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6.08 【蒼競】執念成魔（下），2F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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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ylin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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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5)

樓主發表於: 2014-05-23 12:01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08 【蒼競】執念成魔（下），2F完

這個故事愛情的成分會很低，甚至把它當作一般清水向來看也非常OK，但因為主角是蒼狼跟小王，所以還是打上蒼競XDDDDDDDDDD

－－－－－－－－－－－－－－－－－－－－－－－－－－－－－－－－

九歲那年，母后病逝，父王也許是忙於國事，但他知道父王並不喜歡他的眼睛，那會讓他想起母后，所以他被送到遙遠苗北，住進華美卻荒廢許久的北競王府。

陰冷的宮殿因而再次有了生氣，人聲鼎沸，奶娘、女官簇擁著他，逕自說些他聽不懂的話。

没人注意到他，於是他端坐在椅子上，四處張望起來，這裡的一切如此陌生，年幼的他感到惴惴不安。

忽地瞥過窗邊幽僻不起眼的角落，一名身披白貂大氅的少年單手負於背後，獨自靜靜站在那兒，含笑看著人群，看來約莫十三、十四歲，卻早已顯露雍容優雅的氣度，額飾上璀璨的寶石將面容襯托得更加蒼白。

察覺他的好奇目光，少年愣了愣，似乎有些訝異，片刻後一如常色。

害羞怕生的小王子當下怯生生地揪住奶娘衣角，但她正與旁人交談，無暇分神，他正要輕喚，只見少年嘴角上揚，笑如春風，白蔥般的食指豎在唇畔，無言噓了一聲，示意他不可聲張。

奶娘彎下腰，低頭問他何事，他吞吞吐吐，到底沒問出口，只好隨口塘塞過去。

等他再轉頭細看，窗下不知何時已空無一人。

這是他與他第一次相見。

＊＊＊

夜裡，臉上帶著龍黥的武者來到他的房內，雖然寡言依舊，但到底舅父是身邊唯一的親人，他為他拉高被子，輕輕拍了拍小腦袋，不用言語，蒼狼也知道他是要長途跋涉的自己早點歇息，然後武者默默走出房門。

這裡不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黑暗的寢宮裡空蕩蕩的，屋外不時傳來低沉的嗚咽鳥鳴，實在可怕，蒼狼又不肯找人陪他一塊兒睡，怕失了王子儀態，只好強忍怯意，努力逼自己習慣，但還是輾轉反側，小小的身子躲進被窩，瑟縮蜷曲成一團，在床上隆起了一座小山。

當他正滿腹委屈、忍不住抽抽噎噎哭了起來，忽地錦被遭人一把掀開，他驚恐望去，卻見下午那名溫雅少年站在床側，素手撩高羅帳，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些微月光從窗外照了進來，灑在那人身上，如玉的臉龐蒼白得幾乎透明，有如謫仙下凡，蒼狼一時間忘了哭泣，傻愣愣地看著他。

「唉呀，小王的乖姪孫為什麼哭了？」他無奈輕笑，彎下腰輕輕為蒼狼抹去頰邊淚水，冰涼的手指在臉上摸著，好不舒服。

「你、你是誰？」他坐起身，不安地往牆邊退了退。

少年挑高了眉，故作痛心疾首的表情，「乖蒼狼不認得了？小王是你的祖王叔，北競王──競日孤鳴啊。」

「祖王叔？」蒼狼仍噙著淚，水汪汪的藍眸寫滿困惑，歪著頭看自稱是北競王的少年。

他似乎真有一個祖王叔……但他看起來只比他大了五六歲啊？

「唉，小王乃是先王幼子，再者母妃早產，小王因此先天體弱多病，外表較同齡者年幼不少，也怪不得你不肯認小王為長輩了。」競日孤鳴故意裝得傷心抑鬱，逗逗這個單純可愛的孩子。

蒼狼信以為真，又愧疚又緊張，如波浪鼓般直搖頭，急忙解釋：「不……蒼狼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只是……」

