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3.05 旅途（修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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煢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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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0)

樓主發表於: 2006-03-05 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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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5 旅途（修龍）

※不欲字數看至眼花太多者〈喂〉請三思再看@@
不喜這配對者，不要被在下亂炸就安全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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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景拂掠春風，人面依舊。
淡看那抹春逝，笑看歲月西去。

煙茫風塵下，徘徊間。
順遂執掌而停的，是瓣春後更迭下的……

落花。

＊＊＊

他曾聽說，
於不知何處的佛門之內，曾有一僧，屠殺了佛僧萬千。
他曾聽說，
於不知何處的儒堂之內，曾有一儒，浮靡了醉華萬千。

非以實據，旦是憑空傳言。

但於聽說之下，亦是有顆好奇之心。

他好奇，何因佛僧會兇殘至此？
他好奇，何因儒者會墮落至此？

或許是天涯同者之心，抑或是於各處之遠方憐惜不識之彼此，他們靠他人旁敲側聽，來知曉對方某些切身之消息。
待時日一久，自身耐不過想探討對方的真實性，在他人的加油添醋下，可信度究竟是存有多少。

一切都只是聽說。

＊＊＊

輾轉流年間，渾噩歲月來充作著所有空白。

走了又停，停了又起。

他憶不起，何是該珍惜的過去片段。
揚風一陣，吹起萬風朝逝。

沉默，納言。

不開口的封閉，非是選擇自閉內心。
而是不知去啟口的剎那，真正想訴說的人，是誰？
他的日子，空白之下是何人來停佇？

停了又起，走了又停。

眉間緊蹙，他轉首。
看了身旁的空缺，一路走來，皆是如此。

而後，他闔上了眸層，俯垂著首。
空白之中，其實亦悵滿了另種情緒，名為寂寞。

寂寞下，他不知何因地去想起，他曾聽說的那人，是否仍是如傳言那般地過下去。

＊＊＊

繁華醉月間，他試著拼湊起曾把握的片段。

欲掩扇闔上的窗扉，外頭側風陣陣掠來至身，拂飛紫髮間，並無屢多墜飾的此際，他褪下了厚重繁麗的襄珠華裳。
停下動作，淡看了溶雪滴露的春初之景。
冬方末，春已至。
盛著清露的冷風堂然入室，吹亂了一徜寂靜，燭光殘影頓然悄熄，幽暗無芒間，徒留月光一地空照。

是暗是明，是亂是靜？

他眨了眨眼，黯下金眸無語。
充斥漲滿的胸臆間，何來的寂寥之感，何因的疲憊之覺，莫名被佔據置心的動漾下，於夜晚之此時，得以牽出紓洩。
紓洩之下的滿懷空悵，仍是永無止盡的反覆此般情緒。

身塵虛靡的日子下，自心卻顯空盪難抑。
無知彼的身旁空際，一路走來，皆是如此。

雙眉間蹙，緊了又鬆。
說不出口的慨然，在這浮華的伴月下，那份愁思，名為寂寞。

寂寞下，不知他所聽說的那人，是否，亦會有著這些思緒。

＊＊＊

「聽說，那名殺僧又血洗了一坐佛寺。」

又是一則聽說。

於客棧小道發源處的地方，什麼消息，都能於此地最先得知。
他停下了啟唇欲潤喉的品茗，姿態神懶地支著下頷，他笑著，笑得恣豔綻然。
「在那名殺僧殺人之後，總是會斬人頭顱，飲人鮮血。」
方聞隔桌那語下瑣碎細聲，他僅挑揚了眉首，餘眼瞥見那談論之人面上所盛的惶恐之狀。

論其不實，憑聽流言。

他大抵拼湊而出的那名殺僧之形，全都是些誇大增添過後之消息。
隨地放了一綻金元，起身離桌，在眾人皆瞠目他這般大手筆之下，消去一身紫襲而離。

仍舊輕揚款步的伐調，唇緣的淺笑未減，他無心自己所穿戴一身行頭是否受行人注目之禮，亦刻意忽略伴隨一身的非實謠傳。
而就方於他在思索當下，無意瞥見眼前一抹蒼潔身影，正緩朝這方向而來。
無加多心細想，亦無多加去專注那抹脫俗之形，他只消匆促一見，便俯首繼續忖思他事。

初遇未認，惟是擦肩而過。

而方另一人，甫是想起了什麼，轉首看去，看向那抹背向越漸遠去的紫形身影。
華絲俯散不羈，倏風頓起，飄揚一襲蒼色之潔，而凝注遠方瞳眸間，亦是揚起了許多關於那人的聽聞及傳言。

「聽說，那名儒生回絕了備位儒教先天一職。」

他從口語相傳間，間接了解眾人所說的那名儒生穿戴長相，今日一見，果為如此。
時而聽聞他枉顧長者極高期望下，兀自甘其墮落，成天暢詠迂腐無用之風花雪月。
「枉費了儒教眾長者之殷望，於近來，甚還聽說他想退出儒門這事。」

真假難定，謠言難測。

對於那匆見一瞥及紛傳的耳語論中，他的面貌形容，雖能當即一見方曉，但深望進那背影中，卻有著莫名相似的錯覺。
冷然回首，或許，這只是一概多想。
頓下的步伐又起，縈繞耳邊的指點似若無聲，他不聽，亦不視，在前路茫茫的煙塵下，各自沒去了兩方交肩之身影。

旅途方至，緣份方起。

＊＊＊

「聽說那名殺僧，今晚又要於那座佛寺那大開殺戒。」

那抹紫形淡影，靜靜地杵於崖邊，眺望滾滾濤浪的大江長流，在那落陽懸勒之處，無盡地奔揚而去。
於曛日墜陽中，光鮮與陰影交錯，一霎間的混淆，讓他對眼前之光景有絲模糊。

「閒云紛傳罷了。」

雖是聽說，但亦成功激起了他越漸濃厚的好奇心。

那名僧人，可真是同眾云紛言的這般嗜殺如命？

夕照之上，他俯首注視足邊那另一陰影的隱蔽無光下，那株錯生的枯花。
片晌，一瓣萎墜而落。
他淡眨了眨眼，看向此景之後，而方抬起首，正好對上即將落幕而下的深夜。

與其聽論，不如親身查探倒是真。

一掀黝深之夜，一遇聽說便知。

「聽說那名殺僧，有著一襲未剃卻之白髮。」

輕聲向前的伐履，他走至深山之林間，深建於內的佛院門寺，他欲查自己所聞的聽說之論，是否真為其事。
良久，周遭窸窣低迴鳴響，如似幽不見底的暗閣般，莫名的詭譎之感，漸而攫獲他所有的心神。

霎間，突來一劍凜光之映射，未預警反照前方暗下一瞬之景。

血濺遍地，灑溢四處的淋漓，而他方欲詳端前方究竟為何等之景象，喉際頓而一冷，他抬眸看向前方舉劍要脅來人。
在他掌下運勁欲還的同時，那名來人將他退壓抵至樹身上，橫反劍身，殺氣勃然大盛。
眼前暗影蟄伏近身，他當是不讓一步，欲以氣勁陣開之同時，卻覺施壓於頸上的壓力突地漸漸失卻。

此際當空的腥月一映，他首見，那名來人的醒目之處。

回劍收鞘，令他略帶震驚的那名來人，當斂下了殺意之後，以省思之目光來互望聽從傳言的對方。
「汝……」

甫頓下之話語，皆停於他那一身濕淋的垂血衣袍，及他掌上所提的數名斷首。

當見他是何人之後，無留下隻字片語，那名殺僧提著殘劍與首轉身離去。
欲開口，卻無立場好說什麼，他只能靜地注視著，那名僧人轉身漸行沒去的身形。

二遇未識，惟是互望而見。

他俯首環視著全場，見那殺僧手刃屠盡了全眾佛僧的浴血景象，各地皆是無首之屍的慘狀。
以殺戮，血洗了一座佛寺，叛離了佛教最初的本道。

傳言果如見聞。

方卻又想起，那殺僧方才並無將他滅口的打算。

見聞之下，卻又不符真實的難論。

他想著，與那僧人匆見一瞥後，那眸間，無意攫住了幾絲如曾相似的情緒。
說不出的莫名，亦尋不出相似之處究竟為何。

而後，他又想到了一則，關於那殺僧的傳聞。

「聽說，那殺僧之名，喚為修羅。」

＊＊＊

「聽說，那儒生，有一頭羨煞人等的罕見紫髮。」

修羅在洗盡了一身血漬之後，以拭布來擦拭劍身，看著上頭刻劃著月累而下的殘痕。
方完畢，收劍回鞘，在前方火堆的火勢越顯熄下之同時，隨倚了一樹支幹，欲闔眼暫寐片刻。

卻無意想起，他再見下的那名儒生。

無可否認，驚見他乍時，修羅有一絲錯愕他為何會出現於此地。
隱蔽至裡的深院佛寺，平日少有外人所發覺，概是有心之者，才會刻意尋著此地。

一睜眸，他了無睡意地看著此際星空。

關於他，修羅早有耳聞許多聽說，而心中已有個初構印象，今夜方遇著，意外中的二見，他想著，近看下的他與傳言有何不同。
當時的血月於穹，映輝下的金色瞳眸，於此綻然一現，修羅首次見過，擁有此等罕見之瞳色。
亦看出，他眸中的訝異不亞於自己。
漸地，修羅伸出手掌攤開，垂眼看著指紋上密佈的許多傷痕，堆累斑駁，是他親手所堆出的歲月過往。

或許，他的訝異，亦是同於自己所見之常人般，那般驚恐自身身為殺僧的存在。
修羅這般地於心底解嘲自己。

此際，不遠處的潮風一拂來，將一地的清冷給吹熄了殘火餘勢，當下鬆懈的心神一回，修羅身不動，眼神環伺著可疑週遭。
一提劍凜神戒備，他雙眸已定凝注至有騷動之叢草間，而心中，不時悄回響著曾人說過的聽聞。

「聽說，那名儒生，喚為疏樓龍宿。」

時機備至，當數名其他佛僧滛除殺僧之禍，眾地全體迎上，在修羅現於劍鋒欲擋之際，封閉禁忌之字句，卻聽由他們的口中所言出。

倏地起風，是殺前之徵兆。

他一舉劍直上，在眾僧皆是心感不對之時，眸中頓然盛滿恨意，殺意騰然而升，修羅攻勢一起，劍刃劃鋒相對。

殺生一開，不為佛者，只為無間之修羅。

＊

「聽說咱們的儒門備位先天……也開始熱衷於尋人那套？」

「吾非是備位先天。」一淡道，龍宿僅是挑了眉頭，「不過汝哪來打聽到這些消息？」
放晴萬里的天際之外，於宮燈幃，兩人對坐於亭中之上。
「這是吾於道門之中，所聽的一些小道消息。」尚於道教儲位先天的劍子仙跡，緩地品了口龍宿所溫之茶茗。
「汝所學道之八卦，還真是發揮八卦的淋漓盡致。」龍宿笑弄他一聲。
「相較於你，劍子仍需跟上改進。」一綻笑意，劍子傾茶倒了龍宿已見底之杯中。
「耶，都是無去旁徵曲引的旁側消息，怎能說吾是刻意求探而知？」
「疏樓，要捫著良心自問啊！」
「噯，好友怎能這般懷疑吾？」
「喔？」劍子打趣地瞥了他一眼，「既是如此……不介意吾再此告訴你一個聽說？」
「又是關於那名僧人？」
「只是說說，你亦可當吾是個專說旁側消息之常人也罷。」他的話中之意，龍宿早已聽至分明。

