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同人文學 12.02 【瓶邪】水鬼+番外完 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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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魔的世界裡，安心的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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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9)

樓主發表於: 2011-12-02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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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 【瓶邪】水鬼+番外完 1F

難得都有空，吳邪接受邀約，決定和朋友一起出遠門到郊外放鬆遊玩。

坐在朋友的車裡，一路上吵吵鬧鬧的，中間幾度停下休息和用餐，回到車內又是吵得亂七八糟。

不知什麼時後開始，車內才終於漸漸安靜下來。

吳邪靠在椅背上，無聊地望著窗外，天空陰暗多雲，遠方綠山環繞，兩者在目光盡處連成一片，有種陰鬱的美。但過了很久，景色依然，就看得乏了。

吳邪懶懶地眨眨眼。

廣播人員的聲音在小聲播放，車內一直維持同樣的震動和車速在前進，而自己和朋友也完全不想講話。

吳邪又懶懶地眨眨眼。

頭一偏，挑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吳邪靜靜地聽起廣播內容。真奇怪，明明對方聲音磁性好聽，口齒清晰，說話速度也不快，但就是聽不懂這個廣播人員在說些什麼。打起精神認真聽，廣播突然「啪嚓」一聲，廣播人員的聲音瞬間變得異常大聲，把吳邪嚇了一跳，卻只來得及聽見幾個單字片段後面就全是斷斷續續的雜音。

朋友迅速將廣播關了，像是嫌它吵。

吳邪又無聊了。看看窗外，景色還是相同。這趟車程可真長，且這段路又像是怎麼也開不完。不知道朋友找的住宿房子是怎樣的房子？房間好嗎？希望食物還不錯，中間吃的那些東西都只能算是填飽肚子而已。

吳邪緩慢地眨眨眼，又眨眨眼，看著一峰高過一峰的山，眼皮愈來愈重……

※

被朋友拍醒得瞬間，吳邪才發現自己居然睡著了。

奇了，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後睡著的？

看外面天色，似乎已經睡了很久，可感覺又像只瞇了一會兒，想看車上音響的時間，卻發現螢幕居然是一片空白。朋友說很早之前就壞了沒去修，反正在這裡也用不著。為什麼在這裡用不著？是吳邪當下直接的想法，但既然是出來玩的，的確是不用那麼在意時間。

車子忽然過了一個大轉彎，吳邪沒防備，身體也跟著大轉彎，等到再抬起頭，朋友就說已經到了。

下了車，吳邪打算觀賞一下，但天色太黑，加上起了濃霧，根本什麼也看不了。

怎麼會突然起霧？剛才在車上明明還沒有的。

納悶地從後車廂拿了自己的行李，跟在朋友的身後，順著山坡的蜿蜒迤邐而上。走在小徑上，吳邪總覺得一旁的樹林裡有東西在蠢蠢欲動，似乎隨時都會朝他們撲來，但霧太濃了，能見度實在太低，這裡又沒任何燈飾的擺設，除了前面的朋友和腳下的路，再遠的就真的看不到了。

因為心裡實在毛毛的，忍不住告訴前頭朋友自己的感覺，對方聽了先是沉默，然後帶有嘲諷意味的冷笑幾聲。

這是…不予置評的意思嗎……

吳邪也只好尷尬地笑笑，只當是自己想太多，起霧的夜晚讓他神經過於緊繃了。

小徑的盡頭，出現一棟房子，朋友說就是這裡。

吳邪想看看長得什麼樣，但只能從濃濃的霧中，看見一個模糊的黑影。

進了屋內，吳邪好奇地打量，裡頭燈光昏黃，不怎麼亮，他甚至連眼前櫃台服務人員的臉都看不真切，實在不曉得這是他們刻意呈現的風格，還是真的燈泡太老舊。室內的裝潢擺設偏舊式，很多家具和擺飾品不是積了灰就是鏽了，感覺使用了很久都沒換過，而且，就算不是和他一樣讀建築的，也看得出這裡的格局，是很久以前的的建築裡才會有的，近代的建築物絕不會有這樣的格局。看來這棟房子已經有點歲月了。

在拿了鑰匙往房間的途中，吳邪這才發現原來這裡的生意還挺不錯的，走廊上有不少人在走動，但燈光昏暗，所有人的臉就和那位櫃台服務人員一樣，全都模糊一片，頂多只能分辨出和自己擦肩而過的人，依髮型和服裝來大約判斷是男是女，其他走來走去的人，就只能看出個人影。

朋友說因為現在是旺季，所以才會這麼多人。

吳邪直覺現在應該不是旅遊度假的旺季，偏偏又想不出為什麼不是旺季的理由，況且現在這裡這麼多人，好像也沒道理不是。只是讓吳邪比較在意的是，從剛才一踏進這棟房子，就隱約聞到一股潮濕的味道，且這屋裡的溫度偏低，他已經冷得打了三次噴嚏，就算現在人來人往的，潮濕味和溫度也沒改善，是不減反增。

看看身旁朋友，一臉怡然自得的模樣，似乎對這裡一點抱怨也沒……難到真得是自己太敏感挑剔了？

不過，既然這次住宿是朋友出資，自己也不好說什麼，吳邪就把這事壓在心裡不提了。

※

經過一天的舟車勞頓，吳邪和朋友都累了，用過餐，洗了澡，便早早休息了。

睡到半夜，吳邪莫名醒了過來，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沒睡意了。怕吵醒同寢的朋友，他悄聲地下床，套了件外衣，打算到外頭走走。

外面的霧已經散去，雖然外頭還是相當黑暗，但讓眼睛適應一會兒，就好多了。

住宿的旅館位置偏高，吳邪站在高處邊緣往下看，發現原來在他們停車的地方，旁邊居然有座湖，湖心上還立了一棟樓。本來漆黑一片，根本不會看見的，只是不曉得怎麼回事，整座湖就像是在發光一樣。

打算弄個明白，就著從湖傳來的光，吳邪慢慢走下小徑。

來到湖邊，發現原來湖心上這棟樓是有名字的，門口上方掛了一塊牌匾，寫著張家樓。張家樓的建築樣式顛覆了他一般認知的格局，讓吳邪整個摸不著頭緒，不禁去猜到底是誰建造張家樓的，而牆上、樑下全掛滿了素面圓形、散出柔和黃光的燈籠，更為夜色下的張家樓添上一股妖美奇詭。