見他那副緊張模樣，競日孤鳴不禁噗哧一笑，「祖王叔逗你的！你還沒回答小王，怎麼哭了？可是想念你父王、母后？」

蒼狼那副扭捏侷促的模樣，不用聽他開口也知道答案，競日孤鳴摸摸他的頭，溫柔地說：「唉，你的父王也忒狠心，不過無妨，既然你來到苗北，小王自會好好照顧你。」

他話鋒一轉，細細叮囑起來：「不過，蒼狼可別跟其他人說看過小王喔，小王體虛，御醫吩咐需得在房內靜養，小王是避過下人才來見見你的。」

蒼狼乖巧地點點頭，競日孤鳴笑了笑，直誇他乖巧，便將蒼狼壓回床上，手掌在他的胸口規律輕拍，「夜深了，蒼狼乖，早些睡下吧，祖王叔在這兒陪你。」

有了祖王叔陪伴，蒼狼安心不少，再難抵抗睡意，闔眼慢慢進入夢鄉，也因此忽略了自競日孤鳴出現以後，只覺得有一股說不上的異狀，內心隱隱懷著困惑，卻又說不上來。

就在他意識朦朦朧朧即將睡去之前才閃過腦海－－他的房門落了鎖，祖王叔是怎麼進來的呢？不過等到第二日早晨醒來，床沿早已空無一人，而他也忘了那個疑問。

女官走近，服侍他更衣盥洗，笑問：「王子睡得可好？奴婢夜裡經過您門外，卻還聽見說話聲，仔細聽才聽出是您在說夢話呢，可是夢見什麼有趣的事了？」

「才沒有呢，是……」話將說出口，突然想起祖王叔交代不可說與旁人，只能胡亂點點頭，又感覺喉嚨一陣輕癢，忍不住乾咳起來。

女官當下著急地又是遞茶、又是要傳御醫，他搖搖頭，只說或許水土不服，不必大驚小怪，然後內心暗自期待祖王叔再來看他。

＊＊＊

烈日當空，他與舅父來到院落，擁有苗疆戰神之稱的他除了保護蒼狼的安全以外，在指導姪兒武術方面，可不曾有過一絲馬虎，但今日罕見地只要求他自行將星辰變演練過一遍，便算完成今日課程。

離去以前，偉岸男子朝他望了望，一向淡漠的眼神透出些許擔憂，以劍指在沙地上寫：精神不濟，練武後去歇會兒。

蒼狼乖巧點頭，心底疑惑自己莫非看來十分憔悴？隨後不以為意，專心將刀法依舅父所教一一施展一次。

當他聚精會神之際，忽聞一人以清亮悅耳的嗓音輕喚：「小蒼狼啊，練這麼久了，好歹來休息一下吧。」

聽出是北競王的聲音，蒼狼立刻停下往發聲處望去，只見那人站在廊下陰影裡，也不知來了多久，競日孤鳴見他回首，朝他招了招手，笑盈盈地看著他。

雖然才剛見過競日孤鳴幾次，但北競王與他年紀相仿，又總是笑容滿面、和藹可親，到底是孩子心性，蒼狼對他早已有了好感，立刻收刀朝他跑去。

「祖王叔，你又來看蒼狼了！」

立於暗處的他看來莫名有幾分陰鬱，冰涼的手摸上他的臉，為蒼狼細細抹去臉上濕汗，競日孤鳴嘴角微揚，笑道：「是啊，小王整日關在房內閒得發慌，只好來找你囉。」

看競日孤鳴在酷暑裡仍穿著大氅，卻連一滴汗也沒有流，肌膚仍舊透白而毫無血色，蒼狼不禁困惑問：「祖王叔，你穿這樣不熱嗎？」

聞言，溫潤的目光閃過不知名的情緒，快得令蒼狼來不及察覺。「唉，小王體虛畏寒，即使是這種天氣也絲毫不敢大意啊。」

「那麼祖王叔一塊兒來曬曬太陽吧，」蒼狼指了指圍牆邊的那叢杜鵑，他拉起競日孤鳴纖細的手腕往外走，興奮地說：「祖王叔你看，那些花開得……」

「放開！」競日孤鳴倏地抽回自己的手，冷言輕斥，蒼狼愕然回頭，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只能怯懦而手足無措地看著他。

