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6 [鸦太]但为君故第二部13，番外2-4，85-89F|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06 [鸦太]但为君故第二部13，番外2-4，85-8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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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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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樓發表於: 2011-02-10 00:2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爬过来回复，恩，院主没那么容易被抓到啦，吉人天相，肯定会平安的

这章和新章都是主要在发展情节，鸦魂老大暂时没有出场，下一章再让他出来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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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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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樓發表於: 2011-02-10 00: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恩……还是要先说明一下。第二部整个就是在原剧情基础上进行了脑补和修改，除了最基本的剧情设定之外，基本和原剧相差很大的。如果实在不喜欢这种写法，汗……那就……慎入吧XDD

章六

“弒道侯，怎会是你？！”
冷冽的视线由上向下俯视而来。冰蓝色的瞳孔中看不见一丝情绪，只有唇角一抹嘲讽的笑容泄露出弒道侯此时的心情。
“如此拙劣的布局也能欣然踏入。太君治，退隐生活太过安逸，让你的头脑变迟钝了吗？”
布局二字落下，太君治身形微不可察的一晃。与知晓被十锋背叛时同样的心痛在胸中弥漫开来。虽然在察觉到紫微宫中有所异变的那一刻，心中便有了怀疑，然而亲耳听到这事实，却依然是难以承受的疼痛。
照路明，你果真也……

看着太君治微微泛白的脸色，弒道侯心中不禁泛起计谋成功的喜悦。他端坐于御座之上，俯视着昔日的同僚，如同欣赏着猎物自投罗网的悲惨与挣扎。
“一再被自己信任的属下背叛，太君治，吾该说你识人不明还是太过轻易相信呢？”
稳住心神，太君治缓缓立起身来。他扯下身上伪装，露出本来面目，双手交叉负于背后，目光淡然，直接对上弒道侯寒冰般的眼神。
“陛下在哪里？”
“哈！”冷笑一声，弒道侯站起身来，缓步走下御阶：“事到如今，你认为圣帝能救得了你？”
对弒道侯的讥嘲恍若未闻，太君治用平静的语气重复着：“陛下在哪里？”
脚步微微一滞，弒道侯看着面前气凝如渊的前任天机院主，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恼怒烦躁的情绪来。这情绪迅速在内心扩大，甚至远远超过了方才些许的喜悦得意。
又来了。这个人似乎总是如此。从多年前，两人皆是小小殿将时的初相识，直到今日，拥有了不同的身份，站在了不同的立场。弒道侯从未看到太君治露出过动摇抑或放弃的神色。不管遭遇何等打压与挫折，纵使身前身后再无一人跟随同行，他也总是执拗的走在从最开始便认定的那条路上。从不畏惧，从不踌躇或停留。
太君治，如此迂腐，如此愚忠，如此不知妥协与悔改，如此的……
让人想摧毁他一直坚持着的所有信念与追求！

杀意在周身升起，眼神已是冷到不见一丝温度。弒道侯看了看太君治平静的面容，唇角微扬，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
“圣帝吗？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话音甫落，弒道侯猛然扬声喝道：“来人！”
紧闭的殿门立即被推开了。无数兵士从殿门处蜂拥而入，不过眨眼功夫，便在殿内摆开阵势，将太君治团团围在中间。放眼望去，只看得见黑压压的人群，殿里的烛火映照在兵士们手中的刀枪剑刃上，反射出无数闪耀的寒芒。
“奉圣帝口谕，擒拿叛徒太君治，生死不论！”
冷冽刀光闪动，映在太君治面上、眼中，不见半点恐惧惊惶，唯有眉宇间一派凝重沉毅。负手而立，蓄气于掌，任气劲在周身缓缓盘旋，带动身后金褐色长发纷扬飞舞。太君治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周围的兵卒身上，他看向弒道侯，目光中平静得不见一丝动摇。
“吾要面见圣帝。陛下他……在哪里？”

双眼中厉芒骤然大炽，弒道侯掌中电光闪耀，金色长枪瞬间夹带雷鸣之音不停颤动着出现在手中。
“看吾灭元神枪！”
长枪化为金色闪电，迅猛无匹的直向太君治面门袭来。与此同时，太君治翻掌成盾，掌心一点明亮气芒迅速凝聚扩大，形成一团耀眼的光球。
“九月扬日！”
掌心劲力一吐，光球登时飞出，正面迎上弒道侯力逾千钧的长枪。两处气劲于半空中相撞，“轰”的一声发出巨响，炸裂开来。气浪挟带余威，横扫整个大殿，殿内陈设尽皆粉碎。碎片随着气浪尘雾四处飞射，门窗禁不住这样猛烈的冲击而尽数飞出。四周兵士遭受这猛烈冲击，纷纷后退。原本围得严密的阵型立时出现了缺口。
抓住这一瞬间的漏洞，太君治足尖一点，在漫天尘雾掩护下抽身向殿外疾退。弒道侯见状冷哼一声，左手一扬，又一道金色长枪便追着太君治直向殿外飞去。
刚刚退至殿外的空地上，太君治双足落地尚未稳，忽闻面前风声有异，抬眼间金色长枪已然夺面而来。太君治此时已是避无可避，正欲硬受这一击，身侧突然多出了一个人的气息。几乎电光石火之间，来人击出一道强大内力，正撞在弒道侯的灭元神枪上，轰然巨响间硬生生化解了这致命的攻击。
与此同时，来人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太君治的手腕。太君治一惊，正欲反掌劈出，只听到耳边响起刻意压低的急促声音——
“随吾来！”
似曾相识的声音令太君治手中攻击的动作一缓，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手腕被用力的一扯，便不由自主的随着这牵拉之力化光而去。

就在太君治身形消失的同一刻，弒道侯恰从已然半毁的正殿内追出。却只来得及看见太君治模糊的身影消失在光团之内，一晃而去。
“太君治，你当真以为逃得掉？”
正欲同样化光追去，弒道侯忽然发觉身后嘈杂喧闹的声音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他心中一紧，随即伴随着兵卒们整齐划一的“参见军督”之声响起，再熟悉不过的雄浑脚步声传来，低沉而威严的话语传入他耳中：
“弒道侯。”
停下急欲追赶的身形，弒道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早已收拾起眼中失望不满的情绪。他转过身，看向站立在殿宇废墟前的烨世兵权。虓眼军督那头耀眼的金发即使在黑夜中也依然散发着奢华的光芒。
挥袖拂去衣上浮尘，弒道侯向着烨世兵权低下头颅：“参见军督。”
锋锐的眼光扫过几成废墟的寝宫正殿，扫过四散跪拜的军士，烨世兵权的眼神沉了下去：“未得吾之军令，擅自调动紫微宫守军，理由？”
“叛徒太君治潜入宫中意图不轨，故而调动守军围捕。”
“是吗？”凌厉的目光从弒道侯脸上刷过。烨世兵权注意着那张面孔上的每一个微小表情：“既然得知太君治潜入紫微宫，为何不曾禀报于吾？”
隐隐夹带斥责之意的话语，伴随着一股令人难以匹敌的威压袭来。弒道侯心头一凛，单膝跪下，已是摆出一副请罪的模样：“因事发突然，不及禀报，事急从权，故而不得不擅做处置，请军督恕罪。”
“哦？果真是事发突然，还是事出有因？”
烨世兵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弒道侯一惊。心里种种念头飞速电转。
莫非……军督早已知道自己私下密令照路明诱太君治入彀？若真如此……
抬起头来，弒道侯让自己的目光对上烨世兵权，冰蓝色的瞳孔里不曾泄露一丝情绪。
“军督此话何意？莫非是怀疑吾对军督的忠诚？”
殿外早已点上大大小小的宫灯火把。明亮的火光映照在弒道侯脸上，只看得见那刀凿斧削般冷硬的唇边，一抹冰冷的笑意。
与弒道侯对视片刻，烨世兵权微微点头。他缓步上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弒道侯，你是聪明人，自该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绝不能擅做主张。切不可聪明反被聪明误。”顿了顿，烨世兵权攒起眉头：“至于太君治……吾原本还想暂时留他一条生路，既然他自己执迷不悟，吾自然也无需继续放纵。弒道侯，此事便交予你，擒拿太君治，无论生死。”
“是！”躬身行礼间，弒道侯眼中冷冽光芒一闪而过。
太君治，既已入罗网，这一次，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从圣帝寝宫飞离的光团，并未如众人预料般迅速脱离紫微宫。恰恰相反，光团在宽广的宫城内低空盘旋片刻，最终却降落在一处僻静荒芜的宫苑内。
甫一落地，太君治身形微一摇晃。适才与弒道侯对掌，虽然卸下灭元神枪绝大部分力量，然而残存的少许内劲仍是激得他内息不稳，气海中一阵翻腾。
身旁之人伸出手来，雪白的手指稳稳扶住太君治：“院主，你无碍吧？”
稳住内息，运气压下体内激荡的真气。太君治转头看向协助自己脱离危境的人。
“吾无事，只是，如此帮助吾这个被通缉之人，可否妥当？千叶先生……或者该称呼你策师？”
黑发黑瞳的青年浅浅一笑，松开扶住太君治的手：“院主如此说却是让千叶惭愧了。在院主心中，千叶便是这般不堪之人吗？”
“军督将破军府策师之位交予苦境太阳之子，这个消息早已在集境传得沸沸扬扬，纵是太君治退隐之人，也有所耳闻。”
“哈！”轻笑一声，千叶传奇挥动手中日轮，一派潇洒优雅：“院主你实不必对千叶如此提防。千叶入集境之初，多蒙院主照顾，此番得知院主有难，自当尽力相救。”
“哦？”长眉微挑，太君治看着千叶传奇那双异于常人的黑瞳，试图从其中看出些许端倪：“千叶先生如何得知太君治有难？”
“照路明。”简单的说出这三个字，千叶传奇面色一沉：“此人是军督安插在天机院的内奸。当初也正是他将吾之存在报告于破军府，吾才会在关键时刻被破军府带走。自此后，吾便一直留意此人动向。此次弒道侯与照路明联手布局，欲引院主你入彀，千叶虽然查知内情，却苦于寻无机会向院主点明内情，只好见机行事。”
“照路明……”咀嚼着这个名字，太君治脸上掠过苦涩的表情。他摇摇头，似乎想将这份失望与心痛抛至一边，躬身向千叶传奇深施一礼：“多谢千叶先生相救之恩，只是，太君治尚有一事，烦请先生不吝相助。”
“院主可是仍想觐见圣帝吗？”
“正是。”直起身来，太君治再难掩饰心中忧虑：“陛下不在寝宫之中，以今日弒道侯之所作所为，陛下只怕早已落入破军府的掌控。吾必须面见圣帝，必要时，便是不计生死，太君治也要护得陛下周全。”
看了看太君治坚毅决然的面容，千叶传奇摇摇头，轻叹一声：“罢了，我早知院主绝不会轻言放弃，故而特意带院主来此。且随我来吧。”

按照千叶传奇的示意，两人走入这荒芜宫室的配殿内。千叶传奇转动墙上一处毫不起眼的纹饰，只闻机关之声响起，在太君治诧异的目光中，配殿一侧的墙上显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
“吾曾在破军府藏书中，看到过多年前建造紫微宫时留下的图样。其中标出了紫微宫内的各处暗道。今日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一边在前面引路，千叶传奇一边用淡然的语气解释着。默默跟随在千叶传奇身后，太君治心中却早已是焦如火焚。由今日之情景看来，偌大紫微宫，竟是几乎全部落入破军府之手。就连原本直属圣帝统辖的御前侍卫，也尽数听从破军府调遣。当此情景，纵使不愿相信，太君治脑中也不由得浮现出两个字——
宫变！
若当真如此，那圣帝他……

一路沉默，沿着阴暗破败的暗道前行。小半个时辰之后，千叶传奇在一堵墙前停下。他按动机括，墙上无声打开一个小小的暗窗，昏黄灯光便从窗口处透了进来。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千叶传奇示意太君治上前观看。强压下心头的忐忑不安，太君治俯下身凑近暗窗，向窗外张望。却见墙外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卧房。处处摆设均是上造之物，透射出天家的奢华雍容。房中大床雕龙盘凤，床边端坐着一人，虎睛虬髯，御袍金冠，不怒自威。正是太君治心心念念的圣帝。
心中一喜，太君治正欲请千叶传奇开启暗门，却听卧房门处一声轻响，有人走了进来。凝神看去，却是执金令，见他手捧托盘，其内放着一只玉碗，却不知道所盛何物。他端着玉碗来到圣帝面前，看了看全无动作的圣帝，低声叹了一口气：“唉……该吃药了。”
双眉一皱，太君治敏锐的察觉到异常。执金令不过是内臣，职位低微，何时敢用如此语气对圣帝说话？
凝神看去，圣帝依然一动不动的端坐在床旁，就连脸上表情都没有任何改变，似是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执金令见状，脸上愁苦之意更浓。他摇摇头，从托盘内拿起玉碗，舀起一勺黑褐色的药汁，送到圣帝嘴边。见圣帝依然毫无动作，顿了顿，将勺子硬塞入圣帝口中，将那苦涩的药汁灌了进去。就这样半灌半喂，好容易将一碗药喂完。却有许多未被咽下的药汁流了出来，将圣帝花白的长髯浸得一片淋漓。
慌忙放下手中玉碗，执金令抓起旁边的锦帕拭去药汁。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圣帝，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哎……你别怪我，我也只是奉命从事。我若是不天天喂你这药，军督会要了我的命啊。再说，无论如何，你现在也是圣帝了，也算夙愿得偿吧。”
“圣帝”二字落入耳中，原本宛若傀儡的人忽然有了反应。他猛的睁开微闭的双眼，眼中只剩一片疯狂与茫然。眨也不眨的瞪着有些慌乱的执金令，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圣帝！对，对，对啊！吾是圣帝！”
不顾一旁执金令的慌张失措，他站起来纵声大笑，直笑得长髯频频抖动，声若疯癫：“对啊！吾乃圣帝！兄长，你看到了吗？吾才是圣帝啊，哈哈哈哈！！”

