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1 ［网空］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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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3-01 1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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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1 ［网空］征途

　　血月攀上天空，魔世的大地笼在幽暗诡谲的光芒下。
　　风过卷起尘沙扫过狼藉的战场，不知名的黑羽禽鸟嘶哑啼叫，成群结对落在堆积如山的残尸上，撕咬吞噬，正是一场饕餮盛宴。
　　网中人行至山巅，沾染血渍的战袍扫过嶙峋山石，曳过枯草残枝，驻足时脚下正踏断一只羽箭，声响细碎。
　　高处视线辽阔，目中所及，是余火未尽的焦土残垣，是烈烈浓烟下的伏尸遍野，也是一排排密密陈列望之无边的敌军阵营。
　　铅色的天空无比沉重，好似下一刻便会倾塌，当空一轮血月布下艳芒，恍若与眼前的残肢血污融在一处，教人目眩神迷。
　　逐字逐句的听完身畔军士汇报的最新战况，他敛了敛眉，未作声。
　　“未见援军。”
　　四个字不长不短，在脑海中盘旋一圈，而后坠落在心头。
　　援军比料想中晚了一个蓝月的时间。远方驻扎的敌军营地隐隐有着金戈交鸣之声，透过浑浊的空气一声一声敲击在他的耳中。
　　他不言，周遭军士更不敢说话，气氛宛如凝滞一般的安静下来。风轻轻拂过，带着难以忽视的焦糊和腥气，是战场独特的气味。他垂首看向自己染血的战甲，甲胄已被血腥浸得透了，甚至盖过原本的颜色，血渍混着泥灰积在盔甲缝隙，望一眼便欲反胃作呕。
　　怀中之物贴紧胸口，有如火炭般炙烤。
　　那一日，年轻的人族帝尊凭栏而立，举目遥遥望着远方未尽的所在，笑道，“妖神将，你听说了吗，凶岳疆朝的四皇子趁我们与暗盟对峙时起兵作乱，伤了闼婆尊。”
　　“嗯。”他应。“昔年我们与夜宁都交战之时，也是这位四皇子乘机进犯北境。”
　　戮世摩罗语气极轻，肩上鸦色的细绒在风中飘荡，话语融进了风中，带着漫不轻心的冷意，“应龙师被架空，皇子相争，我本着大局为重的念头与他结盟，助他成势。这么多年了，我忍着他，纵着他，可他不领情。”
　　他徐徐的说着，声中含笑，却与天边悬挂的蓝月一般，寒凉的透骨。“看来，让他们安分，也唯有一法。”风倏地大了，将戮世摩罗发上的垂饰吹得叮铃作响，一声一声，清脆无比。
　　他便注视着眼前年轻的帝尊，他也正向自己看来，沉金的右目满是波澜不惊的平淡，而眼底，却压着炽热的烈焰。他不语，心中了然。
　　“斩草除根。”平静的语气，将四字说的从容闲惬。繁重的影遮蔽在他身上，年轻的人族目若刀锋，嘴角弯着，满是势在必得的决意。网中人倏忽有些晃神，过了片刻才稳下思绪。
　　“妖神将？”身侧有人小心翼翼的出声。他眉间微凛，下令整军，谨防敌军突袭。在一侧头看到副将欲言又止的模样，沉了声音道，“有话要说？”
　　副将沉吟片刻，答道，“没有。”
　　“下去吧。”网中人目中微动，挥手令其退下。
　　魔性忠诚，即便对于援军迟迟不至而感到疑惑和惶急，却仍不会对上将有任何质疑。
　　网中人默了默，仰起头，山巅下修罗国度的大营中，巨大的战旗被风轻展，旗面已有损毁，但其上修罗二字，仍是灼灼生辉。
　　只消胜这一场，便可直入凶岳腹地，剑指皇城。胜则一定乾坤，败则一溃千里。一场倾国的豪赌。
　　“妖神将，此战，吾与你共担。”出征那一日，年轻的人族帝尊沉沉凝视着他，一字一句，说的郑重端严。
