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05 【雨拓】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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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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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0-05 22:5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05 【雨拓】短篇集

1.

落拓子未曾想過何謂一見傾心。
一切大抵是毫無理由、甚至毫無預兆的，太叔雨——那時他還叫太叔雨。總言之，略去亂世的荒唐，他正溫潤的喚一聲：「好友。」
似乎指尖的搔癢沿著血脈蠕動至心窩，落拓子從不是嚮望風花雪月之人，一時卻彷彿窒息，而後耳尖的燒灼比思緒更快反應過來，雷霆般的心跳令他錯愕。
心跳如雷可能是面對愛情，但更多時候、在落拓子身上更多時候是面對危機。他頓時有了死生存亡的恐懼，儘管太叔雨只是一如既往地向他微笑。
「你們這些人，喚聲好友也只是方便拖人入局罷了。」
「唉，筆者對好友可是一片真心換絕情啊。」
彼時落拓子還未細想——他應當細想的。卻只是被生疏的情感困擾，莫非所謂的愛就是這般雜亂無章，理不清絲絲亂縷、捻不開緣起何處？他應當細想的，然而直到太叔雨在陰影背後似笑非笑的望向他，他也不過是面上有些燒灼。
後來太叔雨不再是太叔雨了。
於是落拓子想，那終究非是愛，否則一腔真心只換了傷心，否則一眼傾心不過是被咬住咽喉前錯誤的慾望，此般錯誤直到在掠食者眼中看見自己身死的末路。
「好友。」
他的聲音很沉、很穩、很柔，帶著詐欺者皆有的特性。
落拓子不再想一見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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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10-05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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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含少許刀劍林
＊仙古狂濤的另一種可能

「哈啊、哈、哈、哈——」
蒼越孤鳴彷彿做了個很長的夢。

再度清醒時，奉天坐在床榻旁，頭枕在他的胸前，鼾聲正香。他拍了拍奉天的肩膀。
對方驚醒，猛地抬頭看向蒼越孤鳴，緊接著熱淚盈眶。
「王上——！」
這一聲喊將御兵韜和千雪孤鳴喚了過來，千雪孤鳴放下重擔地似嘆息，隨即抓起他的手腕把脈，御兵韜雖未言語，卻也顯見其安心。
而後，他細聽軍師將一切從頭道來。說是仙島入侵，重創中苗，幸得在造成重大傷亡之前，俏如來斡旋於仙島首智幽蘭孤芳君、瑤光破軍藺幽蘭、玉衡廉貞君子宿之間，再加上神秘人士六合、太叔雨之努力，終使仙島答應退兵，並約定仙島人民得自由往來中苗地界，同理中苗人士也可自由出入仙島國土。
然而在仙島入侵之際，仍是造成多人身中擺渡一念，導致陷入昏迷夢靨之中，他蒼越孤鳴即是一例。如今擺渡一念得解，也多虧神蠱溫皇、狼主、修儒和憶無心、廢蒼生等人通力合作，才可先穩住昏迷者之神識，不至心靈崩潰，並在兩軍休兵後，由君子宿提供解法，使昏迷者終於逐一清醒。
聽聞，君子宿還與溫皇有些不明不白的私底協議，這就不得而知了。
梳理完仙島之事，蒼越孤鳴深深嘆了口氣。
「抱歉。在此存亡之際，孤王竟成了眾人的負擔。」
「說什麼傻話！你能平安，就是最好的事。」千雪孤鳴皺著眉頭訓他，御兵韜倒是一笑，輕揖道：「只要王上仍有鴻鵠之志，臣肝腦塗地也會守著苗疆。莫非王上要讓苗疆眾人之盼望成為笑話？」
聞此，蒼越孤鳴肅然道：「守護苗疆，就是孤王畢生信念，在苗疆太平之前，孤王絕不會失志。」
千雪孤鳴看向他，眸中閃爍著光彩，像是透過他看見了歷任苗王都曾嚮往的河清海晏。

