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10 【苍赭苍】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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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6-10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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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0 【苍赭苍】相知

自万年牢中将苍的意识拯救而出，复还肉体时，这算是赭杉军和苍这两个同修挚友自道魔之战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苍的肉体长久被藏于灵峰之中，以防无魂肉体腐败消散；元灵又被弃天帝禁锢在万年牢之中，长久地对抗下来同样受伤非轻。因而苍的元灵甫回归肉体时，两者都是不同程度的损伤，重新睁开眼的那一刻，就呕出一地朱红。
赭杉军揽着苍的身体，对方的鲜血有一部分无意中溅到了他赭色的衣衫上，不仔细看反而看不分明。他的身体坚强的支撑着苍的，就好像现在玄宗已经牺牲一切一无所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继续支撑。
苍咳了好一会儿，赭杉军的手自背后为苍渡入平和的真气疏导，直到人终于恢复过来才停止。他本想同苍说好好休息，来日方长，抗魔之路艰辛，要是再缺一个苍自己不知道要如何云云。
但苍在他开口之前先说了话。苍抹去自己嘴角的鲜血，声音依然虚弱，但在真气的帮助之下，人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不少。赭杉军本以为苍要说一些紧急情报，诸如魔界现状，诸如弃天帝等等一类。
苍却只是很平和地问他，语气就像他们还在玄宗时，还不是六弦之首和四奇之首时，还只不过是玄宗众多道子中最不起眼的两个小道时一样，赭杉军已经算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苍，又有多久没有听到人用这样心平气和的、带着些许怀念的语气与自己说话了。
苍问他，赭杉，你还记不记得蔺无双和练云人。
赭杉军心头一震，不知该如何回答，苍又开始咳血了，于是再管不得其他，只顾着让对方身体稳定下来，这个问题便就此揭过。
怎么可能不记得。
在昔日三境证道大会上，蔺无双与苍并列鳌首，两人分别得到一堆对剑的其中之一：蔺无双得到明玥剑，苍则是得到白虹剑。虽说是同苍齐名，但真要算下来，蔺无双与他们几个人之间也算理念相和，彼此认同，长久岁月下来，也能称作一个好友。
金鎏影在玄宗就属于心气高的那一类，蔺无双比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人又是冷淡寡言的。对他们这帮熟人好些，旁人想接近蔺无双只见对方疏离冷漠，自是不敢靠近。
就这样的蔺无双，他们本以为他要这般清修一辈子，而后在某某日谁也不告知，兀自得道离去的人，就这样的蔺无双，也被旁人改变了，自此之后云缥缈不再如云，始终只为一人停留白云山。
蔺无双个性虽冷淡，但在情之一字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热烈：不是说他追求练峨眉如何惊天动地，只是说他无怨无悔的一往情深，宁愿将火留在心中燃烧，也不愿这红尘俗世染上心上人半分衣角。
蔺无双与他们同属正统道家，最大的不同，便是在于，玄宗修行不以登仙为目标，始终心怀天下拯救苍生，大爱挂于心头，虽为正道，但终究非是绝情绝爱，难登仙途。蔺无双自修行开始就是为得道登仙，冷淡疏离不过也是绝情绝爱，修行大成的表现。
赭杉军还记得某次几人相逢，提及心向往之的登仙修为时，蔺无双只道，吾的修行已毁，此后一生，再不能得道离去。
墨尘音问他，这是为何。
蔺无双道，不过只为了情之一字。
墨尘音又问，无数岁月的修行毁于一旦，你心中当真不悔？
蔺无双只是苦笑一声，一手将手中茶水洒于地上，道，或许这便是吾的劫数，无所谓悔与不悔。若有缘，待日后你也动了情，便知心动总是无来由，情动，就在于日久的相处与欣赏促成。
他这般说，显然是自己已经看开，不受修行已毁的影响。众人便再无多余话语宽慰。
后来，赭杉军再听闻练峨眉拔起萍山飞升而去，蔺无双封印明玥剑，自封浩然居，立下“不见峨眉蔺不归”的誓言。
待得赭杉军破除魔化影响，再出江湖，身边好友却一个一个离去，其中便包含了蔺无双。时至今日，蔺无双同他们说的那句话仍旧沉沉敲在赭杉军的心上。
赭杉军扪心自问，当时自己在听到蔺无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谁。
