如来摇着头，用满是血的手轻轻捂上了戮世摩罗的眼睛。

那只手的触感太过熟悉了，戮世摩罗透过上面的血轻易嗅到世界另一端的雨的气味，嗅到名叫小空的男孩，在一个下雨的夏天的晚上杀掉他深爱的哥哥。那为俏如来所深深忌讳的爱。

“我即是第三千三百三十一人，至此前生的孽已用此间的罪替完…我惟愿他的平安。”

病热和阴翳一瞬间都伴随僧人的死亡而消散了，将军却疲乏地躺回床褥间，用新生的双眼流下了他至死也不知所谓的泪水。

——

骄傲的帝王是以从容姿态迈向自然死亡的，死前他甚至颇有兴致地抄了一页古经文。羊皮纸写但器浊心之人生，不见如来法身之影。他就带着它坐在那王座上，依然如年轻时一般漂亮。因为死的气息毕竟早早便贯穿了他的一生。

End.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