「榕姑娘，你太嚴苛了啦？我的傷都好了兩、三遍囉。」
十步芳草內，風逍遙頭枕雙臂，慢悠悠的抱怨著。
「軍長請自重。大哥特別交代，必須等軍長完全痊癒後，才可以喝風月無邊。」榕燁頭也沒回的繼續煎藥，但語氣中顯然帶著笑意，「軍長何不趁此時好好研讀經典，所謂吳下阿蒙，待痊癒之日必可震驚大哥。」
「兵書我倒是很有興趣。」風逍遙撐著頭，看向埋頭書中的墨雪不沾衣。「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我說墨雪啊，你怎麼讀得下去？」
墨雪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將頭埋回書堆中。「師父要考。」他回答。
風逍遙皺起眉搖了搖頭。
「唉，你傷重歸來時還奄奄一息，誰知清醒後便馬上開始讀書，我都快以為老大仔虐待你咧。」
「那是墨雪懂事。懂事的人，傷才好的快。」
榕燁邊說邊把兩碗藥湯放在風逍遙與墨雪面前，「軍長，認命吧。」
風逍遙捏起鼻子，瞥見墨雪仰起頭一乾而盡，也只得為了風月無邊而犧牲受罪。
「乾杯！」

天地不容客揪著神蠱溫皇去鬼市探望地宿了，憶無心也回轉苗王宮處理公事，姚金池自仙島休兵後，便總是向黑水城外跑，若問起行蹤，只是閃爍其詞地說要尋個人。黑水城頓時冷清許多。
「你在想什麼？」前來辭別的六合問道，俏如來微笑著搖頭，「無事，只是在想和平來之不易，更當珍惜。」
「該然。不過此番仍造成中苗損傷，唉⋯⋯六合實在過意不去。」
「也是多虧前輩，才使俏如來有機會和瑤光破軍、十雪天子坐下一談，前輩何須有愧？」
「只是在征戰中喪命的無辜百姓⋯⋯」
俏如來眼神一黯，「⋯⋯正是如此，才必須守護和平。」
兩人沈默相望，突然林間鳥群驚起，樹影中隱隱見得一白色人影。六合苦笑道：「在催我了。」
「是俏如來耽擱太多時間。想必應尊已等得不耐了。」俏如來揖身，「前輩、順走。」
六合回禮，轉身之際卻又聞俏如來有些踟躕地問道：「那個人⋯⋯」
「他已卸下天璇巨門之身份，我們能稍作補償的，也只有盡力彌補過去罪愆⋯⋯只希望他能以太叔雨之名，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六合一頓，垂下眼道：「⋯⋯我們都希望，他能幸福。」
林中之人似乎也陷入沈思，俏如來抬頭，見方才驚起的飛鳥，在樹林平靜後逐漸歸巢。