少年不再維持一貫的優雅沉著，神色有些慌亂微慍，隨後又神情自若，勉強勾起嘴角，「乖蒼狼，小王曬了太陽便要鬧頭疼，還是你自己去看吧。」

「喔……」手指不斷絞著衣襬，他侷促低下頭，為自己失禮莽撞的舉止暗自懊惱。「祖王叔，對、對不住，是蒼狼不懂事……」

競日孤鳴笑了笑，一下又一下撫摸黑中帶紫的柔順髮絲，輕柔的動作慢慢安撫蒼狼不安的心緒，又見孩童始終垂首，他無奈輕歎口氣，

蹲下身子與他平視，琥珀的眸子深深望進他的眼底，熠熠生輝，如春日暖陽那般溫煦，柔聲說：「該道歉的是祖王叔，方才口氣急了些，可是嚇到小蒼狼了？」

「沒有，是蒼狼不好……」蒼狼唯唯諾諾地回答到一半，遠處傳來腳步聲與女官的呼喊，「蒼狼王子，您在哪兒？」

他急忙回頭，迴廊轉角處走來一名窈窕女子，朝他福了福，說：「王子，夙將軍交代要您盡早休息，練武可以明日再繼續。」

「喔、好，那祖王叔……」蒼狼轉身要向他道別，但背後空蕩蕩的，哪還有競日孤鳴的身影呢？

他困惑不已，愣愣望著原本競日孤鳴站著的地方，祖王叔動作怎會這麼快，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王子？將軍還等著您呢。」女官輕聲催促，他只好暫且擱置心底疑惑，依言與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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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5)

1樓發表於: 2014-05-25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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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獨自在書房練字，心裡有些抑鬱沉悶，這幾日祖王叔都沒來找他，他不禁擔心起是不是上回自己無禮的舉止惹惱對方，內心惴惴不安。

「咳咳……」他的臉色有些臘黃，不住輕咳，御醫配的藥方喝了也不見好轉，或許是因風寒加重，總覺身疲嗜睡，分明才剛午睡醒來，這會兒又呵欠連連、眼皮沉重了。

蒼狼單手支著小腦袋，頭向下一點一點的，最後還是難敵睡意，趴在書案上沉沉睡去。

眼前一片黑暗，他的思緒逐漸變得模糊，在漆黑的空間裡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忽有一陣亮光，再次睜眼，只見一溫婉秀麗的陌生女子含笑望著自己，愛憐地輕拍他的胸口。

他心裡一驚，想掙脫卻動彈不得，想開口卻力不從心，只能愣愣看著女子，細看只覺她的容貌熟悉的很，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看過。

女子似乎未曾察覺蒼狼異狀，一雙琥珀色的眼眸笑咪咪的，彎成了美麗新月，嘴裡猶自一遍又一遍低低唱著：琴聲兒輕，調兒動聽，搖藍輕擺動啊，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那個睡在夢中。