　　网中人于料峭风中缓缓合目。血月即将升入中天，白月沉下，魔世的一天结束。
　　战场的厮杀才起。凶岳疆朝兵众如潮水般涌向修罗国度筑起的防线，并迅速增兵，数量骇人。
　　四个蓝月，在僵持了四个蓝月的时间之后，终于是迎来了一场正面的交锋。
　　“天罗地网，穿天透地！”冷喝沉声。最先冲击防线的上千魔兵被横空疾射的蛛丝切割撕裂，喷出的鲜血如同一场猛烈的血雨。而血雨落尽之后，最先出现在敌军视线范围的，是掌运飞丝的网中人。
　　修罗之剑凶悍难当，所经之处便成血路，魔气雄浑如怒啸狂涛直压得在场修为低者心胆俱裂。
　　酣战死斗，满地尽是碎尸残骸，荒芜的土地被浸得透红。
　　而后远方黑旗招展，喊杀声由远及近。
　　“是帝尊！”
　　“帝尊来了！”
　　修罗兵众认出招展旗帜上的图纹，最先反应过来，振臂高呼。余下将领兵卒霎时热血沸腾起来，士气大盛。
　　修罗帝王领兵亲至战场，逆神舞动间，刃口闪动着瘆人的寒光，顷刻间收割无数性命。
　　于混乱的战场远远对视，即便隔着烽烟的阻隔，仍能一眼望向对方心底。
　　戮世摩罗面色冷峻，向着网中人微微颔首。同样，也得到想要的回应二人合于阵前，一瞬，又各当一面。
　　混战中凶岳疆朝的四皇子长目微眯，从重重兵卒后跃起，一掌从空中劈下，速度惊人。
　　戮世摩罗倏然睁眼，眸中肃杀之气正炽，不闪不避。
　　仿佛拍在了一堵硬墙上，四皇子心下一惊，不待撤回，眼前之人魔气暴涨，浩瀚雄力似巨浪拍空，眨眼已被震出老远。
　　无法速胜，无法擒王。眼见捞不到一点便宜，四皇子切齿，怒令退兵。
　　一场战打了一日一夜，双方皆损失惨烈，僵持局面却未变分毫。
　　升帐军议时，戮世摩罗以手点了点地图上距沉沦海不远处的悼魂岭，向网中人看去。
　　“嗯。”网中人应了。沉默后，仍是问出一句，“策君仍在暗盟？”
　　“是。”戮世摩罗语气淡淡，却不言下文。
　　网中人也不追问，照例颔首。年轻的人族陷入沉思时面容安静而苍白，因常年的劳神思虑，眉目间添了几分阴沉惫态，眉心更有了一道深深的刻痕，看久了，心头无端波动。
　　网中人便上了前，于暗处将他的手收入掌中。戮世摩罗一怔，嘴角绽出几分笑来。
　　他的手是凉的，被网中人握着，才渐渐有了几分热度。讲是军议，却更像是两人心照不宣的交流，在其余将领仍是一头雾水的时候，这军议便已散了，晕晕乎乎中也只有一个念头，跟着妖神将和帝尊总不会有错。
　　而接下来的发展，却诸多魔将，无论凶岳或是修罗国度，都更加摸不着头脑。
　　戮世摩罗来援的第二日，突地传出帝将不合的消息，更有甚者，言道援兵迟滞，皆因策君已然离心，早在两个蓝月前，就已调动暗盟军队陈兵两国边境。
　　第三日，暗盟与修罗国度边境发生小规模冲突，戮世摩罗率军后撤欲先对战暗盟，而妖神将不听号令坚持固守原地。
　　第四日，戮世摩罗执意将大军撤走，留守原地的修罗兵众不足先前半数。
　　第五日，暗盟大举陈兵，进攻修罗国度边塞，凶岳疆朝见此趁势发动奇袭，修罗国度战败，且战且退，直至沉沦海附近的悼魂岭。
　　沉沦海，又是这个熟悉的地方。横亘在每一个修罗兵众心头的遗憾。
　　斑驳的鲜血浸染大地，烟嚣的伤痕满刻残垣。
　　戮世摩罗背向浓黑翻涌的海水，遥遥望向悼魂岭。他知，那里此刻正在交战。
　　筑土为坛，焚火为祭。年轻的帝尊面色冷肃，一步步踏上高台，奉酒于前。
　　“一敬三月在上，邪光永照。”
　　“二敬帝国千年，盛世永昌。”
　　“三敬先烈万千，英魂永存。”
　　三杯酒落土，阴风旋起，寒意逼人。
　　戮世摩罗擎起鬼玺，陆离的光芒映在他脸上，别是一般的静穆深沉。
　　“为修罗国度！”
　　身后百余名魔兵亦齐齐下跪，肃然重复，慷慨激昂，“为帝尊！为修罗国度！”
　　三月齐辉，百余魔兵各自为阵，以血祭天。
　　蓦地血雷落下，引向鬼玺，炫目赤红的光芒笼罩住手持鬼玺的年轻人族，巨大的能量波动将整个大地震得抖动起来。
