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11 【赤温】短篇合集（12.24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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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方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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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1-02-18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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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好几遍竟然更新啦！！！！超喜欢太太写的赤温！！！

扶桑终归尤抱信

頂端

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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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1-03-15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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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系列《山渐青》

*揣崽千里送

（上）

半披著外衣的赤羽信之介坐在案前，看著手頭的文件皺了皺眉頭。

「還珠樓樓主希望能親談此事？」

雨音霜回答：「暗部已經確認了，登船的來訪團里有還珠樓樓主的身影。」

她看著赤羽在文件上籤了字，忍不住出聲勸道：「赤羽大人，天宮大人希望您能好好養傷……」

赤羽信之介沖雨音霜做了個安慰的手勢，叫她寬心：「小傷罷了，無妨。」

「任飄渺此人狡詐多端，你們務必謹慎應對，」他將文件放回案上，「此事我會親自向流主大人稟明，將會面的時間和地點告知我吧。」

赤羽信之介從昏沉中醒來的時候，天仍然是陰沉的灰色。東瀛連著下了幾天的雷雨，連綿的雨水順著屋檐墜落在光滑的石階上，墜落在生機勃勃的團簇青苔上，發出細碎的私語。

可惜如今的東瀛卻沒有足夠的平靜享受夏日的安逸。朧三郎於五月間發動政變，將殘忍聯盟眾部與民間百姓重新牽入動蕩的戰亂之中。數日前西劍流軍師赤羽信之介與東劍道少主劍無極與護送竹龍眾的領袖上杉龍矢突圍伏殺，重傷牽動了七竅水銀針留下的舊患。

赤羽連發了幾日低燒，發炎的傷口不見好轉，被天宮伊織耳提面命地勒令著回家修養。

天光尚早，左右無人。赤羽信之介披衣起坐，輕輕拉開屋門，坐在外廊的地板上聽了一會兒雨聲。

西劍流先前從苗疆買了一批軍火，半路被血扇流截了下來，還珠樓此次前來東瀛就是為了處理這事——除了情報買賣與僱傭殺手之外，還珠樓也為苗疆孤鳴家族的軍火生意牽橋搭線。

然能可勞動任飄渺本人的大駕，絕不可能就只這一點緣由。

苗疆王室近來的動向，中原百年軍閥世家慕容府重新出世，北地不久前發生的兵亂……長期的低燒使赤羽信之介的頭隱隱作痛起來，飄落在臉上的冰涼雨絲也沒能緩解這些疼痛半分。於是他選擇暫時放棄思考這些問題，放空了腦袋，只是看著縹緲的雨幕——即使是西劍流的軍師大人，偶爾也會有這樣的時刻。

爾後他想起了昨夜的夢。

夢中之人將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琴弦顫響，金碧輝煌的大廳回蕩著共振，他們就在那無人的大理石廳堂里翩翩起舞。

那人抬起頭微微一笑，面容漸漸清晰起來——不是神蠱溫皇還能是何人？

雨夜小樓一別，他與神蠱溫皇徹底斷了情人間的往來，還算的上是好聚好散。回到東瀛四月之久，這是赤羽信之介第一次夢見神蠱溫皇。

當了大半年的地下情人，若說赤羽信之介沒有動半分真感情，那並非真話。迷霧重重，漂亮的、沾染著劇毒的神蠱溫皇，簡直是這世間誘捕赤羽信之介最好的陷阱。拿出幾章亦真亦幻的故事作餌，再掏出三分似虛似實的真心挑釁。縱使赤羽信之介此人生平再如何謹慎周全，也實難抵抗自己的本心。

但無論是幾分的心動，也總得郎情妾意才能稱得一段佳話。一場遊戲人間的情局，待到風月也嘗透，謎題也勘破，便是一拍兩散、一別兩寬的時刻。這場請君入甕的好戲，赤羽信之介既然選擇坦然入局，必也拿捏好了資本得以冷靜出局。

鏡花水月，不過淅瀝雨聲遮掩下的嘆息。

-

還珠樓的訪團到得準時，議程的推進也出乎意料順利。奇怪的是，任飄渺本人除了到訪當天便再未露面，商議的其餘內容全權交由副樓住酆都月處理。

赤羽信之介雖未與會，也已經通過會議文件了解清楚了事情的進程。

「那就不用再特別注意還珠樓的動向。」

衣川紫仔細地抖了抖手上的藥粉，換上新的繃帶。赤羽信之介手臂上的刀傷因七竅水銀針的後遺症好得很慢，這兩天卻不知怎麼的快速癒合了起來。

赤羽信之介沉吟一聲，又問道：「上杉先生的身體狀況如何了？」

「流主大人請舊友出山幫忙拔除餘毒，上杉大人再靜養幾日即可康復。」衣川紫多看了軍師大人的傷口幾眼，不由有些失落，「要是我的醫術更精通一些，您和上杉大人……」

「紫，切勿妄自菲薄。」赤羽信之介正色道，「術業有專精，只不過你的專長不在此處罷了。」

「前幾日我遇到了一位故人，他已替我解決了昔日七竅水銀針所帶來的隱患，」赤羽信之介嘆了口氣，穿上外袍又道，「你們就放心吧。」

「如此，赤羽大人無事便好。」衣川紫笑著應下聲來，又問，「您之後繼續住在這宅子里嗎？」

赤羽信之介的宅邸是老式的木宅，環境清幽，適宜療養，但在離西劍流總部有些腳程的鄉下，以往他很少來這兒住。

西劍流軍師大人道：「我多留幾日，這裡處理一些事情更方便些。」

「我瞧著神田在門口木頭似的杵了好一會兒了，是今日與你有約？」赤羽信之介用手中的烏木扇指了指外頭的夕陽霞光，連聲笑道，「快去吧，莫讓他等急了。」

衣川紫笑著道了一聲好便推開門告了別，提著衣箱，搭上神田京一的手臂，與他一同漫步進盛夏日暮時分的斜陽之中了。

赤羽信之介活動了一下手臂，提了刀站定到庭院中。庭院里紫陽花的花期已過，剩幾捧紫白色的殘花墜在枝頭。剛剛灌溉時留下的露水滑落翠綠的枝葉，折射出夕陽下的萬丈光芒。

忽聞背後人聲悠悠傳來——

「既然不擔心殘廢，赤羽大人大可趁機用力多揮幾下。」

暖黃的夕照投進門廊，聚成幾束明艷的光線。任飄渺換了一身深藍色的條紋外袍，抱手倚在門扉上，似笑非笑瞧著庭中的西劍流軍師大人。

-

時間回到前日落雨的清晨，一人叩開了赤羽信之介私邸的大門。

宅邸里的侍女鈴木將一封信妥帖的護在懷裡，舉傘小步匆匆經過庭院，往宅院主人的住處快步走去。穿過淅淅瀝瀝的雨簾，廊下竟顯現出一個人影來，叫她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赤羽大人？」