蒼狼看著她那溫柔笑顏，忍不住想起自己那早逝而疏離的母后，心頭又酸又暖，漸漸忘了害怕與疑惑這莫名的一景，在女子婉轉好聽的歌聲裡放鬆了心神，闔眼再次步入夢鄉。

「……蒼狼、蒼狼？」耳邊傳來屬於少年的清亮呼喊，冰涼的手掌輕拍他的臉頰，慢慢喚醒他游離的神智。

藍眸半張，透過縫隙朦朦朧朧望去，只見如玉的少年站在書案旁看他，蒼狼呆了半晌才慌慌張張坐起身，「祖王叔，你、你終於來了。」

持續了幾日的忐忑，九歲的孩童忍不住紅了眼眶，怯生生地看著他，像極了一隻無辜的白兔，令人心生疼惜。

競日孤鳴卻掩嘴噗哧輕笑，指腹在他右臉頰上輕輕來回蹭著，「唉呀，累了也不進房睡去，看看你臉上都沾到墨汁，印上一個『王』字了。」

想來是剛剛趴在桌案時，不慎貼在半乾的墨跡上了，蒼狼搔了搔頭，難為情地傻笑看他，「祖王叔，蒼狼好想你……」

手指略微一僵，隨後少年輕笑：「聽小蒼狼這樣說，小王真是滿心愉悅啊。唉，可惜小王這幾日比較疲累，否則一定日日來尋你作伴。」

聞言，乾淨的藍眸露出憂慮，焦急說：「祖王叔，如果身體不適，還是安靜修養吧，咳咳……」

競日孤鳴見他忽地劇烈咳嗽，嘴角幾乎不可察地上揚些許，卻以憂心忡忡的口吻說：「乖蒼狼，與其擔心小王，不如好好照顧自己，怎麼還撐著病體讀書呢？」

接過他端到面前的茶杯，輕喫一口潤潤喉，蒼狼勉強一笑，道：「蒼狼乃是王儲，父王對我滿心期許，怎能因這點小病而懈怠偷懶呢？」

「喔？如此勤奮向學，那麼蒼狼將來定是苗疆的好國君。」

「只是蒼狼不論武功才學都不及千雪王叔，蒼狼認為自己並不適合當苗王……」他說著說著，頭忍不住低了下來。

聽出他話語裡的自卑，競日孤鳴無奈搖搖頭，忍不住隨口說了一句：「傻蒼狼，你是當今苗王唯一血脈，將來自然該你繼位，倘若智武勝過你便能做王，豈非小王也有機會囉？」

「若是這樣，自然再好不過。」蒼狼抬起頭，慎重朝競日孤鳴如此說道。

看出他眼裡的認真，競日孤鳴不由得一愣，嘴角不再含笑，毫無血色的嘴唇輕輕動了動，說了幾句蒼狼聽不懂的話，「……屆時萬不可怨恨小王啊。」

「祖王叔？」

回過神來，競日孤鳴輕摸歪頭困惑看著自己的蒼狼，笑答：「沒什麼，你身子不適就盡早回房吧，別硬撐了。」

才剛睡醒不到半刻，蒼狼又開始打起呵欠，只好依言離去，留下身後以複雜視線目送他的競日孤鳴。

＊＊＊

從那日之後，他開始做起一連串莫名而破碎的夢，似乎是透過某一個孩子的眼睛看去的生活瑣事，場景快速變遷，而唯一的共同點在於都有那名美麗女子的身影，她細心照料自己起居，陪伴他的成長。

雖然不能理解那些夢的意義，但這一開始帶給他的都是溫暖美好的感覺，蒼狼不禁貪戀女子的疼寵愛惜，肆意享受不屬於自己的母愛。

──直到夢見那一幕以後，美夢如七彩的琉璃碎裂一地，惡夢開始夜夜纏身。

他在園裡摘了許多花、欣喜萬分地要送去給她，他推開了門，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雙以翠綠絲線繡著雀鳥的鞋左右輕輕擺蕩，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鮮花散落一地，他慢慢向上抬頭，就算心裡害怕接下來將看到的景象，然而夢裡他不由自主，連閉眼也做不到……

他看到了長長的白綾繞過屋樑，纏住女子的頸項，緊緊陷進了她的肉裡，幾乎要將那纖細的脖子擰斷。涼風輕輕從門外吹了進來，她的身體隨著風兒在半空中搖晃，慢慢轉了過來──她鬢髮凌亂，絕美的面貌因驚恐痛苦而變成猙獰可怕，長長的紅舌垂了下來，與那雙毫無生氣的眼對上視線，暗黃眼眸不再靈動且混濁不堪，像在對來人無言地訴說死前的憤恨與不甘。

「啊啊啊啊啊──」他聽見他害怕得放聲尖叫，那淒厲宏亮的喊叫喚醒了困在夢境難以脫逃的自己。

身體劇烈彈了起來、重重落下而撞擊床板，在靜謐的夜裡發出砰地一聲巨響，蒼狼害怕地坐起身，冷汗徹底浸濕了衣衫，他大口大口喘著氣，一陣茫然無措。

「蒼狼，小王可憐的姪孫啊。」競日孤鳴忽地快步走到床沿，手貼上佈滿熱汗的額頭，掌心冰冰涼涼的，有效地使蒼狼漸漸冷靜下來。

「啊，」他愣愣看著競日孤鳴半晌後才回過神，紅著眼眶撲進他的懷裡。「祖王叔！」

有些愕然地接住孩童溫熱的身軀，手在蒼狼背後遲疑片刻後，終在上頭輕輕拍了起來，以不捨愛憐的語氣說：「可是做了惡夢？不怕不怕，祖王叔在這兒陪你。」

「蒼狼、蒼狼夢見她死了……嗚嗚……」害怕的情緒得以宣洩，他埋首在少年胸口，放聲大哭。

他在蒼狼看不到的地方勾起嘴角，含笑的俊顏有幾分詭譎得意，嘴上仍柔聲哄騙蒼狼，「乖蒼狼莫怕，一切皆是夢境而已，有祖王叔在，你不用驚惶。」

懷裡的孩童在他不住輕哄下，慢慢停止抽搭哭泣，躺回床鋪後，仍緊抓住少年衣角，水汪汪的藍眼睛直勾勾盯著競日孤鳴，有些猶豫地說：「祖、祖王叔，今夜……可否來陪蒼狼一起睡，蒼狼還是會怕……」