这疯狂的笑声透过暗墙，传入太君治耳中。太君治登时全身如入冰窟，彻骨的寒冷从背脊处生出，侵袭全身。气海中方才强压下的真气竟也趁此时机逆流翻腾起来，太君治只觉胸中一痛，喉头一阵腥甜，来不及再度强压，一缕艳红的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他身形一阵摇晃，脚下踉跄退了两步。斜靠在一侧的墙上，方才稳下脚步。
千叶传奇见状，急忙关闭了暗窗，伸手欲扶，却被太君治推开手去。
沉默片刻，太君治擦去唇边血迹，站直身体，双眼直直看向千叶传奇。原本柔和沉稳的声音中，已是带了几分嘶哑与凄厉。
“此人不是圣帝，圣帝何在？他……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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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樓發表於: 2011-03-21 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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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爬来更新……

章七

入夜后的天机院一片寂静。廊下风灯在夜风中摇曳，闪烁出忽明忽暗的灯火。
在天机院主专用的房间里，借着书案上灯烛昏黄的烛光，求影十锋默默注视着平放于案上的一套官服。衣服是集境官员特有的制式，冠冕巍峨，镂金嵌玉。华美的金红色锦缎上，刺绣着典雅庄重的纹饰。衣服原本的主人似是对之极为爱惜，虽然因为多年穿戴而略显陈旧，却是洗涤熨烫得干净整洁，被规规矩矩的折叠起来。
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那光滑如水的锦缎，触手是微微的凉意，衣服上隐约浸染着熟悉的清浅书香。还记得在无数个风寒露重的夜里，当他为伏案批阅公文的天机院主披上御寒的外衣时，衣衫悉索间散发的，便是这般淡雅柔和的气息。
太君治温煦的笑容在十锋脑海中闪过，心中却猛地一窒，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牢牢束缚住般难以挣扎。一阵阵沉闷的钝痛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随着血脉的流动迅速传至全身。他垂下头去，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柔软的衣物，还带着少年青涩的面孔上只剩下满满的悔恨与痛楚。
被任命为天机院主的圣令早已发下，天机院上下也将对十锋的称呼改成了“十锋院主”。少年却依然穿着一身简朴的白衣，从未想过要换上这代表着身份与地位的集境官服。
在十锋心中，能够穿戴这身衣物的，除了太君治，再无第二人。而自己，用背叛的手段窃取了本属于太君治之位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穿上这沉重的华服？

“院主……”
从十锋口中逸出的呼唤，轻轻飘散在寂静的室内，悄无声息的隐去，仿佛从不曾存在过。
良久，十锋终于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恢复了往日冷静得近乎淡漠的表情。他放开紧握在手中的官服，看了看被自己握出皱痕的衣服，皱起眉头，仔细的抚平每一条皱褶。

窗外忽然传来数声轻响，似乎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敲击着窗棂发出声响。一惊，十锋几乎是本能的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剑匣，却又半途停了下来。他侧耳凝听那阵阵规律的敲击声，片刻后，眉梢一挑，一抹了然神色从眼底滑过。
快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一道小小的黑影伴随着一阵微凉的夜风便冲进了房间。十锋凝神看去，那黑影果然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寒鸦。趁着夜色飞来，在屋内盘旋一圈，径直落在了墙角的衣架上。
十锋立即看向窗外，确认空荡荡的庭院内不见一人，便迅速关上窗户，伸出手臂，那乌鸦极通人性，立即从衣架上飞起，无声的落在十锋手臂上。
收回手臂，十锋抚摸着那漆黑的羽毛，寒鸦血红色的眼睛在烛火映照下闪闪发光。它轻轻鸣叫数声，听在十锋耳中，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我知道了，转告兄长，今夜子时，我必准时赴约。”

紫微宫，一处隐秘的暗道之内。
太君治紧紧盯住千叶传奇，一贯平静清澈的眼中此时宛若掀起惊涛骇浪，泄露出内心的情绪。往日稳重柔和的声音里，竟也带了几分嘶哑与凄厉。
“你……说什么？圣帝他？……”
“圣帝已殁。”用肯定的语气重复着这句话，千叶传奇看向面容苍白的太君治：“吾知院主不愿相信，但院主亦是聪明人，看过方才房内的情景，自当明白，那名身着御袍之人，绝不会是圣帝。至于现在假扮圣帝的这个人么……”他微微一笑：“以院主之智慧，自该想到他是谁吧。”
双眉紧蹙，沉思片刻，太君治猛的全身一震，神色剧变，看向千叶传奇的眼光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难道是……雄王？！”
“院主果然想到了，正是数年前就被关在破军府的雄王。”千叶传奇点点头：“雄王与圣帝是同胞兄弟，面目本就相同。只需要废去武功，略加药物控制心智，便是再完美不过的傀儡。军督当年特意留下雄王一命，想来今日之计划，早已筹谋多时了。”

彻骨的寒意包围了太君治。他双手紧握成拳，试图压抑住内心情绪，然而微微颤抖的身躯却泄露了他此刻心中激荡起伏的心绪。
“……弑君者……是烨世兵权吗？”
虽然是一句疑问，然而杀死圣帝的凶手到底是谁，即使千叶传奇未曾明言，答案也早就呼之欲出。毕竟集境虽大，能从破军府无日囚内提出雄王，再行这瞒天过海计策者，除了破军府的第一实权者虓眼军督，再无第二人能办到。对于太君治而言，与其是索要个答案，不如说是要一个确认罢了。
“不错。”没有丝毫犹豫，千叶传奇将宫变当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随着千叶传奇的讲述，太君治的心深深沉了下去。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紧握的双手指缝间，终于有鲜血点点滴滴流出。

“吾……错了。”良久，太君治终于缓缓开口。低沉苦涩的声音，一字一句吐出悔恨的话语：“吾早知烨世兵权跋扈专权，野心勃勃。也早知他对多年来圣帝屡屡不赞同他出兵苦境心怀不满。然而吾总以为，他毕竟身为人臣，应不至于做出犯上谋逆之举。如今才知，吾，竟是错得离谱。”
轻声一叹，千叶传奇安慰太君治道：“院主不必如此自责。事已至此，就算再多悔恨也是无用。倒是今后，不知院主有何打算？”
“打算？”太君治摇摇头：“太君治身为人臣，却任凭君王被害而懵懂不知。到如今君权旁落，贰臣贼子野心得偿，集境万千子民即将陷入无情战火，生灵涂炭。若说当初吾还曾想过卸任之后便退隐山林，再不问世事。到今时今日，集境大势演变至此，吾又如何能置身事外？但有一息尚存，定要设法阻止这场兵灾。”
眼中一抹异样光芒闪过，千叶传奇向太君治颔首：“院主心怀集境万民，千叶感佩。然而大厦将倾，独木难支。院主如今已无天机院兵力在手，单靠院主一人，又如何能对付破军府千军万马？”
眼见太君治露出一丝踌躇表情，千叶微微一笑：“其实院主不必困扰。这集境之中，却也不全是军督的天下。院主莫不是忘了，这么多年来，天机院一直在与谁交战不休？”
神色一怔，太君治眼中有些许讶异：“千叶先生所指是……残宗？”
“正是。集境历年内战，残宗中人多有死于破军府手下，兼之雄王亦陷落于破军府中，残宗与破军府可谓死敌。若能对残宗人马善加利导，用以收编，辅以训练，定是一支不逊于破军府精兵的军力。”

太君治一时间没有说话。他思索着，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密道深处，有些出神的凝视着那片黑暗，眼前似乎浮现出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紫衣黑发，面容俊朗，深邃双瞳仿佛穿过沉沉暗色，正关切的注视着自己。
只是一瞬间，幻化出的身影便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太君治闭了闭眼，轻轻摇头，似乎要将那份不该出现的幻觉彻底赶走。
“与残宗合作吗？……”沉吟片刻，太君治抬眼看向千叶传奇：“在此之前，吾倒有一事不明。千叶先生身为破军府策师，今日所作所为究竟为何？太君治自认当初与先生的一番交陪，尚不足以令先生不惜反叛军督也要如此鼎力相助。”
注视着千叶传奇那双异于常人的黑眸，太君治神情中带了几分深思与审视：“千叶传奇，你究竟想要什么？或者该说，借助集境种种势力，将局势搅乱至此，你能从中得到什么？”

“哈！”
千叶传奇低声笑了起来，笑声愉悦，不见一丝紧张或掩饰：“人人都道天机院主太君治，为人温良端方，有古君子风。却不知院主你识人精准，心思明澈。千叶这点小小的私心，在院主面前果然无所遁形了。”
敛起笑容，千叶传奇正面迎向太君治的目光：“吾想要东西的只有一样——集境圣帝之位。”

已是将近子时。夜色浓重，天空中只有稀稀朗朗几颗夜星，发出朦胧黯淡的光。
暗中离开天机院，一路疾行，求影十锋来到约定好的一处密林中。穿过重重叠叠的树丛，他一边前行一边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直到听到一声熟悉的鸦鸣，才终于放下心来。
鸦魂闭目斜靠在林中一颗大树上，听见脚步声逐渐靠近，并未睁眼，右手一扬，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便直向十锋飞去。十锋眼疾手快的拦下，一股酒香也同时扑面而来。仔细看去，原来竟是一小坛陈酒。
拍开封泥，痛饮几口。辛辣的液体从喉头流下，落入腹中，一路带着火焰焚烧般的灼热，张牙舞爪的将热力散发到全身。酒液淋漓而下，似乎饮得急了些，十锋猛地低头呛咳了几声。胸腹间一片火烧火燎的炙热，数日来郁结于心的情绪却也随之消散不少。
抬手掷回给鸦魂，十锋看着鸦魂接过酒坛昂首大口饮酒。两人都没有说话，一股沉默的气氛在林间弥漫开来。直到十锋终于忍不住打破这份沉默。
“大哥，太阴司三位祀嬛被破军府抓走了。”
手忽然顿了一下，鸦魂缓缓放下酒坛，转头看向十锋。深邃的黑眸中隐隐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莫名情绪，似茫然，又似迷惘。
“……我知道。”似乎是沾染了酒意，鸦魂的声音中带了些许喑哑。
“先是院主，然后又是几位祀嬛……现在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人再敢于反对烨世兵权了。”十锋在鸦魂身边坐下，双眼凝视着密林深处摇曳的树影：“……那日的六部共议，我…赞同了出兵苦境的提案。若是…若是院主知道了……”
当“院主”两字说出口，十锋放于身侧的手下意识紧紧握住身旁地上的草叶，用力揉搓着，直到手心被苦涩的汁液濡湿。

“大哥，我们做的这一切，真的正确吗？”
鸦魂不知不觉间用力握住了酒坛。他一言不发的听着，任由十锋说出心中的疑问。
“虽然是为了救出雄王而不得不设法接近烨世兵权，取得信任。可是这样下去，我们岂不是在帮助烨世兵权扫平一切障碍？”十锋的声音里逐渐透出激动的情绪，他转过头，注视着鸦魂似乎毫无表情的侧面，鸦魂下颌的线条绷得很紧，双唇用力抿成一条线，即使这样，十锋也能看出，鸦魂心中并不如表面上一样平静。
“院主也好，三位祀嬛也好，他们都是好人，是朝堂上难得的清流，更是多年来维系集境和平安宁的中流砥柱。可如今，又有谁能够阻止烨世兵权的野心？就算我们能救出雄王，若是集境因此被卷入与苦境的战争，战火兵燹之下，残宗又能如何？雄王…雄王他……真的有能力抗衡烨世兵权，一统集境吗？”
“十锋！”
突如其来的低喝令十锋悚然一惊。他猛然察觉，身为残宗之人，自己竟然质疑起了残宗的首领，质疑起了雄王的命令。
难道说，在院主身边久了，心中坚持的信念便真的在潜移默化中偷偷改变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身负的任务？还是说……
……还是说，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彻彻底底的错了……

看着身边低头不语的十锋，鸦魂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十锋的头，揉乱那一头柔软的发丝。就像十锋小时候，他曾无数次做过的一样。
“无论如何，别忘了，你是残宗一脉。”
“……我明白。”过了许久，十锋低声回答道。
摇摇头，鸦魂努力忽略掉心中那股隐隐作痛的郁结气闷：“你那边进行得如何？”
“按照计划，我已经向烨世兵权提出以雄王为饵的计策，他命我与弑道侯着手此事。”
“好，到时我们兄弟两人，再加上万古长空，对付弑道侯应不成问题。”

