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29 「雁默」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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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8-29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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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9 「雁默」一步之遥

#现代，师生，医生。
#洒狗血。~~水字数（~~
#很琼瑶，~~ooc是难免的~~
=============

《一步之遥》
01
男人走过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方只留着三两只灯管，在两边的粉墙上投下惨白的光，他在一扇门外停了下来。
这扇门轻掩着，留一道狭窄的缝隙，那缝隙是灰色的，像是混泥土的颜色。
他盯着那道缝隙，下意识地伸手触摸。指端接近缝隙时，他忽然听见一滴水坠落的声音，像是剥落自盈满的水滴，又陷落于沉寂的湖面，只发出一声空响，便归于长久的平寂。这空响却带着奇妙的余音，揉皱了平湖，攥紧了他的心脏。手上肌肉反射性的紧绷，他推开了门。
房间里沉静的空气因这一动作而搅动，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传入鼻腔，还泛着一股清淡的苦味——是那人身上的味道。
他看到那人坐在窗前，整个身子沉浸在明昧未分的光影里，面目仿佛褪色了一般，模糊不清。他身后淡绿色的窗帘已经浸上了天光，却也把天光隔绝于外，男人始终眉目低垂，一手执笔在纸上簌簌地写着什么。
上官鸿信站在门口望着他，门口与办公桌不过几步的距离。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桌前，离他很近，好像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脸。
默苍离。默苍离。默苍离。
这三个字含在舌尖，将将脱口，可他却像是被扼住了下颌，全身力气都堵在了胸腔，独独缺少了吐出这三字的力气。
此刻嗅觉似乎要比视觉敏锐，他轻轻嗅着他的味道，念着他的名字，空气里的苦味也顺着舌尖流入咽喉，侵入肺腑，可他分明把这苦味咀嚼出甜来。
默苍离。
抬头看看我。
窗外突然传来鸟鸣啁啾，脆生生的，无遮无拦般地闯入了房间。清脆的鸟鸣与房间里混沌的光影格格不如——和闯进这个房间的自己一样，是个局外人。
伏案埋首的男人像是被鸟鸣惊动了，抬起了头。

上官鸿信睁开了双眼，天花板上的光影浮动，时时变换着位置。他盯着跳脱的光斑，眼睛迟钝地跟随，好半响，才意识到自己梦醒了。他偏头望向床侧，落地窗半敞着，日光泄了一地，镂空的窗帘被微风吹起又拂落。床头柜上的手机也在嗡嗡地震动，提醒他大梦告尽。
他闭上眼，这是第几次了？
他来到这里后往往倒头就睡，常是忙得连梦也欠奉，而梦到那人时总是隔着混沌不清的距离。有时他觉得默苍离好像躲在蒙着雾的镜子里，无论怎么擦拭，那水雾总是分寸不让的黏上来，擦不净，也看不清。有次那雾气竟轻易地褪却了，他欣喜若狂，却只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双眼通红。狂喜在一瞬间沉淀到底，雾气凝成水滴从镜子上滑落下来，像是他在流泪。
醒来后只觉得身上阵阵发苦，却也让他清醒，白日里投身工作，夜晚与梦魇作伴。如此往复，三年时间就像不断倒置的沙漏，他有时觉得自己变得厉害，有时又发现自己不过是贮存在沙漏里的沙子，一粒粒地自我摩挲挤压，心上逐渐生了厚茧，做人做事更加不动声色。
离开那人久了，言行举止反而更肖似他。凰后笑他刻鹄成鹜，哪知默苍离每一点习惯早就深入他的血液肌理，剖不离也割不尽的。即使是默苍离手中的柳叶刀，也做不到。

他拿起床头柜上震动的手机，来电显示着凰后的名字。
他划开屏幕，女人妩媚又干练的声音就像开闸的水，毫无客套地单刀直入，一项项地念着今日的行程。他一直沉默，直到话筒那边传来女人疑惑的问询。
“帮我定下午回国的机票。” 他终于开口。
“哦？忍不住要回去了？”凰后的声音经过电流传来，尾音里仍旧忠实地传递着她的愉悦。
“嗯。”上官鸿信伸手覆住双眼，皮肤下的血色在阳光下无从遮掩，单薄又明晰。他顿了顿，说：“忍不住了。”
电话那端因这难得的坦诚沉默了几秒，而后只听见凰后噗的嗤笑了一声，说道：“票我已经订好了，别回来的太快。”
上官鸿信轻轻勾唇，说道：“不会的。”