但真正把湖照得發亮一樣的，是漂浮在湖面上一盞一盞的水燈。那些或碰在一塊兒或分開獨立的水燈，四散在湖的各處，把湖面照得晶晶亮亮，一小點一小點的，如月亮的碎片，如此虛幻、美麗、妖異，卻又淡淡哀傷的景象，讓人根本捨不得移開眼。

吳邪站在岸邊遠遠欣賞了好一會兒，猜想這湖和張家樓可能都是屬於旅館的，便想到湖中央靠近看張家樓。四處找找有沒有能過湖的工具，果然在湖岸邊的角落有艘小船停靠在那，吳邪走過一看，發現船上竟是有個人的，不過在睡覺。那人睡得很沉，彷彿睡了很久，吳邪費了一點時間才叫醒他。

那個人坐起身，面向吳邪，「什麼事？」

雖然湖上有光，可不夠亮，吳邪只能大約看出他的輪廓。怎麼來了這裡以後，除了朋友外，所有人的臉都沒看清楚過？不過這人得聲音似乎在哪裡聽過，「這位小哥是船夫嗎？」

搖頭，「不，不是，我只是在這裡等人。」

居然等到睡著，看來是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了，「那你知道有什麼方法能到張家樓嗎？」

對方順著吳邪得手勢看過去，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去不了，因為那裡什麼都沒有，那個張家樓早就已經不存在了。我不曉得你現在到底看到了什麼，但至少，」回過頭，一臉正經地看著吳邪，「我看不見你說得張家樓。」

吳邪愕然。張家樓明明就好端端立在湖心之上，依然燈火通明，就像還有人住在裡頭，怎麼會說它不存在…只是現在更專注看張家樓，卻多了幾分詭異，張家樓彷彿有生命一樣，過一段時間再看，會和之前看時有些微得不同，而那些輕輕飄動的素面燈籠就像招魂幡，正輕聲呼喚自己的名字。

吳邪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如果張家樓不存在，為什麼我看得見？」

「眼睛所見的，不見得就是真實。」一盞水燈碰到小船停下，他伸手把燈撈起放進小船裡，「人常說眼見為憑，殊不知雙眼是最容易被矇騙的，因為任何事物都能造假，欺騙你的人可以讓你見到他只想讓你看見的。」又撈起兩盞撞到小船的燈。

「你…說這些給我聽是什麼用意？」吳邪抓抓頭髮，思緒已經亂成一堆了，「難道是指我現在被誰騙了嗎？還是…還是我遇……」最後一個「鬼」字，硬生生梗在喉嚨就是不敢說，因為忘了在哪聽過，如果看到而鬼露出驚恐的神色、或是意識到自己是被鬼纏住了，那鬼便會發覺原來你看得見，或是已經知道，之後的下場……

吳邪不由得想到好幾部以前看過的那種過程驚悚、最後主角又慘死的鬼片。

「你不該問我，該問你自己。」把問題反問回去給吳邪，「你都看見了什麼？」

吳邪仔細回想他和朋友到這裡來的過程，以及在旅館中所遇到的事。這當中的確有很多地方讓他感到納悶、奇怪，但也僅只於這樣，但在內心深處，卻又覺得漏了某個重要的關鍵……

不管是被騙或是被「那個」纏上，如果都是真的，那還在房裡睡覺的朋友和自己，現在的處境不是非常危險？！

想再問清楚點，一抬頭，發現小船上已經放了好幾盞水燈，被點點火光照亮的人，有一雙淡定卻孤寂的雙眼，當那雙眼睛望向自己時，就像很久不見的熟人那樣。

吳邪心緒一動。他認得這雙眼，很熟悉很熟悉，他肯定在哪看過，但是…是在哪裡？熟悉得胸口都在微微刺痛了。為什麼？且就連這痛得感覺都好熟悉…

「小哥，你……」

「這地方並不像你表面看見得那麼簡單。」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恰巧，就這樣剛好打斷吳邪未完的話，他招招手，要吳邪也坐進小船裡。吳邪小心地踏進，小船輕微晃了一下。待吳邪一坐好，他就用手指沾了船上水燈滴落下來的蠟油，拉過吳邪的雙手在手腕處上寫字。

「你寫什麼？」兩隻手腕都只寫了三個字，筆劃有點多，可感覺都是相同的字。

「……能保護你的字。」低著頭，寫了幾劃，抬眼和吳邪對視，輕聲問：「燙嗎？」

吳邪被他那神情弄得心一跳，臉稍稍泛紅，迅速移開視線，「一點點。」

「嗯，忍著點。」低頭繼續寫完後，又指著吳邪的腳，「腳踝也要寫。」

吳邪脫下拖鞋，曲起腿，將腳放在對面那人的膝蓋上，後者隨及低頭重複剛才得動作，認真地在腳踝處上寫字。

現在這個姿勢…總覺得有點難為情，全身每一處都僵著，連想要閒聊分散這種尷尬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自己現在的體溫都比沾在他身上的蠟油還燙了。覺得一直看對方也很奇怪，吳邪隨便找了一個定點盯住。好不容易捱過這段難為情的時間穿回拖鞋，腦袋也亂七八糟得想了一堆。突然想起還睡在旅館裡的朋友，於是便問只有自己被寫了字，那他的朋友怎麼辦？

「朋友？」表情疑惑了一下，「在哪？」

「在旅館。」指著山坡上的旅館，「我們就住在那。」

看了吳邪指得方向後，微微皺起了眉。

「怎麼了？應該…沒什麼不對勁吧？」吳邪問得戰戰兢兢。

「沒有，沒事。」

但小哥你的表情明明就不像沒事的樣子啊……不過不講也好，很怕自己聽了會更害怕啊！看來還是快點和朋友離開這裡比較好，反正自己也不喜歡那棟旅館。

「對了小哥，你說你在等人，怎麼都這麼久了，你等得人還沒來？」

「已經等到了。」

「什麼？」四處張望，「在哪？」

「記得我跟你說過被欺騙得人，只會看見欺騙者佈好得一切吧，」輕輕地笑了起來，「我不是被欺騙者，所以張家樓什麼的，我都看不見，我只會看見真實存在的，而那，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

