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26 【意绮】拈出退之山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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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youx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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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11-26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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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6 【意绮】拈出退之山石句

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诗。

女装PLAY。

（1）

是层层叠叠的衣摆铺散。

艳红的牡丹纹如流水，随肢体舞动而荡漾。烫金贴绣的云纹从下裳漫卷而上，托出如雨初润国色牡丹，层层花蕊皆由米珠连缀而成。

巫伶的手足上装饰了金腕银铃，随一举一动而震颤不已，发出细碎铃声。头上花冠则以五彩玉石雕琢而成。上好的明澈水晶，连缀成细长流苏，从面前垂下。

春色之美，于此登极。然而，仿佛唯恐艳光照人，令人失魂落魄一般，巫伶极艳的衣裳外罩了一层淡银灰色流云一般的轻纱外套，恰如夕色照花，脸上亦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

奇花八部以花为名，颇为重视与自然天地间的沟通，内部沿袭楚风，以巫舞为通灵手段。巫伶浴香汤，服艳衣，偃蹇婆娑为舞。春典十年一度，是八部最重要的祭仪，而典礼之祭舞又是重中之重。巫伶出身八部，精挑细选，称之千里择一并不为过。

华采衣兮湛湛露，予安歌以愉上皇。

竽瑟声响起了。

巫伶在高高的祭台上信手而舞，指尖探出衣袖，拈出奇异而古老的手势。

歌乐鼓舞，正以娱诸神。

春将逝兮百草丰，桃樱散兮白蔓郎。

风自四面吹拂，如有灵兮，遨游周章。水晶的珠帘如一层雨幕，半遮半掩，盖住了巫伶容貌。

东风萧萧兮纷谷雨，予独处兮以极目。

高台之上，神灵雨飘拂，天地神明，皆为此舞祭所感，皆欢喜，皆佑春生。

祭舞过半，乐声已止。观者如山，不闻鸦雀，天地间只见台上巫伶，或曰通神之人抬首投足，如随心，似从意，如有猎猎风生衣袂，似有莹莹光发袖底。

所谓祭舞，并不是寻常女郎之舞。相反，以其庄重典雅而凝重缓节，不曾习武的妙龄少女很难完完全全撑过一场。与其说是舞，不如说是另一种奇异的武术。

无限华美中蕴含气势，仿佛巫伶手中的并非娇柔花枝，而是极锋锐的快刀。他所吟唱的，虽是从古流传，洋溢着草木清香的歌谣，那样的阴阳相合，刚柔相间——

佩琼瑶兮折芳兰，簪玉茗兮以为冠。

且舞且蹈，且歌且吟。澄紫双眼的一瞥如惊鸿一掠，望而心生向往，却又只能敬之重之，不敢稍迩。

芳菲菲兮云容容，岁月晏兮孰华予？

台上巫伶已至乐舞将终，身姿旋转，银灰轻纱飘飘扬扬，如云雾流动，缭绕周身。暮色方垂，望之真如神灵，将御风而上，扶摇而去！

不知何时，竟有人跪地祷告。渐渐地，仿佛是被狂热气氛感染了一般，越来越多的人手掌合十，喃喃祝祷。

春君佑福，佑风调雨顺，佑众生安康！

巫伶如若不闻不见，吟唱的声音并不高，却奇异地压住了所有的声响。

其音如玉，华美纷呈。

纷予向时天门，神灵展兮烟霞舞。

成礼兮将暮，长无绝兮终古！

礼成之声尤在耳畔，当俯首叩拜的观众抬起头时，风定雨收，春暮沉沉，神灵远去，台上已杳无人迹。

片刻沉寂后，连绵不绝的欢呼与祝祷响彻祭典现场。

（2）

身着艳丽服饰的巫伶并非别人，而正是绮罗生。舞蹈貌似潇洒写意，其实他早就汗湿里衣，连白发都一缕缕黏在了脸颊上。这场祭舞仪式持续半天，一曲舞罢，他便直接回了自己的画舫，稍作休息。

幸亏绮罗生本是男儿，更兼习武之身。若非如此，数十斤的衣裳装饰堆叠身上，寻常人连挪动步子都难，更别提婆娑作舞了。

烟灰色的长衣铺在地上，绮罗生将头上花冠摘下，水晶珠帘从面前移去，脖颈都似乎为之一轻。随后，他摸索着将脑后的簪钗全部拆开。因盘发复杂，又无法亲眼看一看，这一搏斗进展缓慢，十分艰难。

正是僵持不下时分，船头传来了熟悉的诗号声。

绮罗生的手微微一抖。

“古岂无人，孤标凌云谁与朋。高冢笑卧……”

剩下一句没声了，是被掀帘而入，目瞪口呆的大剑宿吞进了口中。

绮罗生不由苦笑。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呸呸呸。

“……天下澡雪任琦行，”他很自然地替意琦行念完了诗号，从铜镜前转首，看向许久不见的好友：“兄弟，久见了。可否帮吾一个忙？”

意琦行从进画舫闻到一股除了牡丹香以外的甜丝丝香气时就已觉得十分奇怪，在见到坐在铜镜前，眼角一道胭脂红痕，似熟悉似陌生的绮罗生时更是惊讶，深觉宛如一梦。绮罗生倒是格外自在，发现意琦行有些吃惊了，甚至还莞尔一笑。不过也正是这熟悉的笑容，让意琦行回过神来，走到绮罗生身畔道：“何事？”

