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7.10 【原無鄉X倦收天】忘歸 04 11F（肉多，无节操，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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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0 【原無鄉X倦收天】忘歸 04 11F（肉多，无节操，慎入！）

【南北】忘歸

01。
僻遠深山，古樹擎天，濃密枝葉遮蔽了陽光，落下薄霧般的幽暗，連蟲鳴與鶯啼都在這參差厚重的蒼綠裏微弱起來，滿耳所聞，只剩他自己急促的喘息，刺痛的肺仿佛破了洞的風鼓，每次呼吸都割劃出嘶啞的聲響。
但是他不敢停下。鮮少人跡的古林裏，落葉厚積、茂枝縱橫，飛爪點踏，簌簌掠過金銀相依的虛影。
肢爪上原本銀白亮順的柔毛被草汁浸染，黯淡成了泛青的灰白。暗紅卻滲過馱負之人的金衣，洇染了他背上的皮毛，層層燙傷了他的筋肉身骨。
再堅持一下。阿倦，再堅持一下就好。
金白相間的碎發勾拂在他身側，然而那人溫暖的身體卻慢慢涼了下去，微弱的鼻息落在他的後頸，幾乎被他帶起的疾風所吞沒。
他有些驚慌起來。
暗襲的勁箭上有毒。那人在團團圍攻中看也沒看就一把將射中右肩的箭拔了出來，扔到一邊。他卻清楚地瞥到了那血光中隱約透出的瑩綠，如毒蛇的眼睛，嘲笑般地向他眨了眨。你們逃不掉的，那眼睛說，哪怕他劍術再強、你藏匿的本事再好，你們都是逃不掉的。
劍術再如何通天化地，也有力竭不支的時候。
藏匿得再如何隱蔽僻遠，也躲不過重重搜捕。
但他們不能不戰，不能不逃。
血霧彌散，臟汙了衣袍，風中滿是腥甜，在喉頭沈澱出鐵銹冷味。滿目只剩艷麗的紅，握劍的手卻仿佛不知停歇，劍光飛速耀動，在這紛散的血色中眩迷人眼。
劍鋒刺劃肉體的悶重，血液隨劍飈濺的尖利，還有瀕死剎那驚恐的嘶喊，逐漸麻木成手中模糊難辨的鈍感，如泥沼般沈墜，拖緩著他們的腳步，寸寸艱難。鮮紅滴流，混著破碎草葉，沈積在塌陷的腳印裏，匯成了一條血路，最終將他們死死圍堵。
鮮紅在那人修長的指間流淌而下，被冷冽的劍刃遽然破開，沖進了金色的紋路裏疾速蔓延，奔至尖端凝聚滑落。輕微的滴水聲在壓抑的喘息聲中幾不可聞，卻好似一下下敲在了他心頭，清晰震動。
他抹去嘴角溫熱，握緊了手中銀劍，不動聲色地暗移一步，護住了那人因傷勢而薄弱的右翼。
他和倦收天都受了不輕的傷，但敵方的死傷更多更重。
逃亡的人即使難逃重圍也想一搏豁命，追捕的人哪怕暫占上風仍舊心有畏懼，兩方對峙，一時竟是僵局。片刻前廝殺震天的喧鬧裏，驀然寂靜。
風穿林間，此起彼伏的林葉輕響瑟瑟，突兀地竄過僵持的戰局，繃緊了凝滯的空氣。
倦收天突然上前一步，擋在他身前。廣袖翻滾，鳳眸冷睨，金劍被血洗刷得燦爛生輝，閃耀著橫過眉峰，直指對面僵持的殘余追兵。風吹起了光潔額邊的金色碎發，空中劃過一道光亮，剎那撕裂了凝固的戰氛。
“你們之中，誰想先死？”