落拓子醒來時，頭腦暈漲疼痛，俏如來那廝還笑著對他說：「好友沒事，真是太好了。」
沒事？哪裡沒事！
「小生頭很疼！你又做了什麼好事？」
「冤枉、冤枉。倒是好友先別發怒，你可是拯救九界的大恩人啊。」
儘管知曉俏如來之話術，落拓子仍不免起了興趣：「什麼意思？小生不過才剛清醒，只覺得⋯⋯」他撫著頭沈默片刻，「只覺得彷彿做了個很長的夢。」
「莊周夢蝶，說不定好友的夢也是真實呢？」俏如來輕笑道，隨即起身告辭：「你剛清醒，多休息片刻吧。俏如來不打擾了。」
落拓子困惑不已，想抓著俏如來問明白，卻又實在頭暈目眩，只得擺擺手讓他去了。
片刻，突聞三聲叩門，落拓子嘆道：「是忘了什麼東西嗎？」
門外沈默半晌，而後柔聲道：「請問此處是傅老故居嗎？」
落拓子一愣，搖晃著起身開門，門外是一素衣束髮之青年，俊美瀟灑、氣宇軒昂。落拓子心中一動。
「冒昧打擾了，筆者是傅老故友，複姓太叔，單名一個雨字。」
落拓子終於回過神，喃喃道：「怎麼好像見過你⋯⋯」
聞此，太叔雨唇角微彎，勾起眼睛看向落拓子。
「或許是前世無緣、今生再聚。」他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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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10-05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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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或貪權、或貪名、或貪色、或貪財。佛說一念則十二因緣起，要筆者說，這一念就是個貪字。」
落拓子還在琢磨對方寫的筆觸，隨口應聲問道：「那你貪什麼？」
太叔雨一笑，「我貪好友的知心啊。」他說。
落拓子稍一回神，頗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要知你們這款人的心，好比徒手摘星。」
「若好友想要，何止繁星，那彎弦月也由得筆者摘取。」
「喔，口氣很大。」
「哎呀，人活在世上，不就圖個壯志凌雲。不貪此壯志，怎能摘來好友要的星月？」
「油腔滑調。若真有那份壯志，也不必用在小生身上，天下蒼生幾許，夠你受了。」
「唉，我的落拓子真是不解風情。」
「一介書生要什麼風情⋯⋯稍等，小生可不是你的。」
「就當作讓筆者佔個便宜。」太叔雨笑道，抓起落拓子的手腕，更緩得在空中再寫了一次：「仔細看了——貪。」
對方指尖的溫度透過手腕蔓延而上，落拓子搖頭去除雜念，專注地感受舞嘯筆狂的一筆一劃。
「如何？」太叔雨問。
落拓子又在空中比劃片刻，點點頭。「人說字如其人，你倒不像。」他蹲下身，就著地上沙粒也寫了一次：貪。
「你到底貪圖什麼？」突然，落拓子抬頭問道。
太叔雨一愣，他未料想對方會如此緊追不捨。「我貪⋯⋯」他斟酌著回答，卻發現眼前落拓子的面貌越發模糊，太叔雨不禁抬手去追，卻在即將觸碰到對方時收了手。他自嘲地輕笑。
「筆者不過貪戀片刻安心。」他近乎無奈地開口。
於是，夢剎然地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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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10-05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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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10-05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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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好友，你知曉蠟燭如何能在雨中燃燒嗎？」
窗外方飄起細雨，一盞燭光也正顫顫地燃起，太叔雨的影子巨大地映在身後，他笑盈盈地問落拓子。
「這⋯⋯若火勢比雨旺，興許還有機會，但燭火太小，難吧？」
「不然。」
語畢，太叔雨舉著燭台步出屋外，另一手以指代劍，劍氣截斷雨絲，竟使燭火在雨中依然無損。
「這是一法。」太叔雨微笑道，「第二法則是運用持燭者本身真氣，將之傳至燭台、燭身、燭芯，最終護住燭火。」他收起劍指，燭火搖曳片刻，雖比方才火勢更弱，但確實依舊不滅。
「只是兩法皆有其破綻。以劍斷雨，雖可護其無損，然稍有偏差便會斬斷燭芯。至於以真氣自護燭火嘛——」話未畢，只見燭火突地大起，隨即吞噬了整支蠟燭，須臾只聽一聲響，蠟燭爆炸成一塊塊紅色燭膏。
太叔雨頓了頓，說道：「真氣難控，容易反噬。」
落拓子停在這場雨的一步之遙，他環胸沈默地看著太叔雨。
「雨更大了，不進來嗎？」
「哈⋯⋯它也近不了筆者的身。」
「天冷，著涼就別使喚小生看顧。」
太叔雨終於回過頭，他笑道：「怎忍心累著好友？」
落拓子搖搖頭，「那就進來。」
於是他終於步出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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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10-05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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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好友，聽說過變臉嗎？」
某日，太叔雨突然問道。落拓子困惑地搖頭。
「那是戲曲中的表演技巧，年少時筆者曾行至蜀地，一見很是新奇，便學了些竅門⋯⋯想看嗎？」
「你還會唱戲？」聽見未聞的知識，落拓子也有些興致，他傾身問道。
太叔雨但笑不語，食指輕抵在唇上說道：「稍後。」
再出，太叔雨仍是一襲素衣，可臉上卻畫了個花花綠綠的臉譜，只剩一雙眼睛依稀得辨其身份。
落拓子一拍掌：「大花臉、張飛？」
太叔雨一愣，忍俊不住：「原來好友很少看戲嗎？」
落拓子被這麼一笑，頓時有點臉紅：「有也是聽曲⋯⋯唉，得了。小生承認自己見識淺薄行吧？」
「那接著可得看仔細了——」語畢，太叔雨突地又換一張十字門臉，落拓子看直了眼，不由驚呼。
「這才是張飛。」太叔雨說話間，又換了三、四張臉譜，紅、黑、青、白⋯⋯勾的落拓子眼花撩亂，直到太叔雨淡淡說道：「結束了。」
此刻他的臉上勾著一張色彩斑斕的複雜臉譜，落拓子不禁瞇起眼睛：「好雜啊。」
「可不是嗎？碎臉，最難見本來面目。」太叔雨又一揚手，終於恢復原初俊朗脫俗的面容，他輕輕一笑：「好友，想我嗎？」
落拓子瞪了他一眼，嘆息著搖頭：「不過片刻，是要想什麼——啊！」
「怎麼了？」
「沒聽你唱戲啊？」
太叔雨笑道：「變臉啊⋯⋯本就象徵一個人瞬息萬變的情緒，但筆者方才並非同個人，也就無戲可唱了。」
落拓子遺憾地點頭又搖頭：「小生以為難得可聽舞嘯筆狂開金嗓呢。」
太叔雨凝視著對方，最終也搖搖頭：「好友如此盛情，筆者怎敢推卻？」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捻指唱道：「魑祟動情，必作灰飛。猶蛾之投火耳，非愚——」太叔雨突地伸指一戳落拓子的額頭，在對方嗔怪地瞪視中，他笑著唱畢：「——乃命數也。」
一曲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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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10-05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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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璇拓雙性轉

