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6 【君王/武君罗喉X戢武王】思帝乡（BY 鹿芩））|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26 【君王/武君罗喉X戢武王】思帝乡（BY 鹿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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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ngsh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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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2-09-26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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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喉在几日后重新回到了朝堂，没了后宫牵绊，他一心扑在政务上，比从前更加勤勉了。

　　没了玉辞心，他依旧拒绝任何女人，好像他一生的情爱都只为玉辞心存在，也随着她的死亡而一同消逝了。

　　君曼睩觉得罗喉的勤政并非好事，它更近似于一种发泄和自我惩罚，但她不想再就此事发表什么意见。

　　她近来决定着手编撰前朝的史书，为此前去拜访戢武王的胞妹禳命公主。

　　湘灵在自己的居所接见了君曼睩，虽然是公主府的规格，湘灵却不愿那样叫它，她自己为她的住所取了个名字，叫湘月居。

　　旧朝与新朝两位公主的会面算得上十分珍贵，只可惜没有人记录下这一刻。

　　君曼睩从未见过湘灵，细论起来她们甚至有着血仇，但因着湘灵如传闻中一般的温柔随和，这场会面也并不显得尴尬和拘束。她问了湘灵许多关于戢武王的旧事，湘灵一一答来，关于她姐姐的功过是非，她都直言不讳，只希望君曼睩客观公正地写下这一切，而不要因为她们之间的仇怨而有所偏颇。

　　君曼睩接受了她的请求。

　　湘灵最后将君曼睩送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听闻罗喉宠爱的一位夫人，前不久病故了？”

　　君曼睩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下意识应答：“啊，是的。”

　　她没去深究湘灵对于罗喉的称呼，这与她无关。

　　自然，武君妃子的生死与前朝公主也是无关的，她只是听闻了有关那个女人如何被罗喉宠爱的传言，又对她的红颜薄命心生不忍。

　　湘灵一向是这样心肠柔软的人，她在君曼睩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很轻很慢地点了一下头。

　　“嗯，可惜。”

支线一满庭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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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2-10-01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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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线二一叶落

　罗喉自边关回来时，玉辞心正怀胎到第六个月上。他素来是个沉稳的人，却在回程时显得急躁，冷吹血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眉梢洋溢的喜色，那在数月前罗喉收到王宫里发来的鸽书，得知倾雪夫人有孕时就已在他的面上扎根。

　　玉辞心对自己的身体感知一向是不太敏感的，她只觉一日一日过得愈发辛苦，还是侍女察觉出异常，叫来医官诊脉，查出身孕时她已糊里糊涂地怀了三个月了。

　　那天在汤泉宫罗喉向她坦白了需要继承人的事，玉辞心没有太放在心上，自她还是槐生淇奥时算起，她与罗喉共枕已有许多年，从没闹出过不该有的麻烦。她只当自己没有生育之能，却没想过罗喉期望的结果来得如此快，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罗喉大约在得知消息当时就后悔了御驾亲征的决定，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同玉辞心赌气，如今人在千里之外，整天里帐中徘徊忐忑不安。他拿不准玉辞心的态度，她是否愿意生下这个他强迫得来的孩子，她能否顾好自己，这些都是未知数。总而言之，不能亲眼看着，罗喉总是不放心的。

　　月亮盈了又缺，亏了又满，即便他归心似箭，这一战也拖泥带水地打了小半年。罗喉仲秋时节出征，班师回朝时已是初春。

　　这一日恰是惊蛰，飞奔的马蹄踩过冰雪消融后同土壤混做一团的泥水，在武君的金披风上溅出几个污秽的泥点。

　　罗喉一路疾驰入宫门，达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就像这一日隆隆响起的春雷。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与马鞭掷给等候许久的马奴，匆匆忙忙地赶赴他爱人的身边。

　　宫人早收到了罗喉回宫的消息，将玉辞心从床上摇起来梳妆打扮，没有气色的脸掩在胭脂粉黛之下，看上去容光焕发。罗喉远远地望见被侍女们簇拥着站在殿门口的玉辞心，她身着盛装，迤逦的长发被高高挽起，银色的发饰在天光下闪烁。

　　他想好好地看看她，但身体的反应快过思想一步，先行将玉辞心抱了满怀。

　　她怎么这样瘦。

　　罗喉感到不满，认为自己不在的日子里玉辞心遭到了怠慢。她如今确实是太过于消瘦了，罗喉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完全拢在怀里。