赤羽信之介點了點頭，撐著地板站起身來。

「敲門的是誰？」

鈴木將滴水的雨傘擱在木廊外，將赤羽扶進屋裡，拿出信函：「是個陌生男人，他說他的主人讓他將這封信交給您，您看了就知道。」

赤羽信之介拿出油紙包過的的信箋，月白的信紙閃著柔和細碎的銀光，是黑水城特產的雲母箋，上頭用硃砂描了一首月夜和歌。赤羽只消一眼便認出了信箋的主人。

神蠱溫皇的字，用「描」來作比實在不為過。

雲母箋上還撲了些香粉，赤羽將方才觸碰過信箋的指尖湊近了聞了聞，知是他送神蠱溫皇那豆蔻香粉的味道——當時送出時神蠱溫皇不太喜歡，如今聞來，確實有些寡淡了。

赤羽信之介將信箋夾進書架里，目光落在離去的侍女身上。

敵軍於最後一役後元氣大傷，短時難以再次發動攻勢，密謀欲於六月十五取重傷的西劍流軍師與竹龍眾幫主之首級。

十五月夜，硃砂。

赤羽信之介心知這是任飄渺賣出的人情，只是不明他要這人情來換——

赤羽既得任飄渺的秘信，此次攔截擒拿便尤為順利。雲重月暗，長箭破空而來，箭風猝然熄滅屋前石籠的燭。淬毒的暗箭釘入窗紙之中，室中卻已空無一人。刀光劍影閃過，緊接著的便是數聲槍響。待到神田京一所帶的小隊將暗殺死士全部抓獲，時間剛走過半個時辰。

塵埃落定，西劍流軍師深夜回屋，在打開房門的瞬間險些又拔出了鳳凰刃。

有一人正倚坐在他的床榻上，隨手翻著案上的書，銀白色長發披散在膝頭，逶迤一地。

鳩佔鵲巢的男人一手支著頭，薄涼的眼睛盯著書頁，嘴唇微微抿起，燭光柔和凌厲的五官，讓這張臉忽而有些溫和的錯覺。

任飄渺悠悠道：「赤羽大人回來了……」

赤發的軍師大人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側身拉上了屋門，將一室燭火隔絕在屋子裡頭。幾聲重重的腳步聲，赤羽將鳳凰刃隨手擱回刀架上，不動聲色的站定在床榻邊，話說得也客氣。

「任樓主深夜拜訪，本師有失遠迎。敢問有何要事相商？」

尊貴的還珠樓主大人「噯」了一聲，迤迤然給自己倒了一杯溫茶，悠然自得渾不把自己當個外人模樣：「任某隻是來拜會赤羽大人——」

床上的銀髮美人在明亮的檯燈下緩緩抬起頭來，水紫色的眼眸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意，拉過赤羽的手，交疊在自己腹上。

「好讓赤羽大人瞧瞧我們的孩子。」

手掌所觸之下柔軟的弧度如驚天霹靂，叫赤羽信之介一時不得反應，登時愣在原地。

任飄渺原先穿著寬鬆的便衣，微微隆起的小腹看起來不是很顯眼，赤羽信之介竟也沒察覺異樣。如今親手一觸，才驚覺已是這樣顯懷了。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甚至讓赤羽心生出幾分荒誕的笑意——「我們」二字被任飄渺咬得那樣溫柔繾綣，彷彿他們真的擁有過一段熱烈的愛戀，曾真心期盼過一個共同的孩子。

——這個孩子。赤羽信之介試圖讓自己的大腦快速冷靜下來，但看起來不是很成功。

討債上門的冤家輕輕笑了笑，捏過赤發軍師的下顎，湊到他的唇邊附上一個淺淺的香吻。

赤羽很少拒絕溫皇的吻。

唇齒交融，濕軟的舌尖輕輕舔過上顎，帶起一陣酥骨的麻意。神蠱溫皇最喜歡與赤羽信之介接吻的感覺。在床榻上時摟著情人的脖頸索要溫柔的吻，只是一個吻，便能輕而易舉勾起身體里所有浪潮的濕意。

神蠱溫皇的唇生得很薄，抹去鮮紅的唇膏之後只透著微微一絲血色。這張嘴平日里慣會巧言令色，只有在接吻時是老老實實的。吮吻過後的薄唇微微腫脹，濕潤著透出一股淫靡的艷色。若是過往，赤羽信之介會再溫存地輕輕吻一吻那被吮得紅潤可憐的薄唇。

但這次，赤羽信之介放開了手。

烏雲遮月，霧氣氤氳四野，間或有二三蟬鳴越過微開的窗扉透進屋室里。

任飄渺的臉色慢慢冷了下來。

左臂微微痙攣了一下。水銀針餘毒引起的陣痛發了好一會兒，尖銳的刺痛在安靜下來時尤為明顯。赤羽在疼痛中定下神來，背手握了握拳又鬆開。

分手是神蠱溫皇要求的。

床笫之間你儂我儂，總也說過幾句甜言蜜語，可惜那些情迷意亂里的海誓山盟，往往都是做不得真的。這段感情走到最後，玩的自然盡興，斷的卻也絕情。好聚好散便好聚好散罷——赤羽信之介承認自己確實動了心，可他也不願強求。