那是一個很黑的夜。
夜中無月，然而街道上，店鋪前，無處不掛著點點燈火，行道樹也被盤上燈條，夜中無星，星辰被電流放入城市中，高掛在枝枒之間。路上不乏裝扮成聖誕老人者，在這樣一個節日，人們不哀悼耶穌的苦難，而高聲唱著：Merry Christmas。
落拓子走在街上。這條街是她歸途必經，今日卻堵得水泄不通，倒令她困擾不少。可在如此氣氛下，饒是她對聖誕節無太大興致，也順道買了一盒餅乾放入包中。
就在這樣的氣氛下，這樣的燈光中，這樣的夜裡，她看見天璇巨門。
對方約莫與落拓子相同，也正在下班歸程。天璇巨門一頭挑染的大波浪垂在肩上，短版西裝配上修身長褲，還踩著一雙暗紫高跟鞋。她似乎在回覆手機訊息，卻彷彿心有靈犀，抬起頭的剎那兩人眼神相撞。天璇巨門莞爾一笑。
「好友，許久不見。」她說。
事實上，在人聲鼎沸的聖誕夜，兩人隔著數尺之遙，落拓子連一個字都聽不清。她只隱約見得對方張口說了些什麼，卻仿若那人正貼著她的耳畔，輕聲道：好友。
落拓子應該轉身就走。然而路在前方，家亦在前方。她應當走的，然而天璇巨門在前方，在聖誕夜的點點燈火中，對著她笑。
「好友。」
不知誰先拉近了距離，此聲「好友」終於確確實實地喚在落拓子耳邊。天璇巨門慣戴的大耳環隨著她的動作微幅擺動，她傾身，長髮幾縷垂到眼前，又被勾回耳後。
「陪我走一段路嗎？」她問。
落拓子沒應聲，天璇巨門便等著。站立不動的兩人逆著人潮，一個匆忙的行人撞上落拓子的肩，在她向前跌的同時，天璇巨門便扶住了她。落拓子的側臉貼著對方上臂，鼻尖抵在軟軟的胸上，她一陣臉紅，忙推開對方站穩。
「今日人真多。」天璇巨門笑道，「我都忘了是什麼日子。」
「我也忘了。」落拓子順口接道，又摸摸後頸，撇開了視線。天璇巨門走近一步，手輕輕搭在她的腕上。
「一起走一段。」
落拓子仍未應聲，卻跟著她邁步了。兩人並肩向前，天璇巨門的手從她的手腕上，緩緩滑入她的掌中，虛扣著她的十指。
少時，落拓子也曾和女性朋友十指相扣，即使長輩如傅老，亦牽著她的手臨摹過書法。然而過往一切卻與此刻如此不同。
天璇巨門十指修長，指尖偏冷，蹭在她的掌心上，好似一個個輕如羽毛的吻。她拉著她向前，默然走在五色燈光中，一旁是擁擠人海，落拓子卻只能感覺到她的指尖與自己的心跳。
「好友？」
在心如鼓擂中，落拓子抬起頭，才發覺街已走到盡頭。燈火盡了，她們的前方是又暗下的馬路，後方仍是一個歡樂喧騰的聖誕夜。天璇巨門輕握著她的指尖，傾身，嘴唇貼在她的耳畔，垂下的髮絲仿若搔在她的心上。
「聖誕快樂。」她說，「是啊，我又騙了妳。我特意在街上等妳的。」
「妳又⋯⋯不安好心。」
「嗯。我曾想過，若太叔雨能走到這天，便一定要和落拓子說聲：聖誕快樂。可惜。」
「妳不仍是說了嗎。」
「聖誕夜嘛，包容這點任性吧。」
天璇巨門終於鬆開手，向後退了一大步。前方是黑夜，後方是人間，她站在模糊的界線中，向落拓子微笑。
落拓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買了餅乾。現在想來，或許是想買給妳的。」落拓子歪著頭說，「聖誕快樂。」
落拓子轉身走了。她的側臉映著聖誕夜的點點燈火，堅定卻並不急促地向前行。終於，夜與人間也隨著落拓子離去，天璇巨門垂下眼，輕輕吻上自己的指尖。後方，街道上仍在高歌。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 此帖被iris74在2023-10-05 23:1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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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3-10-05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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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現代設定