用意存於試探，那飽含絃外之音的話語一聽便知。

「汝就隨便說說，吾隨便聽聽。」龍宿故做無謂之模樣，惹的劍子一陣低笑。
「來，靠過來。」說到底，他其實就是想看龍宿是何逗笑反應，
「這麼故做神秘？」龍宿帶疑地斜睨了他一眼，「汝不是一向習慣坦然昭之？」
「不過只是個隨便說說，又何必認真看待這些小事？」
「是，那吾繼續聽汝的胡扯瞎說。」反正無論如何都有他的理由。

劍子仍是笑著，而看向龍宿之眼神，其間並無多數滲雜，好友之關係依舊是交流其間。
而對於龍宿，口頭上雖是表現興趣缺然地對那名傳聞中的殺僧，而劍子卻看的出，龍宿眸光之間的隱約乍現情緒是為何。

他既是不曉，那麼自己，便等這木頭有開竅後之那天。

「聽說，那名喚修羅之僧人，有個不欲人知之禁忌。」

＊＊＊

近來佛寺諸多覆滅之消息，已讓各界門派紛紛關切注意，而欲聯合起義來討戈修羅殺僧，只是早晚之事。
亦是知曉自身處境的修羅，仍舊是一憑冷漠之狀，無關外乎周圍之雜事。
腰間扣著已配多年之殘劍，碎裂數角的刃緣處，其劍下，已不知取拿多少項上僧人之首級性命。

他想，應是該換柄劍了。

可就不知，在他訪遍這麼多的鑄劍師中，有何人能不避諱他顯目之身分？
良久，眸色一淡，修羅俯垂下首仍是一語不發。

人往的形影匆掠，他走往偏僻小道間，刻意沒下的身形，就是不讓自身明顯之白髮使路人哄然騷動。
就算受了周遭的冷嘲諷諱，他依舊漠然地舉步邁進。

卻不知，下一目標之地，會是何處？

驀然湧上的悵感斥盛心臆間，被蝕心的一角，似缺陷了什麼，卻又尋不著明因填補空白。
過去的空白，化不開，驅不散，只能任由蔓延至往後的孤獨旅途上。

迤邐於身後的孤影，滋長了寂寞的喧囂。
懸宕執意不離。

而他遺卻了，所謂失落及懺悔之外的別種情緒。

在他轉身漠首之際。

在他轉身之後，人來穿往間，龍宿定眸注視那埋沒於人海間的獨影。
他明白修羅的敏感身分，遲早有日，會受各大門派的圍剿除滅。
其持殺之理由，莫離修羅乃當代濫殺的腥手殺僧，此人不除，將會是隱伏於未來的心腹大患。

而龍宿，對於他們所傳十傳百的這一理由，不知為何，他卻只感到發笑。
或許近日那晚之一見，對於修羅濫殺之聽說，龍宿心中所建構的最初刻版印象，正緩地動搖變更中。

掌中之扇閑恬的款搖著，而投去的眼神，仍是留連於他的背影，不肯離去。

三遇一望，惟是人海而沒。

孤身的形影匆促，離支淡影，滲了上灰暗的落寞無彩。
而眼尖的他，卻在修羅轉身之際清楚的攫見了。

莫名地，有份置身熟悉的感觸，於那珀色同眸上，過掠了多種複雜思緒。

習慣獨身之人，其百般交味的澀苦備嚐，是折磨，卻亦只能身甘其受。
那麼他與自己，在寂寞徘迴之間，是佇腳的過客，抑或載浮困灘的受縛之者？

無意地，龍宿拾起了修羅拋至身後的遺卻。

在他細步跟上之際。

＊＊＊

生命匆匆，轉眼皆過。

擦肩之雙人交銜，那為思念的源端。
其兩者，皆是踏上漫長的不歸旅途。

三遇之後，緣分已動。

他與他，於旅途之其中，

究是停佇之旅人？抑或擦肩之過客？

＊＊＊

殺與不殺，
都是一個難題。

但難題之下，他還是能一一去剋服。
為佛者，雖是以殺為戒，但既是已赴身而入，那便是決心不歸的開始。

而這次，亦是如此。

夜幕拉簾，是殺夜之序起。
劍光返映冷輝，瞳眸一冷，那所充斥其中的，只為眾僧人皆之喪膽的腥瞳血眸。
以一敵十的圍殺策略，已屢聞不鮮，而於修羅身上那溢血滲傷的痕漬，再看往那眸中必除之決心。

根本沒有留生餘地之必要。

『你們，一概不留。』修羅以心語對著欲將除盡的佛僧們冷道。
不待他們的怒語相向，在已然被觸動心中最是封閉禁忌的一角，修羅所有糾纏不斷的怒與恨，將全投諸於劍之上。
頓然漫天墜然而落的，是浸淋蝕心的血雨，他麻木的承受棍劍朝來的反擊，嘔血斑駁，仍是豁然不顧的奮身。

是佛，是造業之者。
罪業之後，種種由因苦果，他早已知曉斷定。

就只因那二字 —

修羅。

「請問，吾能否問汝之名？」

舉殺完畢，掌間持著多數人頭的修羅，他淡地回首，看向所發聲之人。
方入眼識過的，是他耳聞多則聽說的那名疏樓龍宿。
龍宿方語畢，拖著長曳的劍刃，以無語作為答覆的修羅，越過他身，無回頭地邁步欲離。

「萍水一場，相逢仍需當頭趁時。」
其實早已知曉他名字的龍宿，但為了初方相識，這規矩還是得按順序來。
「……」修羅擱下所提之首，將劍身收回於鞘。
他亦知曉龍宿之名，而就不知，他今晚因何而來。
「耶！兄台何必推拒吾於此地，吾見兄台一表堂堂，敝人只想沾上點光，往後好受兄台的不吝指教啊！」
聞言，修羅雖是疑惑龍宿何以有這般多的用心，但習慣性下，他仍是以沉默作為回答。

況且，以修羅現今渾身皆是血濕，他又何以會不避諱地接近自身？

「一人獨身在外，於這夜下，不怕暗遭妖魔鬼物襲擊？」
『……無所謂。』
聽見他的回答，龍宿本以為他又將是默言來回覆之同時，不禁地漸漸揚笑而開，在修羅轉首那剎。

迎對笑容那霎，於修羅冷漠的面孔下，眸光閃逝了一道訝異與怔然。

「那不然，吾帶汝去個地方好好淨個身，那時汝再告訴吾名字如何？」笑意不減，龍宿伸出了一手，「這也算是吾想交汝為友之誠意。」
一蹙眉，修羅在端疑他的心思，而龍宿似是知道他因何會戒備，所以手勢依舊是停於空中示誠。
「吾的手不會吃人。」言畢，龍宿指了指其他之處，「吾剛經過此地，附近有方湖水，汝能於那好好淨身一番。」

心中雖是罣礙戒防，但良久之下，見他手勢不收下之舉動，修羅並無意刁鑽於龍宿。
而見他那笑容依舊之時，有份異樣的感受，莫名充溢於胸坎中。

『……收下吧。』一闔眼，修羅對他淡道，『吾會去。』

修羅既是答應道，便不會食言對他允付。
而龍宿，亦是知曉君子一諾，況以往後長久時日及緣分，他們不會於此時便斷了聯繫。

片刻，龍宿的笑然驀地又是一展，看的修羅又是斂眉一深。

「那麼，吾便於此等汝。」

＊＊＊

對於現今這種情況，是他始料未及。

也因如此，在修羅覺得疑惑及防備之外，他亦不得不去好好正視，這名儒生臉皮的厚度。
他想，龍宿應是看見自己方才殺狂了眼，在提了這麼多的人首於龍宿之面前，他仍能聞山不動，神態自若。
而亦像是相信自身不會濫殺他人般，自身現佇於此地，那便是最好的證明。
已淨了身，也已換上另一素白衣裳的修羅，面色冷沉地看著自疏樓西風裡走出的龍宿。

「天晚了，要不進來廳裡坐坐？」龍宿問聲道。
『不了。』非親非故，況且這名為疏樓龍宿的身上都是疑點，就算他真無害，而自己一身敗名亦不好叨擾。
聞言，龍宿便見修羅轉首就要離去。
「耶，這樣好像是無形怪罪吾的招呼不周。」
「……」
「不再考慮？汝一身傷勢總不能這樣放任不治。」
「……」修羅腳步依舊未停。
龍宿見是用話語也留不住帶著一身傷勢的修羅，只好另做他想。

「那麼汝能告知吾，汝的住處嗎？」龍宿朝他已走至漸遠的身後說道，「這樣，也好方便以後互相結識。」
「……」話方落，修羅如言地停住步伐，『有緣。』
「吾與汝現今不是緣分的開始？」龍宿失笑地言道。
修羅隨掌淡掃一風至龍宿眼前，以行動回絕他的心思。
「噯，吾只是想一盡地主之誼罷了。」
『緣分不是強求。』語畢，修羅便不再回首地離去。
「那麼汝能否告知吾汝的住處，這是否太過於強求？」

不知他的話語修羅是否聽見，片刻，在他身影就快埋沒的同時，龍宿正欲跟上，卻被一勁給逼退了原處。
風沙傾而陣起，於地的一椏枯枝，在龍宿的眼際下，頓然持勁而起於地上恣寫數字。

而後，龍宿緩緩笑起，看著那方已無人影的蹤跡。

不解巖。

＊＊＊

於佛堂，盤靜坐姿，唇邊喃唸著藏經佛語，修羅閉眼斂靜地於檀煙裊然中沉然懺思。
懺思之中，他想著，過去每一劍下的殺戮。
他是篤信佛，卻是為人所懼之殺僧，斬殺之下，皆為篤信一脈的佛者。

只因有根，便有墮不盡的紛果。

佛自空而來，空自心而來，是空是無，是無於心，而心既以澱塵，又何來以心信佛之說？

一睜眸，修羅聽著不再沉凝的週遭氣息，抬起掌心，見那滲滿了諸多僧者血腥的指紋間，良久，緩緩收回，他望首看著沉嚴靜肅的佛尊端像。
暫晌，修羅察覺不解巖外處有人徘迴之氣，本能地警戒性隨然提高。

聽似熟悉的腳步聲響，思研了會兒，他停下了方於進行的動作，緩而站起了身。
跨出門檻走至庭外，他便見是前幾日的疏樓龍宿。
已沓無人煙許久的不解巖，幾是列為禁處之此地，且聲名狼跡的自身，修羅攢著眉鎖，獨身太久的現狀，不大能適應這等情況。

『進來吧。』對於客，基本禮數免不能少。
雖見修羅仍是那沉然冷漠的面孔，卻無自他口中得到拒絕之意。
隨修羅進了裡廳，他看著，屋內同是一般僧者貫求之肅端嚴正，無贅的虛建構設。
對於今日的拜訪，別於那晚一見，在將目光落於他身上之後，龍宿見著的是一改血衣狼狽的佛者白衣修羅。

