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0 【人天】Torture Me Love Me|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10 【人天】Torture Me Lov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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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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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樓發表於: 2024-07-05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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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福特追到36雨，只为见太太一面（深情）。太太写得超级无敌好看！瓜觉的那种阴暗神经把握得恰到好处，逍遥大宝贝也好香好喜欢(´◊ω◊｀)人天没您不行啊太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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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nli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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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24-07-05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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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喜欢小默云噢，嘿嘿嘿，太太写的好棒，一本满足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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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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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24-07-06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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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蛛网 07.20

“玉逍遥找到了？”

林立的高楼下开着一家便利店，默云徽买了个雪糕站在门口，还没吃一半就看见君奉天急匆匆地冲过来。这天太热了，不过是一小段路他就热得满头大汗，削短的鬓发边汗水清晰可见。默云徽可以看出他的急切，却只能尴尬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在叹了口气后忍不住敞开外套扯松了领结，向后梳的头发因为刚才的奔跑垂下了几根，他心烦气躁地直接拨乱，散下额发的样子颇有几分学生气，默云徽刚想说他这样看上去跟高中时一样，又在他乌黑的头发里看见那几根扎眼的白发，还未出口的话便和那一口雪糕一起在嘴里融化。

“地冥怎么样了？”

“挺好的，你这次找我是有什么别的事吗？”

这个点附近来往的人还是很多，默云徽左右看了一下，说他们还是换个没人的地方谈比较好，他既然这么说君奉天大致能猜到他的用意，提议说那不如就去天台那，他经常一个人在那抽烟。

“嗯？”叼着吃完的雪糕棍，默云徽望着说出这话的君奉天，问道：“怎么师兄你还没戒烟吗？”君奉天笑了笑，说一直想戒，可总是戒不掉。

没办法，坏习惯总是格外根深蒂固。

少有人至的楼梯间在夏日的高温下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洞开的天台门外吹进一点都不凉爽的风。在这种天里跑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天台上待十分钟就足够人中暑晕倒，默云徽可一点也不想躺倒在跟烧红的铁板差不多的地面上，就拉着人在楼梯间聊得了，反正这里看起来是真的没人会来。

领带被风吹得翻来覆去，颈边的汗水却只多不少，君奉天掏出烟盒点了一根后又递给似乎还在准备说词中的小师弟，默云徽看了一眼那包万宝路，想了下后还是接了过来，就着君奉天手中的火点着，不大的楼梯间里霎时弥漫起浓重的烟味，身边眼前都被白色的气体充盈，让人不得不眯着眼去看。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没戒。”君奉天笑着揶揄，默云徽也笑笑，夹着香烟的手遮在唇齿前，喉间低低发出声音：“有些坏习惯确实是根深蒂固。”还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才合适，他弹了下烟灰，舌尖舔过干燥的嘴唇，慢吞吞地说：“…短短几天内发生的事太多，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觉得自己好像掌握到了很重要的关键，可我仍然看不透背后的问题，所以我今天才会来找你。”

看着自己原本意气风发的师弟经过这几天整个人都沧桑了不少，君奉天皱着眉掸了掸他肩上蹭到的墙灰，问他：“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让默云徽怔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反问：“难道我看起来很憔悴？”
“何止是憔悴。”君奉天苦笑，“你看起来像减寿了十年。”

“哈哈哈…”

掸下灰尘后的手并没有放下，君奉天沉声对他道：“我知道你有你的方式和准则所以我放手让你去做，但你也要答应我不会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因为不管结局会是如何…”说到这，君奉天顿了一下，仅仅是一瞬间就有许许多多不同的回忆涌上脑海，又有许许多多的未来在心中被预测，他眨了眨眼，继续说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起承担。”

“…有些事经历过一次就够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知晓那种滋味第二次。”

如同经过火焰洗濯的热风拂动发梢，隐隐露出其下被深藏的白发，默云徽看着，心里也不由自主的被君奉天这番话带到多年前那场令所有人痛彻心扉的悲剧，他在心里默默地询问自己，难道要让相同的惨剧再度发生吗？难道当初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到现在依然无能为力吗？难道要在失去一次后，又再度失去吗？…不，不，绝对不可以。