02

下午4点10分，上官鸿信回到离开了三年的Y市，Z国那边的事务自有凰后负责，大多时候她都是个得力的下属，即使她在公司权力上总是得步进步。既然她有拏云握雾的手段，上官鸿信也不介意让她坐上应有的位置。他不需要没有野心的下属。
走出机场大厅，才看见早有接机的专车候在外面，他这次回来没通知家人，只可能是凰后给他订的。
司机是个中年汉子，一边看着手上的表一边左顾右盼，另一只手上高举着白色卡纸，纸板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上官鸿信』四字。
上官鸿信不由失笑，走上前和司机打招呼。司机是本地人，说着国语也带着Y市特有的腔调，热情地上前跟他握手，连声说道先生好，一边伸手要接过上官鸿信手上的行李。上官鸿信礼貌地笑了笑，举起手上的手提箱，说道，“谢谢，轻装上阵。”
司机忙收回手，指着不远处树下的黑色商务车，说道，“先生，车停在那边。”
上官鸿信点了点头，跟着司机走了过去，心里悠悠地想，幸好凰后没给他定什么林肯加长，不然她就做好连月加班的准备吧。
司机殷勤地给他开了门，待上官鸿信坐进车后，才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座。
车子一直停在阴凉处，隔绝了大部分的热气，坐进去倒也不炙得慌。
冷气已经打开了，上官鸿信把手闲放在手提箱上，被冷风吹了个正照，他调整了车上冷风扇的风向，又把手提箱放在腿上。他把密码锁上的数字旋至919，拇指按下开关，啪嗒一声，锁开了。手提箱内不过两三件衣物和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拉开了夹层的拉链，取出一只手机。这手机款式老旧，还带有物理键盘，却是几年前的流行款，他出国时带在身上，到国外后换了几部手机，这部倒还一直留着。
他打开手机，翻着通信记录，最后那通电话还是那个人的名字。
他把拇指移到确认键，迟迟没有按下。
“先生，是去市第一人民医院吗？”司机扭过头向他的客人确认地点，车子的引擎已经发动了，响起了低低的嗡鸣。
上官鸿信愣了愣，很快答道，“对。”
“好嘞。”司机应了一声，就利索地踩上油门，把轿车开出草坪，驶上了机场大道。
上官鸿信对着手机上的号码笑了笑，按下了取消键。他看着那串数字，分神考虑了一下让他周到的下属今年提前休年假的可能。

今天是周末却难得的一路畅通，司机征得同意后，便在车上打开了交通广播。
然而在接近市中心时还是堵了一阵，广播里两个播报员互相接茬，你一言我一语地报道着市中心的车流状况，不知道是商量好的公平分配，还是自觉无聊地说起了相声，一捧一逗地互解尴尬。后面的司机不耐地按着喇叭，每次间隔的时间愈发短促。上官鸿信透过车窗看见不断有人加入斑马线前等候的队伍，人群如波浪般吞吐着斑马线的边界，他这时才有了回国的切实感，好像一瞬里听到了街上沸反盈天的嘈杂。
医院大门进出的车流量大，司机只好把车停在医院门口，上官鸿信摸出几张红钞当做小费，司机没有过多客气，礼貌地收下了。
在开满冷气的车上坐了半小时，下车后不免感到闷头闷脑的燥热。午后暑气仿佛鼓着一股劲，热浪一阵阵的，浇头盖脑地往人身上扑去，偏偏身上冰凉凉的，冷气堵在皮肤里，热气却硬要往毛孔里挤。里外煎熬人，简直是冰火两重天。上官鸿信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倒挺符合现在的心境的。
离一楼大厅几米开外，上官鸿信就望见里面人群熙攘。和以前的一样，周末里这家医院向来会比其他医院拥挤一点，他也没打算从正门进去。
他顺着大楼下的人行道往南边走，人行道和大楼之间的空地上种着洋槐，每棵相间三五米，繁密的枝叶遮挡住了大部分的日光，上官鸿信踩着槐树的阴影缓步向前走，看着三年前每日所见的景色。
三年的时间似乎来不及改变什么。这栋大楼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高矮胖瘦和梦中一致，既没有更加高大也没有随着三年来眼界的开阔变得委顿矮小，就连人行道边的洋槐也看不出生长的痕迹。
那么他呢？