衣若冠雲，蒼袖一拂輕款。

而修羅，在見龍宿今日一來，珠綴綢款，華麗著飾的衣裳依舊，不減當初他過去幾遇下的儒生風采。

『何事？』淡一問道。
「噯！汝何必做出這般拒人之面色？」他失笑地以扇輕點了額首，「吾滛初識之好友親臨拜訪，欲尋得此地，還真是煞其一番苦心。」
『吾從未逼你如此。』
「得此友人，甘苦點又有何妨？」
「……」垂眼無語。

修羅對於好友這詞，心中只感陌生。
非單對龍宿而言，對於他者，亦是其然。

「而今日一見，果然，與吾概想的不出其右。」
『嗯？』聞言，修羅淡瞇細眸，『你來過此地？』既是如此他怎無察覺過？
「非也，吾不做小人行徑這事。」龍宿笑說道，「只是對於汝與吾數次相遇下，全是對汝的一種個人觀點罷了。」
龍宿雖是持著一貫談笑之表情，而字句間，卻並無瞞識之意，是釋出對於友的誠心。
修羅冷瞥了他似笑非笑的面容，仍以沉默作為回答。
了解他習慣性的默言，自認臉皮足厚的龍宿，並無將此際懸宕尷尬之氣氛放入眼中。

無意間，他將目光落於牆上那柄褪光失色的劍鞘。

「借問……牆上的那柄劍，跟汝身邊已有多久時日了？」龍宿對向那雙冷眸問道。
『……不記得。』

過往世事太多，他沒必要一一去記起屬於無謂的瑣事。

「這是一柄好劍。」不由讚賞的龍宿，對著牆上那劍說道，「若是善加保養，鋒芒刃露忒是不凡。」
「……」他隨著龍宿的目光看去，那陪於身邊已久的殘劍。

他亦覺得，可惜了這把好劍。

頭先收回注視之目光，龍宿偏首，看著此際修羅那眸中，對那柄劍，帶著隱隱黯淡的嘆息。
或許是過去時日的傳言下，殺僧這詞，令他承了眾大派格殺之對象，無暇顧及他事的他，這劍，該亦是其中之一。

「吾身邊另有一劍，卻一直尋不出真正適合它之主子，倘若不嫌，吾就將它贈予汝，如何？」
『嗯？』一回身，修羅與他對眸相看。
「吾想，汝會好好善待這劍的。」
『是好劍，就該留予他人與其發揮它的功用。』修羅自認，不能得與他的厚望。
「就當是吾今日前來拜訪之見面禮及初識之好友的獻禮。」龍宿笑著，其笑意下是想要放下他內心中的卑感。
「……」無言，但表情上仍是坦明拒絕之神狀。
「咱們既是成友，拒絕這事，汝不怕傷了吾的用心？」

是友，是三遇之下，所牽起的緣分之友。

仍覺不妥的修羅，正欲回他想拒絕的意思，而見龍宿的淡然一笑，對他自身而展。
一頓口，思緒霎間空白。

「吾的眼光，不曾有識錯人之時候。」

＊＊＊

已將劍送予修羅的龍宿，於疏樓西風之內，閑適地斜攲於亭柱邊。
一手持著煙斗，半掩瞳眸，水雲吐霧。
疏樓，醉龍，浮生靡靡，醉華之姿。
此際當空明月，映粉一灑，落下了滿徜金芒。

此刻，褪下了一身華麗，簪下了屢屢珠飾，長及至腰下紫髮，隨散地披肩於身後。
薄綢一裳，著單薄身衣的龍宿，不懼晚晌的冷寒之風，連連接口的騰上煙霧，唇邊啟口的，是那有些霏靡之笑意。

笑容之下，又滲了些什麼情緒。

於亭裡一佇石桌，擱放的，是劍子與他互換情誼之白玉琴。
他想起，他最初與劍子相識之過程，一路走來，那與他至今的友情。
知音之人，識音之友。
偏首看了它一陣，而後，他走向前，擱下煙斗，單掌撫向琴弦，指間輕撥弄著弦音。

知音之下，而真正知心之人，又是何人？

此刻，面上已了無笑意的龍宿，目光開始飄移無定。
無由來地，他憶起腦海一佇身影，那同是流言纏身的孤獨之人，是否，亦會有著這般愁思？

「……修羅嗎？」

已收到龍宿所贈與之劍的修羅，於不解巖之內，獨身杵於庭外的夜空之下。
一手持劍，那柄尚未取名之鋒劍。
他說，這劍該是以他的主子來提名，讓它能於主子身邊發揮最大之效用。
修羅並不曉得，龍宿何以會這般地肯定，他當適合此劍，而他又為何不懼自身另名殺僧，亦是讓修羅其感疑問之一。

一身白裳，華絲不羈的款散至後，他俯首看著脫去鞘身之劍，一綻芒，映上瞳光。
由過去至今，他曾以為，該是這樣孤獨己身，一人走至最終。
對於朋友這名詞，似陌生，似懵懂，並未經歷過身邊曾有朋友的過往，所以並不知，他所謂之友究為何意。

是無是空，自身的空白，填於過去的腥殺歲月流景。

一施勁，旋指一動將劍懸於牆上，而方走向前，抬起首望著當掛的皎月。
無意想起，方才見龍宿的笑容之際，那剎間的失神。

心角處，莫名有些發熱。

至今才曉得，原來常人自心牽動嘴角微笑，是這般容易之事。
可為何，過往歷歷，他卻從無擁有這些回憶？
執起佈滿傷痕之掌心，一撫上，那經承時光下的僵硬面龐。
不是冷漠來概括他的表情所有，他只是忘了，如何去實踐他表情真正的每一幅生動。

盤旋腦際間的，是無意走進他身邊的一道身影。

名為疏樓龍宿。

＊＊＊

自那日龍宿登訪不解巖之後，修羅與他日漸下來之關係，又當為當今道上紛紛傳論之話題。

聽說是自真實，而傳言是自經修飾來的空穴。

正好，傳論之中，抬閒聽眾又多了個一人。
甫劍子亦是聽到此消息之後，大肆朗笑不已，接連幾日熱絡地登門至疏樓西風。

「聽說，你把那壓箱寶，拿去獻給那初識之好友修羅？」劍子笑弄他道。
「怎了？汝是在怪罪吾對待汝之無情？」龍宿亦是不甘示弱地回道。
「好奇心人人皆是。」
「腹黑道人，汝還真是用錯地方了。」
「怎會？」劍子笑意加深地續道，「吾只是想問幾日下來，你對修羅有如何的觀點及看法。」

「不如傳言那般，在吾看來，他是位較少接觸世俗的寡言和尚罷了。」
「喔？」劍子為他與自己的杯上斟上茗茶，「怎說？」
「舉手投足間，都可識察他待人接物之生疏澀然。」
「傳言之中，他乃為恣殺無論之殺僧，你認為呢？」
「誇大不實。」龍宿一口氣便否定這項言論。
聞言，劍子淡挑了眉首，打趣低問，「那麼便請未來之儒門龍首大表言論，如何？」
龍宿不禁橫睨他一眼，言道，「汝親自出面認識不是更好？況已面皮厚之程度，汝可是比吾有過而不及。」

笑肆出聲，被龍宿這般虧損的劍子，卻無打壞此時的好心情，而正欲回道的他，卻聽見疏樓西風的外頭，漸臨了一道步伐聲。
龍宿亦曉，兩人眼神示意，將外頭那聲響給聽的分明。
半晌，眸光赫然一亮，龍宿笑意隨即展現。
「見你這般欣喜……」劍子邊是笑看他的笑容，邊瞥著那方來人是誰，「該不會是今個兒的主題人物出現了？」

「修羅，汝進來不打緊。」龍宿對著外頭佇立之人說道。
於門口，察覺疏樓西風有客的修羅，本是無欲打擾之心，卻聽龍宿當言，修羅思忖了陣後，方起步走進至庭。

相是望見，除卻眼前亭上的龍宿之外，另一者，道岸之氣，無形之形隱現而出。
白髮道者，在與龍宿相視而笑後，他便起了身走下亭來，佇立於修羅之前。

雙眸相對，一佛一道。

「初次見面，吾為劍子仙跡。」

＊＊＊

襄昔曾經，現今往後。

該是獨身一邁走向生命最終的日子，無意間，有兩人走入了生命之途。

那日，因受於他人餽贈，就算非出於本意，無論如何修羅都定是要登門道謝。
他亦無料過，自那日之後，龍宿一人，本已起了漣漪的變化，多了劍子仙跡，便增加了生命波紋。
本身無友，他們瞭得，而因何無友之來由，修羅知道他們定是了解其原因，卻從無開口詢問。

殺僧之名，隨身於側。

而過往週遭安靜久了，逐日下來，添增了音律聲響，令自身寡默的自己，不大能適應此等環境。
卻從無想過，他會厭惡身旁有人相互地耍嘴鬧著。
修羅幾是無語地於旁聽著劍子與龍宿間之對話，似是外人般略顯突兀，而自身似是無欲加打入這圈子之主動。

他只聽及看。

修羅看著，傳言之中，那浮生墮於荼靡間的龍宿，是否真如傳聞。
修羅聽著，他與劍子的對話間，是怎地透露出他那內心真正所在。
習慣默言不開口的自身，便以瞳眸來釋出心中的意會。

可修羅卻從無去深查自己，在無意間擁有這兩友之際，自己對龍宿暗下的觀察用心，比劍子高出更多。

他笑，他蹙眉。
他喜，他憂。

龍宿面容上傳遞的表情，那些微細之舉，或許劍子無詳加細查，而修羅，卻是牢牢的捕捉而住。
乍見笑容下，只覺是華麗雕琢下之璀璨。
而細探之後，方會深覺，眉眼間，那掠過的幾露思緒，影響了修羅最初所見過的那份笑容。

似雲，更似晚霞一曛的短夕。
那樣短暫。

「修羅，時日晚了。」龍宿笑然地說道，「近幾日吾再來拜訪，而劍子亦說，來此多帶點鮮果素菜，可以供佛外求庇祐。」
『嗯。』已習慣劍子這般陶侃的論調，修羅淡地應聲。
言畢，龍宿轉身欲走，可似是想到何事情，又回身對上正欲進廳內的修羅。
「對了，修羅。」龍宿喚道，修羅回身一停步，「汝已取妥了嗎？」
『嗯？』
「吾贈予汝那無名之劍，汝已為它添上名諱了嗎？」
『……尚未。』他仍想不出欲添何名來稱謂此好劍，『吾取完，便會告知。』