「這是什麼意…」還不及問完，船上和湖面的水燈突然同時滅掉，連只有自己才看得見的張家樓燈火也全滅了，整座湖瞬間全暗了。吳邪嚇了一跳慌亂站起，卻忘了自己是在小船上，小船猛力搖晃，一時沒穩住，腦袋朝後的往地面摔了下去……

(中)

「喂，起來了！」

聽到聲音，吳邪慢慢睜開雙眼，看見得是朋友的臉以及自己旅館房間的天花板，「我怎麼回來旅館了？」呆呆坐在床上發問，腦袋裡一片昏沉，「是你帶我回來的嗎？」

「你睡昏頭啦？你整晚都一直在床上睡覺沒離開。」

「不是。」吳邪抓抓頭，頭還是有些昏，「我昨夜睡不著有到外頭去散步，那時你睡得很熟，所以不知道。」

朋友一臉狐疑地看著吳邪，「你出去我不可能不知道的，吳邪，房間鑰匙是我收的，你知道放在哪嗎？」

「你不就放在…放在……」咦…放哪？他還真的不知道！吳邪這下整個腦袋都清醒了。對啊，自己根本不知道朋友把鑰匙收哪，如果回來房間，沒有鑰匙的自己，又是怎麼開門進來的？難道自己真的和朋友說的一樣，根本就沒離開房間過嗎？可是昨晚的事又那麼真實……

「吳邪，你是作夢了吧。」朋友從自己外套口袋拿出房間鑰匙拋著玩，「把現實跟夢境結合搞混，是很常有的事，快去準備，我們今天去湖邊逛逛。」

湖！？本來還在想著鑰匙一事的吳邪，聽到這字不免一驚。昨晚抵達這裡時，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地方有湖，那是昨夜他才發現的，所以昨夜不可能是一場夢！

被朋友催促了，吳邪只好下床到浴室漱洗，腦袋卻沒停止思考。但是朋友說得也有道理，他根本不知到鑰匙放哪，如果回來發現沒鑰匙，肯定會敲門叫醒朋友的。拿起牙刷，擠了一點牙膏，正要刷牙，瞧見自己的手腕，上面什麼痕跡也沒，再看看腳踝也是同樣……吳邪就這樣發呆了好一會兒，直到門外的朋友又催促了一次，他才想起自己是要刷牙的，於是迅速完成漱洗。

走在相同的走廊上，吳邪真得覺得這間旅館的採光非常不好，晚上的燈光昏暗就不說了，就連白天，屋裡也很陰暗。

真的不解，這裡的生意到底是為什麼會那麼好啊……

經過門口櫃台，吳邪還是忍不住停下問昨夜到凌晨，有沒有見到自己進出過旅館？櫃台人員的臉依然因為陰暗看不清楚，但回答倒是很清楚，沒有見到任何人，包括吳邪。

吳邪鬱悶了。悶悶地跟在朋友後頭走出旅館。今天外頭的天氣和昨天一樣，依然陰暗多雲，也起了一點晨霧。這裡還真是會起霧！這下只覺得心情更悶了，直到和朋友來到湖邊，看到立在湖心的張家樓，既視感得重疊影像，讓吳邪一陣暈眩。

被晨霧繚繞的張家樓若隱若現，可吳邪還是看得出它的外觀，一整個奇怪、詭異，就和昨夜一模一樣，只是原本掛滿整棟樓的燈籠，因為白天的緣故，並沒有點燈，但漂滿湖面的水燈則是一盞也沒看見。

「那棟張家樓的外觀很奇怪吧。」

「你看得見！你也看到了那棟張家樓嗎？！」

「我當然看得見。」朋友理所當然地回應，「你看，」手指了一個方向，「我在湖岸邊的角落找到一艘小船，我們就搭那艘船到湖上逛逛。」

同樣的角落，同樣的一艘船，全都和昨夜一樣，只是船上並沒有人。

腳步一個踉蹌，既視感得暈眩又來了。心不在焉地跟著朋友後頭走，等到意識過來，他和朋友已經在湖上了，朋友正划著槳，而自己則坐在和昨夜的相同位置。

看看地上，沒有水燈、沒有滴落地上乾掉的蠟油，沒有任何痕跡，全都乾乾淨淨的。

簡直…太奇怪了。

看朋友心情不錯，還哼著歌，槳搖得一點都不像是在遊湖，忍不住問了朋友他想把船搖去哪？

「張家樓。我帶你來就是想帶你去張家樓。」

「不能去！」

「為什麼？」搖槳得速度有些放慢了。

「這個…這個…因為……」支支吾吾。

「什麼？我聽不見。」明顯有點不耐煩了。

吳邪不得已，只好將昨夜他遇見的那個人對他所說得話，全部轉述給朋友聽。中間，朋友都沒插話也沒提問，表情一點都沒變化，一臉聽得很專心，似乎相信吳邪說的。

待吳邪說完，湖上的霧也愈來愈濃了，連坐在他對面的朋友，也像張家樓一樣，若隱若現。

「所以，」吳邪加重了語氣，「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別靠近張家樓比較好。」

「吳邪，你相信他？你居然相信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朋友的聲音聽來不知為何聽來帶了點冷漠，只可惜隔了霧，看不清他現在的臉，「聽了你的描述，我大約可以猜出你昨晚看見得是誰。」

「你知道？」

「你看見得，應該是張家樓主。他…」朋友停了一下，又繼續把話說完，「他在很久以前就死了，就死在這湖底，你昨晚看見得恐怕不是人，吳邪，你是遇鬼了。」

「什麼？！」

「你聽我說，那個張家樓主的屍體就沉在這湖底，可屍體一直沒打撈到，據說就是因為這樣陰魂不散的。你說你看見飄滿湖面連花型狀的水燈，那便是生者在每年的那一天，也就是昨夜，用來供養死者的燈，那些死不瞑目的鬼，會從陰間來到陽間，也許是天時地利人和，你才會剛好看見張家樓主。」朋友的聲音低沉起來，「也許他是想趁機把你拖進湖裡，拉你做替死鬼的水鬼。」