本要抽身離去的競日孤鳴愣了愣，無奈輕笑，邊脫去白貂大氅，邊點頭說：「好吧，不過小王在天亮之前便會離去，小蒼狼千萬別向旁人說起小王啊。」

「嗯！」紅通通而佈滿淚痕的臉蛋終於露出微笑，蒼狼往裡頭靠了靠，在床鋪上挪出一個空位，說：「祖王叔，快上榻吧。」

待競日孤鳴睡在身邊後，蒼狼側著身子朝向他，卻餘悸猶存，有些害怕睡著了會在夢到那可怕景象，於是兩眼仍舊直盯著競日孤鳴看。

他不禁感覺好笑，手指往蒼狼額頭輕輕一彈，「怎麼光顧著看小王？夜深了，快睡吧。」

蒼狼吃疼得嘟起嘴唇，摸了摸泛紅的肌膚，無辜地說：「蒼狼睡不著……」

「喔？」競日孤鳴笑而不語，索性將人往懷裡帶，緊緊攬在自己胸前，一邊輕拍蒼狼的背，一邊幽幽唱起搖籃曲，深寂的夜裡只聞悅耳歌聲迴盪在王子寢宮之中。

「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兒聲啊……」

猶豫了一下才攬住競日孤鳴纖細的腰，蒼狼感覺一股心安油然而生，閉上雙眼，專注地聽著他好聽的歌聲，聞著他舒爽的檀香，總算慢慢又有了睡意。

初始並沒感覺，蒼狼聽久了卻覺旋律越發熟悉，似乎在哪兒聽過，祖王叔唱的這曲子怎會如此耳熟？只是這夜一番折騰，蒼狼還來不及細想疑慮，便已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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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4-06-08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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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變得越來越虛弱。

初始只是輕咳乏力，誰知做了那場女子吊死的惡夢以後，原本健健康康的蒼狼王子在來到苗北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之內染上惡疾，白日咳嗽不止，夜裡惡夢纏身，豐潤的雙頰緩緩凹陷，臉色蠟黃，整個人憔悴許多，就連苗疆最好的御醫也束手無策。
　　
惡夢還再繼續進行著，那個孩子親眼撞見自己母親死狀以後，睡時一閉上眼，可怕的一幕不住浮現腦海，她以懸吊在梁柱的姿態癡癡望著她的孩子，吐著長長的舌頭的嘴再也唱不出輕柔的搖籃曲，無法說出的怨恨恐懼只能透過那雙混濁黃褐的眼來表訴。
　　
他可以感受到失去母親的他有多麼傷心欲絕，因為蒼狼也是一樣的思念他的母后，但那孩子所要承受得更多－－來自一個看不清容貌的男子說：「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不必多言，他讀懂了那冷酷的話語裡暗藏的死亡威脅，才越發驚顫恐懼，而夢裡的他漸漸失去生命力，蒼狼也面臨了和他一樣的命運……咳嗽、畏寒、噩夢不止，眼睜睜看著自己一日比一日虛弱，卻無能為力。

他逃不了、躲不開，每每在自己尖叫裡清醒過來，卻分不清自己究竟真的處於現實，抑或還在夢裡……只有當祖王叔憂心喚醒自己，他才能真正脫離夢境，然後哭著撲進競日孤鳴的懷裡。