　　玉辞心在罗喉的肩头仰起脸来，他大概没注意自己的力道太重，勒得她有些呼吸困难。她张口吸气，顺带闻到了罗喉身上泥土与雨水的味道，这些东西离她都太遥远了，她甚至已经淡忘它们的气味。

　　她呼吸的细微响动惊醒了沉浸在喜悦中的罗喉，他迅速松开了手臂，让玉辞心脱离他的怀抱。

　　“抱歉，我是不是抱得太紧了。”他转而去握玉辞心的两条手臂，亦不敢用什么力气，因着它们是同样纤弱的，摸起来像是竹签那样易折。

　　她点头，额前的银饰随着这个动作而摇晃不止，像花丛里翩跹起落的蝴蝶。

　　罗喉弯腰将她抱起来，不同以往的随性，他显得万分谨慎，尽量不让玉辞心感受到颠簸。

　　“天气还冷，别站在这了，我们进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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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2-10-01 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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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喉想起一些零碎的，古旧的往事。

　　那是许多年前了，当时他们才刚成为隐秘的情人不久，他和玉辞心，或者说槐生淇奥，都还很年轻。

　　槐生淇奥从榻上坐起来，系起了散开的衣带。她的身体往前倾斜，伸长了手臂试图去够桌上的酒壶，却总是差着一点距离。

　　罗喉从她身边翻过去，下床为她斟好了酒水递过来：“你未免也太懒散了，下来走一步路也不肯吗？”

　　她捧着杯子，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抬脚去蹬罗喉的膝盖：“是罗将军神勇。”

　　这情话说得露骨，连罗喉也不免脸热，轻易叫她拿捏住了，任由驱策。从她松垮的领口处又闪出斑驳的吻痕来，遮在发丝之间若隐若现的，令罗喉挪不开眼。

　　槐生淇奥拉着他回到床上来，勾着罗喉的脖颈将他压着倒下去：“将军还要再战吗？”

　　“不，我在想……”

　　“想什么？”

　　“我们这样，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罗喉的态度显得很认真，他总是这样的，任何事情从他的心头滚过一遭，都要变得严肃起来。

　　槐生淇奥没想过这种事，毕竟她的人生同寻常人的距离太远，婚配生子从来都不在她的未来计划当中。她看上去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瞬，旋即笑了起来。

　　“你要给我生孩子啊？也不是不行，”她的态度同罗喉截然相反，轻松得像是玩笑话，“你要是生得出来，我立他做个储君也未尝不可。”

　　罗喉看着她，方才喝过的酒还残留在她的脸上，把双颊染得酡红。

　　“又在说醉话。”

　　槐生淇奥吃吃地笑，将头埋在罗喉颈窝里蹭了一蹭，又同他滚到床榻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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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2-10-01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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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再往后的内容，多少就有点不合时宜了。罗喉沐浴更衣完毕回到寝殿，玉辞心已卸了华服与钗环，坐在妆台前梳理长发。

　　她的头发原本顺而直，但今日的高髻挽得太紧，解开之后便弯折出不规律的波浪，看着比平素蓬松许多。玉辞心明显地表现出心不在焉，手上来来回回地只梳着一缕头发，罗喉自她的手里取过梳篦，替她接着往下梳理。

　　罗喉借着铜镜看她，注意到她缺乏血色的唇，脂粉褪尽之后那张脸上的疲态显露无遗，整个人看上去倒比他走前更憔悴了。

　　是因为怀胎辛苦的缘故吗？罗喉想着，轻轻拉过她的手臂，令她从圆凳上转过身来。

　　先前掩在华丽袍服遮下的身体无法再被单衣遮盖，罗喉用目光丈量她的身材，他原先以为她的腹部不显只是因为袍服过于宽大，眼下才发现是她的的确确没有多少凸现的曲线。

　　这令他或多或少地有些忧心，罗喉将她抱回床榻上——玉辞心轻得令他咋舌。

　　“你太瘦了，是没有好好吃饭吗？”罗喉坐在床沿，让她倚靠自己的肩头半躺着，将玉辞心整个环在怀中。

　　玉辞心没有什么回应的意思，她今日起得太早，此时躺在温暖内室中，困意便昏昏然浮了上来。

　　她从前肯这样任罗喉亲近的时候是很少的，大多时候都反抗着想要远离，直到罗喉不得不搬出湘灵来要挟她。

　　现如今她明显温顺了不少，自罗喉回来到现在，虽然只有短短半日，她也不曾表现出对罗喉的抗拒。

　　莫非做了母亲真就不一样了吗？

　　“你记不记得……”