——這個在兩人計劃之外的孩子。

赤羽信之介蹙眉捏了捏自己的鼻樑，冷冷道：「任飄渺，你究竟想幹什麼？」

沉默在屋裡瀰漫了半晌。任飄渺沒有立刻回答赤羽的問話，他垂下眼眸摩挲著著無名指上的素銀的戒環緩緩轉了幾個圈，已是極不高興了。

赤羽信之介心下更多了幾分無奈，神蠱溫皇到底是這樣的人——任飄渺來東瀛做什麼，在他心底已有了幾分分明。且不論能從任飄渺那張冷若冰霜、殺氣騰騰的臉上看出一丁點委屈來的他到底是不是瘋了，如此僵持下去恐怕也沒有什麼意義。

赤羽信之介在背後握住拳頭，朗聲直言道：「神蠱溫皇，事到如今，我只有一個問題。」

「——你說你愛我，究竟有幾分是真心的？」

屋外這會兒又下起雨來，將蟲鳴聲和風聲都壓了下去，主屋的動靜驚擾了四周，靜謐的庭院響起了木屐的響聲。

侍女鈴木在外頭敲了敲門，憂心忡忡地低聲問了一聲。赤羽信之介道了一聲「無事」，叫她先去休息。侍女應著將端著的托盤放在門口，便匆匆執傘離開了。

任飄渺不想說話，赤羽也不可能強逼他回答。他如今欠著任飄渺人情，更遑論還有一個孩子橫在裡頭，兩人之間的關係更是牽扯不清。

西劍流軍師在疼痛中試圖保持岌岌可危的清醒，垂下眼眸趕了客：「夜深露重，任樓主還請早回吧。」

一直沉默著的任飄渺卻忽然站起身來，嘴角輕輕抿了一下，低垂的睫毛壓出一片陰影，只是說：「我到東瀛來——」

赤羽信之介被這沒頭沒腦的話哽了一下，側耳等了半晌，還是沒聽到下文。

正要更細聽，赤羽忽覺眼前一陣發黑，下意識扶住了案沿。木質托盤上銀光爍爍的手術器材，他在昏花的燈下皺著眉頭看了許久，才看出那些是什麼。

好吧，畢竟他都到東瀛來了。

在昏睡過去的前一秒，赤羽信之介如此寬慰自己道。

-tbc

（下）
*女裝預警

赤羽信之介以為自己昏睡過去了小半日，實則不過半個時辰。

意識在疼痛中漸漸蘇醒，麻藥的作用還沒完全褪去，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

赤羽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還是任飄渺。

任飄渺慢條斯理地收拾著染血的綁帶，冷清的目光在赤羽蒼白的臉龐與剛包紮起來的傷口之間逡巡了幾回，知他是能聽見了，便通知他道。

「我要在這兒住兩個月。」

用治療交易的正當條件，赤羽信之介沒有拒絕的理由。剛剛蘇醒的人遲鈍地眨了一下眼睛，紛繁的信息讓他感到頭痛，勤懇的大腦重新轉動，試圖解開擺在面前的難題。

赤羽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若是真想生下這個孩子，動亂將息的東瀛算不上一個好的選擇。他的視線緩緩落到任飄渺不顯山水的腰腹。若非是親手觸碰過，很難相信裡頭如今孕育了一個孩子。神蠱溫皇咬定自己不會懷上孩子，很難想像他知道自己懷孕時是個什麼表情——大約也不怎麼高興。

神蠱溫皇有其他的情人，這事他也知道。有幾回他在溫皇的後頸上看到幾枚淡色的吻痕，顯然是為了挑逗他的妒火故意留著——交往之後先前的皮肉關係斷得七七八八，總還算給兩人的情分留下幾分餘地，換得一段孽緣。

任飄渺實在是個精明的商人。從這個角度說，赤羽信之介倒寧願神蠱溫皇懷的是他的孩子。

夏蟬的鳴聲早已在雨聲中斷了。屋外連綿的雨一直沒有停下，讓這個悶苦的夏夜變得異常清涼。

任飄渺沒搭他的話，低垂的眉眼瞧著有些疲倦。赤羽靜了半晌，捂著傷處坐起身來：「你今晚就住在這屋，明日我叫鈴木再收拾個屋子出來。」

鈴木蝶舞，如果赤羽信之介記的不錯，應當是在他遇上神蠱溫皇之前就已經進了這棟宅子。且不論這是否是任飄渺有意布下的暗棋，還珠樓情報網所埋的暗線之深，遠遠超出了赤羽的意料。

任飄渺揭過盥洗的帕子擦了擦臉，冷笑了一聲：「還請大人不要枉費我的心血，安生躺著吧。」

打開暖黃色的壁燈，銀白色長發從肩頭滑落了下來，有一縷落在赤羽的眼前。

赤羽順著蜿蜒的髮絲向上看，心思有些飄忽。任飄渺的五官與神蠱溫皇相差不大，偏生就是能生出截然不同的氣質來——這一張寒若冰霜的臉，原來也能將眼底眉梢的風情演得如此淋漓盡致。

任飄渺高高地睥睨了一眼，微微抿起唇，側影的光線讓他的高峻的臉龐顯得愈發神情莫測，赤羽信之介卻清晰地知道他此時正在生氣。

任飄渺正在生氣，多麼偉大的發現。一張床就這麼寬，不願相挨著，一人佔了這頭，一人便占著那頭。任飄渺側著身子向外睡著，只留給他暗夜微光下一個起伏的剪影。

赤羽看了任飄渺的背影一眼，在胸口與臂膀悶痛中緩緩斂了心神。屋裡的燈「啪」的一聲滅了，透著薄薄血色的眼帘浸入黑暗之中。

寂靜之中，忽而聽枕榻那側的人平平地叫了他的名字。

赤羽閉著眼睛，應了一聲。

「你以往說，若是我到東瀛來，便要帶我閱覽東瀛風物，」任飄渺頓了頓，「這話還算數嗎？」

赤發的軍師大人睜開了眼睛。

一陣沉默，居室之內的嘆息便又響起。

「還算的。」

-

經歷一系列洗牌，殘忍聯盟會議終於得以重新召開。事態雖然緩和，赤羽信之介卻依舊忙於西劍流內部的重建。

西劍流眾人卻驚奇地發現，往日夜宿西劍流總部的軍師大人，如今每日都會回他的住處去。對於赤羽信之介的這個不同尋常的改變，便有赤羽信之介金屋藏嬌的流言暗暗滋生。

赤羽信之介當然也聽到了些風言風語，卻始終沒有作出任何相關的回應，畢竟如今他家中確實是有個——

「這個月的賬單？」赤羽微微皺眉。

任飄渺在東瀛留下的親信不多。除去定期洒掃的下人，如今宅子里只剩蝶舞一個傭僕，採買管事都得她一人來辦，平日里的擔子也重，可看上去她卻十分得心應手——蝶舞解釋道，她從前在還珠樓的時候也照顧過樓主一段時間。