南边的小门裸露在夕阳下，金黄的光线流进门扉，停在电梯门外，这里安静得和正门像是两个天地。上官鸿信走了进去，电梯刚好停在1楼，他按下开门键，电梯门很快打开了，迎面却是一面大镜子，这倒是新装的。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他那时每天背着一书包的书从主楼跑到默苍离的办公室，知道默苍离闲时爱看书，就随口绉了个孝敬师长、师生共同进步的名头，三不五时地赖在那里，更喜欢拿捏揣测着他的喜好，看到他抽出哪本书了便每次都搜刮来相关的藏书，献宝似地背过来。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审视片刻，镜中的青年已不复当年青涩，他笑了笑，按下楼层的数字。数字从1第次跳向5，随着一声叮鸣，电梯门慢慢向两侧拉开，他迈步走进白色的长廊。长廊里极静，两边是紧闭的门扉，脚步在空旷的走廊上激起回响。
他放轻了脚步，还是听到了身后房门打开的声音。

“先生？！对不起，看诊请到楼下！”
上官鸿信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年轻人从左边的办公室追了出来。
他正考虑如何开口解释，一个熟悉人影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上官？”女人一脸惊诧，秀眉高挑。
“好久不见，凤蝶。”这下不用解释了。上官鸿信面带微笑，语气适时地流露出故人重逢的熟稔与亲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来找默教授？”她说话还是一贯的开门见山。
“嗯。”上官鸿信点了点头，当作回答了这两个问题。他看了眼女人胸前的铭牌，说道：“恭喜，已经是主治医师了。”
“蝶蝶……”凤蝶身后一头雾水的男人忍不住开口。
“住嘴。”凤蝶不用想也知道身后的男人在脑补什么戏码。
她看着上官鸿信手上的手提箱，像是迟疑了一会，又说道：
“教授在做一台手术，按手术预计时长还要一个小时才能结束。”
“谢谢，我能在他办公室里等他吗？”
“不能。”凤蝶面无表情地接下去，“不能你也会等。教授的办公室还在老地方。”
上官鸿信笑着又道了声谢，转身走向默苍离的办公室。

“喂喂，一副老情人见面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剑无极看着一直注视着上官鸿信背影的凤蝶，不满地在凤蝶耳边嘟嚷。
“剑无极。”凤蝶确信刚才不让他开口是对的。
“啊，蝶蝶我错了。不要生气嘛。”剑无极谨慎地后退一步。
只是这人的舌头是连着心的，他的舌头又一次快过大脑地道出了心头的疑惑：“不过那个人到底是谁啊？默教授又是怎么回事啊？他是默大夫的学生？”
“是。”凤蝶无心应付，转过身走向办公室。
“哇，那不是和俏如来一样。”剑无极跟在后面说道
凤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上官鸿信的背影，说：“不太一样。”