　　罗喉本想说起她当年那句有关立储的玩笑话，但很快意识到追忆过去对玉辞心而言实在是种残酷的刑罚，这话就没头没尾地结束在这里。所幸玉辞心昏昏欲睡，压根没有在意罗喉的欲言又止。

　　他将玉辞心的两只手并到一起，合到了自己掌心里暖着：“那天在汤泉宫里同你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当我发浑吧，我不是真要你还债。”

　　“他们都说你进宫三年无所出，怕是不能生育，让我找别的女人，我偏偏不听，其实就算你真的不能生育，我也不会要别的女人。”

　　“现在好了，不必担忧朝臣再拿你我没有孩子的事情做文章，无论它是男是女我都会护好它的，像我说过的那样，这天下最终会由你我的血脉来继承。”

　　“你放心，我不是雅狄王，我能做得到。”

　　罗喉絮絮地说着，他想了很多话，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多少显得语无伦次，毫无与朝臣对峙时的条理清晰。

　　玉辞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罗喉在自说自话的间隙听见她的呼吸，平稳又均匀地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悻悻地闭了嘴，动作轻微地将她放回床上——他还记得孕妇得侧躺。

　　罗喉从玉辞心的耳下抽回手掌，为她掖好了被角。他离开床榻去检查门窗是否紧闭，生怕走漏进一丝寒风。

　　在寝殿里里里外外检视过一圈，罗喉又回到床前。他蹲了下来，盯着玉辞心的脸看，确认她睡得安稳。他看了一会儿，眼神便挪到了她手掌自然搭住的地方。

　　比起性别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罗喉更在意它本身。他从衾被下探手进去，小心翼翼地摸上了玉辞心隆起的小腹。

　　罗喉摸到了明显的圆弧，比肉眼看上去要明显许多，但也着实不太显怀了一点。他将手掌整个贴了上去，隔着单衣盖住了那座柔软的山丘，罗喉一点点挪动着，企图查探到一些生命的活动。

　　这个孩子可能过分安静了，罗喉摸了许久，久到他的心都悬了起来，担忧它是否健康，它才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它大约是在母腹中舒展身体，罗喉摸到一点从内而外顶出来的凸起，不确定是胎儿的手或是脚。

　　他顿时生出一种奇异莫名的感觉，安详的喜悦自他触碰到的地方传来，令他的身体暖了起来。

　　再过几个月，这里就会生出一个小小的，同时流淌着他和玉辞心的血的孩子，罗喉会一天天看着它长大，看它学会说话和跑跳，喊父亲和母亲。

　　他和玉辞心终于通过某个媒介紧密地连接了起来，而不必再用逼迫与要挟挽留已朽烂变质的感情。

　　腐坏旧叶滋养的泥土中会长出新生的幼芽，这是他们新的开始。

　　罗喉这样想着，不自觉笑了起来，转头却看到了玉辞心的眼睛。

　　她不知看了他多久了，那眼神却很冷。

　　冻掉了罗喉唇边的笑意，令他如芒在背，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事情。

　　“我吵醒你了吗？”他有些心虚。

　　玉辞心没有回答，她翻了个身，将脸朝向床的里侧，重新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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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2-10-01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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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段时间，罗喉都在一头热地准备许多婴儿用具。最先被放进寝宫里的是一架摇篮，罗喉亲自敲定的木料，做好之后又上上下下认认真真地检查过好几遍，确保它完美无瑕，铺上最细的锦最软的绸，只等它的小主人降生人世。

　　玉辞心看着罗喉流水一样地往寝宫里挪东西，在罗喉征求她意见的时候只是平淡地点一点头，没有什么异议，全由罗喉的喜好来。

　　罗喉将那些不甚要紧的事务全推给手底下的人去做，省下时间与玉辞心待在一处，虽说她一天里有一多半的时辰都在睡，醒着的时候也没法与他说话，罗喉也情愿就这么看着她，甘之如饴。

　　最初的狂喜过去之后，罗喉逐渐意识到一件事。玉辞心似乎对她所孕育这个生命并不抱有什么感情。

　　她从没表现出抱怨或厌烦，但罗喉从细微处发现了端倪。譬如她从不去看罗喉精心挑选的那些东西，譬如她从没抚摸过她日益隆起的腹部，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就像她腹中的胎儿与她本人没有半点关系，她对它漠不关心，冷眼看着罗喉与其他人紧张万分地围着她——或者说它，转来转去，像台下的看客。