赤羽信之介看著手裡的賬單有些失神。饒是對還珠樓的富甲天下早有心理準備，眼見經手總是不同。西劍流軍部的工資也不算太低，在這流水似的的日常開支面前還是如同九牛一毛。

只這麼一沓賬單，大約就能抹去西劍流軍師一年的薪資。

蝶舞見狀也有些憂愁——愁的倒不是僱主家會不會被主人吃破產——無論如何，赤羽信之介還是有些薄產的。

「開支大頭在置辦新的衣物用具和吃食上，先生吃不慣東瀛的飯菜，我便託人去買了一些中苗的物產。」

「他要吃什麼都買便是了。」赤羽信之介在賬單上都印了小章，沉吟一聲，「現錢要是不夠就來找我，我每晚都會回來。」

如今正是盛夏時節，烈日灼灼當空，天氣也慢慢燥熱了起來，這幾日熱得不算過分，下一旬就難說了。

赤羽見蝶舞欲言又止，問她還有何事。

蝶舞接過賬單，遲疑了一聲：「我覺得，先生留在東瀛這件事，大概是沒和副樓主大人商量過……」

任飄渺雖然是還珠樓的樓主，但畢竟很少在公共場合露面，還珠樓的買賣與事務，明面上多經由副樓主酆都月之手處理。

赤羽朝宅院幽靜的深處看去。芭蕉綠蔭相掩，香扉小扇半開，遠離塵囂難得方寸僻靜。算算時辰，那個慵懶的風月主人大約還在躺在榻上闔目午憩。

赤羽信之介放低了聲音：「我知道了。」

軍師大人反手合上扇子，又囑咐了兩句，便闊步跨出了宅門，院外牆根上長出的桔梗叢開了紫色的小花，隨著步風輕輕搖曳，輕快地搖了搖腦袋。

-

近日便是盂蘭盆節的長假。夏日祭典當前，大街小巷四處張燈結綵，熱鬧洋洋。在這難得的短暫和平間隙，眾人歡慶節日的熱情愈發高漲。

天色還未完全暗下來，歡歌載舞的花車仍在準備當中，大街上卻已多了不少相攜而行、言笑晏晏的年輕男女。

因是節假日，西劍流眾人便更放開了些。赤羽信之介從居酒屋裡走出來一截，仍能聽到裡頭的歡笑聲，不由得笑著搖了搖頭。

神田京一跟在他後頭走了出來，撣了撣身上的酒氣，快步跟上了軍師大人。神田京一與衣川紫新婚不久，同僚們也不強留他——衣川紫今日出差回來，想必神田京一的魂早已經插著翅膀飛回家去了。

「軍師大人！您今日怎麼也走得這麼早？」神田京一喝了些酒，夏日的涼風一吹，頓時精神了不少。

「是要去見……什麼人嗎？」

與這裡隔著兩條街便是花柳街，甜膩的脂粉味伴著涼風、嬌俏的嬉笑聲與絲竹之音隱隱傳來。赤羽信之介換了一身便裝，手裡拿著一把烏木摺扇，端的是風流倜儻，此情此景實在很難不叫人生出什麼聯想來。

西劍流素有規訓，不允許軍中之人出入花柳之巷，不過……

神田京一感慨道：「軍師大人，您真不打算找個情人？」

自與衣川紫確定關係後，神田京一便多了替人做媒的壞毛病。他自己日子過得蜜裡調油，便恨不得天下人的有情人都終成眷屬。

赤羽瞧著他不甚清醒，拿烏木扇子重重敲了敲他的頭，笑道：「你且醒醒酒，早些回去吧。」

神田京一「哎呦」一聲捂住頭，與赤羽告了聲罪，便趕忙離開了。

-

赤羽信之介確是與人有約。

不過約的不是金屋裡藏的那個嬌，也不是什麼花街情人，而是竹龍眾的幫主上杉龍矢。

上杉龍矢與赤羽信之介相交甚密。上杉此番特邀赤羽見面，想請他幫忙處理一些私事。赤羽信之介欣賞上杉龍矢的俠道與豪氣，也樂得賣他這麼一個人情。

茶肆是城裡最好的茶肆，因靠近花街，人員流動頗為繁雜，許多暗地裡的私密交往，正好可藉此處掩人耳目。

兩人談完正事一同從店出來，照例在街上走了一小段路。明月皎皎當空，慶典似乎正在熱鬧的高潮，廣場上人群匯聚，樂聲與呼喊聲一浪高過一浪，處處洋溢著歡躍的節日氣氛。

他們所在的街道還算僻靜，但依舊見著不少許多男男女女笑鬧著穿流而過。

上杉龍矢附過身來，低聲與他說：「有個女人一直在看你。」

赤羽正說著話，側目一凜便要探去，忽聞一人淡淡喚他的名字：「赤羽大人。」

出聲之人說話間已走到了近旁。那是個極漂亮的女人，眉目鋒利，身量極高。薄施粉黛斂了丘峰，如一枝傲雪的白梅似的，眼瞧著便是個素白的美人胚子。

她見赤羽看來，笑著點了點頭，動作間發上金釵微搖，發出些美好的細碎的響動：「赤羽大人不是說今夜要來見我嗎，怎麼先找了別人去了？」

上杉龍矢雖不諳風月，可眼睛在西劍流軍師和美人之間上打了幾個來回，大抵也能猜出這兩人的蹊蹺。目光在女人略略有異的腰腹上停滯了一瞬，很快便禮貌地移開了打量的目光，轉頭向自己的同伴詢問：「這是……」