绮罗生一头雪发缠在簪钗上，示意他帮个忙。意琦行便也照做，一双手握住发丝。簪子上錾刻了花草纹，凹凸不平，意琦行双手惯于执剑，现在小心翼翼，唯恐弄疼兄弟。绮罗生从铜镜中见他霜眉微蹙的模样，轻声道：“若实在麻烦，就有劳大剑宿一道剑指。”意琦行并不答复，又是少顷，长吁一口气，叮叮当当的簪钗从头上摘下，绮罗生毫发未伤。

头皮一松，一头雪发垂肩，绮罗生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意琦行一直到此时才露出一些不甚开心的神采，道：“你怎么做如此打扮？”

绮罗生心里暗笑，意琦行此刻再装生气，可是太迟了些，便道：“受人所托，偶一为之罢了。”

长舞后的乏力渐渐褪去，绮罗生见意琦行依然不太高兴，遂持之以恒，继续顺毛：“倒是剑宿，只因兄弟换一套衣裳便十分不悦，可是只认罗衣不认人之流？这可让吾十分伤心啊。”

效果立竿见影。意琦行立刻道：“并非不悦，只是……有些不甚习惯。”

绮罗生道：“吾亦然。”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这衣裳太重，剑宿好人做到底，再帮吾一下吧。”

他说话时，神色坦然，恰能压倒柔媚装扮给人带来的轻浮之感。意琦行从他台上放着的花冠一路看到绮罗生身上艳红近似女子的服装再看向胭脂盒，道：“可吾看兄弟乐在其中？”

绮罗生默默腹诽，莫非近朱者赤，意琦行现在居然也能拿他打趣了。他幽幽道：“乐不乐不好说，剑宿再见死不救，吾绮罗生是真要被衣服压垮了。”

意琦行原本也只是信口揶揄一下，见他深沉叹息模样，不由莞尔，便扶他到床侧，替他一件件解开这繁复的衣裳。

烛火闪了两三下，流光溢彩的衣裳层数既多，便如烟雾一般，层层叠叠。意琦行替他解衣，只觉芳菲袭人，是明显的脂粉气息。绮罗生配合地微抬起手，意琦行这时才注意到他手掌与指甲上皆绘有艳色的花草纹。并非朱砂，而是柔腻的胭脂，那红色亮极而正极，灼灼如火，连新婚的嫁娘都未必敢用，绘在绮罗生身上，却是恰到好处，艳烈得一路开到了意琦行心中。

“剑宿？”

绮罗生含笑而呼，意琦行回过神，不觉微微情动。两人之间早有鱼水之欢，此刻这般气氛，十分微妙，早过了寻常调笑的那条线。

他倒也坦荡，直说出了口:

“兄弟艳色无伦。”

倒是绮罗生受不了如此夸赞。手边并无扇子，他以袖障面，略有女气的动作被他做得一派风流:“是兄弟看得仔细。”

举手之间，三四层衣服松脱滑落，最里一层是至薄而柔软的素色单衣。原来那嫣红花草纹一路绘至了手肘，像是一道潜藏的火焰，在单衣下若隐若现，叫人不自觉想探寻它究竟蜿蜒至了何方。

意琦行拨开障面的衣袖，亲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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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7-11-26 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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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7-11-26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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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两人重新躺回床上，将那些衣物堆到了别处时，绮罗生已觉得便是告诉意琦行也无妨了。

他将楚地的风俗一一向意琦行讲述，那些艳服的男巫女巫，那需要歌舞相愉的众位神明，那些因见到祭舞而兴奋到落泪的男女老幼。

就像他念的古老的诗句一样，安歌以愉上皇。

意琦行这般听着，拥着他，此刻又有些懊恼道：“既是这么珍贵的衣物，方才吾却将它脏污了。”

便是不脏也有些皱了。

绮罗生莞尔一笑，道：“剑宿不必自责，稍后我请人帮吾清洗便是。”

他下一句话却道：“祭典十年一度，若剑宿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倒也可一看……”

意琦行道：“既然是兄弟舞姿，吾必然翘首以待。”过了少顷，又沉吟道：“只是这些衣裳……”

怎么好拿得出手给别人？

绮罗生本来只是托词请人，其实还是他来洗。这次，却是意绮两人一起洗了衣服晾起来，船头招摇着一些衣裳，看向去好像云霞落在了船头。

恢复了白衣的日常装束的绮罗生，将那些胭脂收了起来。当年江山快手艳绝武林，血月之下，一把刀锋寒光摄人心魄，现在却只能拿出一点胭脂，勾勾画画。那些江湖血事，似乎都离他去了。

这也不坏。

（3）

意琦行如约而至。

高台上的巫伶风采依然绝代，只是台下来看的小孩子已长成了少年。年轻人或许就带了自己的孩子来看。有些人老了，还有些老人，就已经死了。

只有江山如旧，情谊不改。

意琦行在不远不近的一处江边酒亭。以他之目力，将绮罗生的舞蹈看清并非难事。

那双澄紫的眼眸，在重重叠叠的人群之后，彷如隔了人与神之沟通界限，仿佛越过无数时间与距离，在远远望着想看的人。

灵之来兮如云，忽独与余兮目成。（斜体）

绮罗生将远望之目光收回。那般同心同意之思慕，便如古老的歌谣里所歌唱的一样，不因道阻难行而不可及，不因时间流逝而消磨分毫。

艳衣的巫伶唇角含笑。

吉日兮辰良，君欣欣兮乐康。（斜体）

高台上，东风渐起，神明雨纷纷而下。

END

备注：祝祷词部分词句节选自屈子《九歌》，部分则为我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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