　　罗喉不认为这是什么问题，不是所有父母对孩子的爱都是与生俱来，何况这个孩子得来也并非出于玉辞心的本意，他不奢望玉辞心天然地就对它满怀母爱，说实话，以他对玉辞心的了解，那可以算作是痴人说梦。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彻底放弃了，感情一样可以从后天的相处中培养出来，养育一个孩子投入的精力也会催生出同等分量的爱，来日方长，他并不急于一时。

　　沐浴过后的玉辞心伏在他的膝上，脸朝着殿门的方向，显得不太有精神，罗喉的手指插在她半干的长发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弄着。

　　“孩子出生之后，让禳命公主进宫来见一见，你觉得如何？”他从发根捋至发梢，指缝里沾上一点若有似无的湿润。

　　玉辞心不像之前那样态度坚决地拒绝，但也没有什么反应。

　　罗喉于是向前探身，从外向内俯瞰她脸上的表情：“她是你的妹妹，是这孩子的姨母，你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她。”

　　“她一直很想念你。”他又补充道，算作一种情理上的劝说。

　　他伸手去摸她颈下凹凸不平的伤疤，来来回回像是试图将它抚平一样。

　　“总归她恨我不是一日两日了，再恨我一点也没什么要紧。”

　　玉辞心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罗喉后来常常想起那几个月，当时觉得等待孩子出生的日子焦急又漫长，但多年以后回忆起来，短暂得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他甚至没有抓住它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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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2-10-01 1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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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辞心在凌晨时分开始发动，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住了开始紧缩的肚子，罗喉在她腿上摸到一些澄清的水，随后就被闻讯赶来的稳婆和女医们赶了出去。

　　他在寝殿外茫然地站着，翻卷的乌云泻下大雨，雨滴弹跳着从廊下溅到他的腿上。

　　前朝的国姓是槐生，因而这座接手自失败者的王宫里遍植着槐树，槐花开到了花期的末尾，便在这场大雨里顺势凋零，委顿于泥土中，在宫墙下铺开一层细密的、沾污了的白。

　　罗喉隔着门听到里面人声嘈杂，脚步声、交谈声、水声，什么都有，唯独少了他唯一关心的声音。

　　玉辞心很早就无法发声了，罗喉短暂地遗忘了这一点，又很快想了起来。

　　“我要进去。”他对守在门口的宫人说，随后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

　　罗喉甩开了扯他衣角的侍女，绕过屏风，把自己置身于一处没有硝烟的战场。这里同样弥漫着鲜血，来往走动的人个个如临大敌，她们忙碌得顾不上罗喉的突然闯入，交头接耳的细碎话语里，罗喉只捕捉到一件事。

　　玉辞心不大好。

　　他往战场的中央看去——玉辞心躺在那里，张大的口中连痛呼也无法发出，只有无声的喘息。她被女人们簇拥着，汗水像雨水一样地淌下，那些漂亮的金发变得蓬乱，黏在脸颊上，愈发衬托了她的狼狈。

　　罗喉觉得荒谬，这里的一切都很荒谬，荒谬得令他无所适从。

　　那是玉辞心，那是槐生淇奥，那是戢武王。

　　那是曾经掌天下之权的人间帝王，怫然一怒伏尸百万，长剑所指血流漂橹，她应当高高在上地俯瞰世人，将士为她效死，敌虏向她求生。

　　她的王冠缀有星辰，她的双肩挑起日月，三江之水洗练过那把护国安民的或天戟，五岳之灵齐聚在她永远清醒而冷冽，辽远如天幕的双眼里。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能在这里？

　　在深宫中，在产床上，没有尊严地张开双腿，为了生育而流血而搏命，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潦草地亵渎她生来高贵的身体。

　　哦，是了，是他一手造成的这一切。

　　他亲手将她从王座上拽下，不将她送进坟墓，反将她锁进囚笼，他剥夺了她的名姓与身份，在她身体里埋下错乱的种子，然后那种子吸食着她的血与髓发芽长大，最后结出这样荒谬至极的果实。