待两人将计划前后种种细节商议妥当，已是接近寅时。十锋站起身来，准备趁天色未亮赶回天机院。正欲出发，又被鸦魂叫住了。他看向自家兄长，却见鸦魂起身，为他掸去衣服上沾染的枯叶草屑，最后重重拍了拍十锋的肩膀：“小弟，万事小心。”
“……嗯。”点点头，十锋转身消失在繁密的树丛中。

久久看着十锋离去的方向，鸦魂举起酒坛，却发现坛中早已空空如也。他皱起眉头，斜靠在身后的大树上，一夜的酒意似乎都在这个时候蒸腾上来，头脑中有些昏沉。隐隐约约间，十锋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我们做的这一切，真的正确吗？……”
唇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鸦魂随手掷出空坛，酒坛远远的摔落地上，“当”的一声砸得粉碎。
“啧！”
他望了望天边若有若无的一抹浅白，伸手遮住双眼，将那抹混杂着痛苦与迷茫的神色，尽数隐藏在手掌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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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樓發表於: 2011-03-21 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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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八

入夜时分，往日罕有人迹的太峰之顶，此刻却是重兵陈布。枪钺林立，刀剑辉映，铁甲寒光将这高峰之巅染上一片肃杀之气。
穿行在众多兵卒之间，接受着沿路上军士们的军礼与一声声“十锋院主”的致敬。这条登上太峰之顶的道路，求影十锋走得无比迅捷，却也无比漫长。待他终于登上峰顶，放眼望去，只见在重重军士包围下，安放在崖边一处空地上的囚车格外显眼。
下意识的握拳，掌心里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濡湿。十锋闭一闭眼，令自己有些紧绷的情绪镇静下来。他向站在囚车旁的弒道侯走去。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弒道侯转过身，寒冰般的目光直射向十锋：“如此重要时刻，天机院主你姗姗来迟，可是忘了军督向来最重军纪？”
“我沿路观察周围状况，耽误了些时间。”
“哦？可有发现什么动静？”
十锋摇摇头：“目前尚未见残宗踪迹，不过……”他瞥了眼被关在囚车内的人，一身破旧不堪的衣服抵挡不住高峰上越发猛烈的寒风，那人双手抱肩蜷缩在囚车一角，只依稀从双臂间露出苍白麻木的面孔。
“既然雄王在此，残宗一定会来。天府院主还是多加留意周围吧。”

正在此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鸦鸣。嘹亮悠远的声音在这寂静却又透露着躁动的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许多军士都抬头向天空望去，就连弒道侯也不例外。毕竟在集境几乎人所皆知，残宗副首领鸦魂，其随身宠物就是一只极通人性的乌鸦。
眼见弒道侯将注意力移向天空，十锋双眼锋芒闪耀，身形忽动，背后藏心早已出鞘。寒光凛冽，一道迅猛无匹的凌厉剑气向弒道侯后背射去。与此同时，从围绕在囚车旁的兵卒队列里，两道身影也突然纵身跃出，一道扑向弒道侯，另一道则径直冲向囚车。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众人全都惊呆了，一时间竟是无人能及时作出反应。只听得剑气破空之声大盛，藏心剑锋雪亮，眼见得就要刺入弒道侯脊背。却不料弒道侯似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形一侧，堪堪让剑尖从身旁擦过，左手早已扬起，屈指一弹，恰好弹在藏心剑刃上。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立即从剑身上传来。十锋只觉虎口一阵麻木，竟是险些被那冲力激得握不牢剑柄。
心下察觉不好，不待姿势用老，十锋身体微沉，硬生生卸去全身大半冲力。并借着弒道侯一击之力，顺势向后斜飞退去。甫一落地，气海中便是一阵翻腾，不由得身形一晃，后退两步。
而此时从另一侧扑来的鸦魂也恰好到了弒道侯身侧。袖里剑带起肃杀风声，直向弒道侯刺来。弒道侯足下不移不动，右掌平平推出，一道宏大内力自掌心喷涌而出。被这掌力所阻，鸦魂前扑的冲势一滞，剑尖虽已来到弒道侯身前寸许之处，却是再也刺不下去。眼见一击不能成功，鸦魂手腕一抖，挥剑格开弒道侯那一掌，身体稳稳落在一旁。
鸦魂与十锋对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握紧手中长剑，两人脚步迅移，眨眼间便对弒道侯形成合围之势。弒道侯却收回双手，负于身后，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人，唇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小狐狸，总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只可惜，今日尔等注定有来无回。”

话音未落，只听得囚车旁万古长空一声惊呼，随即“轰”的一声，一股巨力从天而降，正击中太峰之巅，爆出惊天巨响，将整个山顶笼罩在漫天的烟尘与碎石之中。脚下的地面随之簌簌震动，几乎让人无法立足。
待这一阵地动山摇的震动逐渐过去，鸦魂勉强稳住身体，急忙向囚车方向看去。只见万古长空踉跄后退数步，已然在方才那惊天一击中负伤。囚车中之人似乎站了起来，却被浓厚的烟尘彻底笼罩，看不清囚车内的情况。
心中大急，鸦魂正欲抢上前去，却忽然听到一串威严凝重的脚步声从烟雾深处缓缓传来。每一步都重重踏在地上，似是有无穷力量与威压源源不断传来。心下一凛，鸦魂与十锋立即转身，面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凝神戒备。
待尘雾终于散去，虓眼军督伟岸的身形渐渐出现在消散的烟尘里。腰间辉煌尚未出鞘，仅仅是一步步走来，满溢的肃杀雄霸之气，便已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
“吾讲过，吾若出手，你就失去存在的价值！”

“烨世兵权！”
低呼一声，十锋与鸦魂只觉得心猛地一沉。
中计了！
此时此刻，任谁也看得出来，残宗这一番苦心安排，竟是早已被破军府识破。更是将计就计布置下陷阱，诱他们上钩。就连十锋卧底的身份，似乎也早就被泄露了出去。十锋紧握住剑柄的手几乎要滴出血来。
是自己在何处露了破绽吗？还是有人告密？既然这一切是破军府的圈套，那雄王他……
方才万古长空那一声惊呼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心念电转下，十锋立即看向囚车方向，却见万古长空站在离囚车不远处，死死盯住车内的人，满面惊讶神色，就连握剑的手似乎也在微微颤抖。而原本应关在囚车内的人伸手轻轻一推，囚车之门便毫无阻力的打开了。那人缓步走下囚车，表情淡然，对着万古长空微微一笑，伸手撕去脸上易容之物，露出雪白的脸庞。
“长空，没想到是吾吧？”
万古长空愣愣注视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他张了张口，脸上神情分不清是惊是喜：“…太阳之子……”

烨世兵权睥睨的目光扫过鸦魂等三人，将三人脸上紧张、悔恨与破釜沉舟的决意一一看在眼中。他冷哼一声，跨前一步，激起一片尘土烽烟。随手拔出腰间辉煌宝刀，刀锋上寒光熠熠，杀气凛凛。出鞘刹那，雄浑刀气随之迸射而出，在身前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长沟，将鸦魂三人隔在了长沟另一侧。
“今日，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长刀挥转，划出一片森冷刀光，刀锋斜指，源源不绝的强大力量从锋刃上涌出，带起一阵阵龙吟般的悠长颤声。
“越过吾身后，就是活路。战，或降！”

瞳孔猛的一缩，鸦魂紧咬牙关，双眼紧紧盯住烨世兵权，身体微微压低，将全部力量灌注在袖剑上，犹如一只蓄势待飞的猛禽，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只能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些求生的机会，总好过坐以待毙。
下意识的，鸦魂斜跨出一步，将十锋挡在身后。十锋却毫不犹豫的从鸦魂身后走出来，与鸦魂并列而立。藏心剑刃雪亮，牢牢的握在十锋掌中。
“大哥，不用担心我，我尽可一战。”
看了眼站在身边神情坚毅的十锋，鸦魂又侧过头去看了眼万古长空。这名苦境日盲族最强的战士也默不作声来到鸦魂身边，手中创世魔剑寒芒冷冽，带起一股凝冰似的极寒气流。
“长空！你……”蹙起眉头，千叶传奇看着站在生死线另一侧的万古长空，唤了一声。
摇摇头，万古长空的目光甚至没有从烨世兵权身上移开：“在这个时候，你要叫我离开吗？”
“哈！”
望着一时语塞的千叶传奇，鸦魂低笑一声，手中利剑一抖，抖落万千霜华。三柄长剑同时指向虓眼军督，在凄冷月光下反射出一片昂扬战意。
身形岿然不动，面对着鸦魂三人的围攻之势，烨世兵权轻挥手中长刀，刀刃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嗡嗡的声响。
“很好。来吧！”

疾行在通向太峰山顶的密林中，斑驳的树影从太君治身上一一掠过。明暗交替间，依稀映出他脸上焦急担忧的神情。
从收到千叶传奇的传书之后，太君治便立即向太峰赶来。虽然心知残宗迟早会有与破军府对上的一日，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鸦魂等人几乎是毫无防备的落入烨世兵权的圈套。
无论如何，你们不能出事，十锋……还有鸦魂……

一路心急如焚的疾驰，终于来到山腰。眼见得高耸入云的顶峰就在隐约可见的远方，四周一片宁静，听不到喊杀搏击之声，更不见激烈打斗后的痕迹。太君治心下惊惶，不知自己是来得早了，还是来得太晚。
定定神，正欲继续前行，忽然间变故陡升。一道掌气毫无预兆的从路旁一侧密林中发出，直向全无防备的太君治袭来。
眼见掌劲已经近在咫尺，太君治避无可避之下，足尖轻点，身体硬生生向后回缩半尺，同时手臂微扬，气涌掌心，正面迎上那突如其来的袭击。两道真气交汇刹那，发出一声闷响，太君治身体一摇，随即迅速稳住身形，不曾移动分毫。
……是谁？破军府的伏兵吗？
将目光投向偷袭来处的树林，太君治一边在重重树影间梭巡，一边暗自凝神戒备。猛然间，在太君治的视线中，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缓步从林间走出。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太君治呼吸微微一滞。
原来是你……照路明……

“院主，吾实在没想到，来的会是你。”
依然是儒雅俊秀的面容，依然是端正谦和的语气，依然是温文尔雅的微笑。只是，在已经知晓了一切真相的现在，太君治清楚看到，隐藏于照路明笑容下面更多更深的东西。
“吾也没有想到，在这里阻击吾之人，会是你，照路明。”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动。太君治的话语令照路明脸色不由得一变，却又迅速恢复了原状：“院主说笑了。吾不过是奉十锋院主之命，在此处埋伏，以擒拿残宗余孽。”
“哦？那么，照殿主是打算将吾当做残宗余孽一并拿下了？”太君治看着缓步走近的照路明，眼见得那张脸上的笑容随着自己的话而越发显得勉强。他忽然轻声叹了一口气。
“残宗卧底，破军府密探，天机院文华殿主。照路明，你到底还有多少重身份？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照路明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了。他停下脚步，惊疑未定的打量着太君治。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庞，仿佛碎裂了长年的面具，第一次现出阴沉诡谲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的？又知道了多少？！”
“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什么呢？”借着幽蓝的月光，太君治看见照路明瞳孔急剧收缩。“从一开始，这就是烨世兵权布下的局。利用你残宗隐门的身份，获得雄王与鸦魂的信任，并借雄王之口向鸦魂下令，在天机院内安插残宗暗桩，伺机将吾取而代之。待妖世浮屠乱世，吾向鸦魂求助，恰好中了破军府的计谋，被污为逆臣叛贼，从而令十锋上位。随后又利用十锋等人急于救出雄王的心态，一边与之周旋，一边一步步将残宗引入布置好的圈套中。届时不论是擒是杀，破军府有雄王为筹码，残宗最终只有向烨世兵权屈膝。而更进一步的，在控制了十锋之后。再加上你的推波助澜，掌握集境大半兵力的天机院自然也顺理成章的变成烨世兵权囊中之物。再加上弒道侯的天府院，以及履冰险的天梁院，自此，集境所有可战之力皆归于军督麾下，军权辉煌，天下无人可敌。”
话声略停，太君治眼中流露出再也掩饰不住的无奈与痛心。
“照路明，你太令吾失望了。”

冷笑一声，在彻底卸下伪装后，照路明脸上再无往日的谦和文雅，只看得见陌生的狰狞与浓厚的杀意：“院主，吾果真小看了你。军督的布局天衣无缝，却也被你窥出其中端倪。甚至连吾之身份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若不是深知军督军法森严，吾几乎要怀疑破军府中有人与你暗中勾连了。可惜，你也只能行到此地。军督大计，不容任何人阻碍。接下来的路，由吾送院主你一程吧！”
话音未落，只见照路明身形飘忽，凌空而起，淡青衣衫在月光下化为一条青影。运掌如风，一团青色光球自掌心涌出，夹带电光霹雳，自空中直扑太君治而来。
“苦海潮生！”
不躲不避，太君治伫立当场，气运丹田，指化阴阳，一股沛然真气运走周身，激起衣襟在罡风中猎猎飞舞。指若剑锋，势如风雷，一道锐利无匹的无形剑气从指尖激射而出。
“阴阳一剑定！”
两道真气在半空中交汇，带动四周空气猛烈爆炸，发出轰然声响。剑威赫赫，将青色光球击得粉碎，而余威不减，继续向照路明疾驰而去。此时照路明身在半空，招已用老，无可变招，剑气穿透右肩而过，带出一蓬血花，一声闷哼。便见青影闪动，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甫一落地，照路明脚下踉跄倒退几步，右肩上伤口处更是血如泉涌，将鲜血挥洒得四处淋漓。好容易稳住身形，照路明左手疾点伤口周围几处大穴，暂且止住出血。右臂却是再也无力抬起。