做替死鬼？他嗎？！所以他昨夜可能差點就也和張家樓主一樣死在這湖底嗎？！

吳邪花了好一段時間慢慢能消化朋友的話。他昨夜見到的真的不是人嗎？但是他們根本沒下湖，且那個張家樓主也沒做任何詭異的舉動……等等！他在自己的手腕和腳踝都寫上字了不是嗎？當時到底寫了什麼，他根本不知道！朋友說得對，就假設那個張家樓主是人，他也不應該去相信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

第一次見面…他和那個張家樓主真的是第一次見面嗎？

「但是我覺得那個張家樓主給我的感覺很熟悉，不像是第一次見面。」吳邪自言自語地慢慢回想，「他的聲音，我很肯定一定在哪聽過，且就在這一兩天內。」

「怎麼可能。」朋友冷笑，「昨天我們開了一整天的車，到了旅館沒多久就休息，你根本不可能……」

「對了！是廣播！」吳邪肯定的大叫。昨天在朋友車上，因為無聊所以聽起廣播，當時他就覺得那廣播人員的聲音好聽，可能是這樣才在潛意識裡記下了。不過那個廣播人員到底說了什麼內容？快想，快想，似乎是什麼重要的事……

「廣播根本聽不清楚，後來還出現雜音，我就把他關了，你哪還會記得聽見什麼？」

「你先別吵，我正在仔細回想。」吳邪漸漸拼湊出當時廣播「啪嚓」一聲後，講得那些斷斷續續的字句，「想到了，好像是…好像是……」一句好像是，後面就是不敢說完，一股寒意從脊椎涼到頭頂，冒起涔涔冷汗。

「是什麼，吳邪？我正在等你的下文。」

「我…你說得對，我的確想不起來。」

「……是嗎？」

朋友突然停下划槳的動作。

「怎麼…不划了？」

「不想玩了，乏了。」

「既然累了，不如我來搖槳，趕快回旅館休息吧。」伸手想把槳拿過，卻被朋友一把握住。朋友的手冷得就像沒有體溫，吳邪的冷汗愈冒愈多了。

「吳邪，你知道我剛才說的昨夜陰間死不瞑目的鬼來陽間的那一天，是什麼日子嗎？」

「是…是中元節。」

「那你也知道現在是農曆七月鬼月，旅館業不可能是旺季囉。」

「是…是啊。」朋友的另一隻手也緊緊握住吳邪的另一隻手，似乎想阻止他拿槳。

「這麼說，你根本就想起來那段廣播內容了，是不是。」

「我…我……」吳邪試著想掙脫，但卻絲毫不能移動雙手，而朋友原本貼在手背上的雙手，慢慢順著吳邪的手臂滑了上去。濃霧中，吳邪感覺坐在對面的朋友，正在緩緩靠向自己。

「讓我猜猜，那段廣播的內容是不是說『快逃，吳邪，你身邊的那個人是水鬼』之類的話，嗯？」

「怎麼可能！哈，你、你是我認識好多年的朋友了……」對面濃霧中的身影愈來愈明顯了！怎麼辦！快看見了！

「你還說我是你朋友？那你倒是說說，我叫什麼名字，吳邪。」

「你…我……」怎麼可能知道！他現在終於把一切都想起來了，眼前這個根本不是他朋友！

「那個張家樓主說得沒錯，我就是那個欺騙者，你所看見的一切，全是我安排的。那輛車子的音響時間會空白，是因為這個地方根本不是人間，時間在這裡根本無用。還有旅館，那也是一個鬼遮眼，旅館裡的男男女女，全是在這座湖淹死的鬼，他們的臉都被水長期泡著，早爛了，就像我這樣，所以我讓你遮了眼，看不清他們的臉。」那個「朋友」此時已經完全脫離濃霧，吳邪看見了那個水鬼的臉，一張死白皮膚，上面的皮全脫皮脫到能見裡面的肉，肉裡坑坑洞洞，像是被魚蝦給一口一口咬爛的，眼睛空洞，根本沒有眼珠在裡面，只是一堆血或著泥沙的髒水流出……而這張恐怖的臉，此時距離吳邪不到一個指頭得距離，當水鬼說話時，嘴裡流出得全是骯髒污穢的流狀物體，全落在吳邪的衣上和褲上，它全身散發的水氣，冷得吳邪牙關直打顫。

「我生在張家樓，當年張家樓被大水淹了，我們全淹死了，都死在這湖底，只是沒想到那個張家樓主居然這麼多事。我等了那麼久，終於等到可以讓我投胎的日子，不會讓他跟我搶得，你就乖乖做我的替死鬼，我保證不會讓你太痛苦的，吳邪！」

水鬼尖聲叫喊向吳邪撲去，小船被猛力一晃，吳邪一個翻身，掉落湖裡。一碰到湖水，吳邪便拼命往上游，趴在船邊，發現船上的水鬼早已不見！

糟！那個水鬼恐怕也是到湖裡來了！在水裡和水鬼纏鬥絕對不利，吳邪掙扎著想爬回小船上，打算趕快滑回陸地，卻感覺背上很沉，似乎有個東西趴在背上，還來不及細想，一個冰冷戲謔的聲音，就在吳邪耳邊響起。

「你想要去哪裡，吳邪。」

(下)

意識到背上趴了什麼東西，吳邪嚇得亂抖亂動，想把背上的東西給甩下，可在水裡不好使力，於是鬆開抓住小船的手往後一抓，想把背後的水鬼抓下，頭頂一個壓力瞬間就把他的頭往水裡壓，喝了幾大口的水，想把頭抬起，卻壓下更大的力量來，悶在水裡的吳邪已經嗆得快沒氣了。

原來這個水鬼是打算淹死他！

開什麼玩笑！他吳邪怎麼可以死在這裡！

這念頭一閃過，身體就不知哪來的氣力，用盡全身的力量撞在一直趴在後背的水鬼，也許是這一撞真的是有力，背上和頭頂的重量馬上消失，吳邪趕緊探出水面吸了幾口氣，狼狽地爬回小船裡，趁著腎上腺素還在，抓起划槳就是拼命地用力划，直到有些累了，速度才放慢下來。