龍宿甫與他對眼，其含意，是修羅越漸習慣他存在的眼眸。
不禁地笑睫一起，揚唇而開，喜上眉梢，悅上心頭。

「那吾便等那天。」
『好。』

他的一諾，換來了更加瑰麗的面容。
如同修羅首次見到那笑容之際，似雲，似更迭流華後，仍停佇於此的浮雲良久。

不遠處的叢邊，一花綻放昂揚，熟著蕊首，鮮了瓣朵。
一萎落花，墜於滿徜朝旭間。

萎的，是過往的更迭，是今後的初開。

在新生旅途之後。

＊＊＊

他無去關注自己，心中那越漸不同的浮動。

或許該說是，從未有如此感觸的本身，所牽動的，究竟是何樣的情緒。
倚於窗畔前，獨身一人，褪去那身華麗的龍宿，支著單手頷邊，他想著與修羅的對話及他的眼神傳意。

唇角勾起，思緒飄移他去。

逐漸與他深知後，方曉他沉默下，實則有份重情之心。
而修羅的沉默斂言，許是過往至今，他的生活下所造就了他今日的習慣。
他不似外頭聽說的那般誇大虛實，亦非是濫殺般的嗜血無情，或許是有他的道理所在，才使得他背負殺僧之罪名。
龍宿一方想著，是逕自為他滛己尋一個最好之理由，亦是自心無意識的偏袒舉動。

過去對他負面的諸如聽說，今日對他正面的諸如理由。
是滛修羅，是為自己無去深探下的變化內心。

他想，過去修羅收下這劍時，那時的心情如何？
他想，修羅會替他所贈予之那劍取何名諱？

醉夜如酒，合該是愁思千縷之夜晚，而今日所添上的，是那笑燦如勾之明月。
如由現方，在聽自修羅所允之一諾後，龍宿的心情，便一直地高昂不墜。
於私下常是觀察，修羅那面無表情下，會是以何種方式來表達他的喜怒哀樂。
而這次龍宿才發現，修羅那邃不見底的黑眸中，靈活躍現地似會說話。

「今日才發現，一個和尚亦能似悶鍋般。」他笑弄道，雖知遠方的那人不會聽見。
走於旁取了白玉琴，放於雕檜之桌上，龍宿想著，該是以現今之好心情，來赴於一曲之上。

一指輕弄，是序曲之開始。
亦是無形昭然間，那心變化之初始。

在百年旅途之前。

＊＊＊

儒門已私自擅疏樓龍宿為儲位先天之職，近來，疏樓西風之內，常是通信來傳。
從頭至尾，雖是從無說排斥此職，卻也無說對此毫無熱衷的龍宿，心中難免感到煩悶難解。
信中內容，不外乎是要他回去接任儒門先天繁累事宜。

「這信是遲了些，不過終就仍要面對是不？」被龍宿拖來紓解他鬱悶的劍子，不免嘆聲說道。
「汝不是已成了道門儲位先天？當然要找個同伴下水。」
「話可不能這麼說。」見他眉間仍不舒，劍子為他斟了杯茶，「好友有難，吾總不能於此推你下海。」
「所以汝說的這提議，便是要推吾下山？」說到底他仍沒安那好心眼。
「來，喝茶喝茶。」劍子將已傾好之茗茶推於他面前，「擾事就算在前，仍須懂得如何抒壓。」
「……」龍宿斜睨他一眼。

「不過最近，吾又挖掘了一道聽說。」劍子勾了勾手指，示意要他坐近點。
「何人的？」
「便是咱們那認識不久的修羅好友。」
「修羅的聽說傳言，不都是打轉於殺僧之名上？」不用猜想龍宿便曉劍子下文會是什麼。
「就因修羅是外傳的無情殺僧，所近來武林道上，紛紛傳揚了一件事情。」
「喔？何事？」
「圍殺之策。」道門內口舌是非多，劍子老是能於此開礦新消息，「聽說於最近，武林間人便會著手於此事。」

方聞言，龍宿漸地顰眉。

「所以，咱們便有個正當理由，可常去叨擾修羅的住處。」劍子邊說道，邊偷覷龍宿越顯沉下的面容。
「他們有何理由，能擅自妄動至此？」
「就憑修羅為殺僧之名。」劍子續道，「亦是憑此理由，近來儒門才會加速動作，迫使你當上儲位先天。」
「概是因吾近來與修羅走的近，儒門怕是這般下去，會將使他們建立已久之名敗裂一瞬。」龍宿微嘲說道，「迫使吾當上儲位先天，只是為保萬一及一個警告，亦是無形對於修羅劃開一道界線不是？」

往後他既是儒門先天，對於殺僧修羅，遲早，都是會迫於諸多之勢而對他開殺圍剿。
於時，只是早晚而已。

「確是如此，不過，你也不用這般放於心上。」輕拍了他的肩上，劍子勸道，「所謂好壞皆隨之，壞的既是討論完，吾便再來個好消息一則放送。」
「……汝這腹黑道人……」說話根本就是專玩他人胃口。
見他神色帶點陰鬱之狀地瞧著自己，不知為何，劍子今個兒的心情感到特別暢快。
「聽說，佛門近來也傳出一則大消息。」
「佛門？」龍宿疑問瞧他道，「汝到底是打哪聽到這些不干道門之事的傳聞？」
「消息靈通四面八廣，吾也是千萬般的不願意才聽到的。」劍子攤手道。
「……好，那汝便來說說，汝自四面八廣下打聽到佛門的哪些消息。」

劍子笑意不禁加深，看著那為修羅鬱上加鬱，卻始終不知自己心情已受他人牽動的龍宿。
其實，偶爾逗逗這木頭也是不錯的生活調劑。

「聽說，佛門意欲近期之內，尋替新任的儲位先天。」

＊＊＊

近來，可安靜的時日變少，接連問候關切之聲倒是漸漸增多。
於不解巖，難得尋得幾分清靜的修羅，慣性下，於佛堂裡誦經焚檀而坐。

只是，卻怎也找不出心室那一徜清靜。

睜眼而開，他緩地抬首看著莊嚴聖首之佛像。
或許是連日以來，在龍宿與劍子兩人相處下，他的生活漸起了些變化，本空寂之心，足是添了上色彩。

只是心中那有份脫了序的動念，卻不受自身定力控制而生。

身未動，心已動。
究竟是為誰而動？

一起身，修羅淡地轉首看著外頭，半晌，他走於庭外，意欲讓自心能夠緩澱下來。
夕曛下，橙簾一掩穹蒼，落風一掀，墜葉萎花盤飛於天際中。
掀去了曾經傷刻至深的過往記憶，替換了眸上漸漸褪去的殺戮之氣。
彷覺自己身若夢中，伴著浮雲，在夕垂下的交界處徘徊流連著。

不由地，修羅想起某一身形的面容。
那所映於腦海的，是過往從未自他人而見的頭一份笑容。

輕輕淺淺，模糊隱約著。

「修羅。」一道聲音，將修羅出神之思緒給拉了回。
他轉首，一見劍子及龍宿站於前方許久，皆忍笑不俊地瞧著方才失神的自己。
「難得汝也會出神至如此。」一扇掩唇，龍宿輕笑說道。
而一旁的劍子沒有開口，只是笑意十足十擺明是拆了修羅檯階。
「……」
「對了，劍子。」龍宿以手肘輕推了推劍子臂旁，「咱們昨日聊到哪了？」
「就最近道門裡所發生的內門秘密趣事。」語畢，只見劍子眼熟的腹黑笑意登頰而上。

自身清靜一完，熟悉的嘈鬧聲又是添增於耳。
修羅沉默地，聽著他們兩人炒的熱絡之道門秘辛話題，而後，他又不知為何地被他們笑虧了一頓。

笑聲朗朗，恣肆開懷。
修羅留連於龍宿的視線，直至他的揚唇笑然時。

良久，不稍曾離開。

＊＊＊

出門之時，習慣身帶繫劍的修羅，平日警戒本就高甚，今日亦然。

佛堂所用的檀粉已剩無幾，食用之素菜也存庫無多少，無論如何，都須自身親力於市集添購用品。
修羅身揹帶著，龍宿所餽贈之劍柄。
他向來不往人群繁多處，因過慣寂煙闃靜之地，對市集吵擾的混雜群眾及聲音，心中難免是感排斥。
手中的物品漸多，食材似是全以補齊，只尚缺了個檀香之粉，購完畢便可回往居處。
黑眸視尋週遭攤販的樣品，而眼餘無意掠見，一旁的飾攤上，上頭所販賣之物品。

他見著，上頭全擺是翠玉髮簪的飾物之品。
合該是姑娘才會選購的髮簪之物，對於男人，尤以他身為佛者，身外之物，都該是置外不談。
在見了一簪上頭，鑲有透白的珍珠晶飾，修羅本是離去之腳步，不由地又停於原處。

內心無意想著，當龍宿收下這物品時，他會是何種反應？

他無加細想這簪，實是適合姑娘簪戴，只是見到了上頭的白玉珍珠，驀然映入心坎中的面孔，又更是催促他購買而下之舉動。
而後，修羅還是付了兩銀，他並無視賣方所投來之微笑，一逕走著，尋看最後那檀香粉的添購之處。

頭次，他買下了要贈予他人之物的物品。
亦是頭次，他會去期盼著，龍宿一見此物之時，他會是何種神情面對自己。

心悸動，情方始。
那時，懵懂之初，他不曉思念為何緒。
只是會默地期待，過往曾想拋棄的明天，於今日，卻開始會期盼明日之後。

種種昨夜非，明晨始日盼。

盼上龍宿唸起他名字的時候。

修羅。

『嗯？』眉間一凜，彷若嗅到幾絲險危之味的修羅，戒備頓然一起。
回往不解巖之路途上，查覺叢間四處似是有人，在暗地窺伏其右。
許是他過去所結下之仇家，於此便要取他性命之者。

而來者，不只一人。

瞇眼一瞬，修羅便見四處都是圍人，意欲圍剿之策。
他們身上所帶之配劍及衣裳，修羅便曉，這些人等，無非是武林各家大派聞他殺僧之名，紛紛前來討他人首，來換取道上的懸賞銀兩及名利。

眸光一冷，修羅探掌向後，本能地取劍欲擋即將率發之攻勢。
方半啟劍芒卻猛然頓手，不期然他想起了那劍，是由龍宿所贈。

他人所餽的心意之重，又怎能讓它於此地沾染武林塵血？

修羅甫皺眉，此心陷於兩難。
在當眾人躍然至前，以群攻撲殺之際，不能將己身陷於死境的修羅，將劍收回鞘身，改由支手來抵擋數十劍。
過去修羅只屠佛門的眾多佛者，至今亦是，他既是無心於此濫殺，亦無心對其他門派之者動手。

以守為攻，以手為劍地防身之勢。

過往都皆是赴命為殺而殺，無將己身安危放入眼中的修羅，但今日，縱然己知會是負傷累累，他卻僅曉一件事情。

他要回去。
因為他身後，已有了朋友這份牽掛。

亦有那份逐漸明朗之思念。

＊＊＊

連日下來，龍宿去造訪豁然之境時，卻都只得了個閉門而歸。
他不禁納悶，這腹黑道人究竟是最近發生了何要事還是雲遊哪地，怎也不報備他這好友及修羅一聲？
在前往不解巖的途中，龍宿如是想著。

來到了不解巖外，正欲踏進之時，察覺修羅之氣並不在裡頭，龍宿心想應是出門辦事去了。
亦不好於主人不在家時，就登門進入這不禮貌之行為，索性便於門外，等待修羅回來便可。
過了許久，都皆是等不到人，他以扇侍著搧風，心悶之餘，無意見到遠方踱來的一道岸影。