指间的一支烟将要殆尽，默云徽沉思着，一口气抽完了最后的小半截。

“所以啊，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他低着头笑了笑，将烟头扔地上碾息了，“现在或许只有你能听我说了。”

君奉天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今天对话的主题，默云徽换了口气靠在扶手边，在即将消散的烟雾中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缓缓说来。

“在我现在得知的各种混乱的‘点’里可以从中看到一条相对完整的时间线，那我们首先按这些点得到的时间来重新看一遍这条时间线内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7.15那天，师兄你收到了一个没有任何来源与署名的视频，而视频上显示的是已经和大家失联一个月的大师兄，并且他正处于一个非常不利的环境下。”

君奉天点头，补充到：“我刚睡醒就看到了邮件提醒，那时候大概是早晨的六点左右，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四十发来的，我一开始以为是什么恶搞，也试过追溯邮件的来源但是一无所获，就让其他人一起过来商量。”

“二师兄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你在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为什么不是第一时间联系我呢？”默云徽皱起眉头，这个小小的疑问已经在他心中盘旋了许久都得不到答案，自己毕竟是个专业的不是吗？

君奉天叹了口气，拨了拨头发说：“因为我一时还无法界定那个视频的真实性，我不想因为一件还未确定的事去麻烦你，你的工作已经够忙碌的了。”

“我必须要感谢你的体贴，顺带一提非常幸运的是最近一段时间某种类型的案件发生的较少以及我真的有一批十分得力的部下。”

君奉天笑着说等这件事结束自己一定会好好酬谢那帮得力部下，默云徽佯装严肃警告他贿赂公职人员可是大罪。

“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觉得你在那个时候需要我？”

“其实并不是我提出要找你的。”扔了烟头，君奉天拍拍身上掉落的烟灰说：“是非常君先提议的，地冥那时候很着急，非常君就和他说了找警方合作的优势，说把你找来。”

这个既熟悉又有些意外的名字一说出来，默云徽顿时皱起了眉，甚至还反问了一声，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纳闷地说：“按理说他在那时候可以得到的信息和二师兄你是一样的，可他是怎么确定这件事不是什么乌龙或者意外，就那么肯定地提出要找我呢？而且…以我和他之间比陌生人好不到哪儿去的关系，他能第一个想到我？还是二师兄你有没有遗漏什么？”

“没有，那天你来的时间和他们只差了不到一个小时，况且我那时候也云里雾里的弄不清状况，哪还有什么别的可以遗忘。他会确定…大概是因为我给玉逍遥打了电话但是玉逍遥都没接吧。”君奉天叹了口气，又点了支烟开始吞云吐雾，确确实实是处在云里雾里。“就那一小会儿功夫，非常君说要找你后也没再说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想法，虽然你们走得不近但他还是很相信你能力的吧。”

耸耸肩将这一页翻面，默云徽继续说道：“这之后我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啊…是我的小徒弟，他看过那段视频后以为是段影视作品，跟我说了句很有意思的话。”

“什么？”

“他说那个演员好强的演技，连他都要以为是个真的罪犯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正在安静听着的君奉天眯了眯眼，接道：“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他的语调没有任何疑问的上扬，因为他知道默云徽这么说就代表他一定和自己一样从中感知到了什么。

“他观察到视频里那个男人一开始举止很温柔，可当他被拒绝后他的行为突然变得粗暴起来简直和之前的他判若两人，对于抵抗的大师兄他选择了一种很不体面的惩罚方式，然后他的手指是这样的。”模拟着视频中那细微的蜷缩动作，默云徽看向君奉天，问：“你认为这是因为后悔使用了暴力吗？”

仔细观察着默云徽的手部动作，君奉天弹了下烟灰，摇了摇头。他也看过那段视频，甚至于说作为接收到这段神秘视频的人，他比其他任何人看得都更为仔细，也更早发现过这个违和的地方，但总有股无形的阻力在阻止他往深处思考，仿佛只要他解开了这个谜团就将陷入一个任何人都不会喜欢的局面…既然今天默云徽在自己面前再度提起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这个谜题注定要被解开。