吳邪看看四周，嚇了一跳。

怎麼還在原地？！他不是已經划很久了嗎？

雖然現在湖上被大霧環繞，能見度的確有限，但是吳邪確定剛才肯定是朝著和前面張家樓的反方向划的，就算亂划一通，也不太可能又回到原點吧？

不相信，於是這次吳邪選了一個方向就只划直線，看著眼前的張家樓慢慢消失在霧裡。

這次總該不會錯了吧。

但是划了好一會兒，吳邪停下一看，發現自己還是在原地，張家樓還是在眼前，且連看過去的角度和方向都還一模一樣。

這有可能嗎？

吳邪試驗性地又划了一次，結果依然還是一樣，船又划了回來，張家樓還是好端端地立在眼前。

這是怎樣？難道張家樓一直跟著他嗎？還是自己真的划不出去這座湖……

等等！這個情形以前好像也在哪遇過！

有次和潘子他們一起困在一個密室裡，不管怎麼走也走不出去，當時他們還枚舉了很多可能性，並且一一試驗推理刪去不可能的原因，最後得出的結果是有鬼……

這下可確定了！原來自己是被鬼打牆了！

那次是怎麼解決鬼打牆來著的？好像是……

想起那次的解決方法，吳邪忍不住流下了幾滴冷汗。要解除鬼打牆的方法，首先要找出那個鬼……

吳邪環視一遍湖面。

剛才腦中就只想著要怎麼逃離這座湖，現在冷靜下來，馬上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這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安靜？那個水鬼呢？

小心翼翼趴在船邊看，整個湖面非常平靜，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彷彿剛才生死一瞬的感覺是一場惡夢，完全看不出哪裡有奇怪的地方，但就是這樣，吳邪才覺得奇怪。

水鬼到底去哪裡了？

不得已，為了破除鬼打牆，只好先找出那個水鬼在哪。雖然情形相同，但這次可不比上回，那時可是還有潘子和胖子在場，現下可是只有自己一個。聽著連自己都覺得很大聲得心跳聲，吳邪忍住害怕，趴在船邊，往湖面靠近，想搞清楚水鬼在哪，但在看清楚湖下的東西後，吳邪全身得陣雞皮疙瘩全立了起來。

照理說，湖水會倒映在湖面上的東西，自己現在離湖面這麼靠近，上頭就應該會倒映出自己的臉，但是此時浮在水面的臉，卻不是自己的臉！

湖面下的臉，就和剛才的水鬼一樣，是一張只有空洞眼眶沒有眼珠的臉正面向著自己……如果那也能稱做臉的話，整張血肉模糊的臉，下顎已經爛得只能勉強算黏在臉上，那些被水泡到腐爛的皮屑肉塊，正載浮載沉的在水裡漂著，吳邪一想到剛才居然還喝了飄著這些東西的湖水，就噁心反胃的乾嘔起來。更恐怖的是，這樣的臉居然整個湖底都是，每一張都從湖底往上看，面朝著吳邪，且它們還有慢慢由湖底往上到湖面的跡象，就像池子裡一大群等著吃餌的魚！

吳邪趕緊縮回脖子，不敢再看湖底。

這下怎麼辦？！想不到那個水鬼居然還去叫「人」助陣，他現在根本就是被一群水鬼給圍起來了嘛！

正在煩惱，就聽見「咚」的一聲。

吳邪仔細一聽，這聲音似乎是從船底傳來的，還來不及想是什麼東西，同樣的聲音更多且更大聲得從船底傳來。

湖底下還能有什麼？就是那些水鬼在敲他的船！

聲音愈來愈大聲，力道也愈來愈大，小船已經開始左右搖晃不穩了，吳邪拼命想穩住船身，但底下的東西根本就是要他落水，沒幾下，小船整個翻過，吳邪又落進了湖底。

剛才在湖底看見的東西，在吳邪一落湖底後便全貼了過來，那景象太駭人，吳邪也顧不得這湖水裡到底飄了多少疑似屍塊或肉屑，就要朝翻覆的小船方向游去，手腳張開卻發現重得根本游不動，回頭一看，竟然就是那個想淹死他的水鬼在拉他的手腳！

該死！

吳邪在水裡奮力甩動，可人在水裡根本不好活動，哪裡比得過水鬼！突然想起以前一些關於水鬼的事情，很多人明明會游泳，也了解要下水的地方的環境，但就還是會發生差點溺斃的事件，那些獲救的人，在醒來後都會說，在水裡突然就有東西拉住他的手或腳，讓他沒辦法游動。

原來這些事情都是真的……

吳邪往上望著不遠處的小船，胸口裡的一口氣就快用盡了。

腦海瞬間閃過了很多人事物。

以前倒過那麼多墓，經歷過那麼多足以致命的危險，卻萬萬想不到這次居然會因為一個水鬼而死在水裡。

他是吳家的獨子，如果他死了，吳家怎麼辦？不僅是父母，叔叔們也肯定非常難過。

還有胖子這個三八的人，肯定會邊哭邊罵自己還欠他很多東西，另外潘子，也可能會用他長沙的口音，然後小三爺小三爺得邊叫邊哭吧。

還有……悶油瓶。

他答應過要陪這傢伙一起找回記憶的，現在看來，這個承諾沒辦法實現了。

悶油瓶……

張起靈……

起靈……

……………

在意識即將消散的最後一刻，吳邪聽見從湖面上傳來一個聲音在叫他，一直大聲叫著。

聲音太遙遠了，到底都喊了些什麼？

還有這聲音聽來真耳熟，是誰？

是誰……？

※

「吳邪，快醒來！你聽到了沒有！給我醒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吳邪吐了幾口水，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看見的是張起靈鬆了一口氣的臉。