抬起头来，照路明死死瞪住太君治，脸色惨白，却露出一个狞笑：“吾却是忘记了，能成为天机院主，本身便须有不俗修为。贸然与你单打独斗，是吾失智。只不过……”
站直身体，照路明左手扬起，在空中用力一挥。他背后原本安静的树林里，忽然间树影摇动，人影重重，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兵刃轻击盔甲的金属声，纷沓而来。须臾间，只见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从树林中鱼贯而出，迅速将太君治与照路明团团包围起来。
双眉微皱，太君治认出领头者原来是文华殿殿将步秋魂。环视四周，只见一众军士皆身穿天机院制式盔甲，其中更有数人太君治略有印象，原来尽皆是昔日天机院部属。
“哈，太君治，如何？这些人全是天机院旧部，也曾是你麾下部众。面对他们，你可下得了手？”
冷笑一声，照路明扬声道：“奉军督军令，擒拿集境叛徒太君治。生死不论！”

嘴角噙着一抹阴冷的笑容，照路明眼露得意之色，看向太君治。然而不过片刻，那抹笑容便在唇边僵住了。
想象中众军一拥而上擒拿太君治的场面并未发生。四周的军士虽然刀枪森冷，阵列严明，却无一人上前。夜风掠过，一片寂静，照路明只觉得背心一阵阵发凉。他恼怒的瞪着领头的步秋魂：“你们在做什么？没听到军令吗？”
迟疑一下，步秋魂犹豫着开口：“殿主……真的要擒抓院主？那…那可是太君治院主啊！”
“步秋魂！你竟敢不听军令？你可知军督治下，擅违军令者会有何等下场！”
“……我步秋魂是文华殿殿将，更是天机院一员。却不是破军府手下。军督的军令，还管不到我头上。”
似乎是被照路明的话激出了血性，步秋魂走出队列，径直站在照路明面前：“殿主，方才你与院主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真的是破军府暗桩？”
神情一僵，照路明左手暗凝真气，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又如何？太君治勾结残宗，反叛圣帝，吾只不过奉命擒拿叛贼。”
“你！……那日破军府是如何对待院主的，天机院上上下下尽看在眼里。但凡天机院之人，有谁不明白院主为人？有谁不敬重院主？便是天下人都说院主是叛贼，我也不信！”
“哦？”照路明眼中狰狞之意更浓：“如此说来，你也是要反叛了？……”
不待步秋魂回答，照路明左手毫无预兆的挥出，一道罡风无声无息向步秋魂颈项袭去。待步秋魂觉察，为时已晚，早已无法做出任何闪避或者抵抗的举动。眼看步秋魂就要尸首两处、血溅当场——
“嗤！”
一声轻响，步秋魂眼前一花，一片金红色衣衫随即映入眼帘。数根金褐色长发被那罡风切断，纷纷扬扬飘撒在空中。
“院主……”
千钧一发之刻出手弹开了照路明的偷袭，太君治挡在步秋魂身前，注视着照路明的眼中尽是掩藏不住的愤怒与失望。
“执迷不悟……照路明，你，无可救药！”

眼前是实力远在己上的太君治，身畔是再不肯听号令的众军士。眼见得大势不好，照路明暗中咬牙，尚能活动的左手猛然连击数掌，数道真气分别袭向太君治上中下三路。他自己却趁机纵身向后一跃，足下轻踩树梢，借力欲向太峰之顶而去。
不料刚刚跃上半空，忽觉背心一凉，胸口处一痛，紧接着丹田中那口真气便如开闸的江水一般尽数泄了出去。身体一软，照路明从半空中直接摔落在地上。
“什……么？……”
挣扎着伸手去摸胸口，却摸到一个尖锐之物，从背后一直穿到胸前，突兀的从胸口刺出。伸手摸去，满手黏腻，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是谁？……”
照路明逐渐变得模糊的视线中，映出站在远处的步秋魂。他满面怒火，举起手中长弓，箭上弦，弦满弓，再次瞄准了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文华殿主。
“哈……竟是…如此结局啊……”
当离弦之箭带着呼啸风声向照路明袭来时，照路明闭上了眼睛，在终于坠入黑暗的意识中，有一个微弱的声音隐约响起。
“早知如此…院主……吾…………”

夜风飒飒，吹衣欲寒。
沉默看着倒在地上停止呼吸的照路明，太君治缓缓闭上眼睛。片刻后，他睁开眼，看向步秋魂。
丢下手中弓箭，步秋魂单膝跪了下去。连同周围的天机院军士，全部纷纷跪下，望着太君治的目光中，有着全无掩饰的爱戴、尊敬与兴奋。
“院主！”
“太君治院主！”
纷乱的呼唤声从四周传来，带着关心与敬意，一声声烙印在太君治心头。上前一步扶起步秋魂，看着昔日部属激动的面容，太君治心中一暖：“步秋魂，你……”
话未说完，忽然一声巨大的轰鸣从山顶传来，夹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与力量，震撼得整座太峰簌簌发抖。
太君治面色剧变，昂首望向山巅，面上早已掩不住急切焦虑的神情。
难道……难道是……

“院主……今天来太峰，是要救残宗之人吗？”
步秋魂的声音传来，太君治呼吸一滞。他转头看着这名忠勇的属下，却正迎上他的目光，带着信任与理解，尊敬与仰慕，落在太君治身上。
凝视着这样的目光，太君治默默的点点头。
“……虽然我不知道院主为何要救残宗之人，但是，我相信院主绝不会是什么集境叛贼。”
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说完这句话，步秋魂大手一挥，军士们立即站起身来，队列变幻，迅速分列在两旁，让开一条通往山顶的道路。
“文华殿主不幸被残宗余孽所杀，属下必须率众追杀凶手，封锁山道，无法保护院主前往，但……请院主千万保重，诸事小心。”

深深凝视了步秋魂一眼，太君治运起轻功，全速向山顶奔去。
轰鸣之声不绝于耳，越是接近山顶，声响越发巨大。夹杂着兵器相搏之声，激斗时呼叱之声，随风不停送来，令太君治越发惊心。
待终于登上山顶，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豪光闪过，数声闷哼，三条身影随之震飞半空，洒下一阵零星血雨。
“鸦魂！十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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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ngsh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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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樓發表於: 2011-04-24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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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看下來，天呀集境的紛爭時在是讓人忐忑。
幸好院主身邊有死忠的部下和其他萌友(?)，否則一定孤獨QQ
無論是鴉魂還是十鋒，表面上和太君治各司其主，
可在理念上卻又有些重疊…算是殘酷亂世中一抹英雄疼惜英雄的清流吧？
希望還會有下集~到時再來拜讀送花~~

『沒理由大哥拐了美院主他香樓主不能拐個小院主。』

歡迎集境同好一起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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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樓發表於: 2011-06-06 11: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九

血从被刀气擦伤的额头不停流下来，很快便模糊了视线。
顾不上抹去斑斑血迹，鸦魂紧咬牙关，死死盯住屹立在面前的伟岸身影。方才自己豁出全力的一击，却被轻描淡写的格开，反弹的冲力震裂了虎口，鲜血迅速涌出，染红了剑柄。
这就是……老军头的实力吗？
鸦魂自信集合己方三人之力，足可战胜任何一名高手。但是面对着虓眼军督，三个人却仿佛不自量力妄图撼动大树的蚍蜉，所有的攻击全都沉入烨世兵权浩大的真气中，甚至带不起一丝波澜。
握紧剑柄，鸦魂狠狠拭去唇边溢出的血液。
不对，就算烨世兵权是绝世强者，集合三人之力的进攻也不该如此不堪一击。与其说是烨世兵权太强，不如说……

“……不如说，是长空他们变弱了。”
站在弒道侯身边，千叶传奇面无表情的注视这一场厮杀。而脑中却片刻不停的思索着。虽然对鸦魂与十锋的战力不甚了解，但是万古长空的功力，千叶传奇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为日盲族最强的战士，万古长空的能为不该只有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不堪一击才对。
面对生死之战，长空不可能留手，那么，只剩下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果然，如太君治所言，烨世兵权当真练有弱化对手功体的特殊武功。
察觉到这一点的千叶传奇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看来，这位集境的军权狂人，比自己预想中更难对付。要想打败他，单靠数名高手的围攻，是远远不够的。

数招过后，鸦魂三人只觉得随着每一次兵器相击，体内真气仿佛源源不绝的被吸出体外。持剑的手因几近力竭而不由得颤抖起来，脚下步伐也似乎变得不稳。额际密密的汗珠洇入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混合着鲜血，不停流下。
与十锋、长空对视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心惊。鸦魂强忍住胸臆间翻腾上涌的血气，立稳脚步。他心知今日之战，从一开始便已败了。自以为计划周全，却是早已落入对方圈套。但无论如何，与其坐以待毙或弃剑投降，倒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能有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最后一招，拼了，如何？”
吐出一口混合着鲜血的唾液，十锋点点头：“和大哥一起，有什么不敢的？”
万古长空没有说话，他默默举起创世，气贯剑锋，指向烨世兵权。内力凝于剑身，空中霜花点点，飘落地上，开出一朵朵晶莹的冰菊，再明显不过的战意。
似乎是察觉到鸦魂三人的决心，烨世兵权双眉微扬，吐出刀锋般锐利的话语：“还要做困兽之斗吗？”
并不答话，鸦魂运起全部功体，将所有力量寄于剑上。剑身受到内力激荡，发出阵阵低鸣。无形风起，在鸦魂周身盘旋。无数落叶枯枝随风卷起，形成龙卷之势。风势越来越大，甚至周遭草木尽数被连根拔起，卷入风眼之中。转眼间狂风咆哮，夹带无数砂石枝叶，声势惊人。
“风卷残木！”
一剑挥出，势如风雷。左右两侧十锋与万古长空则同时使出十方剑原与冰锋十雨的招数。三道剑招在半空中合而为一，形成一道巨大无匹的剑气，直向烨世兵权刺去。
“不差。”
低声赞了一句，烨世兵权眼神遽然变冷。手腕一翻，辉煌军刀便高举于身前，刀光雪亮，刀锋上似是有千万电流窜动奔涌，熠熠生辉。一股几乎充塞天地的强大力量自他周身散发出来。
“浩世军威！”
磅礴雄浑的力量，如咆哮的巨浪，铺天盖地袭来。正对上鸦魂三人合力之招。两股力量在半空中相遇，一声轰然巨响之后，剑气被击得粉碎，而烨世兵权刀劲却威力不止，继续向鸦魂等人扑去。还来不及运功抵抗，便已被强悍的刀气狠狠击中。本已重伤的身体如何经得起这惊天动地的一击，三人立即被击飞了出去。

胸口处火焰焚烧般的疼痛，鲜血的气息不断涌入口中。身体如同被巨浪推动的浮木，在半空中斜斜向后摔落。
失败了……
鸦魂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喷涌而出的却是一片腥甜的血雾。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着，视线越发昏暗，连同意识一起，似乎都要沉入深深的黑暗。
“鸦魂！十锋！！”
突然间，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焦急与震惊，硬生生唤回了鸦魂几近昏迷的神志。
那声音……难道是……
怎么可能……

登上山顶的那一刻，恰好看见鸦魂、十锋与万古长空三人被烨世兵权一招击中。在满天飘洒的血雨中，太君治只觉得心头剧震，窒息的感觉伴随难以言喻的疼痛，如潮水席卷全身。来不及细想，他纵身跃上半空，衣袖挥舞间，一道柔和的气劲拂出，恰好阻住了鸦魂等人的下坠之势。如同一只温柔的手，扶持着三人缓缓落回地面。
甫一落地，三人身形都是一阵摇晃。倒退数步，强行稳住身体，十锋却是终于忍耐不住，低头呕出一口鲜血。太君治急忙抢上前去扶住十锋。熟悉的金红色华服映入眼帘，褐色头发的少年全身一颤。他猛地伸手抓住出现在眼前的衣袖，触到那光滑织物的一瞬间，从手指开始，仿佛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他抬起头来，望向太君治的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与无法释怀的愧疚。
“院…主……”
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十锋才能够发出这一声低低的呼唤。身体微不可察的颤抖着，他紧紧盯住太君治，仿佛只要一眨眼，太君治就会从他面前消失一样。嗫嚅的双唇中，吐出虚弱的呼唤，宛若哭泣般的哽咽——
“院主……”
安抚的拍了拍十锋的肩，太君治转头看向鸦魂。黑紫色长发的青年正沉默的站在一旁，神情复杂的看着太君治。那双幽黑的眸中清楚映出太君治的身影，仿佛那挺拔瘦削的身影从未自他眼中消失过。眼神交汇的一瞬间，心跳，连同呼吸似乎都停滞了。太君治金褐色的长睫轻轻一颤，便垂下眼帘，移开那胶着纠缠的视线。看着那熟悉的侧脸，鸦魂垂于身侧的手不由得一点点握紧。