　　战场之上混杂着血肉残尸的土地，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撑起，剧烈地翻滚撕裂开来。
　　鬼玺乃是修罗国度代代帝尊的象征，寄宿每一代帝尊的意志，代表着修罗国度千年不坠的信仰，亦是能够召唤历代修罗国度战死英灵的媒介。
　　若非陷入绝境，战况危急，修罗国度任何一代帝尊都不愿意做到这一步。启用鬼玺，将已死的魂魄惊醒，让死者守护生者。这无异于宣告当权帝尊的无能，更是践踏现存将士的尊严。而召唤死魂的代价，更是无法预知的凶险。
　　以忠义之血启阵，以帝王血元为凭，支撑所有英魂降临于世的消耗，到最后是否玉石俱摧，谁也无法定论。
　　弥空异彩翻腾，惊雷阵阵，是徘徊不去的执念，是无法消散的遗恨，更是千年来层层叠叠，铭入魂灵的意志，守护修罗国度，守护千年不坠的信仰。
　　悼魂岭上，激战中的双方俱站不稳身形，只因整个大地都剧烈震荡起来，轰隆炸声震天响起，真似要将耳膜生生撕裂。
　　荧绿华光翻腾而出，是修罗国度历代无数英灵争先恐后自地裂的巨大裂缝中涌现，藉由鬼玺为凭，重新降临在这片曾为之挥洒鲜血的土地上。
　　代代相继的强大魔能加持在修罗国度现今的战士身上，原本疲惫不堪的修罗兵众突觉身体无比亢奋，源源不断的力量充沛周身，甚至连伤痕病痛也在一瞬痊愈。
　　网中人抬起头，向后方望去。血芒如匹练般连接天地，如长虹刺向天际，也如惊雷震落九地，而那里，该是戮世摩罗所在的地方。
　　“小子……”他默默念了一声，随即按下思绪，面向敌军。
　　“杀！”一字命令出口，震山撼岳的强悍，不死不休的决绝。
　　无数修罗兵众齐声应和。兵刃在手，便往敌军奋起冲杀而去。
　　战场上空登时暴窜了魔气的乱流，似飓风一般呼啸席卷战场。先辈的加护，强将的领导，帝王的支撑，使修罗兵众气势如虹，僵持的战局突生改变。
　　凶岳疆朝亦不敢怠慢，兵将奋起，抵御对方突然暴涨的战力和斗志。四皇子见情势不妙重新上了战场，尘封已久崩云古幡祭起，黑雾翻腾直冲霄汉，铅云翻腾似巨浪狂涛。
　　“没用的。”网中人掌下滴血，一步一步向他靠过来，不疾不徐，信手一挥，姿态随意如闲庭信步，但是却掀起一路血雨。战场横窜的气流扬起他的红发，烈焰一般炽灼，与远方的接连天际的红芒交相辉映。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修罗之剑的锋芒锐不可当，催心裂魂，“修罗国度的战士，怎会向敌国低头。”
　　当年，便也是在此，修罗兵众血战凶岳疆朝，护持三十三代帝尊周全撤退，才奠定了魔世三分天下的基础。
　　四皇子目中一愣，察觉到没有任何能够利用的死魂尸体，手中古幡横持，冷冷一笑，“来吧。”双方都明了，这是最后一战，是改写魔世局面的关键一战。
　　恶战，苦战，一决死战。
　　网中人纵然伤疲力尽，仍是招招凌厉，式式狠绝，一招一式狂扫猛击，似要将满腹的愤慨，满腔的焦急，尽泻而出。
　　“我不能倒下。”低喃的声音嘶哑无力，掌中的鬼玺，这是那般沉重，极速流逝的血元令他周身僵硬，如坠冰川。眼前一片漆黑，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跳急如迅雷，似要震穿胸膛。
　　恍惚中，他看到了帝鬼再握不住征伐，血战一世的战修罗，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唯有一声叹息。他看到了炽阎天裂体自爆，不屈的武将怒喝出的那一声“劫变狼烟”。他看到了荡神灭运掌自毙，宁死不退，一字一句决绝说道，“这是成魔唯一的光荣。”
　　一瞬间，他恍然觉得，或许，这也将是他最终的结局。无数修罗兵众是铸成帝国的砖瓦，而所谓帝尊，乃是为了帝国生生不息而存在的活祭。尽管远处的战场混乱不堪，酣斗声厮杀声涤荡天地，但他仍能清晰的捕捉到自己想听到的声音。