赤羽回過神來，客氣道：「上杉先生見笑了，這位是任小姐。還請上杉先生……」

「我明白，」上杉龍矢不是個粗心的人，笑了兩聲尋著個理由便告辭了，「如此，我所託之事，赤羽先生可莫在溫柔鄉里忘卻了。」

「定然。」

竹龍眾幫主走了之後，冷清的巷口便只剩下相對而立的兩人。

「任小姐」今日穿了一件素色留袖，執了一把細扇，頭髮悉數挽起，露出高傲光潔的後頸。小波人潮從背後湧來，赤羽拉過他的手腕，朝人流稀疏的巷子里走去。木屐慢吞吞地敲擊在青石磚道路上，震起清脆的迴音。任飄渺任赤羽牽著他慢慢向前走，又懶懶喚了一聲「赤羽大人」，用的是清冷低沉的本音。

赤羽應了一聲，又問：「晚飯吃了什麼？」

任飄渺頓了一頓，道：「沒什麼想吃的。」

人群的歡呼聲隔了一條街，聽得不是那麼真切。爍爍燈火穿過暗夜的夾隙，在遙遙的半空之上交織出朦朧的光輝，與將近滿月的月暉交相輝映，將大半的漫天星光都掩了下去。微光落在兩人的肩上腳下，頗有種鬧市取靜的閑適滋味。

這半路殺出的約會讓赤羽信之介有些措手不及，他原先預備先到僚上看一眼巡邏的排布，如今手上牽著個人，是如何也去不成了。

任飄渺對熱鬧喧天的節日活動沒太多的興趣，腳步滯緩，大約是頭一回穿木屐走得有些不太舒服。

赤羽信之介陪著他慢慢地往回走，路過挑著扁擔的攤販時買了小袋腌漬的青梅與山楂。

河畔駐足，間或有閃爍的河燈漂過漾漾水波，遠處青山在暗夜中只留下一個黑峻的剪影。

任飄渺拈了一個酸梅子進嘴裡，促狹地眯了眯眼睛，悠悠地嘆道：「今夜過後，恐怕整個東瀛都知道西劍流軍師大人情人的事了。」

「樓主大人這是打算對我的名節負責嗎？」

赤羽信之介被他氣得笑了一聲，眼神落在任飄渺指節下素白的銀戒環上：「那本師得提醒你，雖然東瀛的法典與中苗有異，重婚可都是犯法的。」

任飄渺舔了舔染了梅子汁的指尖，聞言挑起眉頭，眼鉤輕飄飄地瞟向身側的赤羽信之介。

節日的煙火在遙遙的河對岸怦然綻開，明亮的火星接連竄上半空，火樹銀花洋洋洒洒地飄落，照亮了小片的天空與背後的墨青色的山巒。

皎皎月光黯然失色的光輝之下，一對情人在清冷的暗角里交換了一個酸甜的深吻。

「走累了，我們回去罷。」

-END

嘟嘟月：還珠樓不允許公費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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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1-03-15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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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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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8)

13樓發表於: 2021-04-07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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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8)

14樓發表於: 2021-08-15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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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系列《芭蕉小扇》
*畫像日常

沐休的日子，勤勤懇懇的軍師大人照例在大清早去西劍流巡視了一圈。時近晌午，蟬鳴漸歇，這才將扇子往衣袖裡一攏，踏出僚所慢慢往家去。

三伏天剛過，明晃晃的太陽照舊高懸在青天之上，炙烤著世間草木走獸。赤羽信之介身上出了薄汗，甫一跨進院子，便感到一股清爽的青草氣撲面而來，籠罩在周身的濕熱頓時煙消雲散。

宅子不算很大，卻養護了一方草木葳蕤的庭院，清涼的樹蔭簌簌層疊，在卵石小徑上投下細碎抖動的光斑。清風微動，撥開幾片光影綽綽的枝葉，便見一人正和衣卧在樹下的涼床上安然午憩。

晌午過了三刻，正是午睡的好時候。

赤羽信之介放輕了腳步。

神蠱溫皇這幾日愈發嗜睡，每日睡到日上三竿，中午還得小憩一頓。這個點估摸著睡得正熟。

赤羽卻是忙慣了，有空得閑也無福消受，拈兩塊糕點填腹，提腳進書房裡，又開始收拾這兩日的文書。

神蠱溫皇笑他正如那磨道里的驢——忙得團團轉，一刻不得清閑。

從書房的窗口往外看，修剪得當蒼翠灌木錯落有致，遮掩起一牆的青磚白瓦。涼床正擺在樹蔭下，從赤羽這個角度看，只能看見半邊雕花的床沿。夏著綢緞從床沿上垂順地滑落下來，無端讓人聯想起柔軟的白荷花瓣。

哦，那還是一朵黑心蓮。

這宅子不是尋常東瀛風格的庭院，反而有一抹殊異的江南林園風情。十年前赤羽買下這座宅院時，院子的角落甚至還栽種著兩棵芭蕉樹。

宅子的前男主人是個中原人，年輕時到東瀛做生意，娶妻生子就此紮下根來，風霜雨雪四十多年，渡過了大半個人生。

他去世之後，女主人便打算將這座老宅賣出去。

「我的女兒接我去她那裡住，」年過半百的東瀛婦人沖著眼前的赤發年輕人擺了擺手，「一個人可真寂寞啊……」

「真奇怪，他還在世時，我們可算不上什麼恩愛夫妻，」女人搖了搖頭，笑著嘆氣，「如今他走了，我倒時時能想起他。」

「他呀，最喜歡那個角落，能在那兒靜靜地待上一整天，」她指了指芭蕉亭亭的院角，精緻的菱格花窗鑲嵌，看得出主人花費的心血，「若是往後你娶了一位中原的妻子，她或許會喜歡這……」

「哎呀，是老婆子我多言了……」

對宅院風格的取捨，赤羽信之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偏好，當初只是看中這塊地段幽靜，價錢也實惠——當年他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口袋裡沒太多的余錢，放到現在，是養不起溫某人的。

這幾年赤羽信之介事務漸漸繁雜起來，不怎麼回老宅來住。打理院子的老爺子年紀大了，來得次數便少。前幾年的冬天冷得厲害，芭蕉樹耐不住東瀛的凜冬，在天寒地凍的光景里凍死了一棵，只剩孤零零的一樁戳在院牆邊上，小心翼翼地地伸展開碧翠的芭蕉葉。