這門課是哲學系開的，叫「佛學概論」，教授很年輕，據說是今年剛來的。這教授一時在哲學系蔚為風潮，只因長得實在太好，被說是美豔斯文、風流倜儻。這門課我只是旁聽，本也沒有太注意教授的風評，不過他剛踏入教室我便明白了，美豔斯文指的就是他。
「同學們好。」他說話時總是在笑，不說話也笑，挑起的眼梢似乎已成習慣。他的聲音很好聽，課上不單講佛學，還對比於康德、尼采甚至柏拉圖、亞里斯多德。我本未接觸過這些，頭有點疼。
下課時，他叫住我。
「同學，你是研究所那位吧？」他笑問，我急忙點頭，之前先寄了信詢問旁聽許可，沒想到被記下了。「還聽得習慣嗎？」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對不起，我不太熟。回去再補看一點書。」
「或著我們聊聊？」他問：「你怎麼會想來修這門課？」
「之前帶了一門助教課，老師講中國思想史的，但裡頭很多佛學概念，我都不是太懂，想趕緊來補一下。」
他點點頭笑說：「這樣啊，我很高興。」

之後，我們便聊得更多，有些不理解的我也厚著臉皮問他，有時不光他講，他也問我上課心得，我說越了解就越好玩，很多佛學思想都體現在歷史人物的行為上，好像人生到最後總會轉向佛學，求個心安。
「悉達多當年或許也是求個心安。」他說，「見到眾生皆苦而我不苦，眾生皆悲而我不悲，心難安啊。」
他說話時仍然笑著，但笑容中彷彿有些我讀不懂的東西。也許學期結束時我能更懂一點，我想。