倦收天的聲音很沈，劍也握得很穩，烈焰般的殺氣遽然炸開，飛塵揚石，直逼人面，對陣距離最近的幾人皆忍不住退後了一步。敵方陣營裏一陣戰栗，如波紋圈圈擴散開去，打破了看似牢固的聯盟。
到底是各路混雜的人馬，正道顧忌著邪道，魔教猜忌著名門，而江湖諸派又一齊忌憚著朝廷兵官，每方勢力都損耗慘重，幾番對戰都沒能將他們兩人重傷擒捕，便誰也不願做那出頭的鳥兒，窺視著彼此的反應，唯恐為他人做了嫁衣。最終收錢辦事的人率先撤去了，引得其余眾人也逐漸退散。
敵人一走，倦收天便再難撐持，吐出一口黑血，倒在了他懷裏。
倦收天仗著高超的劍術，凡事總是喜歡搶在他的前面。哪怕兩人聯手，那人也偏要多攬幾個對手，來減輕他的壓力。而毒素便隨著那人方才的每一次運功揮劍迅速擴散，進入了心脈。
他設法阻止了毒素進入倦收天心臟，也簡單包紮了新傷和再次裂開的舊傷，但那不知名的毒卻能促使傷口惡化。暗紅的血在金衣上開出刺眼的花，吸食著那人的生命，越來越艷麗，張揚地占據屬於那人的溫暖，任由那人逐漸蒼白黯淡下去。
他不會讓倦收天死的。他不許倦收天死！
四周樹木成了深深淺淺的綠影疾掠，豹身的敏捷和高速讓他即使背負著昏迷的人都能在枝杈叢生的遠古森林中穿梭自如。他眨掉模糊他視線的水意，加快了爪下速度。
敵人只是一時被倦收天的懾人氣勢唬到了，沒多久便會回過味來，卷起下一輪的圍捕。
數月來的逃命生涯已經讓他有了經驗，只有逃得足夠遠，徹底拉開與追兵的距離，他們才能得到喘息的時間。
現在，倦收天需要時間。
四肢逐漸傳來筋疲力盡的痛楚，嘶叫著要停下。他卻感謝這疼痛，在逐漸麻木的感知中牽扯著一絲清醒的意識，讓他不至於迷失在逐漸彌散開黑暗的茫茫暮色裏。
分辨不出割劃在身上的是淩冽寒風還是粗糲枝椏。暗夜徹底籠罩了深山老林，寒冷也追隨而至。他放緩了腳步開始尋找藏身之處，他能抵禦日落後的入骨嚴寒，但是傷勢漸重的倦收天不能。
峭壁高聳，俯望著他們一路奔逃而過的蒼茫綠林，豹身敏捷地攀爬至人類難以到達的半壁腰處，斜刺而出的巨大古松阻擋了罡風呼嘯，重重疊疊的嶙峋山石掩飾了狹窄入口，躋身進入山口，卻是乍然空闊，腳底山巖平整，寬長皆有二十余尺。
古林裏山徑未辟，加之草木繁茂纏雜，能大大拖延敵人追蹤的速度。他甩開追兵不少的路程，三天之內這裏很安全。
他略微松了口氣，現出了人身。
火光搖曳，在堅冷石壁上塗抹著暖黃，卻掩蓋不住金色的衣衫上浸濕的暗跡。
懷裏的人無力地靠著他，鳳目緊閉，纖長淡影隨著火光微閃，讓他有錯覺是那人睫毛輕輕顫動，為如紙蒼白的面容沾上了一點活氣。反復浸透又幹硬的暗紅，覆蓋了綢衣上的金絲暗紋。圈圈松解的繃帶堆積起粘稠的腥甜，織染著死神的氣息，夢魘般驅逐不去。
他不由抱緊了倦收天，仿佛這樣就能阻擋那人身體裏逐漸流失的生命。面頰輕蹭，林風的冷冽滲透了溫暖的皮膚，消磨了那令人安心的熟悉氣息，只剩縈繞不去的草木殘屑。陌生的清涼味道，冷冷隔開了他的觸碰，漠然看著他心裏控制不住的恐慌。
血仍是止不住。
不管他如何做，那暗紅的液體總是不急不緩地從傷口滲出來，慢條斯理地洇染了紗布，浸濕了他的手指，一絲一絲抽走那人的生機。