不論是奶娘還是舅父都不能阻止他回到那場夢裡，但不可思議地，只有在祖王叔的身邊才能暫時遠離夢魘，只有在他的溫言軟語裡，只有在他的淡淡薰香裡……他才能尋得一絲平靜。

他虧損衰敗的速度太快，下人開始背著他說些耳語，即使如此他依舊聽見了，在他們以為他宛如死亡那般沉沉睡去之時。

「太可怕了，這、這是競王爺的詛咒……競王爺定是將帳都算在先王孫兒身上，王子才會住進來沒多久就病成這樣，不會錯的！」

「對外雖說競王爺體虛病重，因而早夭，可王爺含冤而死的事大夥都心知肚明，真是造孽啊……」

出乎意料地，蒼狼沒想到自己能夠如此平靜地聽著他們說起曾經的罕世神童，風華絕代的北競王──競日孤鳴的種種，內心毫無驚懼錯愕。

是這樣的嗎……祖王叔，原來你早已死去？

難怪不願他將他的事說出去。

難怪他總是忽然到來，又忽然離去。

難怪即使在五月的酷暑裡，他依舊大裘不離身，體溫冰涼徹骨。

將這一切串連在一塊，只覺自己愚蠢可笑，所有異狀顯而易見，而他早已看在眼底，卻不願往最荒誕可怕的那方面去想……只因太過孤獨，不禁貪戀他所給予的溫暖。

如今他已虛弱至此，若他死了……祖王叔心底的怨恨孤單能否消停呢？

他有預感，一切將在這夜終止。

＊＊＊

子時到來，寢宮所有隨侍在旁的女官忽地紛紛倒地睡去，陣陣陰風颳了進來，夏夜變得像冰窖般寒冷，生命如風中殘燭的孩童勉強起身靠牆而坐，靜靜等待他的祖王叔到來。

他緊緊咬住不住顫抖的嘴唇，看著少年在原本空無一人的寢宮中央忽然現身，初始只是一道模糊的黑影，隨後競日孤鳴的身影逐漸清晰，緩緩走向床榻，卻未發出腳步聲。

原本內心的隱隱期待被推翻，看到這一幕後，不爭的事實已擺在眼前，他瑟縮在牆角，低低問了一句：「祖王叔，你要來帶蒼狼走了嗎？」

少年站在床邊，由上而下俯視自己，臉上的笑容本看著溫暖，此刻卻覺有說不出的陰森可怕，「傻蒼狼，小王帶你走做什麼呢？」

他聽了不禁重燃希望，骨瘦如柴的手奮力向前拉住競日孤鳴的手，「祖王叔，你快跟我說，蒼狼會變成這樣與你無關吧？」

「乖蒼狼，到了這個時候依然這般天真啊，哈哈……」像聽見了什麼笑話，他在蒼狼驚訝的視線裡捧腹不住輕笑，好一會兒才停下，隨後得意洋洋笑道：「你的病、你的夢，皆是小王所為。」

蒼狼鬆開的手無力地落到床上，忍不住紅著眼眶、仰頭問：「你就這麼怨恨蒼狼嗎？我什麼也沒做啊！」

「是啊，你確實什麼也沒做……」競日孤鳴收斂笑意，神情狠戾陰冷，素手突然握住蒼狼纖細的脖子緩緩收緊，「就因為你是苗王獨子，什麼都不用做，成人之後便可安然登基，才會這般令小王憤怒啊。」

「嗚、你……」從他的掌心傳來陣陣寒意，逐漸稀薄的空氣使虛弱的蒼狼再難壓抑死亡的恐懼，開始用力掙扎起來。

「你可知曉小王多麼羨慕你嗎？健康的身體、尊貴的出身與疼惜你的父王……如果命運註定你能擁有這些，即便逆天而行，小王也要從你手中奪走一切！」

指甲狠狠掐進蒼狼肉裡，話語盡是枉死早夭的不甘，競日孤鳴將他湊到自己面前，輕聲呢喃：「你又可知小王一直在等，等你對小王全然的信任，等你因陰氣影響而漸漸虛弱，等到你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便是小王取而代之的時機囉。」

語畢，他鬆手將蒼狼隨意丟在床上，總算得以呼吸，蒼狼難受地捂著脖子用力咳嗽起來，「咳咳……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競日孤鳴先是輕輕撫平有些皺的衣服，而後才優雅一笑，彷彿方才的陰狠憤怒都是一場夢般，柔聲道：「傻蒼狼，小王不會帶你走，因為走的人只有你，而小王會用你這副身軀重生，好坐上苗王的寶座啊。」

聞言，蒼狼雙眼圓瞠，滿臉不可置信，原來這才是他的目的！

「乖蒼狼，好好睡吧，等你再度醒來，一切就結束了。」

競日孤鳴欺身壓上，一股強大的壓力迎面而來，蒼狼身體動彈不得，幾般掙扎仍是徒勞無功，只見少年身影不再清晰，逐漸變成半透明狀、融入他的肉身，他頓時像是被人由靈魂深處撕裂一般，劇烈的疼痛讓久病虛弱的孩童再難忍受，不禁放聲哭嚎，「祖王叔，放過蒼狼吧……好、好痛啊……嗚嗚……」

「痛？你此時受的苦，可不及小王當時的萬分之一啊。」

劇痛不斷侵襲蒼狼的身體，隨著競日孤鳴的魂魄入侵的同時，腦海也出現了不屬於他的記憶，那些早已塵封的王室秘聞失序而混亂地在眼前一幕幕上演。

夢裡始終看不清容貌的男人，原來長得跟他的父王很像，一樣的霸氣粗獷，卻多了幾分陰冷。

他說：「小弟，活著太孤單了吧？孤王這就送你去與你的母妃團聚。」

「兄長，你終究還是下手了，即使小王收斂鋒芒，毫無爭位之心。」

「你以為孤王不知你的病、你的虛弱，皆是自己裝出的嗎？小小年紀便有此心思，孤王怎能輕放？」

「不管小王的病是真是假，你早已決意動手了，何需再尋藉口呢？」

「哈哈…‥來人，送藥予北競王服用。」

就像此刻瀕死的他一樣，他可以感受到少年的害怕與不甘，那碗遞到面前的褐色汁液不是救人的藥，而是取命的毒，競日孤鳴死命咬緊牙關，卻還是不敵身側侍衛的壓致，被人強捏著嘴、硬生生灌下毒藥。