中原妻子？他想起女主人的話，默默想著，如今妻子倒是沒有，冤家卻多一個。

神蠱溫皇喜歡靠著芭蕉小築那間屋子，竹編藤條的窗框門扇，推門便是蔥鬱的後院草木，不僅環境清幽，屋子周遭還種了一圈防蚊蟻的小灌木叢，最適宜在夏日居住。

——就算是勉強住到東瀛來，這人也是決計不肯委屈自己的。

赤羽處理好手頭的文書，又是兩手空空，索性取下一張畫紙，端著顏彩走出門去，趁著神蠱溫皇還乖乖睡著，給他畫一張睡卧芭蕉的小像。

赤羽信之介工筆丹青算不上大師，卻也不差——他還會西洋的油畫，只不過眼下白牆黛瓦、翠碧芭蕉下側卧美人，總還是添以水墨才更加得當。

細細描摹酣睡之人的眉眼，赤羽信之介閉上眼睛，發覺自己竟連他眼睛上幾根睫毛都記得分明。

原是這樣的喜歡？赤羽信之介暗笑自己一聲，當真是老房子著火，情不可遏。

神蠱溫皇不知什麼時候醒的。赤羽信之介再抬眼的時候，便見花妖似的某人支著下榻趣味地盯著他瞧，拖長了調喚他的名：「赤羽大人——」

赤羽信之介懶得搭理他，沾墨提筆。

睡卧涼榻之人睡足得了精神，卻不依不饒起來，眯起眼睛笑道：「赤羽大人方才想了什麼，怎麼笑得那麼開心？——可是在想我？」

「是在想你，」赤羽信之介無波無瀾輕吹畫紙，細細打量畫中之人與畫外之人，心底所念平平脫口道，「我笑——我心悅你。」

「你心悅——我……」

榻上之人猝不及防吃了個直球，竟被被束住了手腳，難得地有些發窘。赤羽信之介捕捉到那厚臉皮上瞬時的窘迫，心情甚悅地笑了出聲。

「——這我自然知曉。」神蠱溫皇斂眉一轉，便要岔開話題去，探手來摸案上的畫，「讓我瞧瞧赤羽大人的畫的什麼丹青妙筆。」

「停！」

赤羽用手中金泥扇止住了伸來搗亂的罪惡之手，乾脆將半乾的畫卷移到了書房裡，轉手提了一壺溫茶。

清風颯颯，翻過一頁書卷。樟香裊裊，玉足未著羅襪，就這麼光腳輕踩在雕欄涼榻之上。涼床足有六尺寬，遠夠兩人在上頭嬉鬧廝混。

神蠱溫皇不願下床去，便要哄赤羽信之介到床上來。軍師大人舉著茶杯啜飲，原先還能倚著榻背正經看書，一雙藕段似的手臂卻橫著纏來，送上柔軟多情的香吻，偏要打亂他的呼吸。

「書有什麼好看的？」

這做人吶，就不能太心軟。不然讓人打蛇隨棍上不說，還偏得寸進尺：「看我，我好看。」

樹蔭遮掩下，鶯雀婉轉輕啼。赤羽信之介依言放下手中的書，捏著美人的下巴仔細端詳，半晌，終於嚴肅地點頭斷定道：「是挺好看。」

他便在那漂亮下巴上烙了一個印。

-END

后记：
海棠春系列到这一篇就算正是结束了。正文车没有搬运到论坛里，有兴趣的可以到我的WP站点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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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1-09-26 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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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为霜》
*白茅渡口見一面

蒹葭蒼蒼，半黃的葦叢順風伏倒，搖穗送出輕盈潔白的蘆絮。裊裊水霧從波光粼粼的江面升起，連接著一色水天。茫茫秋意浸入江水中，浮托起一輪碩大紅日，在依依水畔撒下輕薄的金輝。

神蠱溫皇漫步於日暮天地間。

蒼茫蘆葦盪中，不知什麼鳥兒交頸齊鳴，又有野鳧猛地扎進水裡，激蕩起一層層漣漪，不一會兒又在遠處輕盈地冒出水面。

耳畔蘆葦「沙沙」輕響，放目遠望江畔，天際鴻雁成行，卻見一團赤焰駐立於落日餘暉之中，由逆光夕照細細描上一圈近乎透明的金線。

似是心有所感，那人回過頭來，隔著蕩漾的蘆葦叢與他遙遙相望。

神蠱溫皇笑了一笑，輕搖羽扇，緩步走上前去，遙聲喚道。

「——赤羽大人。」

沙河灘又細又軟，在夕陽下泛著黃燦燦的光，一腳便留下一個淺印。天地都安安靜靜的，兩人挨肩並足，沿著沙灘慢慢往前走，誰也沒有說話。

涉水深處，叢生香蒲。

此地位於雲夢之南，河灘上蘆葦茂盛，因而得名白茅渡。乘舟順江而下，三日便可入海。

暮色微瀾，江面泛起細碎的金光，一隻白鷺落在不遠處的河灘上，低頭翻找腳下的沙土。順手摺支水燭，輕輕一搖，潔白的蒲絨隨風揚起，輕飄飄地飛往遠處的江岸。

這便是南國的雪。

神蠱溫皇揮扇擋開撲面而來的白絮，側目撇了赤羽信之介一眼。

「你倒還有時間替她參謀。」

赤羽信之介月前抵達中原地界，為事務四地奔走，忙得連去還珠樓一趟的空閑都沒有，五日前卻遣人往還珠樓送了封信，請神蠱溫皇到此一聚。原是劍無極近日便要回返東瀛，鳳蝶想和他見上一面，便托赤羽先生得空「照看」一下神蠱溫皇。

過了白露時節，江岸的風有了些秋水的寒意。裸露的指尖微涼，下一刻就被身邊人抓著了手，攢進溫暖的掌心裡。

「鳳蝶大人之請，我如何不從，」赤羽含笑道，「劍無極又怎麼妨著你了？」

「沒怎麼，」溫皇慢悠悠踩過河灘石子，「不過就是白長了那麼一副口舌，踩開還珠樓十三個機關，費了五條蠱蟲——你說，攤上這麼個好姑爺，溫某怎敢有怨言呢？」

溫皇神色幽幽，赤羽信之介笑了一聲，收扇入袖：「是是是，溫皇大人肚裡能撐船，自是不會與小輩一般計較。與其留在還珠樓動怒傷肝，倒不如與我在一塊兒賞賞風景，四處走走。」