顚斜欲墜，身似浴血。

「修羅！」一見是他，龍宿忙地前去。
龍宿頭先便見修羅身著血裳，多處刀劍傷痕累累的身軀，他嘴邊仍牽血絲，表示是方傷不久。
而修羅在見是龍宿之際，無多說什麼，只是率先進了不解巖。
龍宿尾隨在後，跟了他進於廳裡，修羅頹然地坐於椅上，卻又牽扯出背傷傷口而低嘶了聲。
「汝怎帶了一身傷痕而回？」龍宿顰眉地問道。
「……」他無語，他現須調息下胸口紊亂之氣。

見他不多言，龍宿亦是不好多問，可不孰醫術的自己，於此怎也出不上心力為他療傷。
『……吾自能打理。』
「可汝這傷勢，不該去請個大夫來醫治？」
『並不重。』若以他過往紀錄，此傷算是自能醫理。
「汝現在怎能兀自逞強？」龍宿臉色驀地一沉。
『吾真無事。』修羅耐著痛楚，對龍宿以心語言道。
見他面狀苦色，龍宿亦不好再逼問，「……汝既是能打理傷口，那此地可有醫療之用品？」
『吾等會便去取。』他現方仍未調穩下體內之氣息。
「可……」正想續言的龍宿，卻見他掌中，拿著他所送予的那柄劍。
「汝可否有用此劍來應敵？」若是有，以修羅之功力，要傷他實則難矣。
「……」氣息回穩，他逐漸緩下喘息的氣調。

似是逃避般，修羅並不想回答他此問題。

見他的反應，龍宿便已瞭得，而並不知修羅為何不動此劍之因的他，只是俯首嘆了口氣。
「上次，吾未認識汝之時，也是見汝這身狼狽。」
「……」修羅知道他所說的是何時何處。
「吾曉得汝雖揹其殺僧之名，時常遭逢暗殺迎敵。」不由地，龍宿嘆聲道，「但吾明白汝並不濫殺，這般作為，是有汝之理由。」
「……」聞言，修羅瞳眸緩地垂下。
「吾不論那是何理由，但汝也要給吾個理由。」
『嗯？』
「這劍既是贈汝，它往後會是如何，都將是操之於汝。」龍宿沉聲，瞇著金眸對他說道，「但前提之下，這劍是以護主為原則。」
『……吾知曉。』修羅一闔眼，語氣定然地說道。

聽見他的允諾，龍宿便知他並不會食言，半晌，他也隨之而坐於另一椅。
「好了，見汝調息也夠了，醫療之用品為何處？」
『吾自己動身便可。』
「傷者為大。」龍宿以話止下修羅欲起身之愚舉，「汝就說於何處，吾好方便取出讓汝療治汝身傷口。」
『……右邊櫥櫃下二的抽屜裡。』
龍宿依言走向前將療箱取出，放於修羅一旁的桌几上，便又坐回了椅上。

他支頷地靜看著，修羅為傷口那專注醫療之側龐。
漸覺過去那堆聽說，根本就是個荒唐笑話，在龍宿的眼裡，修羅不過是個少言內斂的和尚罷了。

「修羅。」
聞聲，修羅頓下動作，淡地轉首與龍宿相對望。
「那麼汝方才是怎地從敵人脫困而出的？」
『一個僧者。』
「是哪名僧者將汝解救而出的？」龍宿疑惑問道，「以汝之功力，不都能容易應付？」
『吾不殺非是佛者之人。』
「可現是汝欲殺之佛僧將汝給救出，汝可知其矛盾地方？」
「……」修羅淡搖首，而便又繼續包紮動作。
「那汝可知那名僧者稱諱？」

甫聞言，修羅細想了陣，方才惡鬥之情況。
那名滿盈皆是佛氣之者緩緩走出，誦經喃聲邊是未停，邊以一勁擋下了數波將要襲擊修羅身上之攻勢。

僧者伸出一手，將蹲跪至地的修羅予一個援助。
而方啟口，是那僧所道出之名諱。

『天佛尊。』

＊＊＊

儒門已下達通告，傳疏樓龍宿回返儒門，接任先天一職。

對於先天一職頗帶反感，龍宿雖是不甚於頑抗反對，但心裡也不怎是滋味。
已慣了日子閑適自在，而今要步上正軌，處理儒門諸多事務上，那些繁縟雜瑣的戒條規範。
那些諸如聽說讓龍宿所塑造之靡骸形象，仍是被於將卸任的先天儒首所識破，就因如此，他亦無理由推卸此職責。

非是他並無能力，而是他心不在此。

而道門的劍子仙跡亦是近期接任，只是在龍宿見最近的劍子，那神情的疲態及頹然，不知何因地佈上他曾是笑然滿溢的面龐。
劍子封口不說，只勸著龍宿別放心上太多，因非關於龍宿及修羅兩人之事。
近來異樣紛傳的他，龍宿怎樣打探風聲都得不到回應。

那麼修羅呢？

欲處理些攏雜的交接事務，他無暇上不解巖看修羅的傷勢有否轉好了些。

忽覺被驅逐出境的寂寥感又再次打轉而回，最近似是被遺忘般，而今夜，它卻又悄聲地登堂入室。
「……好悶。」他燥然皺眉地道，此際，又慣性的取出煙斗。
點起水煙，意欲除開擾來的燥煩之感。

合該是時候了吧。

這樣逍遙之閑日，並無長久之期，而在常處蔽世之下，終是有天，要告別這些時日。
回至過去的扉頁。
吐雲的陣陣煙氣，靡醉浮樣間，於臥榻之上的龍宿，面色帶些昏沉。

「倘若是修羅，他今夜又會是怎地過下去？」自問道，亦是問著遠方那人。

漸然，他又習慣性地去想著修羅每每冷漠寡言之面龐。
不由地，嘴角淺唇一笑。
這般思念，他仍當作是朋友感情之證明。
只是龍宿從未多想過，友情之中，劍子佔了修羅多數，而掛念之程度，卻遠比劍子來的其多。

對修羅，應該是友吧。
他想，他當認是如此。

佛門欲尋下屆儲位先天一事，修羅早已知曉，卻不知，前幾日解救於他的那名僧者，竟會是即將卸任先天之來頭。
他一襲所帶之高厚佛氣，亦不容修羅忽視。

也因於那次解危之後，天佛尊今日地特地拜訪，倒是讓修羅暗地吃驚。
習慣對不識之人懷著防備之心的他，在聽天佛尊言論之後，時至晚日，修羅始終無法理解開來。

他何以成了下任佛門先天之儲位？

過去他亦是佛門一任高階弟子，佛門裡的許多內務，修羅亦是知情。
可就在他身犯了無數殺戒，佛門應當以此為必要守戒，天佛尊又何以會背反其道？

那時，修羅開了口疑問聲道，天佛尊只是淡之言道。

因為你有決心。
在於世局變化之時，佛門執意墨守成規的諸多理論，將於往後世態變遷上，投於負面的首顆基石。

天佛尊所謂的世局變化，修羅不曉其深，只是見他面色沉凝之下，語氣亦顯儼然七分。
他想，天佛尊亦是聽聞傳言，知曉他殺刃諸多佛者之說。

非是聽說，是成事實之論談。

這夜，他亦同龍宿闔眼不下。

擾意上心，杵立在庭外的修羅，所著一身潔衣，白髮隨曳而飛，抬首望著此際如勾之月色。
自最近新一則聽說，那便是龍宿與劍子即將接任先天之職。
曾經聽龍宿說道，對於先天無大熱衷的他，只是心醉現於輕鬆自在的美好。

他想著，三人現於此狀，修羅雖不如他們兩人那般無慮，可日漸相處下，亦也染上了些豁然悠境之氣息。
可前塵的過往種種，總要由未來換上新之一頁。

那麼今晚，龍宿是否睡的下今日深夜？

不禁掛念於疏樓西風內的龍宿，修羅又是想著他反覆展出的笑顏。
他取出，懷中那該是要送他的白暇珠簪，俯首看著，那天去市集採買之時，遭逢敵人圍攻，他欲藏於懷中一逕護持之物。

只因這簪，是他第一份想送予他的禮物。

對於龍宿及劍子，漸緩日子下來，他是以真心待他們看之。
是真心好友，對於劍子而言，修羅認為與劍子之距確是如此。

而龍宿，又是添增不同另一份量。

是友，卻又少了些什麼。
那份龍宿予他的無形悸動，他不知該如何完說此際心中，在想起那面容之時，所充臆的滿盛溫熱。

似是多了點情衷。

一回首，看著屋內懸掛於牆上之劍，那仍未提名的劍身。
而後，他闔上眼，繼續這無眠之夜。

對龍宿，他想，不僅只於友而已。

＊＊＊

接任先天之期已近，是該回各自門處的三人，口頭相約，來找個近期之吉日同暢共歡。

龍宿嫌豁然之境過於寒酸，又道不解巖給人感覺太過正經，相較於疏樓西風，當然是華麗當首最適合不過。
修羅依舊無言，而劍子則是對出錢出力都因非是他，所以淡笑地無任何意見。

於夜，疏樓西風裡之亭中，對坐三道人影。

而龍宿及修羅都見了多日不見的劍子，對於他最近異常之事雖是有默契地封口不提，但也看的出，那神情仍帶些疲態頹然。

「過幾日，咱們便是要分道而行。」劍子對他們笑道，一舉茶杯，「此期可能是數年，亦可能是數十年。」
「汝資質實乃差矣。」龍宿微嘲弄道，作狀苦惱地不得不與他杯身相擊，「留級百年算是便宜汝了。」
而一旁的修羅，只是靜默地相觸杯身之後，聽著他們雙雙互損對方之話語。
「有人代吾作為墊底的，留級百年怎樣都是划算。」
「窮酸道人也把主意打到這上頭？」龍宿作狀咋舌道。
「無精不打細算，比成日傾家產的某人品格相差太多。」劍子不輸一截地回嘲弄道。
「身後實力雄厚，傾的不過是九牛一毛。」龍宿以扇指了指劍子，「汝可要向吾學習，何謂精華的經商之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聞言，被陶侃的劍子失笑地回看龍宿。
「汝還真是個死腦筋，怪不得汝成日上吾家門閒喝白茶。」

口沫紛飛的你來我往，修羅識時務的於一旁，淡態喝上疏樓特產的極品茶茗。
擱下手，便見龍宿不知何時望向他眸。

「修羅，此行汝將要到往佛門，汝於裡頭可有何打算？」龍宿斟了酒於他及劍子的杯中。
話題方繞至修羅的身上，而他只是不改其色地冷著面孔。
龍宿知曉他過去那些誅殺佛者的傳聞，而近日修羅便是要回返佛門，而他的心情，是否已準備來面對另一未知變數？
劍子方聞言，他亦是停下舉杯的動作看著修羅。
『……無。』修羅坦然地道。