初始苦澀一如尋常湯藥，悉數飲入漸感一陣火辣在腹裡炸開，五臟六腑猶如被熊熊烈火焚燒，又像一隻無形的手沒入腹腔，肆意拉扯、翻弄他的內臟，極度疼痛的少年失去對身體的控制，痛苦難耐，在地上打滾抽搐起來，「啊啊啊啊啊──」

白蔥般的手指狠狠抓刨地面而鮮血淋漓，在上頭留下一道道怵目驚心的血痕，但指尖的疼痛怎麼也比不上腹內所傳來的。喉間一股腥甜湧上，開始不斷流出鮮血的薄唇發出了一聲聲痛苦的哀嚎。

然而，不論他如何哭喊、求救，所有人只是靜靜站在一旁，他們神情冷漠，眼睜睜看著他被劇毒折磨而未露出些許憐憫不安，甚至希望他早點死去，好讓他們接著完成後續的處理。

隨著時間拉長，他的哭嚎聲漸漸轉小，感覺自己的生命慢慢消逝，他勉力抬起頭，不復清澈的琥珀眼眸裡滿是血絲，怨毒憤怒的視線射向了那個男人離去的背影，逐漸渙散的意識卻仍牢牢記著一個念頭：恨……好恨，不論如何，一定、一定要向他報仇！

不可思議地，在競日孤鳴強行侵入、與他爭奪主導權時，兩人的靈魂卻也漸漸同化、交融，他的身體經歷了競日孤鳴死前所承受的痛苦，意識裡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種種情緒，憤怒、不甘、恐懼、絕望……像黑色的潮水湧上淹沒了他們，徹底佔據了蒼狼的心思。

身體的劇痛仍未消停，可蒼狼覺得這人很悲哀、很悲哀……善良的小王子先前早已隱隱對夢裡的他的遭遇起了同情之意，如今再看到他死前這悽慘可悲的一幕，心裡那股被背叛的難過、被欺騙的憤怒也隨之煙消雲散，只剩下對競日孤鳴的滿心憐憫。

鼻頭一酸，眼角流出的淚滴滴落在榻上，濕潤的藍眸看向競日孤鳴，「祖王叔……如果你真的這麼想當苗王，儘管將這身體拿去吧，這是蒼狼唯一可以替你做的。」

隨後，他放棄所有掙扎，努力忽視靈魂被人硬生生擠出去的痛楚，在他仍保有一絲身體的控制權時，緩緩抬起細瘦的手臂，輕輕攬住那人若隱若現的身形，在競日孤鳴驚訝的目光裡努力露出淺淺的笑容，「蒼狼……蒼狼只希望祖王叔不再傷心受怕。」

「蒼狼，你……！」蒼白而毫無血色的俊顏寫滿不可置信，愣然瞪著笑得無比溫柔純真的孩子，善辯機警的嘴怎麼也吐不出任何話語，他在那溫暖的視線裡短暫忘了過往的怨恨，不由得停下侵略的舉動，冰藍與琥珀靜靜相望。

忽然砰地一聲，門板遭人一腳踢破，巨響劃破寂靜的夜，更劃破兩人之間那股奇異的平和氣氛，見龍黥武者手按刀柄快步走來，競日孤鳴暗道糟糕，低頭看了蒼狼一會兒，什麼話也沒說，眼神深沉得令他讀不出情緒。

蒼狼緊抓著他的衣角，那人卻漸漸消失，讓他不禁慌得大喊：「等等、祖王叔！別走……」

心神激盪不已，病弱的孩子眼前一黑便昏厥過去，失去意識前猶自喃喃呼喊：「祖王叔……祖王叔……」

＊＊＊

雙腿自己動了起來，他走在一片煙霧茫茫的原野，四下靜謐無聲，他走了很久、很久，不……或許也沒有太久吧，這裡沒有白日與黑夜，時間在這奇妙詭譎的空間像停滯一般，根本沒有意義。

他不覺得疲累、飢餓與害怕，迷惑徬徨的孩子忘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這是何處，亦不知究竟要去往何方，他只記得他在找一個很重要的人，他只記得三個字：祖王叔。

一步步走過半高的蘆葦，單薄的衣襟漸漸被露水沾濕，路的盡頭是一條煙波浩瀚的河川，只見一名穿著厚重而華貴的白色大裘的少年靜靜立於河面中央，光潔飽滿的額頭上帶著以七彩璀璨的寶石製成的額墜，眉眼含笑，不時伸手輕撫垂在頰邊的兩根黑色髮辮，「乖蒼狼，你來做什麼？」