行走在日落山河之間，蘆葦盪里的風帶著某種安定心神的味道。神蠱溫皇輕攏指尖，任赤羽信之介牽著手，與他挨著肩慢慢往前走。

若干年前，任飄渺曾以雙腳丈量萬里山河，起先只是一個人，而後有兄弟作陪，待鳳蝶長大了一些，便也偶爾攜她上路。

白茅渡附近的村落盛產葦席，這裡出產的葦席又輕又軟，花色繁複，在中苗都頗負盛名。有一回他自東嶺回神蠱峰，曾途經於此時，想起了這件事，給小姑娘順帶捎回了一卷席子與兩方蘆花枕。

小姑娘面上不顯，心底卻很高興。

那捲清涼葦席也確實稱得上是好席子，陪伴它的主人渡過幾多夏日，才稍稍磨開了一條編線，被依依不捨地收進倉庫里。

斗轉星移，這轉眼便是十多年過去。

江岸霜葉亭，對飲幾杯薄酒。列隊的鴻雁於天際划過，往更南方飛去。赤羽信之介的目光落在渺遠的水天交界之處，夕陽照透眼眸，折射出一點微光，垂落在他凝神的眼睫上。絨絨金色微顫，察覺到溫皇的目光，他微微偏過頭來。

「怎麼？」

神蠱溫皇悠悠輕搖羽扇，笑道：「迢迢千里來相會，不趁這個機會多瞧赤羽大人幾眼，豈不虧哉？」

自年前一別，兩人確也很久未見了。

赤羽的目光落回溫皇的身上。秋冬之交，還穿不上貂襖，他今日只穿了件輕便的素錦外袍，袖口露出一點月白色的提花內衫，紋著一圈吞尾蛟蛇。羅衣素色，竟也意外極稱他。

暮風拂動衣袂，赤羽用烏木扇柄輕抬起他的下顎，上下細細打量了幾眼，笑道。

「美人在側，本師是得好好瞧瞧。」

瞧著瞧著，也不知是誰先動了手。

只可嘆，若是再往前個二十年，這席天幕地的蘆葦盪里恐怕又要多出一對野鴛鴦來。

羅紗床帳搖曳，垂散的烏髮蜿蜒在床榻間，與灼烈的赤色交纏在一起，肉體的碰撞聲響中，隱約傳來一兩聲隱忍的呻吟。

神蠱溫皇的唇天生就薄，輕輕吮咬幾下，便紅艷艷地腫脹起來，如同抹了口脂似的好看。雲雨初歇之時，輕煙淡水似的眉目間殘留著依稀紅潮。

他撥開額鬢的長髮，聲音微微有些沙啞。

「這次什麼時候走？」

赤羽一手撩起垂落的簾帳，展臂取了杯茶水給他：「半旬之後就回去。」

窗外江風之聲斷斷不絕，蘆葦盪依舊發出簌簌的聲響，叢間秋蟲之樂交織，隱約浮起幾點螢火。天階夜色涼如水，身側之人卻是溫熱的篝火。

神蠱溫皇細哼出一聲鼻音。

赤羽將茶盞放了回去，又道：「既然無事，你不如隨我去東瀛小住一段時日。」

溫皇微抬眉目：「東瀛？」

「就從白茅渡口乘船入海，保證溫皇大人一路上足不沾『地』，」赤羽笑道，「如何？」

「這嘛……」

溫皇故意緩聲一頓，輕輕舔了舔紅脹刺痛的唇角：「還得看，赤羽大人能拿出多少誠意才行。」

輕軟羅帳交疊，一抹劍氣捻滅紅燭淚芯，居室緩緩沉入泛著白霜的夜色之中。

多少誠意，今夜自有分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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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1-12-09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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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
*写一点老夫老妻调情腻歪日常

北风朔朔。连着下了两日的雪，把院中的草木与冰封的池塘一并覆盖了，只露出一段青黑色的石板桥，今晨刚扫开雪，到了傍晚，又覆上了一层薄冰，想要从上头走过，务必得小心。

靠着院墙的石臼里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粟米，在晴天白日里，总会有饥肠辘辘的雀鸟被引来，一啄一啄，门扉轻轻一震，便四散飞开。

神蛊温皇坐在木廊上晒了半个下午的太阳，雀鸟都大抵以为他只是块带了温度的石像，最为胆大的一只，绕着他跳了好几圈，正逢赤羽信之介推门出来，吓得一个激灵，惊慌失措地扑扇了两下翅膀，蹦进院子窜上树去了。

到了晚上，庭院渐渐寂静下来，除了偶有夜鹰落在枝头的落雪声，唯有呼呼北风与人作伴。

屋内点灯笼，亮晃晃的，照得人也暖和了起来。赤羽信之介倚案批阅剩下的几册公文，手不停笔，自然也没回应神蛊温皇的打算。

神蛊温皇不依不饶地又唤了一声。

“赤羽大人——”

赤羽合上最后一页，终于抬起了头：“手炉冷了？——再看会儿书，马上好了。”

温皇悠悠叹了口气，掷开手中闲书，将身侧的灯盏移至案前：“这书粗粗浏览两眼还行，真要细看，十处却有九处纰漏，怪不得无人署名——真该早点把它丢进火盆里烧了，好歹还能供些热。我还不如多看几眼赤羽大人，也不枉千里迢迢走上这一遭。”

如此干坐上一会儿，又觉得太冷，索性从背后抱住了正襟危坐的西剑流军师大人，混不正经地将手伸进他的衣袍里。

赤羽被他冰得一颤：“松手。”

温皇动也不动，只是抱怨：“冷呢。”

赤羽信之介将他作乱的手捉了出来，捏在左手掌心里不许再动：“早叫你回屋，谁让你在这里赖上这么久。”

“是你这主人当得不像样，”神蛊温皇捏着赤羽衣襟前的羽织纽，埋进他的颈窝里，闷声笑道，“哪有让客人暖被窝的道理？”

赤羽信之介本人，可比手炉要暖上许多。

“竟不知你还有做客的自觉？”