握得再緊，也阻止不了手上的液體慢慢冷卻，也阻止不了那人的呼吸逐漸沈寂。
他近乎絕望地低頭埋進了那人冰涼的頸窩。只有這樣他才能感受到那人脈搏微弱的起伏，一下一下，繃扯著他胸腔裏的弦，分分寸寸地絞緊著。每一次的心跳都落在了鋒利的弦刃上。疼痛，淩遲般尖銳清晰。
“阿倦……”求求你，不要死。
不要和所有人那樣，離他而去。
他還記得那夜狂嘯的風雪，吞沒了父母疾奔而去的身影，將蹣跚舉步的他越推越遠。天空上盤旋著濃重的暗色，沈沈壓逼下來，逐漸臟汙了山頂積累千年的白雪。小雪豹用盡全力的呼喊聲，卻輕飄飄地被天地異象的巨響所淹沒。
再醒時，已是風止雪霽。初陽暖暖地照在小雪豹掙紮著探出雪洞的腦袋，放眼一片茫茫白瑩，靜謐純凈得沒有一絲生氣。小雪豹慌張地找尋著那個暖黃的房屋，只要找到了那個房屋，一切就會沒事的。房屋裏會有愛笑的母親和溫暖的父親，會有時常帶零嘴來的藍發道仙，還有小雪豹最喜歡的金色玩伴。
然而小雪豹竭盡全力迢迢跋涉，最後只找到一片被雪掩埋的廢墟。
雪山的黑夜，沒有一點聲音的死寂。小雪豹嗚咽著，緊緊團成一團，趴在曾經是家的廢墟上。皎潔的月光籠罩在白茫的積雪上，浮起一層瑩瑩淡光。就是在那淡光裏，小雪豹看到了幾丈外反射出一絲光亮的金色布料，雪下埋著被凍得只剩一口氣的金色團子。小雪豹刨開積雪，抱住了金團子，用體溫和厚軟的毛硬是將金團子從鬼門關裏搶了回來。
那好看鳳目在小雪豹的舔舐下慢慢張開，琥珀眸子中映照出逐漸亮起的曦光。明明心中隨之溫暖，眼前卻驟然氤氳，湧入心頭的委屈與悲傷碰撞上了濃烈的慶幸，驀地化成一聲抽噎。金團子緊緊摟住他，用凍僵了的小手安慰地撫摸著他的軟毛，一下下輕柔地劃在後頸，細細密密落入心底，擴散開初陽的暖意。
晴朗的天空廣闊渺遠，寂靜的雪地浩茫無垠，小小的金銀團子緊緊依偎著，成為空曠白茫中微小的一點。蕭蕭朔風在天地間哀哀回蕩，緊貼處傳來彼此心跳的震動，化作他們最後的依賴。
洞外寒風呼嘯，尖利地刮過崖壁，漏進了幾分冷意。原無鄉用衣袍裹住倦收天的身體，將人圈緊在懷裏。蓬松的銀色長尾鉆了出來，緊貼著卷在那人裸露的脖頸，擋住了撲面而來的寒意。
從那天醒來，倦收天便開始不喜寒冷。後來更是修習了至陽至剛的九陽天決，來抵禦雪山的嚴寒。直到等到十年後他成功化形，倦收天才與他一起離開雪山，投奔他處。
那時的他便明白，小雪豹懵懂記憶裏那染臟雪山的暗色，不是那夜的風雪，而是匯聚成流的血。
一百五十年前的那場圍捕，奪走了他的父母，也奪走了阿倦的師尊。
現在，他們連阿倦都想要從他身邊奪走。
不！
他不會讓他的阿倦死。
哪怕一命換一命，他也絕對不會讓他們奪走阿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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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6-23 14: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02.