沉默了大约十几秒的时间，君奉天又拍出一根烟给默云徽，指腹摩擦过火机砂轮，在火花蹦现后他缓缓开口，嗓音有些哑：“…那不是后悔。他做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套拐走玉逍遥，束缚他的行动，想要靠近他，又在被他拒绝后发怒，却除那之外再没有做出其他实质性的伤害，至少从外表看来玉逍遥穿得很整洁，身上似乎也没有别的伤，仅靠结尾一把剪子的悬念说明不了什么，因为那是故意作给我们看的挑衅。能做到这一步，又怎么会因为一巴掌而后悔，我更认为那是他在克制自己外溢的情绪，因为在他的游戏里，他要藏得很深很深…如果他无法自由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他可能很快就会暴露。”拿着火机的手在不自觉轻轻颤动，默云徽听完他的一番解释，喷出口烟点点头：“他对自己的认识非常彻底，做事也细微谨慎到近乎完美，本来想要找到他的破绽就不容易，他那精湛的‘演技’想必帮他润色了不少。”

“关于这个人的事我们稍后再说吧。”

“嗯。找过你的第二天，也就是7.18，我去找非常君了解过情况，据他所言他也和地冥一样最后一次见大师兄是在6.10号，这之后的下午在大师兄家里发生的事也让我确定对方有帮手，还是个不一般的帮手，因为他既然要把自己藏得很深他就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将自己暴露在我们眼前，所以那个人一定是帮凶。”

“你找到他了吗？”

“意外吗，在我找他之前，他来找我了。”哼笑一声，默云徽抱着手臂，散下的刘海半掩着双眼，任谁也看得出来哪怕他说得轻松，心里一定是不爽极了。

“他来找你了？”

“就今天上午，我准备回警局的路上看见了他，非常嚣张地坐在街对面对我勾手，就差比个中指了。”说着说着都恨不得猛锤几下墙来发泄心中的郁闷，默云徽嘴嘟得老高，眉间挤得可以夹死蚊子，不甘心地说“…然后他就跟条鱼一样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挑高一边眉毛，君奉天有点懵，但大致也明白了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抬手安慰性地拍了拍他。

“所以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我不明白…除了挑衅我找不到别的理由，我甚至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当初是怎么不着痕迹的出现在那栋楼里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他会飞檐走壁还是长了翅膀能飞？”自己也觉得荒唐地摇摇头，默云徽深呼吸压下了心头的焦躁。手指边突然被烫了一下，他赶紧松了手，撇撇嘴说：“我们还是先不要提这个人了，越提越火大。”

“嗯。”

“那再就是昨天我去了宣传单上写的地方，在山上看见的几乎符合单页上的描写，初步认定大师兄确实是在那待过。昨晚我去了咱们找到的那家夜店，可惜监控录像已经被洗掉了…”看到君奉天的眼神里逐渐填满失望，默云徽笑笑，话里突然转折道：“但是我今天早上遇见了一位女侍者，她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每个星期三都会在那家店里打工。”

“六月一号刚好是星期三。”

“是的，而且因为大师兄外貌突出，她对他格外有印象。”

这场对话谈到这里难得出现了好消息，就连气温都好像凉爽了不少，君奉天站直了身体，迫不及待得想知道接下来的事。
“根据她提供给我的信息，大师兄和你通电话的时候应该正好是在夜店外排队，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去的，但人太多了光线也比较暗，那位打工的女学生没有注意到同行的人长什么样，只说也是个男人，我找人查证了一下大师兄其他朋友的行踪，没一个对得上，就暂且不提了。”一根接一根的点着烟，两个人专注得几乎忘记了炎热。

“到这我们可以利用现有的信息列出一条相对完整的时间线，那就是6.1号，大师兄和某人去了夜店并打电话给二师兄你，和你说了一些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根据单页上写的报名时间他必定是在6.2日之前报了名因此6.10号在他和地冥非常君会面后就去了山上；那座山没法上网连信号塔都没有，他断联了一个月直到7.11号被送回来先入住了酒店，也是同一天的下午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没有联系任何人的情况下独自离开；四天后，7.15号，师兄你收到邮件，非常君提出找我调查，7.16我在酒店附近走访，7.17我去找了地冥和二师兄你谈话，7.18我找了非常君谈话同天下午地冥受伤，7.19我调查了单页宣传地，再就到今天上午我遇见非常君后又遇见了那个蓝头发的男人。”