就算心裡做足準備，變數既是變數，即便是無法預料的變化。

「天佛尊既為將卸任之先天，他可有說，選汝為儲位先天之原因？」
『不曾。』就口，茗茶一飲而下。
「修羅，此行一去，還是要多加小心。」劍子對他定道。
『嗯。』
「那劍子汝呢？」
「你問哪方面？」
「留級方面。」當然是關心他資質上頭。
「……」劍子橫睨了那笑的猖狂之嘴臉。
『憑劍子，修足先天所需之修行應不屬難事。』修羅中肯言道。
「來，斟茶斟茶。」劍子對修羅夠足義氣地為他添上一杯。
「修羅，當心那茶被腹黑道人添加墨水。」
甫聞言，本舉杯的手勢頓停，修羅帶疑地望向劍子。
「那添加的全是好物，能保佑你身體健康。」劍子邊說邊是覷向忍笑不住的龍宿。
而對龍宿之話深信不疑的修羅，一瞇上眼，那黑眸瞧的劍子又是一記斜睨往龍宿送去。

該是離別濃後之傷情氣氛，卻於此聞不出半丁氣息。
其龍宿及劍子都是笑聲朗肆，而修羅雖是默言無語，但唇邊隱之笑意，於他沉下了多年的冷龐下。

過去至今，他曾是以為，應是灰暗續延伸而下的路程，不會有任何改變。
變化未測，無能預料。
掌中的刀痕劍傷，已少再更替而上，隱淡痕跡，顯示他逐漸走出過去的晦暗時景。

帶他走出的是誰？其有二人。

一人則為好友，而另一人……

「修羅。」

龍宿喚聲道，將他於一旁出神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嗯？』修羅回神，應道。
「今日，咱們就來個徹夜不歸吧！」龍宿笑道，其劍子亦是一同附和地點頭。

修羅看他的笑容對著自己而現，是因自己，不為他人。
他如是想著。

『好。』

撥雲而朗，一現清明乍曙。
對於他在心中的地位，修羅心想，那份感覺，已漸漸的坦化而明。

是友，非友。

當為情感。

＊＊＊

一夢醉月間，浮華瞬眼而掠。

對影三人，舉杯邀盞清泉。
於別離之向晚。
散聚之時，終是注定有期。

於轉身之後，

東風逝，層雲更覆。
挽一瓣，春去落花。

落夢間，一臥百年。

雲渡一朝，旅途一起。

＊＊＊

今晚便要動身遠行的修羅，收拾行李，款起包袱。
先是看了屋裡的所有擺設，而後調過首，起步走出庭外。
他比劍子及龍宿提早數天啟程，因並不習慣離別時的場面，所以便獨自率先離去。

他想，另兩人都應明白他是為何用意。

於不遠處，傳來一陣步伐聲，修羅定眸一望，便見前方帶些蹎躓走向這來的龍宿。
『你怎會來此？』修羅問道，現仍於夜深之時。
龍宿無回應，只是對他投以微笑，而面頰上，透來一薄紅暈。
他一瞇上眼，正覺疑惑之同時，便自龍宿身上嗅出一陣酒氣。

方想起過去，龍宿曾坦言自己的酒量，對於清酒尚可，事後小睡一陣便可；而對於烈酒，一醉之後便不醒人事。
所以偶時修羅會替他將疏樓西風裡的客人代身飲下，或是三人聚會中私下盡量以茶代酒、清酒代之。
這事他曾千萬交代別告訴那劍子，否則又會被某人口舌給大削一番。

『……你喝上烈酒？』誰讓他出這種紕漏？
「噯，清酒而已，吾實力未高深至那種程度……」如是烈酒他還有精神走於此地？「況且汝是口風緊實之知情者，汝不會陷害吾吧？」
「……」
「不過……」龍宿指了他包袱說道，「汝今晚便是要啟程了？」
『嗯。』
「那吾來的可真是時機……」眼前模糊了一會，龍宿帶些昏沉地將身子攬靠於他的臂旁。
他將之攙扶至庭中不遠的一處石椅，而轉首見他的模樣，似是要讓自己力欲清醒之樣。
『欲清醒，又何須勉強自己飲酒？』修羅微蹙眉地說道。
「近來諸多事情，擾的吾也來個借酒消愁啊……」龍宿朝他醺笑道，「既謂酒能暫斷千愁，吾又何以不樂為之？」
『行之前，須以能否負荷為前提。』
「所以……吾不便是來了？」他肆笑出聲，對修羅的勸言無掛在心上，「對於份量吾自會斟酌，汝別老瞎操這心……」
「……」
「哪！汝看汝全是白髮，怎不為成日操心勞力之證明？」龍宿綹起修羅之一屢華絲，昏濛的金眸對望他，「多想些歡樂之事，說不定哪天回了一頭黑髮，一堆姑娘家……」

話未畢，修羅便見龍宿有些抵不住酒意地倒靠至他右肩。
而他似是對此夜感到些寒意，修羅便是脫下外裳，披於他的雙肩上。
『想睡就睡。』
「再等會，吾還有話未說完……」
輕晃了腦際，龍宿還未把今日想說之話語全道之。
拉妥修羅借予的披裳，此時，於龍宿的神情上，醉酒之神態雖是亦顯而在，而那份笑容，隱約似帶些自嘲。

龍宿方而抬首望向遼闊天際，於夜空之下。

『想說何話？』
「汝不都一直是知道？」
『先天進修之事？』修羅知曉，於私下，龍宿仍對此事感到有些排斥。
「汝應是知道……對於此大任，眾儒生皆謂是福，可吾怎也不想涉與此事……」
「……」
「緬懷過去，這是吾一直下來之弱點，也是因如此，今夜吾破例飲酒，也是因此事擾得煩不勝煩哪……」
『反其道，你又何不看自前方？』

與其佇步不前，兀自神傷之下，又何以不接納另一方？

「難不成汝以對進修此事想通了？」
『終是要面對。』
「看來吾真是要看齊汝才是……」龍宿笑弄自己，而眼眸則是半闔半睜地欲昏而下。
修羅伸掌，將他肩上那外裳滑落一角的地方拉妥，再見他欲睡下之際，無言地將肩上更往他方挪近至。

他見，月光下的那寸面容，不似他平日所視的一般。
帶些疲憊頹然，及那如曾相似的錯覺。

名為寂寞。

「修羅。」
『嗯？』
「吾有沒有對汝說……」無意識地挪了舒適之位置，龍宿更挨近他身，「其實，那晚上一見到汝，吾覺得很幸運？」

龍宿所謂的那晚，便為修羅開殺之時，頭次與龍宿相見之時。
那記憶，對於他倆而言，仍是這般深刻清晰。

『……不曾。』
「那吾還有沒有對汝說……這麼久以來，吾一直覺得……很寂寞？」
『劍子不是陪著？』
「噯，那不相同。」神智有些飄忽，醺醉之下，最是能坦言說出心裡話的莫過於此刻。
「……」修羅雖不解，但也續等著龍宿的下文。
「劍子是劍子，吾是吾，他是吾的知己，卻單只是知己而已……」
『有了知己，你還覺得欠缺了什麼？』
「這裡……」龍宿指了他左處心胸口之地方，「就這地方……，它一直說著它很空洞。」
『……少了些什麼？』
「不知。」話於此，突地，龍宿緩緩地漾開一笑，「不過最近……好像找著了些可以填空的東西。」
『嗯？』
「說到此……，就覺得汝……可真是個大功臣。」龍宿醺笑地輕戳了戳他胸膛，「吾……最近不知滛什麼……，一直想到汝哪……」
越顯細微之聲響，伴隨著頻率逐漸平穩的呼吸聲。

那心鼓譟亦然，回響不止。
覆騰的心緒紊亂，一反在他漠下的面龐裡。
修羅無去細加注意，龍宿已靠於他肩深睡而下，而是換他抬著首，去望著今夜截然不同的明月。

情至深處，方之思念為何物。
不止一人單方面的思緒，修羅所想之人，那心，原來也亦然如此。

漸而，他勾起了百年間，未曾展過的一抹笑意。
輕淺似雲，於掠過的拂風中。

三遇之下，所見之對方，為最初天涯寂寞人。
是相遇而相知，緩而時際漸長，由相知近而互相推測對方之心，再者，漸便為相思。

樽月如酒，傾下了一徜醺意。

「吾想對你說。」不禁地，修羅將首貼至他的睡額上，「幸運的，不單只是你。」
對於這一路有他與劍子陪伴的旅途上，不只是龍宿，於他心裡，其實也這般慶幸自己。

而那聲調，帶些陶醉之感。

「吾也想對你說……」修羅輕摟過他的肩胛，俯下眼靜靜省視他的面容。

話語遺落春風，月沉星稀，飄散於漫天銀光下。

他開口。
對著龍宿的耳邊輕說。

「吾想走的，不只是一人的旅途而已。」

＊＊＊

調身行步間，送芍將離遠。
一醉春月下，一臥百年期。

離別之際，闔眼那剎。

一段夢，在更迭的覆返四季後。
景象如躍映前，思間一迴，於夢中之旅途。

既漫，且長。

於夢間，他想起了一人。

夕暮落斜影，在春逝的落花下。

那人始終無語，就靜地佇於他無數夜的夢迴中。
深烙於心版的面龐，此際，卻顯的模糊不清。
不知名，不知何人，只曉那人一頭醒目之白髮，於遠方那瞬之夕沉下。

染了一色淒迷。

那人終無回首，在他滿徜疑惑間。
梗於喉際的那聲，自心的欲出話語。
何語？
他既不知前方獨人，何以胸口泛著一絲莫名深觸？

『疏樓。』
有一人，低沉淺喚，迴盪於心谷間。
久久不散。

他左顧右看，卻全無那言者之人現影，他只見前方杵立多年之那人，白髮歷蒼，抿唇封口依舊。
而睡於心中已久的思念，卻為此聲，因而喚起了甦醒之機。

為誰？

『你可識此劍？』
再聞聲，於他的足前，便多了一佇鋒劍。
一倏潮湧覆起，濤緒的熟悉曾是如此相似，那劍，那所予之人。

「這劍……」
既是熟悉，又何以會猶豫開口？

迷途了百年夢境，卻渾不知有人曾於肅容下，深藏那份置手可得之感情。
不知何顧，這胸口突地充斥了滿深痛意。

可究竟是滛誰？

『吾已將它提了一名諱。』

那聲音，如跡可尋。
他方抬首，望著那夢中的前方身影，依舊默不回首，冷態亦然。
那身潔裳下，似雲層更掠，渡過了萬疊青山，卻仍舊不改的一襲毅態。

在西風的無數替送下。

眸中的一股溫熱，瞬間盛載於自己眼眶裡。
望向的一行身影，白髮人，偏了側首，緩緩的與他對望相視。

格途百年夢迴間。

他心中開閘的如湧思念，溢江而覆。

『龍泉。』

上窮碧落下黃泉。

終是無繫斷了滿徜珠淚，在他漸而明白時。
那聲不是他人，而是那者。

「吾知道……汝是誰……」
哽咽不成聲，似悼於他過去之懵懂，不曾省悟之時。
曳風而起的，是嚐遍的心痛倍加，在頓萎的墜花春去時，他才曉悟，過往之旅途已消逝不再。

他想喚那人之名，卻說不出口。

『疏樓。』
在他上演的每一夢之情節時，於耳邊瑩迴的那名聲，急然催響。
他摀著耳，面色所承載的表情中，滿是百年不知不曉那人情意的後悔。
無意抬首望見，那白髮之人伸出了掌心，緩緩牽起了一抹微笑。
在他不解之際，笑意更深，在他略顯失神的同時，而後，那人方啟口。