　　“杀！”是网中人含嗔带怒的低喝。不能倒下的意志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忽而，一双手撑扶在了肩上，温热的暖流不断涌向四肢，舒缓了血元消耗过甚而僵硬的身体。
　　他回头，是熟悉的褐发，公子开明的神情如他一般凝重。那双眼睛，黑的如同墨染，却隐隐翻动着烈火，炽烈涌动，决绝激荡，似乎要将这片天地，连带着自身一并焚烧殆尽。
　　“策君……”他心中一动，声音轻飘。
　　“我公子开明出马，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声音不似往日轻浮，压得低沉，“暗盟的助力，到了。”
　　话音一落，但见幽蓝之芒若闪电般加入战局，众惑之的炫芒异彩，所经之处血雨飘蓬。暗盟的人马倏如天降，迅速加入战局，霎时将战况转为压倒性的优势。
　　戮世摩罗淡然一笑，干裂的嘴角沁出血珠，点缀在苍白的面容上，妖冶而刺目，他道，“真让我意外。”言语如此，却又似乎早有所觉。
　　“你不就是再等我做出选择……”公子开明切齿怒笑，然而撑扶着他的手却不曾松懈半分。将整个修罗国度置于天平之上，一场豪赌，不计代价，不问后果。
　　“哈。”戮世摩罗合了合眼，颤抖的手臂已然无法平稳撑住鬼玺，甚至全靠公子开明的支撑才不至倒下，他却仍不肯住口，“策君是修罗国度的策君，这一点，吾从未怀疑过。”
　　“死小孩。”也只能骂一声过过嘴瘾，怀中的力道渐重，公子开明便知道这个面上仍绷得毫无破绽的帝尊已经撑不住了。
　　“停下吧。”公子开明眯了眯眼，道，“事已至此，无可转圜。”
　　戮世摩罗望向手中鬼玺，又是一声笑。
　　“若我不来，你待如何？”似犹不死心，又似想要求证猜测，公子开明皱着眉，沉声问他。
　　戮世摩罗未答。拂面的风掺入了浓重的血腥。许久，才听他低喃了一句，却是有些答非所问，“短暂却轰轰烈烈，才是有尊严的生命。”
　　公子开明沉着脸，也不再出声了。战斗持续了一夜。三月齐落。当最后一轮血月在戮世摩罗身后缓缓沉下地面，仅剩的一丝光芒被黑暗吞噬之时，凄风骤寒，吹的所有人心头发冷，有心而外的冷，冷到牙齿磕碰打架。
　　“去吧。”戮世摩罗望向公子开明，沉金的眸底蕴着笑意，“我们演了这么跌宕起伏的剧本，当然也要漂漂亮亮的收尾。”
　　公子开明望了他一眼，旋即合目。赤色光芒撕裂战场上空。九首的巨大凶兽自天而降，炽烈的火随暴烈狂乱的魔气乱流席卷战场。
　　“退！”网中人抓准时机，一声令下。命令清晰的传入兵将耳中。得令的众将立即带领兵众撤出这片凶险之地。真火为引，整个战场剧烈震荡起来，轰天巨响不息，戮世摩罗预先在此地埋下的火雷大肆逞威。爆炸震荡天地，掀山翻岭，爆起的气浪呼啸冲天，待震动停止，有飞灰四下散落，漆黑，轻飘，却令残余的魔兵无不色变。
　　劫灰。
　　那一瞬，只一瞬，便有近万的魔兵，一股脑地炸成碎屑，焚成劫灰。天空弥漫着血色雾气，低得似乎要压到地上。焦黑撕裂的土地上，鲜血流淌成河，残尸如山堆积，真真切切的修罗地狱。
　　就算是历尽无数战场厮杀洗礼的魔兵，目睹此景，也当即乱了军心，四散溃逃，甚至向修罗国度这方奔来。
　　“死小孩，你想连我一起炸死吗？”一声不大不小的哀嚎飘入戮世摩罗耳中，抱怨，恼恨，牙根咬得发痒。
　　“不壮观吗？”戮世摩罗无视了他的问题，远处爆炸燃烧的火光跳动在他眼底，焚烧出惊人的锐芒，是勃勃的野心，是难言的亢奋，更是澎湃的恨意。
　　“何止壮观，简直壮烈！”公子开明耳里犹自轰鸣，他掏了掏耳朵，满脸的不悦，跳着脚，不满于戮世摩罗的回避态度，再度强调道，“本策君要是跑得再慢一点，就真的壮烈了。”
　　“哪会，你可是我修罗国度唯一的策君啊。”戮世摩罗终于瞥了他一眼，声音虚弱，可沉金的右目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格外的深邃明亮。
　　答案显然不能够抚平公子开明满心的怨念，他转了转眼睛，嚷道，“你怎么不让妖神将去！他好歹也是火属性啊！”