灯芯爆裂一声，绢罩里的火焰窜高了几许。数落归数落，赤羽倒是没放开那只冰凉的手。温皇靠在他肩上，眯着眼睛去看案上的文书，懒懒打了个哈欠。

赤羽信之介字如其人，落笔便如刀锋出鞘，锋芒毕现。神蛊温皇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来了兴致，探出身去，伸手握住赤羽正写字的那只手，笑道：“我教你写几个字。”

公事已经收尾，赤羽由着他添扰，看看他到底要写什么好字。神蛊温皇的指尖照旧是冰凉的，握着赤羽的手使了巧劲，在宣纸上一笔一画写下，“赤羽信之介”五个大字。

他在年轻时习得一手妙笔丹青，白纸黑字看着，极为赏心悦目。只是后来日渐没有了正形，一年里头正经写的字，一页纸头都不知有没有，每旬送来的信件中，更有胜于鬼画符者。

如今竟写下这五个字——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突然开了眼——赤羽信之介还有点“受宠若惊”。

扣着的手指慢慢沁染上暖意，神蛊温皇慢悠悠地又将这五个字写了一遍，蓄着墨的笔尖软抵着宣纸，晕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如何？”他偏头笑了笑。

赤羽哼笑了一声，捧场道：“先生教得自是极好，学生受益颇多。”

说着，便也轻动手腕，以墨点起笔，写下“神蛊温皇”四个字。与他的字挨在一处，正好相和。笔锋又柔又软，恰似描画着情人的眉目——从前晨起给神蛊温皇描眉时，也是如此这般。

他又想到：明日出门，可不能再叫他懒起了。

屋外照旧是寒风凛冽，躲在云后的月亮倒是出来了，照得银装素裹的庭院光华满地，再不必举着灯笼。

木屐敲打着木廊，发出令人安心的“笃笃”声。赤羽信之介仍然握着那只被烘得温暖的手，与神蛊温皇并肩慢慢向前走。

——手心的那一点热意，竟也能灼烫一个人吗？

这样的秘密，在这夜素银的天地间，除了十指交握的彼此，恐怕不会再有他人知晓。

-END

[ 此帖被空山在2023-05-25 09:1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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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3-05-25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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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膝》
＊苦于偏头痛的赤羽大人得到了老婆的温柔贴贴

入睡时，外头还下着沉闷的倾盆大雨，再醒来，四下已悄无声息。

赤羽信之介在黑夜中茫然睁眼，紧随着意识一同苏醒的，除了绵延不绝的微弱耳鸣，还有头颅中泛泛的钝痛。

他下意识往身旁摸了一把，床褥尚有余温，正该安睡的人却不在此处。

赤羽信之介闭上眼睛。这些天他被头痛折腾得有些疲惫。原本就难以入睡，半夜又常常惊醒，遑论身边还睡着一个人——神蛊温皇向来觉浅，赤羽醒着便也不太动，实在睡不着，就看看梁栋数数更漏，如此昏昏沉沉，睁眼又是第二日清晨。

当下庭院中鸣虫噤声，万籁俱寂，细听之下，只有自身略微粗重的呼吸声。闭眼良久，又翻来覆去地躺了那么一阵儿，赤羽信之介终于还是在不堪甚扰的疼痛中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坐起身。

雨霁初晴的月色掩了半面，堪堪照亮一方庭院，潮湿的空气里泛着一股草木清甜的味道，甫一出门，便被料峭寒风兜了个满怀。

神蛊温皇正坐在廊下，伴一壶酒一杯盏，对月浅酌，好不自得。他听到挪门的动静回头，不禁莞尔道：“赤羽大人，如此良夜，为何愁苦万分呢？”

春夜寒凉，赤羽信之介瞧他所着单衣一眼，钻回屋抱出一件外袍，叫神蛊温皇自己披上，也曲腿在木廊上坐了下来。

青苔沿阶簇生，槭枫新叶在砾石上投下碎碎斑驳的剪影。庭中芍药正是娇妍极艳之时。然而遭逢了这一场风雨，只怕不能长久。蜷曲花瓣盛托雨露，轻风一颤，便泣下泪雨涟涟，叫人能想见来的日一地残红。

神蛊温皇望着这庭景，酌酒慢品，神色淡淡，心情却是不错。想来就算是等闲风月，也时时藏着不同寻常的意趣。

赤羽信之介扶着脑袋，笑着摇了摇头。他伸手向身边人讨来半满杯盏，也不做他想，只一抬手，便将杯中月色饮尽了。

直到微凉的涩苦流过喉管，赤羽信之介才察觉了那显而易见的异常——他所饮下的并非清酒，而是苦药。

“嗯，”神蛊温皇神色不变，淡定道，“是对赤羽大人有益的好东西，喝便是了。”

赤羽信之介笑：“温皇大人原是一副好心肠。”

神蛊温皇也笑：“温皇待赤羽大人的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昭，赤羽大人难道不知吗？赤羽大人的‘隐疾’，温皇自然也该是万分上心的。”

他将‘隐疾’两个字咬在唇齿间，勾了勾眉眼，分明带了另一重蓄意揶揄的意味。

赤羽信之介抬头看天。

蔽月浮云四散，月光朗朗，天地云淡风轻——幸而天公大量，若是脾气更暴躁一些，恐怕当下就能降雷劈一劈这个黑心黑肝的。

神蛊温皇笑了半晌，终是良心发现，停了下来。他放下手中自己那杯盏，拍拍膝头，示意赤羽信之介躺下。

或许是那药真的起了些作用，又或是夜实在深了，头颅中的疼痛渐渐钝了下去，难掩的疲惫倦意重新涌了上来。

赤羽信之介微微一叹，闭上眼睛。神蛊温皇的衣服上有股他常年所用的熏香味。残存着苦涩药香的指尖插入发鬓，轻轻摩挲，酥麻的快意抵消许多烦闷苦楚。

耳鸣渐歇，意识也模糊了起来。

“好了，睡吧。”

那人轻声哄道。

赤羽信之介还想说些什么，眼皮却逾千斤重，那些低低呢喃，叫他很快陷入安宁的恬梦中去了。

一枕天明。

晨曦微光，屋外莺啼鸟啭，他是怀抱着他的情人醒来的。

-END

[ 此帖被空山在2023-05-31 12:4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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