「小、咳咳咳，小哥？」

「你終於醒了。」張起靈扶起掙扎想坐起來的吳邪，讓他靠在牆邊休息。

「小哥、哈哈、咳、怎麼回事？」

「你剛才在水裡應該是被水鬼給纏住了，所以溺水吃了不少水，現在你把水吐了，沒事了。」

「溺水？」抬頭發現他們在玉石洞裡，吳邪這下才想起，他為了找胖子和張起靈，於是也潛下湖底，然後在玉石洞裡找到他們兩個。

原來之前那些所有的經歷都是水鬼纏住他後，讓他看見得幻象，好藉此讓他淹死在水裡！

一想到溺水所發生的事，吳邪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我昏迷很久了嗎？」

「嗯。你甚至一度沒了氣，我以為…」張起靈看向吳邪，眼裡有隱忍得害怕，「我以為我救不回你了。」

吳邪第一次看過張起靈有這樣的神情，驚訝之餘，也很感動。如果這話是胖子或潘子其他人說出，可能心還不會跳得這麼快，但說出這句話得人，可是張起靈，那個平常總是把情緒悶在心裡、什麼事都淡定應對得張起靈！

原來這個人還是很在乎他的嘛！

「我吳邪不可能會死在這種地方的，我還得陪你去找你的記憶你忘了啊！況且還有很多真相我都還沒搞清楚，不能就這樣掛在這裡。」偷瞄了一眼張起靈，不好意思得搔搔臉，乾咳了一聲，「還有，小哥，謝謝你拼命救回了我。」迅速地站起身，故意轉了一個話題，「對了，胖子去哪了？」

「他…」張起靈也跟著站起來，「他先走了。」

「什麼！」這傢伙也太不夠義氣了吧！他在這裡溺水，和水鬼搏鬥了那麼久，這胖子竟然自己一個人先走！「小哥，我們也快離開這裡。」等追上胖子肯定要好好踹他！

「……嗯。」

玉石洞裡非常黑，吳邪提著礦燈走在前頭，張起靈則走在後頭。

或許是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也或許是難得看見張起靈那樣的神情，雖然現在還被困在玉石洞裡，但吳邪心情還算輕鬆，沿途便把剛才在昏迷時得那些驚險得事情，說給後頭得張起靈聽。張起靈雖然都沒回應，可吳邪知道他有在聽。

走了一段，出口就在前面了，卻聽見後頭得張起靈突然停下腳步，覺得奇怪，正想回頭，後者卻伸手攬著吳邪的腰整個人靠在他背後。

「小、小哥？怎麼了嗎？」

想轉身，張起靈卻將他攬得更緊，轉不過身，吳邪只好順著張起靈環著他的手摸到靠在他背後那人的衣服，卻摸到了一片黏溼得液體，吳邪把手掌攤開湊到燈光下看，居然全都是血！

「小哥！你受傷了嗎？快坐下，讓我看看你的傷！」

「不用了。」堅持不讓吳邪轉過身，張起靈靠在吳邪肩上，聲音聽起來很累，「剛才你說得事…關於『眼睛所見的，不見得就是真實』，其實我也欺騙了你，吳邪。」

「你…你在說什麼？」一股不好的預感襲來，緊緊揪住吳邪的心。

「我也是個欺騙者，我只讓你看見我想讓你看見的，現在你沒事了，所以我不需要再騙你，我要回去找胖子。」

「張起靈！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吳邪，」聲音依然很累，卻能聽出是帶著笑意的，他貼在吳邪耳邊，柔聲說著，「幸好我沒有害死你。」

下一秒，張起靈便用力一推，吳邪整個人跌出玉石洞出口，失去了意識。

※

再次醒來，吳邪看見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

「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醫院。」

吳邪偏頭一看，「二叔？」

「小邪，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吳二白放下正削到一半的蘋果，「你這次的命真的是撿回的，大哥要是知道一定會氣死。」

吳邪愣愣地聽著，像是正在努力消化吳二白說得話，過了一會兒，才猛然想起，「二叔，小哥和胖子他們呢？」

「小邪，你…你不記得了？」

「怎麼了？怎麼回事？」

「他們兩個，」吳二白輕嘆了口氣，「沒能活著出來。」

…………………

當吳邪能下病床自由活動後，已經是五天後的事了。

吳邪站在窗前，用哭腫的雙眼，看著窗外人行道上來往的人群，整理著腦中記憶的片段。

當時他們三個在玉石洞裡被那些石人包圍，一片混亂下，他根本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只聽見胖子撕心裂肺得叫聲，以及全身染血得張起靈，探他們兩人的鼻息，是沒有氣的！他當時慌了，正思索怎麼辦時，背後一股涼意襲來，隨即不知被什麼東西抓著雙腳，根本不及反應的就被拖進水裡了。

吳邪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好幾根手指的指甲已經斷裂了，那是水鬼把他拖進水裡時，他拼命抓著地上想停下所造成的。他當時根本沒在害怕頭抓著他的到底是什麼，他真正害怕的是，如果他不趕緊擺脫後頭的東西回去他們兩人的身邊，他怕他真的會錯失救張起靈和胖子的寶貴時間。

但是他失敗了。

他被拖進水裡，還差點就死在水裡了，可最後是張起靈救回了他。

但是現在想想，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因為在他被拖進水裡時，他們兩個明明早已斷氣，所以根本不可能還從水鬼手中救回他。

吳邪不知道是不是張起靈一直惦記著盤馬老爹那句話，讓他就算死了還是留了一口氣救他，並送他到玉石洞的出口。難怪當他問起胖子去哪時，張起靈會說他先走了，其實以胖子重義氣的個性，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做。

他果然就像胖子說的，很天真。

『眼睛所見的，不見得就是真實。』這句話，現在想來格外有感觸，玉石洞裡經歷得一切，真真假假，就像一場很長的夢，有如莊周夢蝶，唯獨留下一件事，證明了這場夢。

吳邪看著自己兩手的手腕上，有著淡淡的痕跡，那顏色有點像蠟油，隱約看出寫了三個字。

張起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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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9)

1樓發表於: 2011-12-02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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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 【瓶邪】水鬼+番外 2F

番外

◎陽光

在湖底有多久了？

仰望上頭那一片死寂的黑，試著數出待在這裡的日子，卻發現已難計算，因為距離開始，已經太遙遠了。

看，那已經沉在湖底的張家樓。很難想像，以前還立在湖心上的它，是多麼妖異而美麗，如今被大水一淹，沉沒到幽暗的湖底，卻變得如此破敗陰森、如此猙獰醜陋。

太過淒涼的結尾。如同現在的我。

對張家樓的記憶，一直停留在最初和最後。

那時張家樓想在礦坑裡挖東西，急需不少人，為了省時間，於是他們找上人口販子。我們在市場就已經被篩選過，被帶到張家樓的，全是手腳靈活有力，不易生病的孩子，而我也是在這場交易裡又被賣到了張家樓，那時還不及十二歲。

