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11.21 笑忘風塵 ——不是周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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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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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41)

樓主發表於: 2006-11-22 07:1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1.21 笑忘風塵 ——不是周年祭

這篇……
是每夜睡前手機裏斷續寫的，寫著寫著就睡着了，有時候第二天醒來，手機還抱在手中，渾然不知前夜寫了啥……
算是……爲了忘卻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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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點滴滴答答，落在乾燥的石土上，塵灰浮動的空氣被沖洗清澈，散開一股泥土渾然的香氣。
　　終于下雨了啊……可是乾燥好些日子了，木薪一點就着。好幾次朱痕都擔心草屋會不慎染着——秋高縱然氣爽，對於居家而言還是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為要。
　　縫補好衣服上常年磨損而稍破的肩頭，朱痕挑滅了燈睡下。呼吸著微潤的空氣，聽著窗外瀝瀝的雨聲落在草地上、屋簷上……迷迷糊糊的神志飄飛間，毫無原因的跳出一個問題：“今天是幾月初幾？”
　　雖然不是什麽重要的問題——縱然是逢年過節也與獨居之人無關——可一個問題壓在心裏，到底是睡不着了。
　　黑暗中睜著眼睛算日子，每天卻都是差不多，記不起特別的，也想不起距離上次剛好碰上的七夕日是過了多少天。
　　算了，下次上集市的時候問問人吧。

　　雨卻下了好幾日。
　　待到終于放晴，淩晨便上路下山。漸明的天際，將沉的月渾圓渾圓。
　　“今天啊……十月十六。”賣雜貨的老伯果然如是説。
　　那麽……往回推算，那夜忽然想起時，該是十月初十。十月初十……好像……錯過了什麽日子……
　　“年輕人啊，不知道日子很容易誤事的。”老伯的聲音打斷了朱痕的恍神，“買本曆書吧。”
　　謝絕了老伯推銷的曆書，採買了些油鹽醬醋，朱痕走回落日煙時天色已晚。
　　風拂過，空氣裏有些熟悉的氣息在浮動。倏忽飄過眼前的流光，伸手接住，純白花瓣小巧而單薄。
　　舉手，屋前的枇杷樹，不知何時已是繁花滿枝。

　　“呼呼，開花了啊？”搖搖晃晃踱進落日煙的慕藥師幾乎要喜極而泣，“我這輩子第一次親手种的樹啊……終于順利活到長大開花了……”
　　“被人种下之後就撒手三年不管不問，能活到開花也確實不易。”朱痕涼涼開口，卻是取了斗篷替重傷初愈的種樹者隔開初冬的夜涼如水。
　　“唉呀呀，我這不是投身公益去了嗎……”裹在身上的斗篷散發著陳年好酒的香氣，果真是物如其主……睨了一眼物主，“當然，這樹能健康成長花繁葉茂以待來年結果，還要多虧好友的悉心照料澆水施肥。這樣說總可以了吧？”
　　“該説是多虧木質不佳不宜柴燒，才蒙我高擡貴手讓他苟延至今。否則明年哪有枇杷給你吃。”
　　輕輕攀下一枝，慕少艾把口鼻埋在花間捕捉那似有若無的淡香，笑著此間主人的口是心非：“那可真是得天之幸了……枇杷啊枇杷，我曾允諾你第一年結實必會親口品嘗，幸而你我皆未失信呐……”
　　“你這個人雖然時間觀念差了點，倒也不是無信小人。”擡頭看看繁花映月，朱痕的語氣也染上些感慨，“只是這次……你差點就失信于樹了。”
　　“哈，怎會失信呢？翳流哪有這麽合適的環境栽種果樹……”