「吾想同你一起走。」那人笑說，允諾道。

走上未來的那份旅途。

他不假思索，緩步地走向前方。
過眼數夢間，綿綿百年期，在用心去沉睡了多年夢途後，方之清醒，原是心碎一步起。

可是為誰而多了這欲清醒之念頭？

「修羅！」

他急地吶喊道，用心去領悟那人名下的真切深意，及這心欲不再無知的錯失而去。

修羅。

那人方聞言，卻已決然別首。
頓然瞠目而見，他看那長披而下的熟悉白髮不再。

一身舍利加持，袈裟掛肩。

『吾非修羅，乃為佛劍分說。』

＊＊＊

惺眸方醒，自悠長之夢而睜。
於榻上沉睡已久的龍宿，先是安下睡夢間裡仍起伏不定之情緒，而後回神一見，屋樑上的建築雕設仍是依舊。

曾經世事歷歷，距今已過百年時日的漫長。

龍宿拉高了被履，被下全光裸著身，耐著下身仍些疼痛，欲著衣起身的他，右掌下無意觸到，一旁已摺疊好之衣物。
自身素以華麗為慣，而這襲淡紫素衣，雖上頭仍有些繡飾，對於他而言仍過顯樸素。
莞爾一笑，他知這件衣裳是何人而送的。
龍宿不假思索便穿起了那身素裳，著起鞋履，欲起晨梳洗打理。
越過屏風，方揭疏簾幕，無意見著一名白髮身影，於前方的圓桌之上，那所攤的書冊未闔，燭臺殘光仍存，他就這般地埋首睡下。
「佛……」喚聲一頓止，想起不該再這般喚他的龍宿，不禁失笑。

「修羅。」
只聞一室悄靜。
「修羅？」走近他身，龍宿微俯首再喚了聲。
仍是毫無回應。
「汝不會就這樣睡下了？」昨夜不是同時睡下，他何時又起身點燭閱經書了？
見此況已不是第一次的龍宿，雖是納悶，但平日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要他別老這般操勞。
越至他身走於梳檯前，整袖落坐，拾起安置一旁的玉梳，側容順髮，以疏身坎進了他的紫髮間。

髮瀑如泉，拂絲及腰而下，手邊的動作持續，他邊是看著，那對鏡下的自己。

金鏡梳妝前，朱顏猶未改。

韶年不斷揮逝，那所催化的週遭景物，縱使歲月足跡無於他身上停留，不忘的許多種種，卻深刻留於他的心中永久。
遺下過往，遺下不斷重迴夢中的歷歷景象。
銀簪玉結、流蘇垂飾陳列於前，他細瞧著桌前的每款髮釵簪飾，似是無言諸告著，那曾繁華多景的消逝昔日。

如似細流集川匯海，捲浪一起，揭了不再平波的湖面淡淡漣漪。

放下髮疏，龍宿伸手撫上，自身曾為一者屢屢蹙起的眉間。
過去曾為他者的一則預劫，救世天下，當他邁自苦行的那剎，那身影是獨斷決然。

這眉，曾是為他聚攏無數時際。

這眼眶，實則他已忘了，是否有過潤澤之時。
只是不斷的闔眼睜眸，曾經那個自己，所想起的全是那兩字及一道畫面。

後悔，那人調身遠走的漸離。

突覺一雙手臂擁至他頸，方出神的思緒拉回，龍宿微側首望著，那不知何時便甦的修羅。
「嗯？汝醒了？」
「……」他只是俯彎下身，將冷首靠至龍宿的肩頸。
修羅闔眼地埋於紫髮肩際，無多說什麼，就一直持續這姿勢後擁著他。
「汝昨晚何時起身又讀那些經冊的？怎吾都不知曉。」龍宿不禁笑著，修羅那似是想在他肩睡下的模樣。
『……你睡的很熟。』他以心語實道。
笑意頓然僵下，龍宿迅速別過紅臉作咳不止。
知曉昨晚是何事令他有如此反應的修羅，緩地放下了擁著他身後的動作，站直了身子。
『看什麼？』修羅問著他方才在鏡前那陣出神之時。
「吾在鏡前梳理頭髮，汝沒看到嗎？」龍宿笑說。
聞言，修羅淡地將視線移至銅鏡裡的那人。

笑容仍舊未改，神色多了份從容。

修羅一瞇眼，似見那從容之下，有著欲蓋彌彰方前的寸寸愁緒。
半晌，他默然伸掌拿起了那擱置的玉梳，在龍宿不解之時，修羅將他的髮垂於椅後順下至毯。

細密而梳，來回紫髮絲滑間。
如綢繞於指腹，如勾牽了心念。

龍宿不知該說什麼，來形容此際被他悸盪而出之心情。
於他稍勁穿髮間，龍宿那心難承而抑的，是他無言下之溫柔。

「修羅……」輕喚著，那曾經封口的名諱。
『嗯？』
「……沒什麼，只是吾突然想喚而已。」
由龍宿口中而出的，是添些笑嘲自己的話語。
修羅緩而停下了為他梳髮之動作，於鏡前，抬眸回望那於投像中細端自己良久的龍宿。
甫對眸，龍宿微訝，欲急調離視線的他，卻見修羅並無挪開眸光之舉動。

面龐上，始終存著不含情緒之冷漠。

「……汝在看什麼？」
『你。』
「吾？」他不明白，「你是說吾哪處仍未穿戴整齊？」他的習慣便是將自己打理的一絲不茍。
『就你而已。』

唯有龍宿而已。

聽自那堅然無疑之心語，不知為何，又是一股滿臆悸動。
動得他心，漲然難受。

『沒有蒼生，沒有救世，就你而已。』

彷似欲確定般，龍宿抬首見著，那曾瞰望天下，卻執意逃避不肯面對真心之人。
「吾知曉。」他知道，修羅允諾之話語，無有食言之時。
『既是不安，就說。』
「吾怎會有不安？」又是一陣笑聲，龍宿仍是藏口不道出實情。
過往之局皆已成昔，他的不安，皆遠不及過去承載的累累回憶。

『吾會一直在這裡。』
只要他開口，自身便會在此，於他身後。

龍宿頓口，哽喉難以回聲，那次次修羅真切所給予的昭心話語。
他知佛者不打誑言，亦知修羅不懂何謂情人之間，真正之對話為何。

非是三字存口，而是語間含衷。
是修羅所有的心衷。

片刻，修羅自袖中取出了件飾物，在龍宿仍沉於他方前之話語行間時，他擱放於那桌前，龍宿可視及之處。

甫回神，龍宿見那帶些陳舊的髻簪，他不明修羅所放此簪為何意，可就於他思索方途，他見了那物醒目特徵。
為一珠透白髮簪。
珠上雖失了些透澤，但仍能現之當年的奪色風采。

金鏡梳妝前，朱顏猶未改。
朱顏猶未改……

闔眸力欲鎮靜的龍宿，此時腦際再無回想，那些曾令這心茫然之過往。
就因看出龍宿那眸中的深刻寂慌，他所送之物，便是以行動為龍宿安下心的證明。

那簪上的淡灰，便知他過去曾等自己有了多久時日。

「……幫吾簪上，好否？」話語中，帶了一絲咽然。
聞言，他並無多說，修羅取了紫縷綢絲，為他簪上了髮際。

盤髮。

鏡前那寸面容，揚然一笑，在修羅略顯怔愣當際下。
他於映鏡中尋著修羅的掌心，順牽而下，密貼自他的頰畔。

「吾有無對汝說過，長久下來，吾心一直覺得很寂寞？」
熟稔的久遠之語，修羅清楚地聽見。
頭次是自於醉下昏然之際，現便為傾訴真心之時。

在鏡前雙是無法躲藏的眸與心。

「吾……還有無對汝說，汝很像一瓣雲？」
『嗯？』
「西風因為寂寞，所以那瓣雲有對吾說過。」笑意不減，龍宿眷地以手心貼上他的掌背。

雲曾對風說過，他會為風而停留。
在秋起方來之際，雲想承風去看來春的萬花旅途間。

不再讓風獨自因季而逝。

「過幾日，便是春末初夏之時，咱們可否去看一花？」
『何花？』
「芍藥，別名將離。」他笑著，不再望著鏡中的他，龍宿轉身，仰首望著笑意輕淺的修羅。

那笑，是對他的無言應許。

「修羅，好嗎？」他再問。
修羅俯身，將那風擁於懷間，撫著髮絲，耳邊仍是瑩迴令己心神悅然之二字。

「好。」

別時將離，在於漠首之際。
送行不該是離遠，而為是非皆逝的曾經旅程。

執手落花，那瓣春去的更季不覆。
落風揚起，稍刻就已不再的那萎。

沒去之際，當下迴身一見。

滿漾，萬花爭豔。

【旅途完】

後記:

其實我覺得不是雲渡番外篇的獨立一文（炸）

純純的感覺（滅）
然後字數又是個爆滿點〈抖〉
又突然發現
我很喜歡去挑戰曾文水庫的逼近開閘點〈毆〉

咳~

最後...

如看倌還是有些不懂的話

呃....網誌某某雲渡文就是了〈炸〉

[ 此貼被朧月在2006-03-11 21:4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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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6-03-09 01: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終於等到煢蕭大貼文了^^
雖說你有備註這是番外，也可當做獨立一篇
但，小花就是想把它與【雲渡】結合
因為看他們二人相戀路途太坎坷辛苦，不忍心啊～

文章清楚描述他們相識的過程
一開始，二人都只是聽聞對方一些浮爛名聲
也詫異，怎會有【僧．如此好殺】【儒．如此浮靡】
雖說都只是聽聞些八卦與誇大的事項，卻不可否認的，在兩人心中都已深植下對對方的一抹好奇之心。

初遇，很雲淡風輕的一幕。
龍宿甚至不知道從他眼前走來的人就是修羅。(因為那時龍宿滿腦子思索的人就是未曾謀面的俢羅)
但，反觀修羅卻對那紫髮人兒回首一瞥，當下就了解那人就是八卦傳聞中的龍宿
(沒辦法，龍宿華麗到令人不得不側目、太好認了>”<)
只是，緣份未到，二人都只能這樣擦肩而過。
但，修羅在龍宿的背影中，彷彿看到了熟悉的感覺。小花猜想，那種感覺應該就是所謂【寂寞】這種情緒吧～ (這段，讓我想到朱自清的背影一書，但，其實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

二度相遇，是驚險多了。龍宿瞧見了剛殺戮完後的修羅。甚至，都讓人把劍給抵上了脖子。
這次，修羅顯然是狼狽的多了，一身血衣，手上還拎了數個人頭。這換成一般人早已嚇的魂飛魄散，唯獨龍宿這種【先天人】，不但無法驚嚇到他，反倒更是激起他想一窺那修羅大開殺戒的理由。
此次二人相望的眼神中，換成龍宿從修羅眼中，讀出了一絲【孤單寂寥】的情緒～(不知這樣形容對嗎？還是該說修羅是隻孤鳥，無人了解、孑然一身)

三度相逢，煢蕭大，您真是磨人哪～
難道真要應驗那句俗語【無三不成禮】
茫茫人海中，這段情緣差點就要再度被淹沒。還好，在龍宿追愛(?)的腳步下，事情總算是有個進展。不然，以修羅那木頭般的個性，恐怕再相遇十次，都還是
沒個下文。