“你今天上午遇见非常君了？可我记得你去的夜店在北城，他家是在南城的。”敏锐地抓住了这一整条时间线里自己第一次听见的部分，君奉天歪了歪头，“他去那边干什么？”

想起算不上愉快的“往事”，默云徽抓了下头发，说：“他好像只是去买个叉烧包，我刚好在那家店里吃早饭。”

认识对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那个人居然会在一大早为了买几个叉烧包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君奉天心里对这件事抱有些许的奇怪，在他认识的人里那么喜欢叉烧包的只有玉逍遥一个人，但他还是竭力压住了快要长起来的疑虑，挥挥手表示没什么让默云徽还是先说重要的。

“依照我和你说的这条时间线，师兄你看这件事的起点在哪？”这里说的起点当然不是时间上的开始，君奉天眨眨眼，似乎是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玉逍遥说他被人跟踪了。”

从地冥的口中君奉天也了解过这件事，但地冥说没有找到有人跟踪的痕迹，一直以来也没有出过任何的问题，久而久之就连他也以为这或许只是玉逍遥的错觉，幻想出了一件并不存在的事，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当年的事情带给他的打击还未消散。而自从搬了家，玉逍遥就再也没有提过有人在跟着他这事，他以为那这就算是解决了，却没曾想原来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形下愈演愈烈。

张狂的太阳在不知不觉的时间流逝中收敛了毒辣的光，吹进楼里的晚风也带着黄昏即将到来的信号，君奉天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如果这真的是诱因，那这不就代表…”

“是啊，二师兄。”默云徽接上他的话，整张脸都被笼进了迷雾当中。“是谁在一直跟踪他？是谁这么了解他这段时间以来内心的苦楚和惊恐？又是谁布下这整个局引他入彀？这是只看不见的手，一步一步缓慢地推着他往前走，直到将他推进这个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陷阱当中。”扭头看向那扇通往天台的小门，门外的光芒淡了、沉了，却也逐渐清晰了。

“又回到一开始的起点，我们这位‘老熟人’，是谁？”

挺直的肩线一下子崩塌般垮下，君奉天叼着烟哑口无言。他是个聪明人，优秀到这辈子不擅长的事也只有两样，一是直白的向他人表达爱意，二就是削苹果，所以他眨眼就在这团乱麻之间找到了那条他需要去抓住的线，可哪怕那条线就在手边，他也迟迟没能握住。

“我必须坦白我没有任何证据，所以这一切都仅仅是猜测。二师兄我并不想将这些压力加诸在你身上，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要是你不想这样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好。”望着君奉天看来的双眼，默云徽有些手足无措地说着，他不想做一个残忍得近乎毫无感情的人，也不希望会因为这件事而让他们师兄弟之间产生什么嫌隙，只是很遗憾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残忍的。
意料之中的，君奉天摇摇头，勉强勾着嘴角笑了下，对他说道：“别担心，我说过不管这件事到最后是什么样，我们都会一起承担。”

“嗯。那我们今天就说到这吧师兄，我还有些事，今晚有雷雨你也尽早回去休息吧。”

点点头，君奉天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疲惫，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歇一会儿，再一个人想想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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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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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33樓發表於: 2024-07-06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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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痕迹 7.20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持续不断的发出滴滴声，除此之外整个房间里再也没有第二种声音，安静得可怕。

倚在墙根边的伞在地面上积下一摊水，君奉天在门外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他偶尔会通过门上的那面玻璃向内看几眼，却迟迟没有进去。终于，正在打盹的护工发现了徘徊在门外的这个可疑人影，皱着眉走了过来，见自己已经暴露，犹豫不决的君奉天尴尬地笑笑，说自己想要和病人独处一会儿，护工点点头，识相的出了门。

甫一踏入病房，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就浓重的扑面而来，还在沉睡的地冥就连在睡梦中也紧皱着眉头，不知是热还是疼得出了一头汗，君奉天脱了外套又卷起衬衫袖子去拿了块毛巾笨手笨脚地给他擦汗，没想到刻意放轻的动作还是惊动了对方。