最後一堂課，他講佛學是否一切虛無。
「尼采的存在主義很容易導向一切都毫無意義，也很多人說佛學的四大皆空即是虛無。但就其本質並不相同。佛學所見的世界，可說是一花一天地，一葉一如來，這天地萬物都有著鮮活且炙熱的生命力。」他停頓半晌，環顧整間教室，最後輕聲道：「我其實根本不懂佛學。」
同學們面面相覷，這門課便在一種難解的困惑中結束了。下課後我追過去想問，但轉眼間已經失去他的身影。
隔天，傳來他自殺的消息。再隔幾天，新聞接連爆出許多關於他的事情，很多事情，我彷彿從未認識此人。
新聞上各種聳動標題，遺孤、復仇、計劃行事⋯⋯我關掉電視，看見茶几上擺著他送我的《尼采》，我一直沒時間看，他的書籤還留在原先那頁，我按著書籤翻開。
「在最後的人之後，還有尋死的人。」尼采說。

又隔了很久。
我在咖啡廳寫稿，同桌椅子被人拉開，我抬起頭就看見他。
很久不見，本不該見，他卻仍如當年初進教室那般，使我一眼就能記下。
我不知該說什麼。你還活著？你沒被通緝？你怎會在此？他默默在我前方坐下，眼梢一如當年帶笑。
「同學，你看完了嗎？」他問，「尼采。」
他的語氣彷彿才方下課，我不禁順著他搖頭。
「真不用功。」他笑說，我沒想到自己會開口，但我問他：「你讀懂佛學了嗎？」
他微愣，半晌後問：「你呢？」
「苦、集、滅、道，你說苦是眾生皆苦，集是眾生皆愚，滅是眾生虛妄，那天課上你只說道是方法，解決苦的方法。」我問，「你找到方法了嗎？」
他沈默地看著我。很久之後，他說：「當年，我曾經短暫的找到了。」
「然後？」
「⋯⋯然後，我今日想重蹈覆徹。」他說，兩指輕輕捏著我的指尖，眼神藏在睫毛下。狡猾。
我的聲音卻沒有自己想像的憤怒。我說：「當年你只說了兩句，後面還有兩句，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
他彷彿在深淵中，對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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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3-10-05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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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現代設定

太叔雨說：「走。」
「去哪？」落拓子問。太叔雨高深莫測的看著他笑，隨手不知從何處撈出一頂鴨舌帽，輕敲在他的頭頂上。
「去賞雪。」太叔雨說。

飛機升起，拋下車水馬龍、萬紫千紅。人很渺小，山很渺小，地很渺小。落拓子頭抵著機窗，抽高的一切讓他有些暈眩。他閉上眼。
機艙內並不安靜，絮語不斷，直到一個小時過去，才逐漸陷入沈默。落拓子睜開眼睛，旴向身側，見太叔雨眼簾低垂，眉宇溫順，不知醒或是睏。太叔雨清醒時看似瀟灑張揚，闔眸時卻如墨落硯宇，很靜、很沉、無聲無息。落拓子竟看得癡了，直到太叔雨抬眸，眼角隨著搧動的睫毛挑起，彎著眼睛看向落拓子。
「怎麼了？」太叔雨用嘴型問。
落拓子搖搖頭。
飛機正越過大洋，抵達遙遠的另一片土地。

下機時，雪落得不大，翩翩細絮更添異國風情，落拓子環顧四周，難掩興奮。
「第一次看雪？」太叔雨問。
「到了異地，總會特別興奮。」落拓子答。
「別走丟了。」太叔雨笑道。他攬過落拓子的肩，兩人的距離不遠不近，餘下一掌之遙。
「待更晚時，雪再大些，更好看。」太叔雨說。
「大雪危險吧。」落拓子說。
「這樣才好看呀。」太叔雨笑道，雪落在他的黑大衣上，細如鵝毛。

暗時，夜幕低垂，昏黃路燈閃爍在雪地上。雪確實下得更大。
兩人行在街上，走得很慢，下午雖已見人鏟過雪，此時卻又鋪上薄霜，地滑、天冷、萬物俱寂。
「現在卻看不到雪了。」落拓子說，「不知景致如何。」
「大雪不是用看的。」太叔雨說，他的食指輕抵薄唇，「噓，聽。」
「⋯⋯聽什麼？」
「心有旁騖，自然聽不得。」太叔雨伸指輕點他的眉間。
落拓子無奈，他依言閉上眼睛，剎時昏黑世間只餘兩人的呼吸聲。
還是聽不見啊。落拓子想，他正欲開口，頭上鴨舌帽卻被輕掀，隨即微溫的唇印在他的額上。
「聽見了嗎？」太叔雨問。
落拓子緊擰著眉頭，雙手將鴨舌帽壓得更低，直到再也不見太叔雨的輕笑。