　　罗喉走得近了些，来到床前，蹲下身子平视玉辞心的脸。痛楚在她眉心刻下深深的沟壑，迫使她进入某种僵直的状态，青筋像是蛇一样盘踞在她的额头与侧颈，那道凹陷的疤痕清晰可见。

　　他强迫她的时候，她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吗？罗喉不由得这样想。他伸手去摸她的眼睛，发觉那是干燥的，与她汗涔涔的脸庞毫不匹配。

　　为什么那时候她哭，而现在要痛过百倍，她反而不流泪呢？

　　罗喉不明白。他不明白玉辞心已经很久了，她早已将他排斥在真心之外，令罗喉无法再触碰到她曾经对他不加隐瞒的所思所想。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玉辞心，看她低下头以一种孤注一掷的势头发力，又在脱力后仰起美妙的纤长的颈无助地喘气。玉辞心并不看罗喉，或许她是顾不上他，又或许她是已然不在乎他的注视，她只是掐住了覆盖她身体的被面，在稳婆和女医的催促下一次次重复这个极为煎熬的过程。

　　似乎是过去了很久，久到窗外渐渐转亮，他听到欢腾的人声与夹杂其间的婴啼，玉辞心像是一瞬间被抽光了所有力气，向后软倒在床榻上，她的长发在床上铺开了，像是延伸出去的根系。

　　罗喉似乎听见有人对他贺喜，说是一位小公主。她们团团围着新生儿，毫不吝惜对她的溢美之词。

　　这可真是奇怪，他与玉辞心，这孩子的父母，俱都游离在喜悦之外，而与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人们却在欢笑，为她的诞生而兴高采烈。

　　这越来越荒谬了，罗喉想。

　　而一声尖叫打破了所有的气氛。

　　“夫人血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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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2-10-01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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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喉把声称无能为力的那群人全都赶了出去。他将玉辞心从床上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歇息。

　　“辛苦这么久，你一定很累了，好好歇一歇吧。”

　　“这雨大概明日就会停，到时候我们去西海泛舟怎么样？我记得你之前一直想去。就我们两人，谁也不跟着，我给你打桨，你想坐轻舟还是画舫？”

　　“上次送你的玉佩怎么都没见你戴过？我看它很衬你才买下来的，是舍不得吗？不要紧的，以后的日子还长，你喜欢什么，我都为你取来。”

　　“其实我不恨你，淇奥，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凤卿他们。我对你之心始终不变，从前如何，如今我也是一样爱慕你。”

　　他絮絮地说着，每说一句就要吻一次玉辞心的发顶，似乎是言语尚且不足，他还要用行动证明。玉辞心的血染红了整张床，而她似乎觉不出痛，依旧无动于衷地半躺着，眼神空洞飘忽没有落点，好像她的魂灵决绝地与肉身做了切割，先行一步渡过彼岸，到了那永恒静谧之处去了，只遗下躯壳还在人世间苟延残喘一息尚存。

　　罗喉的任何话语不能阻止她滑向死亡的深渊，她的心跳与脉搏一点一点地慢下去，罗喉看着这张脸，它越来越白，透出一种衰败颓靡的死气，如果不是她缓慢的眨眼，罗喉几乎要认为自己怀抱的已经是一具尸体。

　　忽然一声惊雷落下，惊扰了摇篮中的婴儿。她哭了起来，那哭声又细又弱，像是幼猫的叫声。

　　罗喉如梦初醒：“你还没有见过她吧，我抱来给你看。”

　　他动作小心地将玉辞心放平在床上，起身走向一旁安置着的摇篮。摇篮里铺着最细的锦最软的绸，新生的婴儿躺在里面无助地哭泣，罗喉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她是那么小的一个婴儿，小到罗喉甚至不敢多用一分力气，怕将她不小心碰坏。

　　君曼睩出生时的样子他还记得。曼睩是个健康的孩子，哭声有力，不像他的女儿这样孱弱，玉辞心油尽灯枯的身体无法诞育下一个体魄强健的婴孩。

　　他那时带着槐生淇奥去喝君曼睩的满月酒，槐生淇奥长到这个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婴儿，凑在摇篮边上，难得新奇地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着君曼睩的脸戳了又戳。

　　“她好软啊，像个面团一样。”槐生淇奥对罗喉说。

　　罗喉拉着她远离了围着婴儿的人们，道：“这话可别让凤卿听见，你说他女儿像面团。”