“太君治？”
眉头一皱，烨世兵权止住刀势，看着突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昔日同僚。太君治静静立于阵前，与烨世兵权成对峙之势，同时也将伤痕累累的三个人护在身后，即使面对着集境中人人谈而色变的虓眼军督，也不曾后退半步。他望向烨世兵权，素来沉稳平和的脸上此时只见坚定的决意与不屈的坚毅。
“太君治，你终究还是要与吾为敌吗？”
眼中隐隐掠过一丝失望的光，烨世兵权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既然选择站在残宗那一方……昔日的天机院主。今日却成了集境的叛徒吗？”
“叛徒？军督所指的究竟是谁呢？”毫不畏惧烨世兵权全身散发出的强横霸气，太君治眉宇间有再难掩饰的悲愤之色：“吾身为集境臣子，效忠的对象唯有圣帝，唯有这集境千千万万的百姓，而从来就不是破军府，更不是你烨世兵权。”
“圣帝？”烨世兵权唇边浮现出鄙夷的神情：“身为上位者，却连出兵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如此懦弱之辈，如何能使人献上忠诚！太君治，你并非庸人，自该明白当下集境之势。明知不可为，却为何依然选择逆天而行！”
“逆天吗？……”摇摇头，太君治直视着烨世兵权猛禽般锐利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回答道：“不错，当今集境之势，军督你翻手云覆手雨，权可倾天。太君治不过区区一名失势的政客，却妄图与破军府为敌，确实是自不量力。可是——”
“可是人生一世，有人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唯求自保以安身。有人罔顾忠义，背主求荣，甘为贰臣逆贼。却是还有一些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心怀赤诚，虽百死亦无悔。太君治无能，然身为集境中人，却也愿尽己所能。做份所当为之事。”

一时间四下默然。立于烨世兵权身后的弒道侯脸上一片铁青。而在太君治身后，鸦魂注视着太君治挺直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很好！”片刻沉默之后，烨世兵权迸出短短的两个字。军刀雪亮的刀锋虚划而过，伴随着急促的破空声，将空气划开一道无形的裂隙。刀尖指处，地上的砂土被刀气炸开，腾起一片白色尘雾。
“既然如此。吾，成全你！”
随着烨世兵权的话，掌中军刀发出低沉的鸣声，真气在周身流动着，逐渐汇聚刀上。刀身隐隐现出璀璨的金色光芒。
神情一凛，太君治集中精神，注意着烨世兵权的每一个动作，另一只手却隐于袖中，握住了事先便准备好的卷轴。
从一开始，太君治便没想过要在太峰之顶与烨世兵权死战到底。同僚多年，太君治深知烨世兵权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且有能够吸取对手功力的昊苍玄诀护身，就算集合鸦魂三人的力量，也不一定能够战胜这集境最强悍的军枭。所以他故意以言语激怒烨世兵权，将对方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实际上却打算寻机启动法阵，利用空间转移之术，将鸦魂三人救出。

双足一并，烨世兵权高举军刀，凌厉杀气如破闸的洪水，倾泻而出。长刀挥动间，带起一连串轰鸣，震动峰峦。
眼见得惊天动地的刀气扑面而来，太君治手腕翻转间，一卷素白卷轴被抛上半空。卷轴在空中自行展开，一道白光自其中投下，恰好罩住十锋等人。
“快走！”
疾喝一声，太君治双掌一翻，宏大掌劲吐出，直迎向烨世兵权的杀招。

白色光束带着强大的吸力罩下，猝不防及下，十锋与万古长空尽被白光吸入卷轴之中。唯有鸦魂，从一开始便凝神注意着太君治的一举一动。在他抛出卷轴的那一刻，便已明了太君治的打算。
太君治，你难道以为我会留你一人面对强敌？！
顾不上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叫嚣着疼痛，在白光罩下的一瞬间，鸦魂身形猛地向前一窜，堪堪离开白光笼罩的范围。足下却不停步，袖中利剑同时刺出，锋锐的剑气配合着太君治的掌劲，一起击向那道势若破天的刀气。
惊觉鸦魂并没有及时离开，太君治不由得惊怒交加：“鸦魂！你！”
不待鸦魂开口再说什么，两股强大的力量已经猛烈的碰撞在了一起。顿时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际，整个太峰似乎都随之摇晃起来。砂土落石纷纷而下，内力所到之处，即使是坚硬的岩石，也被震得粉碎。烨世兵权浩大的功力轻而易举击碎太君治与鸦魂的抵抗，直向两人扑来。
从正面承受了这股巨力的冲击，站在阵前的太君治首当其冲。胸口似乎被巨石狠狠砸中，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被向后击飞了出去。鸦魂也同样没能幸免，巨大的冲力令他手上原本就开裂的伤口撕裂得深可见骨，内力仿佛开闸的江水，不停流出体外。
努力保持神志清明，身在半空，鸦魂强忍住胸口剧痛，艰难伸出手去，紧紧抓住身旁的太君治。
“走！”
借着那一击的冲力，两人向后直飞入卷轴所发出的白色光束中。身影一闪，便被吸入卷轴里，不见踪影。而展开的卷轴则开始逐渐重新合拢。
双眉一扬，烨世兵权正准备挥刀击落浮于半空的卷轴，却忽听身旁一声冷哼：“休想逃走！”只见弒道侯身形乍动，化为一团光球，急速向卷轴飞去，赶在即将合拢前的一瞬间，光球自缝隙处钻入，立即消失了踪迹。而那副卷轴也终于合上，“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转眼间，太峰之巅再度恢复寂静，仿佛先前那般激烈的战斗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上前几步，千叶传奇拾起掉落的卷轴，转身呈与烨世兵权：“军督，残宗余孽应是逃往血鸦山。可要派兵前往襄助弒院主？”
接过卷轴，握在手中，烨世兵权看似漫不经心的摩挲着那柔软的纸面，将目光投向辽阔的夜空。
“不必了。对方每人均身负重伤，弒道侯若是连这样都无法取胜，吾要他何用？”
他伸出手，素白卷轴似乎在风中微微抖动了一下，便发出细小的炸裂声，在烨世兵权掌中碎成无数小小的碎片，被夜风卷起，飘散在一天一地苍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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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樓發表於: 2011-06-06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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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

血鸦山十里之外，是一片芦苇繁茂的湖泊。正值芦苇花期。当夜风拂过，大片大片的芦花随风轻轻摇摆，如潮水般涌动起伏，发出轻柔绵长的声音。
幽蓝夜空中忽然有奇异的白色光芒闪耀，空间仿佛在一瞬间被扭曲，然后呈漩涡状撕裂开来，露出一个泛着银白色光芒的裂口。数个光球从裂口处飞出，四散降于湖畔的沙地上。甫一落地便逐一褪去光形，现出本身面目。
顾不上全身各处尚在淌血的伤口，求影十锋站直身体，素来稳重的眼神此时却慌乱得失了冷静。双眼在四周茫茫的苇荡中搜寻着，就连口中呼唤的声音也带了丝丝颤抖：
“院主……大哥……你们在哪里？”
在被吸入卷轴前的一刹那，十锋分明看见太君治与鸦魂并肩抵挡烨世兵权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一个是敬爱如父的院主，一个是血脉相连的兄长。无论哪一个，都是十锋绝不能失去的人。

“我们在这里。”
唤了数声，忽听不远处的芦苇丛里传来熟悉的回应声。急忙循声而去，却见鸦魂扶着太君治，正从苇丛里走出。
“院主他！……”
“站在最前面，挨了老军头一击。”
觉察到鸦魂语气中的异样，太君治抬起头来，看了看鸦魂似乎蕴含怒气般紧绷着的侧脸，不由得在心中微微苦笑起来。
太君治自然明白，鸦魂的愤怒因何而来。然而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别无选择。必须有人在最前面，吸引烨世兵权的注意，抵挡所有的攻击，否则在场之人绝无全身而退的机会。历经鏖战，鸦魂等人早就伤痕累累，他又如何能让他们再添新伤？
想起那一刻与自己并肩而战的鸦魂，太君治心中隐隐有一股暖意升起。他轻声唤道：“鸦魂，你的伤……”
“我没事！”有些生硬的打断太君治的话，鸦魂看着太君治因负伤而苍白的脸颊，英挺的双眉紧紧皱了起来。
若是那个时候，没有来得及助他一臂之力，没有来得及抓住他……
鸦魂只觉得一阵后怕。他忽然垂下头去，凑近太君治的耳鬓，几乎一字一句的在他耳边说道：
“太君治！就算你老年痴呆发作，也一定好好记住。这种事情再也不要有第二次！”
扶住太君治肩膀的手不由得用力抓紧。近乎贪婪的感受着太君治身上的体温。鸦魂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乎耳语。
“你居然以为我会眼睁睁见你独自面对危险而无动于衷？！”
低沉的声音，混合着吐息间的热气，一阵阵扑向太君治敏感的耳侧。鸦魂的唇离得极近，开合间仿佛就在耳廓上反复擦过。太君治不由得全身一颤，想要推开鸦魂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牢。

举头打量四周，鸦魂脸上露出安心的神情。这里已经是血鸦山势力范围之内。不远处便有秘密地道，可以直通血鸦山腹地。只要撤入山中，就算是破军府大军来袭，鸦魂也有自信能够抵抗个十天半月。他环顾周围几人，最后把目光停在太君治身上。
他还清楚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太君治执意要离开血鸦山的那份坚决。如今言犹在耳，这个对废帝愚忠到底的前任天机院主，可愿意再上血鸦山？然而事到如今，他又怎么可能任由太君治一人面对老军头的追兵？
“太君治，你……”
看懂了鸦魂脸上不确定的疑问，略略迟疑片刻，太君治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事到如今，他早已没有了选择。紫微宫中端坐的已经不是圣帝，而他今日所作所为，更是坐实了与残宗勾结的罪名。千叶传奇说的不错，集境虽大，如今除了这血鸦山，他却当真无处可去。而要对付烨世兵权，除了借助残宗之力，也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的种种坚持，在这变化莫测的现实面前，似乎都成了笑话。
只是，心中却不曾有过后悔的念头。当初决绝的离开，是为了对圣帝的忠诚。而今日，为了集境，他又何惧背上叛臣逆贼的骂名？太君治或许一生愚忠，却绝非顽冥不化不知变通之人。
然而……

太君治抬眼，看着鸦魂俊朗的面容，那双幽黑的瞳孔正眨也不眨的凝视着自己，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情意。
心中叹息一声，太君治微微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吾跟你们一起上血鸦山。只是，这本是紫微宫内部的事，不该将残宗牵扯进来……”
还未说完的话被打断了。鸦魂露出一个洒脱不羁的笑容：“事关雄王，残宗早就已经牵扯进来，便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更何况……”
鸦魂唇边的笑容消失了。他投注在太君治身上的眼神，灼热得仿佛燃烧的火。虽然他不曾再说些什么，太君治却清楚的从鸦魂眼中看到他的决意。
我放手过一次。而这一回，我绝不会再任由你从我身边离开。

太君治不由得一时语塞，正待再说些什么，一旁的万古长空似乎发现了情况，突然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片芦苇丛。
“……什么人？！”
叱喝脱口而出的同时，他已纵身跃至众人前面，背上长剑出鞘，寒光一闪，剑尖上立即幻化出一朵晶莹剔透的巨大冰菊。
而与此同时，一道强悍气劲毫无预兆的从前方苇丛中呼啸而来，状如长枪，势若闪电，不过眨眼的功夫，长枪已飞至众人眼前。万古长空手腕一抖，挺剑迎上，枪尖正击中冰菊，轰然碎裂，化为无数金色的碎屑。而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本就有伤在身的万古长空连连倒退数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紧握创世的手微微颤抖，殷红的血从指缝间滴滴答答流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震惊。十锋与鸦魂迅速抽出佩剑，上前几步，与万古长空并排而立。剑锋斜指向前，正对那片黑黝黝的芦苇丛。而当隐身于芦苇之间的人终于现出身形时，每个人都感觉心头一紧。
“弒道侯！”

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弒道侯打量着面前的四个人。寒冰般冷酷的眼神掠过他们身上斑斑血迹，最后停留在太君治身上。
“事到如今，你们仍打算做困兽之斗吗？”
唇角微扬，弒道侯露出嘲讽的神情：“如此狼狈不堪……太君治，凭借区区残宗的力量，你当真以为便能与军督对抗？”
不待太君治回答，鸦魂抢先跨前一步，将太君治三人全部护在身后：“在残宗的地盘上，弒道侯，你以为你能嚣张到几时？”
口中毫不退让，精神上却丝毫不敢放松。鸦魂凝神注意着弒道侯的一举一动。若是平时，他有自信能与弒道侯拼个平手，但在惨败于烨世兵权之后，究竟还剩下多少力量，又能撑到何时？鸦魂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更何况这里虽离血鸦山不远，却并没有安排残宗的人马在此接应。破军府的大股追兵或许随时都会来到，若是身陷大军重重包围，四个人谁也无法全身而退。
手中紧紧握住袖剑，鸦魂决心已定。与其被全歼，不如由他挡上这一阵，拖住弒道侯，给太君治等人争取到撤退的时机。只要进入血鸦山秘道，自会有残宗之人在其内接应。便是烨世兵权，在没有足够准备的情况下，也不会贸然攻山。
脑中念头飞速转过，鸦魂不曾回头，只是沉声吩咐万古长空：
“长空，护住十锋与太君治，你们先走，我断后。”