03
默苍离的办公室坐落在走廊一端的东侧，背临医院内部的篮球场，距大街有段距离，相对其他科室而言僻静得多。
他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虽然知道他不在里面，手指还是不自然地僵直。
房间里的摆设和三年前一样，门口正对着一张办公桌，背后是一扇等宽的窗户，淡绿色的窗帘被拉到了左侧，用一条白色琉璃串捆住了。房间右侧由一面白色的帘子分隔开，里面摆了张单人床，默苍离值晚班或是轮着几台手术不及回家时就会在那儿休息。帘子外靠墙摆着一张青灰色的布纹沙发，沙发前放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是一套简易的茶具。
上官鸿信在桌前的转椅坐下，靠着桌角放下了手提箱，默默打量着默苍离的办公室。
他面前这张黑桃木的办公桌还是他当初自作主张换掉的，默苍离不置一词，任他作天作地地把医院配置的沙发桌椅全换了。只要不触到他的底线，他常是一副清心寡欲、万事与己无关的样子。而真正有权置喙的院长，却没好意思问这位公子哥到底把医院里的公物如何处置了。
办公桌靠墙的那端摆着一台电脑，半新不旧的款式，旁边摆着个竹制笔筒，他不曾见过，里面斜靠着几只笔。他伸手拨弄着笔筒里寥寥的几只笔，一目了然，没有他送给默苍离那支钢笔。
他转过转椅，盯着西面墙上的书橱发怔，突然像是拿定主意一般走了过去。书橱由上至下4层，底下是柜子。顶层按医院规定整齐排列着主任医师历年获奖的证件和奖状，他仔细看了一番，都是近三年的。他终于把视线挪到下面三层摆放的书目，从一本本书脊上滑过，之前拥挤着冲上心头的热血也在一点点冷却，最后趋于和缓，平静地流向四肢百骸。
上官鸿信重新坐回椅子上，颇有点破罐破摔地想，不过是明天再背一箱书上来而已，钢笔也可以再送，他若不喜欢，送到他喜欢为止。
走廊上的脚步声忽然清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和着他的心跳，越来越重。声音停在了门口，时间仿佛也跟着停顿了三秒，而后重新开始流转。
他转身向后，椅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在地上汲拉出声响。
他看见默苍离站在门口，剥离了梦中的混沌失序的光影，活色生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默苍离已经换上了白大褂，两手插着前袋，表情淡淡地看了过来，好像他们不是三年来第一次相见，而是日日碰面的熟人，但又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老师。” 上官鸿信扯起嘴角，抿出一个微笑。
“嗯。”默苍离轻轻地回应了一声。他的视线从上官鸿信的脸上滑落，轻盈得像一阵无足轻重的风。而后转身走向门边的洗手台。
上官鸿信的目光追随着默苍离，他看见他挽起袖口，露出半截手腕，一手旋开水龙头，一手接了点洗手液，雪白的泡沫在他的指间丰满、膨胀。
默苍离低头摩挲着指节，洗得很细致，“为什么回来？”他的声线偏低，语气总是平淡，说起不近人情的话时就更显得冰冷。他当初也是用着同样的口吻，向他宣判，“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为你。” 上官鸿信一眼不眨地盯着默苍离的手，看着他手上的泡沫被水流带走，白皙的手背上挺露着青筋。
他迟钝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喑哑，像是枯井里旋转而上的风。
“为我。”默苍离沉吟着说出这两字，嗓音里含着将要出口的讽笑，“为……“
“因为我有了选择的权利。”上官鸿信打断了默苍离未出口的话，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走上前，定定地看着默苍离的背影，好像要把这个人装进他的眼里。
“因为……我再不是三年前的我。”
默苍离洗手的动作顿了一下，流水哗哗地打着他手上，水管发出吞咽水流的声音。
他再走上前，距离默苍离不过一步，只要伸手就能揽住他，他倾着头靠近默苍离的耳侧，声音低哑：“那么你呢？老师。”
默苍离关上水龙头，水管还在咕隆地叫着，缓解着饥渴。他取下墙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淡淡地说道，“我还是我。”
上官鸿信垂下了眼，细密的睫毛落下两排整齐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他扯了扯嘴角，扯出个线条僵硬的笑。
他在心里嘲讽着自己的失智，近乎冷漠地点评自默苍离出现以来他情绪失控的表现。他不是没打过腹稿，不是没推演过默苍离的反应。好的坏的，让他欢欣或是痛楚的，他总能在自己的想象里全盘接受，然后冷静地说出正确答案。
可在默苍离面前，他始终不是个好演员。
他默默退开了几步，视线无处安放地落到桌角的文件夹上。文件夹空余的书脊部分露出钢笔的笔端，墨玉制的笔盖幽幽地泛着冷光。
上官鸿信紧盯着那支钢笔，之前攥紧他的胸口的苦涩一点点松开。他懂得怎么不触碰默苍离的界限，也没人能比他更懂得。他突然恢复成了众人面前的上官鸿信，而非独在默苍离面前的上官鸿信。
他笑着望着那支钢笔，像是溺水的人随手抓到了一苇芦草。
“我在松鹤预定了位置，今晚一起？”
身后是难忍的沉默，然后他听到默苍离说道，“好。”