當時第一眼見到張家樓，只覺得這房子修建得真怪，不禁幻想這裡頭都住著三頭六臂或是凶神惡煞。門開了，從樓裡走出一個男人，意外地，是個身形相當好看的男人，他背著光，讓我看不清容貌，只能隱約看出有著好看的五官，可身上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一旁的人對他又敬又畏，我猜他可能就是張家樓的樓主。他開口對人口販子說了幾句話，聲音低沉好聽，內容大約是和這筆人口販賣的交易有關。

之後他回過頭看著我們，我們全低下頭，不敢看他，但可以感覺他的目光正掃過一字排開的我們，可能在打量他買下的這些商品，也可能是要給我們下馬威。

然後他用那好聽的嗓音，對我們說，你們入了張家樓，就是張家的人，死了也是張家鬼。

交易到此算是完成了，我被人口販子用力一推，入了張家樓的門。那個時候的我腦中沒有任何想法，像我們這種買來又被賣去的人，本來就沒資格選擇、要求什麼，我只要有個能棲身，能吃飯的地方就夠了。

我們被一個人領著來到一個像礦坑的地方，拿了工具，開始發揮我們被買下的功用。

在礦坑裡，我們被限制彼此不能交談，不能對看，只能埋頭一直挖，一直挖。久了，我們這群被買來的孩子，眼睛在黑暗中適應良好，卻不太能見光，舌頭還在，卻不太會說話，每個人的膚色都是病態的蒼白。此外吃飯，休息，全都在礦坑，我們等於是住在礦坑裡，完全沒了時間的觀念，不知外面的季節，不知現在的年歲，就這樣日復一日、日復一日、日復一日，從孩子變成了青年。

當時我只希望能快點結束這裡的工程，然後隨便要我去張家樓的哪裡做事都可以，只要能離開礦坑。我想見到光，那是當時唯一支撐我下去的動力。

直到某天。

我意外聽見監視我們的人的談話，才知道當初賣掉我們的人口販子，在那天交易完成後，整個組織和底下的商品毫無聲息得全被作掉了。

當下，我既震驚又難過。

原來從我們在市場被挑選、到買進張家樓挖礦這整個過程，都是一個祕密。所以只要是參與、知道這個交易的人，包括那些未被選中的孩子，都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得全殺了；所以，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勾結人口販子，買下我們這些沒有身分的無名氏，因為這樣就算莫名失蹤或死了，也沒人會關心。

我不知道我們現在做得事，張家樓到底是想拿來做什麼用，但可以知道，這是一個必須掩人耳目的工程，為了守住這個祕密，就算我們順利完成了礦坑的工程，等著我們的，也是一條死路，不然就是一輩子住在礦坑裡，直到老死。

『你們入了張家樓，就是張家的人，死了也是張家鬼。』這句話真正的意思，原來是這樣。

多可怕。做了這麼多可怕事情的人，就在這個張家樓裡，我就和他們住在同一棟樓裡。

想起當時被人口販子推入張家樓時，我回過頭看著張家樓的門被緩緩關上，門後的光線隨著門扉的闔起，在地上變成一束細線然後逐漸消失。

原來，那時回眸的那一眼，居然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陽光了。

唯一支撐我下去的動力，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很想哭，但是一哭就會被懷疑，所以我拼命忍住。

就在這不久之後，張家樓竟被大水淹了，我們困在礦坑裡，無處可逃，連呼救和逃跑都來不及，鼻腔和胸口就全被灌滿了水，痛苦非常，死前最後的一眼，看見的依然是黑暗幽閉的礦坑。

我用性命作交換離開了幽暗的礦坑，卻只是到了更加永無天日的地方，這裡的陰寒，沒有我的氣息冰冷，這裡的黑暗，也不及我內心的絕望。

我成了別人口中說的水鬼。

我躲在已經歪倒傾斜的張家樓角落，每天哭，像是要把生前沒辦法流乾的眼淚一次把他留完一樣，可是眼淚還沒流下，就和湖水混在一起，變成這座湖的一部分了。直到我的雙眼沒了眼珠，流不出眼淚了，沒辦法哭了，我才停止哭泣。

和其他溺死得人一樣，我一直都在等時機要抓交替，找個人來當我的替死鬼，想脫離這幽暗陰冷的湖底，趕快去投胎。因為從小是個孤兒，被人口販子帶走後，除了被帶去市場，其他的時間我都被關在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裡。本來以為被賣到張家樓，終於能活在陽光下，可想不到直到死了，我還是被困在黑暗裡。

被埋藏得太久太久了。

我是一個沒有名字的水鬼，從生前到死後，一輩子想念陽光。

◎夢魘

『眼睛所見的，不見得就是真實。』

那麼我該相信什麼？

『把現實跟夢境結合搞混，是很常有的事。』

所以現在到底是夢境，還是在現實？

『那棟張家樓的外觀很奇怪吧。』

為什麼你的語氣是用肯定的？你不是第一次見到張家樓嗎？

『我就是那個欺騙者，我等了那麼久，終於等到可以讓我投胎的日子！』

不！不要！我不想死在這裡！誰來、誰來救我！

『我也是個欺騙者，我只讓你看見我想讓你看見的，現在你沒事了，所以我不需要再騙你，我要回去找胖子。』

小哥你在說什麼！什麼欺騙者？你要回去哪裡找胖子？

『吳邪，幸好我沒有害死你』

小哥！小哥……張起靈！別走！求求你，別走！

「啊─────」

「小邪！小邪！醒醒！」

我勉強地睜開雙眼，看見我二叔抓著我肩膀，臉上寫滿了擔心。

「二…叔…」短短兩字，從我喉嚨發出卻是如此艱難。

「你盡量不要說話，」二叔又坐回椅子上，「不要忘了你的喉嚨現在傷了，要是說太多話，你又要咳血了。」

我無力的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環視了一下病房，發現不知什麼時後，我已經被移到單人病房了。