　　“他在战局中分身乏术，何况还要指挥剩余魔兵撤退。下次，下次我再让他去。”戮世摩罗轻轻摆着手，有意无意的与他说着话，视线却已飘到了别处。
　　“你绝对是一定是肯定是故意的就对了！”公子开明拍着身上的灰尘，突地像是想到了什么，手停滞了一瞬间，诧异一怔，旋即又是合了合眼，重新露出了嬉笑轻松的神情。
　　“这个修罗国度太冰冷了。”他高声哀叫了一句，“我要去找阿飘……”说罢便转身钻进了暗盟军队的圈子里。
　　戮世摩罗收回视线看了看他的背影，嘴角化开一抹笑。他轻轻松了口气，伸手按向胸口。坚硬的触感令他找回了些真实的感觉。他将那物取出，置于掌心。看着只是普普通通的石头罢了，而当中却有一滴嫣红的印记。
　　“这两块石头叫做同心石。”他记得，不久前他一时兴起去了苗疆，正遇到了那名友善纯良的少女。她听闻他要寻送意中人之物，便将一对同心石赠与他。“无论相隔多远，它们都会连接着彼此，早晚会重新相遇。”
　　“即便对方化成灰，也能找到吗？”他突出异语，歪着头，不似玩笑，却也不似认真。
　　少女思考了片刻，认认真真地回答道，“这个，我不知道，不过，同心石只是一种象征，若真正同心，即便没有此石，仍是心有灵犀。”
　　他笑着向那名少女表示了感谢。她转身时，腰间一对黑白色的石头碰撞出脆响。
　　结束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对决，结束了，这场绵延千年的国怨。经此一役，凶岳疆朝元气大伤，再无抗衡修罗国度之力，修罗国度一统魔世的形势已成不可逆转。
　　在经历一场清剿战之后，面目全非的悼魂岭积尸成山，土壤早已无法吸收更多的鲜血，每踩一脚都会溅出血花，拂过的风染上浓重的腥味，细看好似沾了淡淡的绯色。
　　而在凄寒的风中，在蓝月重升的冷芒之中，一道黑色身影的默然伫立。
　　年轻的人族，清瘦纤细，几乎撑不住那身铠甲。
　　但，他有不输历任帝尊的胆魄与韬略，令人不由自主臣服在其脚下。
　　“参见帝尊！”修罗兵将恭敬叩首，以示对那名年轻的人族帝尊全心的忠诚与敬重。
　　戮世摩罗虚耗已极，却拒绝了下属的搀扶，一步一步，向清缴战场最后归来的妖神将走过去。
　　网中人身上戎装已残，明艳的衣袖被血渍得彻底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面上染着赤色，满是战后的疲惫。“帝尊……”
　　尾音尚未尽吐，已是无法再说。戮世摩罗脚步虚浮，踉跄行到了他近前时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便向地面栽倒。网中人及时伸了手，将年轻的帝尊拥入怀中。而还给他的，是同样结实用力的拥抱。
　　戮世摩罗用尽力气扣紧双手，将网中人牢牢禁锢，像是在确定着什么。许久，他轻声唤，“妖神将。”
　　“是。”网中人应了，一手撑扶着他的肩，另一只手落在他背上，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
　　“网中人。”他又唤了一声，将脸埋入他颈间。
　　“嗯。”他同样应了，隐约的，听到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急喘，如同抽泣。
　　“我们回家吧。”戮世摩罗蹭着他的脖颈，声调压低，嘶哑着，带着鼻音。莫名的，听出几分劫后余生似的庆幸。
　　“好。”网中人点点头，答得沉稳坚定。
　　戮世摩罗安然将眼合上，同样颔首作答。
　　蓝月幽冷的光遍布在魔世苍茫的大地上，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得极长。

转［作者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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