“鸦魂！”
“大哥！”
两声焦急的呼唤同时响起。比起十锋的担忧关切来，太君治心中更多了一份理不清的情绪，沉甸甸的堵在心口，喘不过气般的苦涩与疼痛。来不及细想这异样的感受，太君治正欲上前站在鸦魂身旁，却被人拦了下来。
看着太君治满是担忧的面容，万古长空摇了摇头：“走吧，不要再让他分心。”
“可是！……”

“走？你们走得了吗？”忽闻一声冷哼，弒道侯猝然发难。双手一扬，风雷之力撕裂空气，夹带无数闪电，向众人袭来。
咬紧牙关，鸦魂猛地跨前一步，横剑当胸，气凝于剑，硬接了这一招。近在咫尺的冲击令鸦魂身体剧震，胸口气血翻腾不止，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咽喉，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苦苦压抑住在全身逆流激荡的真气，鸦魂头也不回的大吼一声：“快走！”随即足下用力一蹬，纵身跃起，剑出如风，直向弒道侯扑去。
“鸦魂！不可！”
惊呼一声，太君治几欲挣脱万古长空的手，跟随鸦魂冲上前去，却被万古长空牢牢钳住手腕，挣脱不得。
“长空！放手！”
“你要辜负他的心意，让大家都陷入危境吗？！”
万古长空的低喝令太君治身形猛地一顿，因为焦急而混乱的头脑一瞬间冷静下来。
是的，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众人皆已负伤，纵然还有些许战力，也难再支撑太久。破军府的追兵随时都可能赶来。与其在这里与弒道侯苦斗造成更大牺牲，不如回到血鸦山带来残宗人马，或许能够赶得及援助鸦魂。
是的，这些他都知道，都明白。
可是……可是…………

望了一眼已与弒道侯缠斗在一处的鸦魂，太君治只觉得整颗心似乎都被那股莫名的情绪满满占据。疼痛越发明显起来，仿佛窒息般令他无法开口，就连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带着撕裂胸口的痛苦。
鸦魂，你刚刚才说过，绝不会再任吾孤身涉险。可现在，你……却要吾留你一人独自面对危险吗？
“走吧！”万古长空低声催促着。
“院主……走吧！”十锋下唇已被他自己咬出了鲜血。却仍对着太君治点了点头。
干涩发痛的双眼中闪过痛楚的神色，仿佛不堪重负般闭上眼，却又用力睁开。太君治再也未曾向鸦魂那方看上一眼。他转过身，提起残存的内力，向血鸦山方向奔去。
鸦魂，你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到吾回来助你的那一刻！

剑影翻飞间，两条身影已经缠斗数招。闪过弒道侯力逾千钧的一掌，鸦魂灵活的翻身落在地上。眼角余光扫向身后，眼见太君治三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放心的轻吁了一口气。
很好，剩下来，就是全力对付面前这个天府院主了。
弒道侯也注意到太君治三人的离去，他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能抵抗吾多久？”
“只要坚持到能让他们平安离去，就足够了。”
毫不示弱的回敬着，鸦魂手中利芒一闪，袖剑划出一道蜿蜒的寒光，向弒道侯咽喉刺去。内力不足的情况下，他只有尽量贴身游斗，不给弒道侯出招的机会。
看穿了鸦魂的用意，弒道侯身体一偏，躲开利剑，右手顺势一弹，正中剑刃。鸦魂只觉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剑身激荡，令他几乎把握不住。心下一惊，身体已是顺着这股弹力的方向往一侧跃去，顺势消弭了大部分反弹之力。
尚未完全落地，鸦魂足尖在地上一点，反身再次向弒道侯冲来。这一次却是身在半空，剑影先动，剑尖微颤间已连发数招，数道剑气锋锐如芒，分别袭向弒道侯胸腹之间。

“愚蠢。”
冷眼看着鸦魂的动作，弒道侯做下了最为无情的评语。平心而论，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依然能够与自己缠斗许久，这名残宗的副首领堪称高手。若是在平日，遇到这样的对手，他或许会多加几分小心。然而今天，负伤在前，久斗在后，对方功体早就接近衰竭。原本应该犀利快速的招数，落在弒道侯眼里，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威胁。
眼见得鸦魂利剑化出数点寒芒，直逼胸前而来。弒道侯不躲不移，气凝指端，运指如风，刹那间双手幻化出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像，尽数封住了鸦魂的剑路。每一道剑气都仿佛击在了绵软却坚实的墙上，被封堵得严严实实。最终只闻“铛”的一声轻响，所有的剑影与手指的幻象统统消失了，只见弒道侯并指如刀，两根手指如同坚固的铁钳，牢牢夹住了鸦魂的袖剑。
“！”
鸦魂心中一凛，来不及思考更多，身体已经本能的做出反应。剑锋陡转，逼得弒道侯松手，立刻纵身向后跃去。身后便是大片的芦苇丛，只要隐入其中，伺机发难，任何人都难以寻到他的踪迹。
然而，就在鸦魂身形隐入芦苇丛中的同时，弒道侯的攻击已破空而来。弑灵破空之招夹带风火之势，撕开苇丛，径直冲向鸦魂落足之处。无边无际的苇荡被这强大的冲力扯开一条巨大的缺口，最终在苇荡深处剧烈炸裂开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密密匝匝的芦苇在一瞬间尽数化为虚无，只余下成千上万朵细小洁白的芦花漫天飞舞。

待遮人眼目的烟雾散去，弒道侯举目望向爆炸之处。却并没看到预期中鸦魂的尸体。除了满地碎裂倒伏的芦苇碎屑，以及被那一击炸开的半人高大坑，便再也空无一物。
“哼！躲起来了吗？……”
并没有急着上前确认鸦魂的行踪，弒道侯伫立于原地向四周眺望。猛烈爆炸之后，连虫声蛙鸣都彻底消失不见，夜色显出异样的宁静。夜风拂过，一人多高的芦苇如波浪般一阵阵起伏涌动，宛若渺无边际的苇海。大片大片的芦苇交错生长，形成错综复杂的迷宫。若非对地形极为熟悉者，贸然走入其中，必定会彻底迷失方向。
双手负于背后，弒道侯一动不动的立于原地。似是毫无防备，实际上却早已将真气运转周身，全身皆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他明白，鸦魂就藏在这片苇荡的某处，一边蓄积残存的力量，一边从暗处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他稍有破绽，便会立即遭到不知来自何处的暗袭。
将内力灌注于双耳，弒道侯侧耳倾听着苇丛中每一丝细小的声音。然而过了片刻，除了风掠过时芦苇起伏摇摆的沙沙声，便再无半点异常的声响。弒道侯双眉微微一蹙，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他忽然举步向苇荡走去。

就在接近苇荡边缘时，弒道侯略一停顿，他抬头环视四周，似乎没发现任何异常。不再迟疑，一步跨出，正欲踏入。忽然——
身后不远处的芦苇丛猛烈摇摆一下，一道迅猛绝伦的身影冲天而出。剑带寒霜，快逾流星，鸦魂整个人化为一道黑色闪电，向弒道侯后背袭去。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猝不及防的突袭，鸦魂相信弒道侯无论如何也难以躲开。
然而，就在利剑即将刺入弒道侯脊背前的一刹那，变故陡生！
仿佛身后长了一双眼睛，间不容发之际，弒道侯身形陡然一折，矮下身去，利剑顿时扑了个空，恰好从弒道侯头顶擦过。
“什么！”
一惊，鸦魂身在空中，已经来不及控制住冲势，身体堪堪从弒道侯身旁掠过，四目交汇时，鸦魂清楚看见对方眼中一抹诡谲的神色。心下已知不好，硬生生在空中转过身，袖剑急收，勉强护住心脉。而此时，弒道侯的攻击已如影随形逼至面前。强悍的力量如巨槌击中胸口，鸦魂被重重的击飞出去。本就受创颇深的功体再度遭到重击，在空中喷出一口血雾，狠狠的摔落地上。
“唔！”
血脉宛若逆流般沸腾不止，叫嚣着疼痛。鸦魂眼前一阵阵发黑，几欲昏厥的痛楚逼得他全身不停渗出冷汗，混合着伤口处流淌的鲜血，一层层浸透衣物。
不行……还不能放弃……
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鸦魂咬牙紧握住袖剑，剑尖拄地，拼尽全部力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被汗与血濡湿的黑紫色长发凌乱的贴在脸上，从发丝的缝隙间，依然燃烧着不屈斗志的双眼紧紧盯住弒道侯。

“很奇怪吗？为什么吾会知道你将从哪个方向发动偷袭？”
好整以暇的拂去飘落衣襟上的芦花，弒道侯缓缓伸出右手，一团金色光芒在掌心中跃动闪耀，逐渐变大。
“你藏匿得很好，要猜到你的藏身之处，原本确实困难。”被金光照耀着，弒道侯脸上现出森冷的神情：“然而，不管这片芦苇丛有多么广大，你能够藏身的方位只可能有一个，就是通往血鸦山的方向。”
“你的任务是断后，所以无论如何，你都必须阻止吾向血鸦山前进。若是藏身其他方向，只要吾弃你不顾，径直奔赴血鸦山，以你当下的功体，是绝难再追赶上吾的。所以，只有扼守在最关键的地方，才能起到狙击的作用。”
“啧！不愧是天府院的老狐狸！”
鸦魂扭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仿佛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身形微矮，双腿如拉满的弓，牢牢钉死在地上。坚实稳住身体的同时，鸦魂手中利剑仿佛聚集了主人全部功体般，发出炫目的光芒。
金色光团在弒道侯手中不停跳动着，逐渐形成一柄金色长枪。弒道侯抬眼打量着鸦魂。
“吾倒是很好奇，求影十锋也就罢了，太君治，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个残宗的逆贼如此为他卖命？”
略等了片刻，见鸦魂丝毫没有回答的意向，弒道侯摇了摇头。
“不愿说？那就……不必再说了！”
举起手中已然成形的金色长枪，弒道侯冰蓝色的瞳孔中一片冰冷杀意。
“九元归一•诛神一枪！”

弒道侯长枪出手的同时，鸦魂也出招了。
面对着逼命而来的长枪，鸦魂不躲不闪，甚至连抵挡的动作都不曾有。聚集起最后的力量，宝剑挥出，无杀之影。凌厉锋锐的剑气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鸣声，直扑弒道侯心脏而去。
冷笑一声，弒道侯正欲抬手格挡，忽闻半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鸦鸣。随着鸦鸣，一道迅猛无匹的黑影俯冲而下，夹带呼啸风声，闪电般扑向弒道侯面门。
猛地一惊，弒道侯下意识分神。只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令他用来阻挡鸦魂杀招的那道真气慢了一步，失了先机。
不好！……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子里转了一转，弒道侯只觉心口一凉，随即痛楚的感觉从胸前迅速蔓延开来，传遍全身。
此时耳边传来一声闷哼，以及人体被击中摔落在地的声音。即使不用去看，弒道侯也知道，是自己的诛神枪击中了鸦魂。然而此时，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慢慢伸出手去，捂住心口，手心中滚烫湿润的感觉令弒道侯难以置信。他看了看染满鲜血的手，张了张口：
“什…么……怎么可能……”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开合的口里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喉咙里发出奇异的喀喀声，那是鲜血逆流到气管时发出的声响。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溢了出来。弒道侯身体晃了一晃，似乎想往前走一步，却再也没有办法迈出这最后的步伐。
仰面向天，弒道侯缓缓向后倒去。至死不曾合拢的双眼大大睁开着，失去一切神采的冰蓝瞳孔中，映出天空中明灭的星斗，漫天飞舞的芦花如细雪般渐渐飞落在他身上。

被长枪击中的一刹那，鸦魂身体如断线的风筝向后飞去。
早已是力竭。挥出最后一剑之后，鸦魂等待的，不过就是这最终的一击。被击飞之前的一瞬间，鸦魂眼角的余光清楚看到自己的剑气刺中弒道侯，穿胸而过。看到大量的鲜血从弒道侯心口喷涌而出。
哈，总算…够本……
重重跌落在湖边的沙地上，身体里的力量迅速消失，意识也越发的昏沉起来，连痛楚的感觉都变得模糊不清。鸦魂却觉得一阵心安。
要死了吗？……
对于死亡，鸦魂并没有恐惧的感觉。从加入残宗的那天起。又有哪一天不是以性命相搏？
然而……
然而，这涌上心头的不甘与遗憾，又是什么？

耳边依稀传来嘈杂的人声，无力动弹的身体被人抱了起来，在一片血腥之气中，忽然飘来一缕再熟悉不过的淡雅书香。伴随着耳边一声声撕裂心肺的呼唤——

“鸦魂！”
“鸦魂！！”
“鸦魂！！！”

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滴答！——”
似乎有温暖的水珠落在脸上，一滴，两滴……
合着那人近乎绝望的呼唤声，仿佛要从死亡的深渊里努力拉住鸦魂的魂魄，不准他就此沉沦下去。

太君治……
是你吗？……
你…哭了？…………
怎么……可能…………

那温热的水珠仿佛一直滴进鸦魂意识的最深处，泛起一圈圈涟漪。

想起来了，自己最后的遗憾。

太君治，我有没有对你说过？
虽然你总是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样子也很好看，可我还是更想看到你露出舒心的笑容。
如果……
如果有一天，能够看到你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那一定是这世上最快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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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樓發表於: 2011-06-06 11: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十一