(一笑傾人)→當龍宿面對修羅綻放出笑靨，只怕是再冷漠無趣的人見了，都要為之融化。
(再笑傾心)→第二個笑靨，已然令對方有些招架無力（修：吾投降～）
龍宿啊~龍宿，小花我只能說，您還真是充份發揮您那十萬伏特的電力，魅力所向披靡呀～好一個笑容賽過刀刃、溫暖的直取人心最脆弱最渴求的一方秘窗。 (某花被揍飛～)
話說，這修羅也真是害羞到頂(?)，連龍宿問他住那這檔子事，也要一再拒絕。還好在龍宿面皮厚到子彈打不破的情形下，才透露出住所。

文中有許多橋段把二人對情的感觸描寫的很詳盡。修羅雖不擅言語，但小花認為他對情的認知遠比龍宿來的聰明清楚，他早就明白自己對龍宿已不再是單純的友情，相反的龍宿卻只蒙敝自心，催眠自己對修羅只是友誼。看來，這隻珍珠龍對情的反應還真有點不老實不開竅喔～
但，不可否認的，還多虧了龍宿一開始的主動、冷靜與觀察，才能換來他與修羅百年來的緣份，不然，以修羅那殺僧之名稱還有那寡言冷漠的臉，相信，臉皮不夠厚的人都不敢輕易嚐試呢～

相遇→相知→相思　　這段過程真是好感人心懷QQ

還有，我非常喜歡修羅(或是佛劍)喚龍宿為【疏樓】
總覺得，以佛劍低沈溫潤的嗓音來喚出這二字時，一定帶有濃濃的情感！

最後的二段，一段讓人心酸，那是龍宿夢中回想起當修羅以救世之心轉變為佛劍時，那一身清聖不染凡塵的聖氣，一定是大大的打擊了龍宿遲來省悟自身情感的心。錯失的，想挽回時，卻已不及～

但，末了這段，卻讓小花心中又是甜，胸中又是充滿感動之意
【沒有蒼生，沒有救世，就你而已】
這句話，任憑是聽在任何人心中，都不得不感動
這是答案也是承諾

＊＊＊＊＊＊＊＊＊＊＊

最後，我一定要問幾個八卦白癡問題。

修羅不欲人知的禁忌是啥？我很好奇！
是【害羞】嗎？？？

還有大人，你最後那段文，太太太含蓄了吧~短短三句話，就交待過去了@@
(就是那個→最後一大段的第四行的前三句，你一定了我在暗示啥??)
不過，我還是感謝你賜給他們幸福美滿　（灑花～）

再補一句，劍子，真是抱歉，我都沒提到你@@
不過，在其它文中，我一定會彌補你的…..(默)
這篇回文，可能是小花有始以來回得最長的一次(我打了二天@@)，可能有些囉嗦(不只有些吧~)，請大人就見諒了

感謝煢蕭大人辛苦的打文，想來這篇，一定又讓你的大腦中樞神經運轉的很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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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樓瘋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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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

2樓發表於: 2006-03-10 06: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長的一篇文啊@@
瘋仔很努力的看完他了>"<

瘋仔很喜歡煢蕭大人比下的修龍和劍子
感覺就很原汁原味
請原諒瘋仔不擅於表達

總之...請大人繼續努力
為修龍開拓幸福美好的未來吧!!
劍：那吾呢?
瘋：汝可以下台了= =
劍：Q口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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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神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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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3樓發表於: 2006-03-10 08: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哈~~~~吾是頭一次看修龍的文章呢！！
感覺緊好啊！！！！但是總覺得有什麽改變了…………“吾非修羅，乃佛劍分説。”著實讓人心痛一下！
就是那先天的問題……劍子留級？？吾總覺得劍子應該是三人中第一個成爲先天的人………………
嘿嘿~~~~~~~總結劣者感言：樓主要努力開闢這片新天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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煢蕭

蕭仔很忙(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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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0)

4樓發表於: 2006-03-12 04: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3.11 旅途（修龍）4F

一個模擬考剛完就滾來回覆的笨蕭（昏）
這真是個好樣的地獄生活阿@@

--------------------------------------------

To 小花：

看到小花回覆的那麼多，某蕭實感動的緊呀^///^
所以一定要送朵小花予您ˇ

然後就先來回答所謂八卦問題XDDD（喂）
關於修羅禁忌這分面XD，看到〝害羞〞這辭我噴笑了（佛牒飆斬）
原來雲渡裡的修羅，這方面果真是醒目到叫人難以忽視阿（啥）

然後關於最後一大段第四行的前三句XDD（心照不宣就好）
這是給予看倌一個無限遐思空間，自由發揮就對了（毆）
請自行想像（啥啦）

咳~~正經@@

其實這篇文說穿了，只是個很單純的漸進式情感^^
就如同小花所說的【相遇→相知→相思】
然後也是頭次寫這麼多心理方面的片段，所以還仍須改進這樣XD

於初遇，
現實中概會是聽說不認識的許多對方傳言，所以充滿好奇的想去一探究竟
誇大對他們而言是個動力，是能不能去勾起他們雙方的高度好奇心而有所行動^^

就因龍宿曾聽說，向以慈悲戒殺的佛人，何以會有一者會屢次觸犯規戒，
半知半解之下，欲知這誇大是真為傳言抑或虛構。
而修羅亦曾聽說，儒門該是循矩之規的一個地方，何以會放縱一者成天迂腐不振，

同為眾人云云傳言盛名的兩人，除去好奇之外，其實心裡該是有個與對方同憐的對等心情^^
而修羅，便是那頭者先感觸到的那人。

就因傳言過盛，那無形的距離來阻隔眾人相處的孤獨對方，
天涯寂寞人，寂寞之心漸起，在頭次相遇之下，會有著那剎同事置身處地的心境。

於二遇，
這雖是驚險的一幕^^｜｜，不過也讓龍宿看清修羅雖真是如傳言中殺戮其他佛者，
但亦秉著他的堅持般，不對其餘之外者濫殺。
是符傳言，卻非是真正的傳言所證。
龍宿那好奇之心，漸漸引起想一知修羅真正是怎樣的為人。

這算是二遇之下心境小小轉變，請恕我沒寫的過完整= =｜｜｜

第三遇（突然覺得好多遇阿~~XD）
我真是想來個無三不成禮呀XDDD（這傢伙老玩這把戲=..=｜｜）
於龍宿真是追愛（毆）的行動下，在接連二遇之中，已有初構印象的彼此，龍宿亦聽著八卦劍子（喂）有關於修羅的聽說，更是令他想一窺修羅真正之心境。

然後這裡幾個相遇的片段有個很詭異的順序：

【修羅回首→雙是對見→龍宿再回首】

好個平衡互看對方的詭異設定阿XD（就愛玩這些小把戲就對了ˊ3ˋ）

而三遇完後，緣起之初，便該是他們相知的一段百年旅途之始。
於雲渡裡，不敢否認龍宿的笑容始終是逼殺（？）修羅（佛劍）的一大武器，而魅力亦是龍宿的拿手絕活>///<（紫龍直斬）
將笑容作為一種禮貌示意的龍宿，殊不知這笑意下，可以漸而透進修羅寂寞空茫的心上，而也因是修羅的傳言纏身，對於他人從未對修羅釋出善意的空寂內心，頭次初見龍宿的笑容下，真是會怔愣數許。

也是因龍宿主動識遇，屢屢之行動下，在終是被動及以禮待之的修羅，亦是難以招架（？）龍宿其批靡之威力（喂）

在這裡的修羅的確不善言語，不似某千年那流氓齊勢併出（毆）
可或許就是因默言之緣故，修羅習慣以思索來面對逐漸變更之生活，他思他想，不因佛門以情戒為戒規而有所踟躕。
反之龍宿自初識至熟識，心境亦是跟修羅起了不一樣之變化，但就因過去無涉及這情感經驗，及長久有劍子這好友於身旁，對於修羅於他心中之地位，友或是非友，都皆是令龍宿分不清自身真正之心。

先天雖是知曉天下諸多其聞，但其他地方，亦是跟常人般需從頭做起及真正認清自心^^
以三人漸為好友知交的情況下，於這文旅途中，概不單只有情感這上頭，友情之間亦是有^^｜｜（再恕我文觸形容實在是不夠= =｜｜｜｜）

說到修羅（佛劍）喊【疏樓】這地方，
其實某蕭一直覺得，姓名就代表呼喊的那人看中對方究竟有多少程度，
原劇情是龍宿作稱，而這裡的疏樓稱呼，在雲渡的接續往後，可以由此看出修羅（佛劍）對龍宿心境變化漸漸的不同^^
而少有開口之機，多以心語借稱的修羅，
其喚疏樓那名下，雖也以心語來開口，但那語中飽含什麼意義，在龍宿漸而明白下，便知那過去的旅途中，修羅對他存放了多久深厚之情感^^

不過這夢境的片段，是銜接著過去旅途與雲渡之結束的後章橋段，

用不識修羅於夢中站於龍宿前方許久，來暗示龍宿百年來看不透對方情感之心情。
而修羅背過身看望遠方的舉動，亦來示意雲渡章裡的修羅，逐漸欲成佛劍分說之心境。
用側首一回望，及龍宿曾贈予龍泉那劍，表示修羅在為百年閉關前，欲再了解龍宿最後回覆與他的心情是為何^^

怎麼越說我的頭越大在打結@@

而最後那句【沒有蒼生，沒有救世，就你而已】
老實說~咳~~~某蕭那句邊寫邊萌翻天（樂倒）
佛者欲坦白出口那真正對對方之心情，且又是由個不常開口又木訥的修羅，
含蓄之下，龍宿已知這是修羅話下，那表達真正之心情來安定龍宿始終不安定之心。

因為過去曾經相知，所以修羅能以眼神中讀岀，龍宿那似同般寂寞及不安之心。

承諾之下，了解更是增進對方彼此的頭一先決之件^ˇ^

To疏樓瘋仔：

抱歉XDDDDDDDDDDD
一時不小心又讓字數過於氾濫了（喂）
這字數過多看的很吃力某蕭也是感同身受^^｜｜｜｜
記得要讓眼睛適當休息^^

很謝謝瘋仔喜歡某蕭的修龍及劍子^^
個性描寫方面，某蕭還需要再改進提昇，
也很感謝瘋仔的讚繆自己筆下的拙文這樣>////<

To風神夜月：

很謝謝風神夜月看過這篇拙文~>///<
感覺及心境方面描述的或許不夠成熟，所以某蕭真的要再努力這樣@@

【吾非修羅，乃為佛劍分說】
這篇文看似心境斷了些篇章轉變許多，實則這只是某文番外這樣^^｜｜｜

劍子留級嗎？XD
龍宿與劍子或許相處久了，互相吐嘈彼此以炒熱氣氛，這情形在他們身上屢屢見到，
也因如此，感情如篤甚焉的他們，才能一起走過旅途這們久的時間^^

最後，在此某蕭很謝謝看倌觀文這樣^^XD

[ 此貼被煢蕭在2006-03-11 20:1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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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3.05 旅途（修龍）

Re:03.11 旅途（修龍）4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