答案不言而喻，只不过彼时二人还是日日相处，不知情为何物。后来道魔大战，金鎏影紫荆衣的背叛，让四奇全数脱离于玄宗之外，墨尘音为了受到伏婴师咒术的自己四处奔波，自己也受困于咒术影响无暇在想他事。
如今重逢，蔺无双墨尘音还有其他人都不在了，只剩下苍和赭杉军，异度魔界之祸席卷苦境，意图摧毁神州，为了这事焦头烂额的时候，再听苍提起蔺无双的名字，被掩埋于心下的情感似乎终于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尖角。
为防魔界与弃天帝加害于知晓最后一处神州支柱位置的赭杉军和伏龙先生，在众人商议之下，赭杉军自己也决定自己先退隐一段时间，避免更大的损失。
就在他出发的当晚，苍再次同他提起了蔺无双，重新挑起先前未能继续的话题。
赭杉军去找苍道别的时候，苍正站在天波浩渺的亭子里，背着手抬眼观测星象变化。赭杉军沉默走上前去，站在好友身旁，也学着他的样子抬眼观看星海灿烂——他并不精于观星测算之道，只能看出来个大概，他在浩瀚星空之冢寻找，不多时便找到苍的命星。
赭杉军问，好友，你在看什么？
在看未来之变，苍回答，还有好友你的命数。
观星测命最忌替自己测算，赭杉军看不得自己的命星，却能看的苍的命星，苍也亦然。命星不过隐含部分天道因果，藉由旁人口中得到一二指点也数天命，总归因果中注定的毁灭无法避开，其余小事亏得天机一二也不会如何。
吾的命数如何？赭杉军道，定定看着属于苍的那颗星星，虽稍显黯淡，但绝无陨落之象，想来纵然现下情况危急，看不到半点希望，总归结果是好的——再不济，他的好友不会殒命，会一直同异度魔界对抗下去。
好友，或许你此去，吾等重逢无期了。苍的声音中带着惆怅和哀伤，末了却又故作轻松道，但吾相信天命可改，好友被伏婴师暗算之前，吾曾观得同今日一样的结果，如今不也好友安然站在吾身边，可见星象所显的天命不可尽信。
赭杉军点头称是，两人之间重归沉默。
苍忽而问，赭杉，你还记得蔺无双和练云人吗？
早在重逢时就被苍问过一边的问题如今被重新提起，赭杉军心中却明白苍之所想所思，有些话有些事，再不说出口，或许终身抱憾。
赭杉军道，如何忘得了。
苍道，吾还记得，蔺无双曾言，心动总是无来由，情动却是长久相伴之下而成，赭杉，这些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如何不记得。曾有那么放松过的某一刻，赭杉军会想起蔺无双终其一生也未曾说出口的感情，恍惚之间会想，他也好在，苍也好，蔺无双也好，三人之间到底是有某些地方是相似的；曾亦师亦友地教导天草二十六的某一刻，看到天草二十六即使未曾明白说出过心意，依旧选择等待如月影到天长地久，又会想起自己。
如蔺无双而言，情动是在长久相伴之下形成，那他就不知道自己和苍到底相知相伴了多久。早在玄宗之时，他们就是最先拜入师门的，从七八岁的天真稚子，到并肩而行的弦首和四奇之首，再到现在玄宗仅剩的两人。那么多相陪的日日夜夜，数百数千载名为挚友的相交岁月，再没有任何一人比彼此更了解对方心中所想，没有过争吵，没有过半分不愉快，就好像他们生来便该在一块。
正因相处甚久，心动情动都在不经意之间悄然发生，待到无心于此的两人细细思量，才发现早已情根深种无处可逃，所思所想不过尽是对方罢了。
赭杉军想起孩提时两人一起挨得掌心的板子，彼此分享的小小吃食，想起少年时一同看过的晦涩典籍，兴致上来时的琴笛合奏，想起道魔大战时，在豆大烛火下研究进军策略时对方不易察觉的一丝疲累，在同修或魔人喷洒血液之中并肩作战的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此刻全部累在赭杉军的心头，如何忘得掉，如何能忘得了。
原来，他们真的已经并肩而行了如此漫长的岁月。
赭杉军收回投在星空上的目光，偏过头去看苍，却见对方也正望着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就越过了一般好友之间该有的距离，可却没有一人感觉到违和。早在很多年之前，二人如同今日这般并肩而立时，就已经是这样的距离。
为何时至今日才发现原来他们原来这般接近，心在咫尺，身不过只要其中一人主动错身，就能换来一个坏了百多年来道律清规的吻。
可没有人选择这样做。
两人对视半晌，最终不约而同地选择垂下眼。各自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虽说早就理解蔺无双的行为，可直到各自退开一步的时候好像才真正懂了蔺无双：有些话，纵然彼此心中皆是明白，但不说出来对对方而言才是真正的好。蔺无双不说，是不愿因自己坏了练峨眉一生修为，让对方受红尘情思搅扰；赭杉军不说，是察觉到了自己未来命运，不愿二人关系在分别时再进一步，免得未来徒增伤悲。
日后玄宗的重担就要全数压在苍一人身上了，何苦让他肩上多沉重一些呢？
赭杉军看着苍，最后只是说，好友，保重。
苍点了点头，道，你也是。

是NEyo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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