看見少年的同時，蒼狼霎時神志清明，眼眶一紅、嘴巴癟了起來，快步就要往河裡跑去，委屈低喊：「祖王叔……」

「站住！」競日孤鳴冷顏低喝一聲，待蒼狼愣愣停下腳步後，慎重說道：「傻子，你的舅父好不容易憑著刀上煞氣震住了小王，你還要自投羅網嗎？」

「回去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在小王改變心意之前，快從來路走回去。」

「但是、但是……」他緊緊揪著衣角，水汪汪的大眼無措地直盯著競日孤鳴，欲言又止，「這樣……祖王叔你怎麼辦？」

孩童白淨圓嫩的臉蛋上滿是無辜可愛，看得競日孤鳴不由得心一軟，他失笑搖頭，不知不覺語氣也恢復成過往的和藹溫柔，「傻蒼狼，小王害你至此，你又何須為小王擔憂？」

看著笑得像以前一樣溫柔的競日孤鳴，他不禁也跟著勾起嘴角，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度邁開小小的步伐，卻是一邊堅定朝河裡、朝那人走去，一邊說：「假如蒼狼走了，祖王叔就只能孤孤單單待在這裡了，如同祖王叔過去陪蒼狼一樣，蒼狼也想陪伴在你的身邊……永生永世。」

「你在幹什麼！要是真走過來，就再別想見到你的父王、王叔與舅父了！」少年罕見地驚慌失措，上前按住蒼狼，阻止他繼續前進。

蒼狼搖搖頭，仰頭輕輕一笑，「蒼狼只是不願意再看到祖王叔孤獨的眼神。」

那乾淨溫暖的目光滿載著對自己的重視與憐惜，競日孤鳴感覺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被這孩子觸動了，靜靜望著蒼狼許久都說不出話，而後才又輕笑出聲，修長的手指曲起輕輕敲了下他的額頭，「這是你自己選的，日後可別來怨恨小王！」

「蒼狼已經跟定你了，祖王叔才別後悔。」

揉了揉蒼狼發紅的額頭，他將滑嫩光潔的手朝上伸向蒼狼，笑得和煦溫柔，發自內心地，柔聲說：「乖蒼狼，跟小王走吧？」

「嗯！」將手搭上了少年掌心，蒼狼認真地點點頭，然後與競日孤鳴手牽著手、一步又一步往河川的那端走去。

同時，臥病在床、形如槁木的孩童在現世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即使身側圍繞著不捨的哭啼，憔悴而凹陷的臉蛋上卻露出淺淺的一個笑容。

苗疆蒼狼王子──蒼越孤鳴，得年九歲。

＊＊＊

紅髮的男子策馬來到苗北久無人跡的北競王府，門前的匾額依舊歪歪斜斜地掛著，上頭卻佈滿蛛絲塵埃，臺階長滿翠綠青苔，他推開門板，踏進這座曾經金碧輝煌的宮殿。

自從蒼狼病死在這裡以後，北競王府已許久不曾有人來過了，但他忽然想來這裡看看，因為這一日……是他那名早夭的姪兒的忌日。

蒼狼已經離開二十年了，兄長也漸漸放下喪子之痛，為了苗疆王室的延續而再次娶妻生子，雖然每到蒼狼忌日總是格外沉默。

花園無人整理，雜草橫生，反倒顯得生機盎然，千雪孤鳴隨意找了處涼亭坐著，解下腰間酒壺，靜靜喝了起來。

這裡埋葬了他的兩個親人，雖然時日已久，而當年他也不過才十五歲，但他還依稀記得競日孤鳴這個總是帶笑的王叔，以及他那愛哭的王姪蒼越孤鳴。

放任自己陷入回憶，他一口口飲下甘醇美酒，忽地笑了出來，往地上灑了酒水，笑道：「王叔、蒼狼，千雪敬你們。」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昏黃的夕陽掛在天邊，千雪孤鳴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到的灰塵，往門口信步走去。

莫名的，他抬頭朝石板路邊的一棵大樹看去，上頭空無一人，他卻覺得似乎聽見了孩子銀鈴般的笑聲，搔了搔頭，暗道自己或許是連夜趕路而疲憊恍神了吧？

千雪孤鳴不以為意，走到門口，關上王府的大門，轉身的同時一高一低的兩個人影忽地憑空出現，他倆笑著朝千雪孤鳴的背影揮揮手，然後走進再度恢復一片死寂的北競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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