“抱歉…”他再度尴尬地笑，“吵醒你了。”

“本来也没睡着。”地冥尽量给他挽尊，但这个台阶显然有些太磕巴了，让人想下也下不去。大概是明白了自己刚才的状态实在是不能叫“没睡着”，地冥干咳了两声说：“倒杯水给我吧。”君奉天赶紧起身给倒了半杯温水，他抿了两口放下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过来了？”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晚上八点，对于一个病患来说这个时间算得上是晚了，要探视也不该是在这个点才是，于是地冥瞬间脑补起一些不太好的可能，神情霎时变得焦急起来，只是他还没开口就被看穿了所思所想，又或者是旁边的仪器暴露了他紧张时的心跳，君奉天安抚道：“你别这么紧张，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只是路过顺道就来看看你。”

“什么事都没发生，也就是说什么玉逍遥的消息都没有…”

“你…你现在先别想这么多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话，很少去安慰人的君奉天这才发现自己的词汇库里都找不出超过五个词来组成一句劝慰的话。“我今天和默云徽聊了聊，听他的话已经有些头目了，我们都认为那个人不会那么轻易去伤害玉逍遥的，至少他现在是安全的，你也别那么担心了，先把自己的伤养好吧。”地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勉强相信了。

一边的柜子上摆着一个装点精致的新鲜果篮和一个用缎带扎起来的盒子，君奉天记得自己昨天来还没有这些东西，随口问道：“谁送来的？”

顺着君奉天的视线瞧了一眼，地冥哦了一声，说：“下午的时候非常君来了一趟，他带来的，但我现在不能吃也吃不下，你想要可以拿走。”

“我为什么想要？”君奉天失笑，倒是有点好奇的解开了那个绑着粉蓝丝带的纸盒，打开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块蛋糕。

乳白色的奶油包裹在外，鲜红的草莓酱覆盖圆润的边角，留滞在滑落的半途，在最上方的平面里，还带着绿萼的草莓半陷在四周的果酱中，已经熟透了。

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就连动作也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君奉天盯着看了半晌，发现蛋糕下压着一张小卡片，他小心地抽出来，上面熟悉的字体写着一句话。

——你怀念了吗？

“怎么了？”看君奉天半天不说话又神色有异，地冥皱着眉问道，视线落在那块蛋糕上的时候啊了一声，说：“这不是当年玉逍遥买给非常君的那个蛋糕吗，那家店居然还在啊。”

“你说什么？”

“你忘了？就是高中宿舍旁边的那家咖啡馆，那时候说要给非常君过生日但时间太晚了只有他家开门，玉逍遥就买了剩下的草莓蛋糕，就是这个款式啊，看起来还不错但其实很难吃。”

怎么可能忘记，怎么能忘记那个夜晚在熄灯后的寝室里点起几根小小的蜡烛，照亮了桌子边一圈，他们围着一个粉红色蛋糕都尴尬得有些脸红，唯独玉逍遥笑得比花还灿烂，雪白的左脸上有一道突兀的血痕，那是他翻墙时被不小心刮伤的，但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任何怨言，献宝一样拉着某人要他许愿。

怀念了吗？

要怀念的是什么？是一个蛋糕、一段去不复返的少年岁月、曾经亲密无间的友情，还是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默不作声地将卡片收起来，君奉天又将盒子重新盖回去，拿过外套说自己还有些事要先走，地冥点点头，没多过问。
一路快步离开医院，他开着车在道路上疾驰，胸膛内的那颗心砰砰直跳，震得整个胸腔都在隐隐作痛。

能够了解玉逍遥至深的熟人，懂得他所有的苦楚与惊惧，这样的人选能有几个？就算摒弃在几个人之间兜兜转转的筛选，终归有些事在一开始就冒出了不正常的苗头，只是他从来没将这些联系在一起。貌似有别样含义的食物、危险又亲昵的举动、超乎想象的占有、完美无缺的作风，以及蓄谋已久的布局，这是一个掌握他们一举一动，又将自己隐藏极深的人，在所有人的怀疑之外一遍遍暗自推演着事情的发展，最终让他们像木偶一样一举一动都牵握在他的指尖，上台后跟着他的剧本逐步踏向自己应走的故事线，而这个故事最可怕的一点就在于，他们谁都不知道幕布是何时拉开的。