　　槐生淇奥眯着眼睛笑，显出与她年龄相符的烂漫。

　　“我上次问你的那个问题，”罗喉又说起他未得到答案的问题，“我们将来，会不会有孩子？”

　　这次槐生淇奥没有喝酒，没法再敷衍过去，她只得认真地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思考了，最终她对罗喉说：“假如先王当初没有选择偷龙转凤，或许我现在会和湘灵一样，是个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你我会在庆贺你大胜而回的宫宴上相遇，先王将你指做我的驸马。”

　　“如果是那样的话，会有的。”

　　罗喉听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我明白了。”

　　从此他不再问。

　　而此刻罗喉将他们的孩子怀抱在手，怜悯万分地轻抚她长着柔软胎发的颅顶。

　　“她长得像你多些，以后一定很漂亮，该给她取什么名字好呢？”他低头看着怀中婴儿，一面轻声说着，一面走回床边，“淇奥，你看一看，我们的女儿，她还这么小呢。”

　　玉辞心斜过了脸，一双眼半阖着，不知最后看着什么地方，已不再呼吸了。

　　罗喉摸她的脸颊，温度在他指端一分一分地遗失了。

　　她逐渐冷下去，婴儿茫然地啼哭，而大雨始终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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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2-10-01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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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行驶在宫道上，湘灵掀开车帘往外看，大雨中的王宫依旧是她记忆里的样子。她生于斯长于斯，几乎人生的全部都在这四面宫墙里度过，直到改朝换代，她从这里离开，再回来时竟成了访客。

　　她与罗喉相识的年代可以算是很早了，但并不多么熟识，久居深宫的公主与战功赫赫的大将能有什么交情可言，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就只有她的姐姐——那时她还叫她作王兄，而已。

　　罗喉对她的优待一向是臣民百姓津津乐道的，武君的仁义证明，哪怕她根本不在乎这所谓的公主身份。罗喉一直派人在监视着她，这她知道，只是不理解他这么做的理由。

　　防着她复国吗？她在雅狄王在位时就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公主，她那惊才绝艳的王兄夺去了所有人的注目，她只能生活在他的袍服阴影下，如今更是连那些对罗喉心怀不满，试图兴复槐氏江山的人也不会考虑她。

　　湘灵更加不明白罗喉传召她入宫的缘由。这些年来她与罗喉的见面仅限于戢武王忌日时他作为昔日臣子的露面致意，每一次都一样尴尬。眼下既不是她姐姐的忌日，也并非什么年节的重要日子，罗喉急匆匆地派马车接她入宫，是为了什么呢？

　　她过分投入于思考这个问题，从马车上下来时便踩脏了她白色的裙裾。湘灵来到了从前属于她姐姐，现在则是罗喉居住的宫殿，宫人让她在此等候。

　　她打量着四周，意外地发现这里同戢武王在时完全一致，罗喉竟然毫不改变这座宫殿的陈设，这让她觉得吃惊。

　　似乎罗喉钟爱的一位夫人，好像是姓玉，前阵子难产离世了。湘灵想起进宫之前她听到的传闻，思索一会儿需不需要向罗喉为此事致哀。

　　正在她纠结万分的时候，罗喉从外归来了。

　　他看上去很憔悴，大抵那位夫人的死对他打击真的很大。

　　湘灵正准备开口表达一些客套的歉意，忽然发现他怀中抱着一个幼小的婴儿。

　　想必是他心爱女人为他生的那个孩子了，只不过，为什么会抱来见她呢？

　　“禳命公主。”罗喉唤她，用着他一直以来的称呼。

　　“武君节哀。”她还是选择了尊重逝者，哪怕她与那位夫人素昧平生，从未见面。

　　罗喉为这句话而沉默了一瞬，湘灵感觉他身上承载的浓重的悲哀扩散开来，一并向她的身上蔓延。

　　“你，抱抱她吧。”他垂着眼睛，向湘灵捧出他怀抱里的襁褓。

　　这令湘灵愈发困惑，她今日的困惑自罗喉的马车出现在湘月居的门外而始，到现在堆积得越来越多。

　　“什么？”她问，希望罗喉能对他一系列行为做出解释。

　　话音刚落，她莫名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应该问出的问题，但话出了口，她不能再收回。

　　罗喉终于抬起眼睛看她，那双眼睛如何形容，像是一盏熄灭的灯，一捧燃尽的火，只剩青烟与死灰。

　　“抱抱她吧，她是你姐姐最后留给我的了。”

支线二一叶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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