意识在黑暗中沉沉浮浮，看不到一丝光亮。
酷寒与灼热交替侵袭而来，身体如同在冰雪与火焰中反复煎熬。耳边似乎有纷乱的人声，待到侧耳仔细倾听时，却又死一般的沉寂。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身体却仿佛完全不属于他一般，连最轻微的动作都好像是奢求。
然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心底回响，带着坚定与执着，永不放弃的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仿佛在引导着他的魂魄，从无边无际的虚无中找到正确的方向。
那是鸦魂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太…君治……

从昏睡中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有些茫然的望着头顶上似曾相识的床幔，过了好一会，鸦魂才意识到，这里是血鸦山后山那个隐蔽的村庄，多年前自己与十锋曾居住过的房间，心中终于放松下来。他注意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似乎都被妥帖的包扎起来，就连满身的血污，也已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周身充盈着清爽的感觉。
鸦魂艰难的侧过头，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全身便传来一阵阵沉闷的疼痛，令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正是下午时分。金色的阳光从窗口投入，将并不宽敞的房间映得一片明亮。视线逐一扫过屋内熟悉的摆设，最终，落回床边。黑色双瞳猛地睁大，带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那靠在床边沉沉睡去的人，不是太君治又是谁？

似乎是照顾了鸦魂很久，终于疲倦得靠在床边睡着了。将头半枕在臂弯中，太君治的脸色带着内伤初愈的苍白与清瘦。双眼阖拢，长睫随之垂下，在脸颊上投出细密的影，却更衬出双眼下因睡眠不足而形成的淡淡青色。
长年戴在头上的官帽已经取了下来，被小心的放在床边的几案上。金褐色长发水一般流泻下来，半遮住面孔，又沿着金红色的官服，蜿蜒而下。有几缕长发被飞进屋内的风微微吹动，拂在鸦魂手上，一下下的，带来轻柔的触感。
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轻轻抚摸那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的面颊。在手指触到皮肤前的一刻，却又停了下来。似乎是害怕惊醒正在沉睡的太君治，鸦魂收回了手，转而轻抚那丝丝缕缕垂于颊侧的发丝。
握在手中的发随着手指捻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鸦魂的手指慢慢转动着，一圈圈将那柔软的发丝缠在指上。渐渐的，唇边浮出一个明朗的笑容。
太君治，我活着回来了。
这一次，我会紧紧抓住你，再也不会任你从我身边离开。
久久凝视着太君治宁静的容颜，灿烂的阳光映在鸦魂眼中，带来一阵阵酸涩与疼痛。失血过多的身体终究无法支撑太久，昏沉的睡意再度袭上鸦魂头脑。他下意识的收紧了缠绕着太君治发丝的手指，嘴唇微微开合着，似是呼唤着那人的名字，终于再度沉入昏睡之中。

太君治金褐色的长睫轻轻一抖，双眉习惯性的蹙起，缓缓睁开眼睛。
吾……睡着了？
眨了眨眼，太君治心中刚刚升起这个念头，陡然心中一紧，立即看向睡在床上的鸦魂。黑发的青年依然是昏睡的模样，然而与之前相比，鸦魂的呼吸明显正常了许多。悠长平稳的呼吸声伴随着隐隐有些血色的脸颊，令太君治数天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样子，总算是脱离危险了。
坐在床边，金色阳光带着温和的热度投射在身上。注视着鸦魂即使在睡梦中也依然显得坚毅的容颜，太君治只觉得心中莫名的宁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看到鸦魂坚定的神情，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会从心底觉得安宁与平静。不知不觉中便想要相信他。即使曾经被背叛，太君治却比谁都更能理解鸦魂的无奈与挣扎，所以还是会选择再一次的，对他付出全部的信赖。
多年前初遇的那一幕，明明过去了很久，却又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闭上眼，似乎还能看到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年，有一双倔强而明亮的眼睛，带着一丝敌意与戒备，狠狠的盯着自己。
恍惚间很多年过去了。原本除了仇视与敌对，不该有任何纠葛的两个人，却一次次的，因为刻意或无意的理由走到一起。曾经并肩作战，曾经相互扶持，曾经……
曾经那样紧紧的拥抱、亲吻，肌肤相贴间令人战栗的掠夺与拥有。每一次，似乎都被深深的侵蚀到灵魂深处。

——“我并不想羞辱你。我只是想要你，想要紧紧的抱你，吻你，拥有你。”
——“太君治，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你死。”
——“你已经哪里都回不去了……所以…留下来吧……我再也…不想放手……”
——“抱歉，伤你至此……”

曾经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仿佛在刹那间全部复活了。萦绕在耳边的炽热呼吸，用力拥抱着的坚实双臂，几乎要将身体融化掉的温暖体温。还有鸦魂说过的每一句话，一瞬间全都汹涌而来。几乎难以招架般，太君治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永远也忘不了，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当他带着残宗援兵赶回那片芦苇荡，却看见鸦魂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那一刻撕裂心肺的痛苦，与无法呼吸的绝望。那时他紧紧抱住鸦魂几乎没有生气的身体，不停歇的将内力送进他体内，近乎疯狂的唤着他的名字，以及……
以及连自己也无法相信的，那一串再也抑制不住的眼泪。

低下头，太君治看着自己的双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曾经染满鸦魂的鲜血，灼人般滚烫。而当那血一点点冷却、凝固下来，绝望与痛苦变得越发浓重，似乎连自己的心，也随之停止了跳动。
当他紧抱住昏迷不醒的鸦魂一声声呼唤时，他清楚听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多年来努力维持的藩篱轰然倒塌，在生与死面前，所有的掩饰与逃避，所有的顾虑与挣扎，全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从那一刻，不，从很早之前，他便已注定与这个名叫鸦魂的男子，纠缠一生。从相识的那天起，情意，牺牲，背叛，付出。曾经迷茫失落，曾经相互扶持，曾经刻骨铭心。过往的一切，点点滴滴，仿佛一张密密编制的网，将他罩于其中，再也难以脱离。
纵使想再度找到理由逃避这份感情，而在圣帝已薨，选择与残宗合作抗击烨世兵权的当下，太君治发觉自己连最后一点拒绝的理由，都彻底的失去了。这个发现令他不禁微微的苦笑起来。
伸出手，轻轻拂过鸦魂的额头，将散落在额头上几根黑色发丝拢入鬓边。太君治缓缓闭上双眼，口中溢出低不可闻的轻喃：
“鸦魂……”

门外传来叩门声，伴随着十锋的声音：“院主，大哥的药煎好了。”
答应了一声，太君治正欲起身开门，忽然觉得鬓边微微一疼，似乎头发缠在了什么东西上。目光顺着发丝寻去，却看见自己一缕长发被缠在鸦魂手指上，牢牢的缠绕了数圈，仿佛是害怕一松开，太君治便会消失不见一般。
愣了一下，太君治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他看了看鸦魂沉沉安睡的脸庞，唇边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抬起手，从指尖射出一缕细细的剑风，无声的划过发丝，长发随即断开来，金褐色发丝缓缓垂落，轻柔飘落在鸦魂身旁，与鸦魂自身那黑紫色长发密密的混在一起，末端却依然紧紧缠绕在鸦魂手指上。
站起身，太君治来到门边，悄无声息的打开门扉。迎面而来的，是十锋有些担忧的面容，以及铺满天地的灿烂阳光，映入眼中，恍若醉酒般的眩晕。
年少时读过的诗文忽然涌上心头，太君治白皙的脸颊上，似是被阳光晕染般，镀上一层浅淡的红。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与君结发，与君同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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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樓發表於: 2011-06-06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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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二

入夜后的血鸦山一片宁静。而在山腹中一处隐秘的山洞内，数盏油灯依次点亮，映出了了洞中之人的面容。
若是有熟悉集境局势的人在此，看到这些聚集在一起的人，定然会觉得万分惊讶。这些分属集境不同势力，曾经长年敌对、势不两立的人，如今却全部济济一堂，汇聚在这残宗的秘密山洞里。
鸦魂、十锋、战龙纹、万军敌、万古长空，再加上一个千叶传奇。太君治环视周围众人，脸上神情不变，心中却不由得感慨万千。
从那日在紫微宫密道中与千叶传奇一谈之后，太君治便清楚的意识到，与烨世兵权一战已是不可避免。然而要胜过烨世兵权，单靠个人的武勇是远远不够的。身为集境一代军枭，烨世兵权的强大不仅仅在于自身功体的强悍，更重要的，是他麾下那支庞大的军队。假借圣帝之名，烨世兵权得以迅速集合了破军府、天府院、天梁院的兵力。而反观己方，虽然在他与十锋的联络下，天机院诸兵将已暗中倒戈。但就算如此，与破军府一系相比，兵力也不过勉强五五之分。若是双方交战，极有可能陷入胶着状态，造成大量伤亡。这是太君治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视线逐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千叶传奇身上。似是察觉到太君治的注视，千叶传奇抬起头来，正对上太君治审视的目光。他坦然与之相对，并在唇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吾想要东西的只有一样——集境圣帝之位。”
言犹在耳，当时那震惊、愤怒与无奈的心绪依然清晰的留在记忆中。然而静下心来细细思索，太君治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多少理由来阻止千叶传奇那堂而皇之的野心。圣帝已殁，雄王已成废人。这对双胞兄弟身后并未留下后裔，紫微宫圣帝一脉的血统，至此可说几近断绝。而在集境目前几方势力的领导者中，烨世兵权虽能力足够，却只会将集境带入战火纷飞的乱世。鸦魂与十锋堪为大将，却缺乏统领一境万千子民的能力。至于自己，太君治皱起眉头。且不说他对权势荣华毫无兴趣，身为向圣帝尽忠的臣子，这样的念头哪怕只是想一想，都可算得上大逆不道。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继承圣帝之位。所以当千叶传奇毫不掩饰的表现出对圣帝宝座的窥伺之心时，在一开始的愤怒之后，太君治却只觉得深深的无奈。他探究的看了千叶传奇一眼，移开目光，微微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圣帝之位的传承，不是他一个卸任的院主可以决定的。而在现阶段，千叶传奇的襄助却是必不可少。至于以后如何，或许只有留待集境平定之后，再由六部共议做出决断吧。

“人都已经到齐了，怎么还不开始？”
战龙纹粗犷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山洞中沉默的气氛。站在一旁的万军敌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院主都还没说话，你倒是急什么？”
被战龙纹鲁莽的发言冲淡了有些不安的思绪，太君治看向天机院仅存的两位殿主，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其实尚有一人未曾赶到……”
“院主，无需再等。我们且先商议吧。”接过太君治的话，千叶传奇脸上罕见的闪过一丝疑似尴尬的神情。
点点头，太君治踏出一步，缓缓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应事件从头至尾一一道来。

“……至此，烨世兵权之野心已昭然若揭。操控雄王，假代圣帝，驱使军民为其征战，陷集境于争战，致生灵于涂炭。”太君治沉稳的声音在洞窟内回响，将每一个字送进与会之人的耳中：“身为集境一员，吾不忍看百姓苦于战乱，更不能坐视烨世兵权操弄权柄，将集境送入兵燹战火之中。故今日请诸位前来，商讨应对之策。”
“院主！”战龙纹第一个兴冲冲的开口：“我早就看老军头和破军府那些人不顺眼了。既然院主发话，还有什么好说的。别的不敢保证，天机院所有兵将，全等院主下令就是。”
“战龙纹！”狠狠拉了一把同僚的袖子，万军敌颇觉得有些丢脸的瞪了一眼这位一向冲动鲁莽的同僚。随即转过脸正色道：“我与战龙纹一样，只要是院主下令，刀山火海亦无所惧。只是，烨世兵权实力之强，集境内几无人可与其抗衡，遑论取胜了。加上破军府兵力雄厚，若要起兵，不可仓促，还得好生计划一番。”
“万殿主说的没错。”求影十锋站了出来：“若论兵力，残宗与天机院合力，至多勉强与破军府持平。若论个人功力高深，老军头的实力深不可测，甚至在对付我与大哥、万古长空三人联手时，也绰绰有余。”
“不仅如此。”一直不曾开口的鸦魂也若有所思般点点头：“上次与他交手的时候我就发觉了，老军头的内功很是蹊跷，似乎……能够化消对手的功力，对手的实力连一半都发挥不出来。”
太君治的脸色凝重起来。与烨世兵权共事多年，他自是明白其昊苍玄诀的厉害。然而究竟要如何才能抵御昊苍玄诀的威力，他自己也是毫无头绪。
“昊苍玄决么……”沉吟片刻，千叶传奇似乎想起了什么：“吾曾在破军府的藏书中看到过相关记载，然而书中并未说明该如何破解，只提到若有功体能与之抗衡者，可不受昊苍玄诀影响。”
众人闻言，皆是摇头苦笑，战龙纹更是忍不住叫了出来：“千叶传奇你开什么玩笑！功体能与老军头相当的人，这集境里当真有这样的人存在么？！”
与太君治对视了一眼，千叶传奇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却也不是没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呢？”
人未至，话先行。一道儒雅中带着逍遥之意的声音忽然从洞外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馥郁雅致的幽兰芬芳，伴随一阵清风飘入洞中，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声音未落，一个优雅清俊的身影便缓步踏入洞窟。眉目俊逸，发丝飞扬，翩翩有逸群之才，煦煦现丰神之姿。
然而洞中诸人，除了万古长空尚懵懂不明之外，其余的人，无不脸色大变，额际冷汗连连。就连素来稳重的太君治，也忍不住倒退一步，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战龙纹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手指颤抖着指向来人：
“香、香独秀！！怎么会是你！！！”
“耶，”芜园楼主摊开手中折扇，半掩容颜，仪态风流：“旧交重逢，自当欢欣鼓舞。战殿主，你之心情传达于吾明白即可，无需如此盛情相迎。”
“你！！……”
被香独秀一句话噎得再说不出一个字来。战龙纹脸色变了又变，直把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才总算忍下了这一口气，悻悻的退到一边。
举目在洞中环视一圈，香独秀将目光落在太君治身上。他上前一步，向太君治略施一礼：“得院主相邀，香独秀自是不敢耽搁。一别多日，院主风采依旧啊。”直起身来，却又对太君治微微一笑：“吾倒是没想到，院主竟会栖身血鸦山。适才旧地重游，却见山中风景依旧，真是让人陡生怀古思幽之心。”
话音未落，鸦魂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就连站在一旁的十锋，也不由嘴角微微抽动。
说什么旧地重游怀古思幽……你上次来血鸦山，明明是跟随紫微宫大军攻山来的。在残宗的地盘上提这件事，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