04

两人一起走下楼，一路无话。
上官鸿信习惯走在默苍离身后半步，他刚好比他高半个头，这个距离可以轻易看清他的耳廓。默苍离的耳朵很薄，阳光拂过时他的耳廓会透出淡淡的粉色。这时候的他仿佛是轻易可触的。
他以前实习时给默苍离当助手，就算再紧急的情况，他也未见过默苍离的眉毛多蹙一分，看着冷淡无情的像是他手中的柳叶刀。
默苍离平日里多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学者模样，可医学院的学生却视他为洪水猛兽。他们一边对国际享誉的名教授趋之若鹜，一边战战兢兢地不愿做他的学生。他在院里的时间有限，几年只带一个学生，也乏人自荐。他对待学生确实严格苛刻，也曾经因为在实践课上一一点出某个学生的操作错误，把一直都自诩优等生的那位学长羞愤得转了导师。
也多亏了那人的不智，他才成为他的学生。
默苍离身上冷锐的部分是摊在阳光下的，人人都易见。而他身上暖色却只有他见过。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时，太阳已经奄奄地下了山，天色黯淡得仿佛抹了层灰。街上的空车亮着通红的顶灯往返穿行，未等招手，早有眼力好的司机在两人身边停车。
夜幕初降时，江滨上的人声正好沸腾起来了。司机看着前方拥挤的人潮不住摇头表示过不去，两人只好下车沿着江滨走一段路，前后总有不同方向的人群涌来，他让默苍离靠着里边走，不时为他挡着突如其来的人流。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松鹤门口，这家餐厅他们以前常来，不过多是坐在大堂。这次上官鸿信预订的是间雅间。服务员领着两人穿过一扇日式的拉门，进入却是一个外搭的露天餐厅，日式风情和江滨风光结合的不伦不类，但胜在僻静，隔绝了喧闹的人群，只有江水拍打石柱时传来的漾漾水声，也算是一种情趣。
这就是松鹤为情侣专设的雅间，幽僻好调情。
他一路观察着默苍离的神色，想看出点别的表情，不意外地一无所获。
默苍离自落座以来始终低头滑着手上的平板，屏幕上的冷光清晰地勾勒出他脸上的五官。上官鸿信也乐得用目光描摹他的脸颊，从修长的眉峰到笔直的鼻梁，再到紧抿的薄唇，一遍又一遍。他记得这人连刻薄起来都是好看的，五官整丽，自带锋锐。他在回忆与现实叠加的镜像里观赏着这张脸，自得其乐，不知厌倦。
不知过了多久，默苍离抬头看他，眉头微蹙，说：“点菜。”
上官鸿信为这多余的表情笑了笑，没空分心耻笑自己，贪恋地看了又看，才按铃唤服务员进来。
不到一分钟女服务员就轻轻拉开了拉门，端着两本菜单摆在两人桌前。服务员声音甜美有礼，似是经过训练，不像大堂里服务员那样大声响亮，维持着适度的音量，轻声细语得像是不愿打扰雅间里氤氲的情绪。服务员放下菜单，便退后了两步等待。
这家餐厅实在识趣，从布局到服务都充满着“我不想当灯泡”的自觉。如果客人没有点餐也不会主动上前打扰。在这种雅间即使一晚上不点餐也无所谓，预订费早已经收足了成本。
上官鸿信觉得这间餐厅相当有前途，突然有想法投资一下餐饮业。他脑内漫无边际地构想着别的情侣在会这种雅间做些什么，嘴上已经顺着过往的印象点了几道小菜，都是记忆里默苍离偏爱的几道菜。
默苍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点了几道菜，是他以前常点的。
上官鸿信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说道，谢谢老师。
身后的服务员因为这一称谓，脸上微笑的弧度更深邃了，而后从容淡定地收了菜单，默默退出了雅间。
他们分开得久了，吃饭的过程便没太多闲话可供消遣，默苍离又是不爱在饭席间说话的人，偶尔吐露三两句吝惜字词的回答，更多是长久的沉默。
他们之间本也没有太多话可说，以前是他紧追不舍，最后崩断了两人之间的松紧带，现在他又像是盲人摸象，不知怎样才是进退得宜。
可上官鸿信享受眼下的相处，就连沉默也显得别有滋味。这样的沉默让他想入非非，仿佛真有暧昧在氤氲滋生。他们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情重到不堪言说；又或是经历过撕心裂肺的分手后言归于好的恋人，用沉默互舔伤口……他如品酒般斟酌着两人间的沉默，假装他们在现实中的关系不止师生二字。
“你在Z国发展得怎样？”默苍离忽然问道。
上官鸿信愣了一下，随即接口道，“很好。”他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说他在Z国是如何的风生水起，也顺便把之前打算投资餐饮业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尽量说得平铺直叙，又不漏痕迹地把自己这几年颇为得意的几项投资抖露了一番。他全程注视着默苍离的反应，期待默苍离的赞许同时又等待着他的无动于衷，直到他看见默苍离的嘴角露出一个轻缓的笑。
上官鸿信不禁发怔。
这雅间的灯光为了营造出情侣间的氛围，设计得相当克制，大抵也是为了追求什么“婉转幽深的朦胧美”，光线暧昧不明，只能堪堪能看清桌对面情人的脸。
上官鸿信却被这笑晃了眼，可没等他咂摸出一点甜。他又听到对面那“情人”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心口上刚撒上一把糖又被抹了一刀，上官鸿信在心里哂笑了一声。他轻晃着手上的酒杯，闻着漾出的酒香，继而抬眼直视着默苍离的眼睛，缓缓地说道：“不知道。”
他习惯了在默苍离面前做个好学生，过往的岁月里他苛责地要求自己的每个回答绝对正确，却把自己推得离开他更远了。
现在，他要试错。
他看到默苍离的眼底闪烁了一下。他不能确定，或许是远处的霓虹映照在默苍离眼里的光影，又或是他自己心思雀跃，迷了眼。
他知道默苍离在看他。