　　樹木仿佛不知年歲地生長著，周而復始卻不見老去。一年花落，又是一年花開。
　　然而此時若真將它伐作柴燒，那斷面上的圈圈歲月留跡，只怕也是數之不清了。
　　多少年了呢？自從那個不負責任的種樹者灑下最後一鍬土。然而之後每年的枇杷結實時節，再美其名曰品嘗勞動果實地拖家帶口跑過來吃枇杷。
　　還記得那張秀氣的臉因著滿口酸澀皺成一團的樣子，然後阿九也會在一邊哈哈嘲笑——朱痕早說了那顆枇杷還沒熟你偏要摘，眉毛頭髮都白了還這麽嘴饞，羞羞羞！
　　這種時候是討不到同情的，朱痕只會一邊替面前的慕老爺九少爺剝枇杷皮，一邊事不關己地開口：“姑娘家不是都很愛吃酸嗎？”

　　年復一年，從未失約。縱然在朱痕閉關落日煙封山的日子，每年甜甜的枇杷也會按時送到峴匿迷谷的石桌上。
　　於是，落日煙的枇杷，漸漸和峴匿迷谷的菱角、落下孤燈的松果並稱藥師慕少艾居家旅行饋贈親友的三大特產。

　　當慕少艾撫著樹幹輕嘆將要失約之時，雨下得很大很大，打碎片片花瓣零落成泥。
　　“盛花期經此暴雨，明年也很難結果了。”朱痕並未多做評論和感慨，仿佛……慕少艾只是在說天冷身懶不肯出谷酒約取消——一如他經常做的那樣。
　　“呼呼，是我將失信于他，怨不得他也棄我……”就好像……阿九，我們都要食言了，不是嗎？
　　“你們若敢互相失信，我便真將此樹大卸八塊燒來取暖！”朱痕幾乎是要著牙說完全句，惡狠狠的語氣仿佛他要卸的是樹下那個話中已全無生氣的人。
　　“唉呀呀，這麽絕情……我還以爲你會每天在樹上刻下一道以志紀念我不在的一天天呢。”
　　“做夢！”
　　沒有人打傘，任冰冷的冬雨從頭到腳從外到裏澆得透涼。
　　雨水模糊的了視線裏，朱痕看見慕少艾擡起頭淺淺地笑了。雨打花落，幾片花瓣隨水滑過那仰起的臉頰，再委於塵土。
　　朱痕忽然有種錯覺，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年月下首次花開時，種樹者的拈花一笑。

　　手撫上樹幹，慕少艾曾撫過的地方。有些粗糙的樹皮，卻並無一絲刻痕。
　　朱痕並沒有真地把樹砍掉，也沒亂刻亂畫，其實只因爲……他忘了這棵樹。
　　回想起來，上年數日風雨之後，枝頭便已無殘花了。初夏的時候也沒有結果，於是便毫無存在感地……被他忘了。
　　到底是……人和樹，都失約了。
　　只是星月幾度輪轉，又一年繁花滿樹。樹下，風吹起頭巾衣帶，垂眸的笛者流轉滿山清冷。
　　少了那個倚琴而歌者，也不知這枇杷樹可還聽得習慣？
　　曲乍停。朱痕仰起頭，藏在繁花後的月色，仿佛映出那個熟悉了一輩子的笑容——幾分戲謔幾分風流幾分淡然。
　　他忽然想起來了，十月初十，是慕少艾的忌日。

　　縱然避世離群，終究還是有著江湖人的特性，不會老，於是也不會死。
　　伐薪燒炭也好，撫琴弄笛也罷，日子一天天消磨掉了，久得連山下市集裏姑娘清脆的歌聲也變作喑啞的殘章。外表不會老，然而面對年年繁花滿樹，斷續吟唱風塵調時，總有些東西流失不再。
　　在紀念些什麽……又忘卻了什麽……
　　山野道邊的茶攤，講古先生日日重復著多年前驚心動魄的刀戟戡魔。往事已成爲一頁頁歷史，一個又一個人名跳躍又消逝。
　　終有一天，朱痕會平淡地問起：“慕少艾是誰？”

　　自此黃泉碧落，只存下一曲風塵，一個笑容。
　　而誰是慕少艾，誰是朱痕染跡，都已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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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西曆2005年11月11日，為十月初十。

落日煙

 天下第一弓

 連暝不復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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