欠身回礼，太君治伸手做了个请坐的姿势：“前次妖世浮屠乱世，多亏香楼主相救，吾尚未曾道谢。今日却又有要事需请香楼主相助，太君治亏欠多矣。”
“院主忒谦了。不知院主所谓的要事又是为何？”
太君治抬起头来，双眼炯炯，直看向香独秀：“想必香楼主也知目前集境局势。烨世兵权野心勃勃，意图将苦集两境卷入战乱之中。吾等决意阻止。然而，要击败烨世兵权，需要一名功体足以与其抗衡而不会受到昊苍玄诀影响的高手。遍数集境，可与烨世兵权对敌而不败者，吾只想到香楼主你一人而已。”
“哦？……”将折扇遮住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灼灼，香独秀毫不掩饰的与太君治对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收起折扇，露出那张俊美清贵的脸庞。
“啧啧，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么？如此厮杀打斗有失风雅之事，实在太不符合吾一贯的风格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咔嚓”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鸦魂端坐原处，满面铁青。手边石桌的一角，却已硬生生被鸦魂掰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说的好像当年乱军之中生擒雄王不是你做的一样！”
“鸦魂！”低唤了一声，太君治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到鸦魂低哼一声扭过头去，太君治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果然，即使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对于鸦魂而言，雄王，依旧是他心中解不开的一个心结。

眼角余光扫过鸦魂，香独秀唇角微弯，现出一个逍遥自在的笑容：“不过，既然是院主你亲自相托，香独秀不敢推辞，自然全力配合。”
“香楼主你……”太君治眼中露出欣喜神色。正欲再说些感谢之词，却被香独秀微笑着挡了回来。
“院主不必多礼。毕竟香独秀亦是集境一份子，自当为集境出些心力。更何况……”他轻捻发丝，随意抛洒，满头暗金色长发即使在这无风的洞内也飞舞得惬意潇洒：“更何况，吾之心愿是遍游苦集两境各处名泉，若是两境皆被战火波及，吾便是想快意游览亦不可得。雅谷兰花之鉴尤不远矣，吾不可重蹈覆辙啊。”
“……这才是你愿意出手帮忙的真实目的吧……”一时间，几乎在场所有人心里都默默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来。即使老成持重如太君治，睿智机敏如千叶传奇，也不可避免。

待到一切事物商议完毕，众人散去，已是四更时分。
从洞窟内出来，扑面而来是山林中凉爽的夜风，带着树木清新的气息，吹在身上，千叶传奇只觉得头脑一阵清明。
略略停下脚步，千叶传奇深深呼吸几口林间的空气。正待举步前行，身后传来的声音却令他停下脚步。
“太阳之子。”
神色一凝，千叶传奇转过身，正看见万古长空快步来到身后停了下来。他望着这名自己亲自选定的日盲族最强战士，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在这集境之中，会唤吾太阳之子的，也只有你了，长空。”
“你……”迟疑了一下，万古长空终究还是开口：“太阳之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吾？”千叶传奇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吾要做什么，你不明白吗？”
“我不信你只是单纯的要报答太君治的相助之恩。”直截了当的下了这句断言，万古长空紧紧盯住千叶传奇那双黑得仿佛无底深渊的眼睛：“你到底想要什么？集境圣帝之位吗？”
有些诧异的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一脸严肃的男人，千叶传奇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哈！长空，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你如此清楚的看透吾内心所想。”
“太阳之子！……”
抬手打断了万古长空还未出口的话，千叶传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长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必定是不赞同吾去争这圣帝的宝座吧。可是，既然当下就有这机会，吾为何不能去争？值此集境群雄并起之时，吾既然有治理一境疆土的能力，为何吾不能去争这个位置？”
“争到了，又如何呢？你是苦境之人，是日盲族的太阳之子。却想在这集境做什么圣帝……”万古长空双手紧握成拳，指尖深深陷入手心的皮肤里：“你忘记日盲族了吗？忘记那些崇拜你、敬仰你，甘愿为你而战死的族民了吗？”
“长空！”低声喝止了万古长空的追问，千叶传奇双眉紧紧皱在了一起：“你太放肆了！吾是太阳之子，你只需要服从吾之决定，其余的，你无须过问！”
一时间哑然无语。万古长空久久的凝视着眼前之人，凝视着那雪白脸颊上一双如同黑曜石的眼眸。良久，他垂下眼帘。
“我服从你的命令，只因为你是日盲族的救赎，伟大的太阳之子。”
看着转过身默默消失在树林间的万古长空，千叶传奇缓缓闭上眼睛。
日盲族的救赎吗？……哈，在日盲族全族被灭的今天，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个称呼。
可是，吾不甘心。吾不甘心就这样失败。所以吾想要得到集境最高统治者的宝座，吾要从头开始。这一次，吾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日盲族灭了，可是，吾还在，太阳之子还在，日盲族便总会有复兴的那一天。
长空，如同昔年的你执着于圣女，如同太君治执着于集境的万千百姓，如同鸦魂执着于雄王与残宗，如同烨世兵权执着于苦境。吾亦有吾之执着。那怕要用很久的时间，要付出再多的东西，吾也不会放弃。
可是长空，为何你不懂？你本该是这世上，最懂吾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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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樓發表於: 2011-06-06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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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因为要出书，所以最后几章暂时不贴上来，等过段时间再补完吧
依然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某人掩面爬走~~

章十三

与鸦魂回到养伤的小屋，太君治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从议事的山洞出来，鸦魂便一直沉默不语。即便到了现在，他也依然半倚在床头，沉默得像块石头。
这样的鸦魂，太君治只觉得无比陌生。
从太峰一战至今，已过去了数天。在太君治与十锋的照料下，鸦魂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从太君治口中得知烨世兵权借照路明布下的计谋，以及雄王李代桃僵取代圣帝的真相后，鸦魂沉默了许久。最终，他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有再多问些什么。作为残宗目前实质上的领导者，他立即着手加强了血鸦山内外的守卫，协助十锋与太君治联络天机院仅存的两位殿主，并训练军士，以防破军府大军随时来犯。
只是，他越是表现得沉着冷静，越是令太君治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太君治明白，对于鸦魂而言，雄王是他心中很难跨过的一道坎。从少年时便献出忠诚，为之不惜牺牲一切的对象，却忽然颠覆了一切认知，变成任人操控的傀儡。这样的事情，任谁也难以接受。

走到床边，太君治看着正阖上眼睛假寐的鸦魂，依旧是熟悉的坚毅面容，然而原本英挺的双眉微皱，眉宇间便隐隐多了一丝黯然失落的神色。太君治试探着轻唤了一声：
“鸦魂，你……”
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宽慰的话语，此时似乎显得多余。这是鸦魂的心结，纵使他有心相助，却终究还需鸦魂自己方能解开。
轻轻摇头，太君治忽然感到一阵微凉的风吹过。抬头张望，看见窗户忘记关牢，山中带着凉意的夜风正一阵阵从半敞的窗口处灌了进来。他正欲转身去关窗，宽大的衣袖却毫无防备间被牢牢拉住了。
一愣，不待太君治回过神来，抓住自己衣袖的手用力一拉，猝不防及下，太君治脚下一乱，整个人向前跌了下去，恰好落进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
“鸦魂！……”
慌乱间低声轻喝着，太君治双手下意识撑在鸦魂胸膛上，想要站起身来，却不慎触动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惹得鸦魂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太君治双手的力气立即减了七八分。而整个人也被鸦魂趁机紧紧拥在怀里。

“别动……”鸦魂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疲惫与失落：“就这样……别动……”
低喃着，鸦魂拥住他的手越发用力。手臂从背后环过，太君治清瘦的身体便牢牢贴合在鸦魂怀中，再无一丝缝隙。胸口处隐约传来规律沉稳的搏动，那是鸦魂的心跳，即使隔着衣物，也依旧清晰的传递过来，逐渐与太君治的心跳融为一体，再也区分不清彼此。
“……第一次遇到雄王，我和十锋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似是倾诉，又似是自言自语。鸦魂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句句清楚的传入太君治耳中：“那时圣帝与雄王正为了紫微宫那张宝座而争斗不休，集境中处处战火蔓延。父母家人早在战乱中丧生，只有十锋与我逃过了大难。若非遇到雄王，被他收留，我们兄弟两人，大概也会和那些在乱世中失去父母的孤儿一样，不知何时，就悄无声息的死去。”
将额头抵在鸦魂肩膀上，太君治静静聆听着鸦魂的诉说，而藏于袖中的手，却不由自主握紧，任凭指尖深深陷进手心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对我和十锋而言，雄王有活命之恩。所以我们加入残宗，并誓言对雄王献上全部的忠诚。即使……”鸦魂顿了顿，再开口时，语调中已满是艰涩：“即使为此，必须背叛我们最不愿伤害的那个人。”
太君治轻颤了一下。他想起那个夜晚，在血鸦山的石洞中，鸦魂一反常态的冷漠与疏离，想起被从手中一点点抽离的衣角，想起知道真相那一刻席卷全身的疼痛——
当真痛彻心扉。
“可原来，我们不过是烨世兵权掌控下的棋子，所做的一切，终究脱不出他早就计划好的棋路。那些自以为是的抉择与挣扎，全都是他人眼中的笑柄……”鸦魂的话声逐渐高了起来，带着隐隐的愤怒与痛楚：“就连雄王……就连雄王，也不过是这盘棋中，一个用得顺手的棋子而已。”
“如果我能够早些察觉……”停了片刻，鸦魂忽然露出一个苦涩自嘲的笑容：“哈！便是早些察觉又能如何？雄王已经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雄王了。作为傀儡而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残宗多年来所做的一切，所谓一统集境的雄心，原来不过是笑话而已……”

鸦魂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最终消失在微寒的空气里。两个人都沉默着，一时间寂静无语。良久，太君治抬起头，细细端详着鸦魂，在那双被阴霾遮盖的眼中，他看到了愤怒，不甘，以及悔恨。
太君治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却想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语。尽管他足以找到千百个理由来安抚鸦魂——大义的名分，集境的未来，百姓的安宁，四境的和平——可是这一刻，这些理由似乎全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他看着鸦魂，那样疲惫而失落的神情，落在他眼中，令他的心不由自主的微微抽痛起来。
那样的感觉，太君治并不陌生。他曾经很多次尝过相同的滋味。在忠心的建言不被采纳时，在一次次被同僚陷害出卖时，在耗尽心血苦苦维持着集境政局平稳时，于孤寂无人处，时而涌上心头的，便是这般的疲倦与悲凉。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轻轻抚过鸦魂绞紧的眉峰，似乎想抚平那深深的皱褶。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落寞，原不该是出现在面前这个人脸上的。

自从那日醒来，鸦魂便察觉到太君治的改变。不再是疏离躲避的态度，甚至对于平日一些亲昵的举动，也不曾有所拒绝。然而像这样难得的主动却是第一次。鸦魂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有些不自在的略微侧过头，却让太君治轻抚的手落在了脸颊上，被那手指抚过的地方一阵沁凉，却又随即火热起来。
察觉到鸦魂的异样，太君治惊觉到自己的动作实在是有些唐突，他慌忙想撤回手，却忽然被鸦魂抓住了手腕，将那皙长的手指紧紧贴在面颊上。
“太君治……”鸦魂转过头来，声音有些喑哑，幽黑的双眸眨也不眨的看着太君治，看着他面上掩饰不住的慌乱，感觉到贴在脸上的手轻轻动了动，却放弃般再没有任何挣扎。
“太君治，你是想……安慰我吗？”
最初的慌乱过去后，太君治镇定下来。他任由鸦魂握住自己的手，清澈的浅褐色眸子回望鸦魂，安静的摇了摇头：“吾所认识的鸦魂，并不是会自哀自怜之人，也不是需要吾安慰方可释怀之人。”
“哈！”轻笑一声，斜飞入鬓的长眉舒展开，鸦魂眼中那层愤懑不甘的神色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暗得看不见底的目光，却又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他侧过头轻吻着太君治的手心，感觉到那柔软的皮肤在嘴唇的碰触下仿佛受惊般细微颤抖。
“那么……这是…默许么？……”
过分亲昵的动作和太过直接的言辞，令太君治脸颊迅速染上一层鲜艳的红色。他垂下眼帘，手上略为加力，想抽回手，却被鸦魂更加用力的握住。
“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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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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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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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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