我疑惑的看向二叔。

「自從你…你想起張起靈和胖子的事後，就一直很消沉，為了讓你安心靜養休息，是我請護士把你移到單人病房的。」

我知道二叔在說謊，但我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沒表示。緩慢的眨眨眼，覺得眼睛又腫又酸，喉嚨和斷了好幾片指甲的手指都在痛，但比起心裡的，這些都淡了，淡了。

二叔替我調整好枕頭的位置，讓我能坐起身，然後倒了杯水，插上吸管，讓我捧在手心裡喝。這時護士進來，向我打了招呼，之後便示意二叔和他出去，似乎是有話要說。

這裡的隔音設備普通，他們在門口說的話，我聽得斷斷續續的也大致了解我現在是什麼情況。

也許是患了夜驚症。

聽起來我常常在半夜驚醒，瘋狂大叫，且還不斷想要傷害自己，不管他們說什麼，或是影響我都沒有用，反而造成反效果，最後都只能施打抗焦慮劑讓我安靜。

看來這才是我移到單人病房的真相，因為我常常發作，怕會影響同房的病人。

我低頭看我的手腳，上頭有好幾處被刀口劃過的傷，每個都深淺不一，有新傷也有舊傷，看起來最嚴重的，是在靠近手肘處有一道用力橫向劃過的傷口。那個時候我在想什麼？可是現在卻一點記憶也沒，不過終於可以解釋為什麼有時醒來會看見身上又有新的傷，喉嚨恐怕也是因為用力嘶吼才傷到咳血吧。

這些刀傷，應該是之前二叔在這裡削頻果用的水果刀吧，難怪後來二叔就把刀收走了，仔細一看，這個病房真的沒有任何尖銳的物品了，連窗戶也做得很高，想勾也勾不著並且被強制了開窗的限度，那是一個人無法鑽出的大小。

這裡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防止我自殘甚至怕我自殺嗎……

門外又傳來護士說，會有這些現象可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也許除了物理的治療外，可能還要安排其他這方面的專家來和我談談……

聽到這，後面的話我便不想聽了，我開始看著窗外發呆，直到二叔又進來。

「小邪，你都聽見了嗎？」

我不想看二叔，所以繼續看著窗外，只簡單點了一個頭。

「那麼你希望什麼時後開始？」

我搖頭，視線依然落在窗外。

「小邪，你需要接受現實，雖然很難，但是你必須試著去面對它，而不是一直這樣消沉下去。」

我還是搖頭。

「吳邪，給我轉過來看著我。」

聽見二叔似乎動怒了，我有點不情願的依言照作。

「你的症狀必須治好，難道你想永遠被那些惡夢糾纏嗎！」

「那是惡夢嗎？」我費力的一字一句說著，「如果那是惡夢，為什麼我醒來還是痛苦得像在惡夢裡……是我害死他們的，是我害死的……」喉頭一股腥甜，我覺得我又要咳血了。

二叔沉默的看了我好一會兒，「他們的死不是你的錯。」

我又轉過頭，繼續看著窗外，不想再回應了。二叔這次沒生氣，只是默默起身走到門邊，又突然開口，「如果你打算這樣消沉封閉自己，讓那些關心你的人難過傷心，儘管去，但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你看心理醫生，就算用強硬的手段也無所謂。」

在房門被關上的瞬間，我一直忍在喉頭的血，才敢咳出來，染紅了我的手。二叔說得我都明白，但是要做到卻是那麼難。胖子，小哥，你們若是見到現在的我，一定會笑我怎麼這麼沒用吧。也是，我是應該要珍惜你們拼命救回的命，而不是一直這樣讓自己耽溺在自責裡，我會努力振作起來的，我會的……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夜晚又來了，這次，我能不再作惡夢，一夜好眠了嗎？

◎永隔

在我和王胖子一下到水裡時，我就知道有個水鬼一直在盯著我們。

或許是知道我們都不是好對付的人，所以遲遲不敢出手把我們拖進水裡。後來吳邪也下水，在礦坑裡找到我們，我馬上察覺，那個水鬼它盯上了吳邪。本來我以為只要有我和王胖子在，那個水鬼絕不敢有動作，但是這個礦坑並不簡單，為了擺脫那些東西，我一時忘了那個在背後一直虎視眈眈的水鬼。

果然，那個水鬼趁吳邪無防備，從背後拖住吳邪的雙腳，打算把他拖進水裡。吳邪雙手在地上亂抓，似乎是希望能抓到東西停下好擺脫水鬼，他大聲的叫著我和王胖子的名字，但不像是在呼救，倒像是不想離開我們的語氣。

我馬上追了過去，看見吳邪被拖進水裡掙扎沒多久後就沒了氣，而那個水鬼正抓著他的手腳，趴在他的背上。

但奇怪的是，那個水鬼在我碰到它時，突然放開了吳邪的手腳，像是吳邪的手腕和腳踝有什麼令它害怕的東西，迅速地逃走。我抱著吳邪回到礦坑，發現他已經沒氣了，趕緊對他施行急救，不斷叫著他的名字，希望可以把他叫回來，好不容易吳邪把水吐了出來，我才鬆了口氣。

不過還沒結束。為免那個水鬼又折回來，或是又有其他的危險，我得護著吳邪離開這個礦坑，所以我矇蔽了他的雙眼，讓他只看見我想讓他看見的。

但吳邪醒來後看見我，似乎一點訝異也沒，反而和我正常的說話，彷彿沒有剛才我們和礦坑裡的東西打鬥的記憶，還有他被水鬼攻擊，以及其實我和王胖子已經斷氣的事情。

這樣……也好。

走在他後頭，我靜靜聽著他溺水時被水鬼迷或所遭遇的經歷。我聽得很專心，完全不想打斷他，想把吳邪的聲音牢牢地記著，因為這是最後一次了。

小哥。我回頭，看見胖子邊哭得一臉難看邊說該走了，他怕再不走，就更捨不得走了。

我回過頭看著走在前面的吳邪，停下腳步。發覺我停下，他也跟著停下。

「小、小哥？怎麼了嗎？」

是時後該道別了。

再見，吳邪。

我的噗浪，歡迎來聊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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