夜霧彌漫的蒼幽古林，在晨曦中逐漸透亮，枝葉層疊交錯，映照出深深淺淺的青綠。一只藍尾灰山雀在樹枝間尋覓著蜂蠅蛾蟲，一頓飽餐之後驀地蹬枝而飛，簌簌驚落幾串晶瑩晨露，在朝陽下接連劃過璀璨亮光。
清越的啼鳴聲婉轉回旋，穿透山林裏縹緲寂靜的迷霧，掠過樹木尖頂的嫩梢，蹭著懸崖石壁打了個卷，被微風一吹絲絲飄散開去，漏了一縷蕩進石壁縫隙間的山洞之中。
倦收天就是在那清婉曲調中醒來的。
鳴唱渺遠，圓轉曲折處卻是一聲不落，清晰入耳。厚密的長毛柔順地覆蓋著他的手，指下細軟的絨毛傳來鮮活的溫暖，隨著呼吸緩緩起伏。入眼是光澤流動的銀白皮毛，暗色的斑點一圈圈跳著擴散，鋪開出華美獨特的斑紋。其中一點落在那毛絨絨的耳朵尖上，可愛地畫了半圈弧度。好像感覺到他的註視一般，圓圓的耳朵轉了轉，將那撓人心癢的小點藏到了背面。
倦收天抿嘴一笑，輕輕揉著指間的軟毛。白毛一縷縷順滑地從皮膚上劃掃，又把他柔軟細密地包裹起來，就像它的主人那樣，在睡眠裏也不忘蜷成圓弧，將他緊緊護在懷裏。
他們下了雪山之後，為了掩人耳目，原無鄉便甚少顯出豹身。像此刻這樣一豹一人緊貼著依偎而眠，倒是讓他懷念起幼時幾年相依為命的歲月。
那時他不過一個四五歲的小娃娃，原無鄉與他年歲相同，外貌上卻像只幼豹。瑞獸不用經歷千百年的修煉來化形，但幼期的成長卻相對緩慢，在弱冠之前，原無鄉便一直是銀色的雪豹模樣。雪山冬夜寒冷，而他修為尚淺，常常在睡夢裏冷得發抖，原無鄉就總是努力拉長身子，將他整個圈住，就好像陷進了一個暖和又柔軟的窩，連心都一起沈了進去。
如今的雪豹體型比尋常豹子大上許多，輕易一勾就卷住他大半個身子，蓬松的長尾不放心似的又繞了一圈，讓他腰腹之下的身體幾乎動彈不了。
幾縷陽光穿過洞外松枝，落在洞底石巖上，點亮了昏暗的石洞。卷在他肩上的蓬松的尾巴動了動，搭上了絨毛細小的鼻梁，遮住了大半個腦袋，將晨光擋在眼簾之外。
倦收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雪豹額間短短的細毛，這裏不似身上的長毛綿軟，微糙地在指尖一戳，又立刻順勢側倒，顯出一份別有意思的柔韌來。
雪豹在夢裏蹙起了眉，尾巴一甩，拍開了他的手。或許是想起了幼年的情景，倦收天少見地有了點玩心，手指順著額頭的短毛捋至雪豹兩耳之間，繞著頭頂花瓣般散開的斑紋揉了兩圈，指肚絨絨的感觸未消，他又手癢地去輕輕捏了捏那帶斑點的耳尖。
雪豹不耐煩地甩起尾巴，想趕走某只擾人清夢的手，卻在迷糊之中啪嘰抽在了自己腦門上。
倦收天笑出了聲，埋頭在雪豹長毛柔軟的脖頸裏蹭了蹭。耳邊震動著傳來某只雪豹略帶惱意的低吼聲，他熟練地順著後頸的長毛，俯身過去吻了吻雪豹的側臉，在那只轉動不停的耳邊輕輕喚了一聲，“無鄉。”
雪豹驀地放松下來，閉著眼循聲轉頭過來聞了聞，然後安心將頭拱進了他懷裏，似要繼續被打斷的睡夢。
看來是真的累極了。
他記得昨日惡戰之後自己毒發昏了過去，之後隱隱約約感覺到原無鄉顯出豹身馱著他在山林裏奔跑，而原無鄉帶著他逃了多久，又是怎麽到了這個山洞裏，他一無所知，但想必這一路眾多艱辛，不然一向恢復迅速的原無鄉也不會如此疲憊。
雪豹濕熱的鼻息噴在他胸口，暖暖地滲進衣衫，將心口捂得熔化般熾熱。手指舒緩地摩挲著銀白皮毛上的華麗斑紋，他低頭親吻雪豹額頂，柔順的軟毛輕蹭著滑過他的面頰，一縷絲質般的涼意。