黎明，日昇，大雪紛紛。街上已有人在鏟雪，一夜過去，雪積得更高，在日頭下閃爍刺目。
落拓子站在街上，聽著人聲、風聲、鏟雪聲。他深吸口氣。
「好冷！」落拓子皺起臉，打了個哆嗦。
「可別小看滴水成冰的氣候。」太叔雨笑著替他披上大衣，「混沌已開，世間萬物又醒了。」
落拓子攏著大衣，見四周白茫一片，人在雪中，又似溶於雪中，除了太叔雨，黑衣黑髮，如絹紙上墨染的山河。落拓子想，太叔雨所言不差，晚間雪確實下得很大，落雨成雪，若在家鄉，昨夜該是一場滂沱雨歇。
「所以，」落拓子抬起頭，「你聽見了嗎？大雪。」
太叔雨的目光在很遠的山峰，又收回到落拓子身上。「嗯。」他問，「美嗎？」
雨落滂沱，雪落悄然。太叔雨的死是轟然狂雨，太叔雨的情是雪落無聲，太叔雨的影子是雪泥鴻爪，鴻雁掠過，又尋歸途。
落拓子點點頭，鴨舌帽映下的陰影籠著他的眉宇，他在影下笑了。
「美啊。」落拓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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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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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9樓發表於: 2023-10-05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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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山巔之尖，看巒峰層層，雲霧渺渺，空氣有點稀薄，但很清新。落拓子深吸口氣，又輕輕吐出。
「登泰山而小天下。」太叔雨伸出手，翻掌抓住一縷水霧，「天下，不過天頂之下。」
「依你數十年的遊歷，天下小嗎？」落拓子問。
「是啊。」太叔雨鬆開手，見那山河從指縫間流出，他輕笑：「不過一掌之大。」
「不愧是筆海三豪，筆狂人更狂。」
「萍水相逢，筆者卻能與好友交陪，這天下難道不小？」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這天下難道不大？」
太叔雨哈哈一笑，「確實，天下太大，才多失路之人，失路太久，才有他鄉之客。」他回過頭，日光沿著他的額髮向下滴落，他半身映著青山，半身映著朝陽。「該為我們的相遇乾杯。」
「與你交陪，確實很難得。」落拓子搖搖頭，「人生難得遇險，更難得次次遇險。」
「難得糊塗嘛。」太叔雨笑說。
落拓子也笑了。太叔雨想，他在青山之間，彷彿又獨立於關嶺之外，雲霧漫漫，落拓子卻依然那麼清楚，那麼明白。
「無酒，如何乾杯？」落拓子問。
「此間山河，不正是瓊漿玉液？」太叔雨曲起手指，以指代樽，仰頭飲下山巔雨露，「乾杯。」
「乾杯。」落拓子聳聳肩，仿他之姿也飲一杯。
「酒已飲了，景已賞了，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太叔雨低吟，此聲滲在雲霧之間，如歌淒淒。「萍水相逢以後，他鄉仍是他鄉，失路依舊失路，你自歸去，我自歸去，我不思量，你莫思量。」
山巔之尖，雲霧搖晃，人影搖晃，太叔雨回頭看向那個清清楚楚的落拓子，伸出手，翻掌抓住一巒青山。他笑得很久，笑得很沉，笑得很輕。
「天頂之上，天下很小，小的看不見你了啊。」他說。

王勃，滕王閣序：「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謝直，卜算子：「雙槳浪花平，夾岸青山鎖。你自歸家我自歸，說著如何過。我斷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將你從前與我心，付與他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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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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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0.05 【雨拓】短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