那根未能抓住的线还是自己缠在了手中，伴随同一个名字，一张面孔。口干舌燥的嘴里念不出那个名字，问号一个又一个的冒出，似非而是的答案又一个个的在回应，君奉天踩下刹车，正听见一阵门铃响动，他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东城高中时期的学校附近。

这所高中的历史很悠久，前身甚至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的一间书院，高中毕业以后，君奉天就很少过来了，这边正在进行拆迁，等医院迁徙到新地方后，这里将围着几个古建筑新建一片仿古城镇，其中就包括高中内还保留的书院遗址和旁边的一座寺院。能够先开发的地盘已经建起高楼，又因为一些纠纷而停工，只余几个搭起的框架孤零零矗立在周遭一片老屋当中，夜晚看着如同是一片不存在人世当中的鬼楼，落寞又阴森。

相比高中时期的繁盛，这一块儿如今也变得冷清起来，那家玉逍遥常去的咖啡馆内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因为人少，又是雨天，店家关掉了冷气和一部分灯，打开了玻璃门，在看见君奉天的时候顿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瞬间就又低下头将门固定好走了，君奉天呆呆地望着这一片连路灯都格外昏暗的地界，远远就听见一阵嘀呜嘀呜的警笛声，不消一会儿飞驰而过的救护车就带着雨丝从车身边快速擦过，他发了个短信后回头望了一眼医院的方向，心里想着刚才在病房里不知道地冥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下车走进安静的咖啡馆，君奉天要了一块冰柜里熟悉的草莓蛋糕和一杯纯净水，挑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下，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号码陷入了沉思。

“你以前是不是旁边学校的学生？”端上蛋糕和水，不再年轻的店主笑着询问道，君奉天看着她点点头，说已经毕业很多年了。

“我就说你看起来有些面熟。”

“我很久没来了，难为你还记得我。”他笑了笑，喝了口冰水润了下嗓子。

“因为以前你都是和其他两个还是三个人一起来的嘛，我主要是记得你那几个朋友里的一个，所以一直没忘了你们。”

笑容顿时变得有些惨淡，君奉天低着头，声音都变得低沉起来，“啊…你说的是不是一头白发的那个…”

“不是哦。”抱着托盘，从姐姐变成阿姨的店主看着君奉天倏尔抬起的眼睛想了想，说：“是另一个，高高的个子，经常穿着黄色的衬衣，每次来都点这块蛋糕。”

喉间似乎被什么说不上来的情绪给堵得严严实实，不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连一口气都难以喘息，君奉天轻声说了句谢谢，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不同于自己这边还有着淅淅沥沥雨声的背景音，对方所在的地方似乎非常安静，静得只有他浅浅的呼吸声。

有一只野猫正躲在对面街道的屋檐下，没精打采地看着眼前的雨幕，君奉天远远眺望着，问：“你在哪？”

“在家，有事？”

“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想和你聊聊。”

“好啊，反正我也很闲，你想聊什么都可以。”刻意拖长的尾音带着印象中不属于他的轻佻，君奉天紧了眉宇，似乎从中听出了一丝挑衅。

“我看到你送给地冥的蛋糕了，你能告诉我所谓的‘怀念’指的是什么吗？”

“啊…原来是这个事啊。与其让我告诉你，不如你告诉我在看到那句话的时候，你心里第一个浮现的是什么呢？”

雷雨已经到来，时不时有闪电划破这漆黑的夜空，打开的门外挟带水汽的大风猛的灌进来，吹得门铃声都是不安的躁动，君奉天看着身边不断有水流滑下的玻璃墙，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想起了很多中学时候的事，而且大部分都和玉逍遥有关。”

“…是吗。”非常君的声音沉得像是不见底的深渊，君奉天低声笑了笑，继续道：“然后我就在想，玉逍遥那时候真的是很傻啊，总是自以为是又自作多情的做那些多余的事，别人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天天跟这个笑跟那个玩的，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邋遢。你说是不是？”