雪豹擡了擡眼皮，湛藍的眸子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又困意未消地合上了眼睛。
“繼續睡吧，我陪你。”他伸手環住雪豹，低聲說道。
雪豹滿足般輕哼了一聲，抱住他的手掌舔了舔，然後歪頭枕在了上面。
倦收天有一瞬的錯覺，好像自己懷裏的還是那只團子大的小雪豹。那時的小雪豹雖然還不會說話，卻十分懂得撒嬌耍賴，沒事就往他懷裏鉆，總也不肯離開他一步。時隔一百多年，這個本事倒一點沒忘。
他笑著抽回手，正要一起睡個回籠覺，卻感到雪豹的身體驀然緊繃。雪豹再次睜開了眼，似乎認出了他們棲身的石洞，楞了片刻後，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擡起了頭四處找尋。
藍眸裏的驚慌在見到他的時候驟然模糊。身下一空，雪豹暖和柔軟的身體消失不見，卻有一雙手攬住了他的腰，將他緊緊摟在懷裏，“阿倦……你醒了……”
原無鄉極力壓制著身體的顫抖，卻掩飾不了聲音裏的哽咽。倦收天微微驚詫，但旋即猜到是昨日自己出了事，才讓原無鄉如此後怕。
下意識地回抱住了原無鄉，輕撫著顫動的後背，安慰般重復了一遍，“嗯，我醒了。
原無鄉低低笑了一聲，卻是把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鎮壓下些許肆虐在胸腔裏的後怕與不安。倦收天輕柔地蹭了蹭他的發鬢，也回應般將他抱緊了，等到他情緒稍緩，這才開口問他，“昨天發生了什麽事？”
“你中毒了，傷口愈合不了，連血都止不住……”原無鄉頓一頓，將頭埋進倦收天頸窩，不知是想貼緊了他，還是想遮掩內心的懼怕，“我差點就失去你了。”
“我已經沒事了。”倦收天側頭抵住了他，手指輕輕順著他的頭發，“你最後還是找到辦法救了我。”
原無鄉身體不易察覺地一僵，卻又很快掩飾了過去，笑著“嗯”了一聲。
倦收天的心跳透過薄薄的中衣，隨著那令人安心的略高體溫緊貼了他。一下一下，有力地搏動著，不似昨晚那般讓他如何緊握也抓不住得輕飄微弱，強穩得他幾乎想落淚。
只要倦收天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再休息會兒，我去找些吃的來。”原無鄉笑了笑，收斂心緒，松開了懷抱。豹子本就是極善於攀爬狩獵的物種，在深山野林裏尋找食物對化成豹身的他絲毫不是難事。
“好。”倦收天也松開了他，補充道，“在外邊小心些。”
“放心吧。他們被我甩——”原無鄉說著站起身，卻是眼前驀然一黑，整個人便站立不穩，踉蹌了一步倒了下來。
“無鄉！”倦收天大驚，伸手一撈，將人穩穩地攬進自己懷裏。細細端詳下，才發現原無鄉的臉色異常蒼白，唇上失去了血色，微微吃力地喘息著。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原無鄉借著他的臂彎穩住了身體，卻是側頭回避了他的目光，掙脫出了他的懷抱。
倦收天擒住了原無鄉藏在身後的手臂，握著手腕一滑，便露出圍在腕子上沾滿暗紅的布條，被血染得幾乎看不出原色。倦收天抓緊了布條扯開，露出下面留著些許幹涸血跡卻不見傷口的皮膚。