上官鸿信的五官在晦暗的灯光下凿刻出更浓重的线条，只亮着一双黑色的眼珠，直直地望着他，里面的情绪像是清凌凌的河水，坦白又不加掩饰，直要人看进他的心里。
默苍离垂下了眼帘，桌上的盘子几乎清空，地上散着几支空酒瓶。他的盘子里还剩下一只芝士焗虾，香浓的气息飘摇到了鼻间，只待他享用。他夹了塞进嘴里，舌尖上是爽滑柔嫩的鲜虾，芝士香溢了满口。
这场心思各异的晚宴终是结束了。

上官鸿信说要先送老师回去，默苍离不置可否。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外，上官鸿信却跟着下了车。
他望着小区昏黄的灯光，说道：“要不我送你上去。”
默苍离用眼神告诉他，你这是开玩笑。在松鹤时两人各自沉默地灌下了几瓶红酒，酒的烈度不高，但似乎足够熏人，默苍离的脸上染了一点薄红，眼睛湿漉漉的，带着些茫然，他说了声再见，就回头往小区里走。
“老师。”上官鸿信从后面叫住了他。
上官鸿信走上前，路灯从上官鸿信的后方投射出影子，一点点地将默苍离包围。
“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默苍离看着上官鸿信，没说话。
上官鸿信故作神秘的笑了笑，轻声道：“伸手。”
默苍离顺从地伸出手，看上去竟有些乖巧。
上官鸿信接过默苍离的手，低头在他的手心上落下一个吻，像棉花糖一样，轻轻软软的。
默苍离不喜欢棉花糖，他上次吃棉花糖时还是个小孩，粘腻的糖霜沾染在脸颊上，越擦拭越是粘连，最后粘了满手满衣服。可这吻来得太轻巧，他还未拒绝，就离开了他的皮肤。
上官鸿信握着默苍离摊开的手，把下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温热的气息有意地拂过他的耳垂，他低低地说话，像是小孩子撒娇：“老师，我真的无家可归了。”
默苍离微微偏过头，说：“不要得寸进尺。”
上官鸿信知道见好就收，他抬起头，脸上挂着清浅的笑，他扶着默苍离的指尖盖在他的手心上，说道： “收好我的礼物。”
默苍离看了他一眼，抽手往回走，看上去既无惊俱，也不厌恶。
他不知道默苍离醉了没有，他也不在意。
他以前一直藏着掖着自己的小心思，生怕露出一点吓坏了默苍离。现在却是敞着心扉硬要默苍离看看自己是怎样肖想他的。
明目张胆，又无所顾忌。
他是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他看着默苍离的身影隐没在楼房间，居民楼的拐角立着路灯，在地上洒下了默苍离的影子，他忍不住跟着影子走了几步，看着影子一点点地消失在拐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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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帖被lunuu0在2016-08-30 06:5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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