“阿倦……”原無鄉心虛地覷著那人的臉色。洞外斑駁的樹影落在倦收天的眉眼間，在那琥珀鳳眸上籠了一層暗色，仿佛低低沈沈的雲，悶重的迫壓之感。
“多少？” 倦收天從緊咬的齒間擠出這幾個字，“你給我喝了多少？”
“不多。”原無鄉連忙伸手擦去了腕上的血跡，給倦收天看他完好無損的皮膚，“你看都已經沒有痕跡了。真的不多。”
“不多？”倦收天冷哼了一聲，“不多，你會控制不住退回豹身？不多，你會一直昏睡著醒不來？不多，你會一站起來就暈倒？”倦收天步步迫近了他，直到他的背抵到了洞壁，無路可退，“原無鄉，你還想騙我？”
“是。”原無鄉驀然擡頭，直視進那雙壓抑著怒火的鳳眸之中，“我是給你喝了不少血。但我沒有選擇！如果不這樣，你昨晚就死了！”
“那我寧可死了！”倦收天一字一頓地回答道，指節因用力而緊繃發白，死死拽緊了布條。
原無鄉臉色一白，又想起那人浸濕在血泊裏幾無生機的樣子，連聲音都顫抖起來，“你不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倦收天忽然閉上了眼，緊蹙的眉間盈滿痛苦，幾乎是自我厭惡般低聲道，“我若這樣利用你，那麽跟那些人又有什麽區別。”
“怎麽沒有區別……”原無鄉微顫著去撫那人緊鎖的眉心，放柔了聲調，“為你，是我自己願意。”而那些人，是為了一己私欲而肆意掠奪。
“不。利用你就是不對的。”倦收天扣住了他伸過來的手，順勢按在洞壁上，堅決地重復著，“無論是什麽理由，都不能這麽做。”
心裏驀地炸開了灼熱的怒氣，他忽然掙紮起來，豹尾竄了出來勾住了對方的腰，膝蓋一頂，轉身將倦收天困在斜側的角落，逼視著對方的眼睛，“那你要我怎麽辦？”他努力壓下眼前顫動的水光，保持著聲音的平穩，“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死麽？”
倦收天垂下了眼，微微苦笑，“死便死吧。人終有一死的，這樣死了也算死得其所。”至少還保護了想要保護的人。
“那我呢？”原無鄉全身都在顫抖著，淚水滑出了眼眶，帶著他的情緒一起落入晦暗的塵土裏，沈重地摔裂成細碎的濕跡，“你覺得，你死了，我還能活多久？還是你想讓他們抓到我，被永遠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做他們活生生的藥材？”
倦收天顫了顫，鳳眸中浮起痛意，眉間顯出了掙紮的神色。原無鄉哽咽著，抵住了那人前額，閉著眼柔緩地蹭了蹭對方的鼻尖，聲音裏多了些許委屈，“而且你承諾過的，你不會扔下我一個人的。”
倦收天猛然一震，仿佛是被那一語擊碎了所有的堅持，僵立良久，最終還是嘆息著，伸手輕輕擁住了原無鄉，聲音中幾多無奈，“我以後會小心些的，別再用自己的血為我療傷了。”
“只要你不扔下我一個人，我就不會。”原無鄉埋頭在對方的頸窩，悶悶地回答道。
倦收天似是憶起了那年少的過往，柔軟地笑了笑，“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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