这回轮到非常君沉默了，电话那头还是很平静，只是他的呼吸声比之前要稍微重了一些，君奉天不由自主在想他们现在可能是在进行一场回合制游戏，总有一方要在一轮中得到些伤害，而结局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你说的…真是对极了。”不过也就几秒钟，非常君笑着给出了回答。“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这明晃晃的“逐客令”透露了他被磨去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君奉天眨了眨眼，单刀直入地问他：“六月一日那天晚上，你在哪？”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要一个回答。”

“嗯…在家吧。”

雨幕中有一道雷乍然惊响，有人挟带一身的水汽推开了挂着风铃的玻璃门，君奉天朝着那边望去，一点点低下眼睫，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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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34樓發表於: 2024-07-06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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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时间 07.20

和雨水一样冰冷的手轻轻摸上还在熟睡的人脸上，指腹摩挲的地方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如果不仔细去看，是发现不了的。这道疤要比周围的皮肤略微突起一些，只有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才能大致得知它的触感，估计玉逍遥自己也忘了自己脸上有这样一道疤，但他却记住了。

坐在玉逍遥身边撑着头去看他，非常君脸上的笑意说明他现在十分满意，却还不够满足。君奉天刺耳的声音还回荡在耳畔，他眨了下眼，左手慢慢自玉逍遥的脸上滑下，又轻柔如羽毛般抚过他睡着后坦露的颈项，细腻的皮肤触感像蛋糕上轻盈的奶油，似乎稍一用力就会在上面留下一道属于自己的印迹，但他没有让自己太过留恋于此，而是勾开没有阖上的领口，让自己冷冰冰的手可以深埋进那片温暖当中。到此，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半掩的双眼再也看不进去除对方以外的其他。

虽然没有醒来，但玉逍遥却在梦中梦见了有条蛇爬进了自己的衣物里。它冰凉的身躯游走在肌肤上的触感让他毛骨悚然，可他动不了也喊不出来，只能由着它在自己身上吐着鲜红的信子，用自己的身体感知它身上每一块鳞片的形状。这条蛇还在往上爬，它甚至缠住了自己的脖颈，玉逍遥吓得眼泪不自觉划过了眼角，滴滴无声的没入在发间。

看不见的毒蛇收紧了绕在脖子上的身体，喉管被压迫的同时他甚至听见它吐信时发出的嘶嘶声就贴在耳边，他努力想要去看看它的样貌，可有限的视野里能看见的只有它张开嘴后暴露的毒牙。

随着一声短促惊恐的抽气声，玉逍遥猛地睁开了眼，不等他区别梦境与现实，一阵天旋地转的头晕和剧烈的头疼就让他差点从床上滚下去，不过有人一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的发生，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及时将他揽住，他抬头去看如一团乌云般拢在自己面前的人，可室内的灯光太昏暗，对方又一言不发，他看了半天也没驱散眼前的迷雾，只好伸手想去抓住些什么。

泛着病态的苍白，在昏黄的灯光下宛如一只蝴蝶般脆弱无力的手，正颤抖着向未知的虚空中伸去，谁都不知道这只蝴蝶会停留在哪，所以谁都只能看着它从自己身边飞过，直到有人找到了它，又迫使它停下，以自身为牢笼，一根根扣住他的手指紧握，让他再也飞不出去。

与自己相握的手有着修长的形状与冷凉的温度，明明掌心相贴，对方却还是不满足的想要扣得再紧些，他用的力气太大，还迷蒙着的玉逍遥疼得忍不住呻吟。

“醒了吗。”

颤抖的眼睫如是雨滴垂落的花蕊，在摇摆着一下、两下后清明起来，玉逍遥盯着眼前人看了十来秒，既没有惊讶也没表现出嫌恶。非常君有些好奇地向他靠近了些，笑着说：“我想一支地西泮还不足以让你忘记我是谁。”

向下看了眼自己身上被换过的衣物和皱了的领口，玉逍遥又想起那个令他浑身不舒服的梦，问道：“你又对我做什么了吗。”

“哈，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来着，下次你可以醒得再晚点。”

“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展现你奇怪的幽默感。”快速抽回手，玉逍遥转过身面对着一墙风雨的影子，没有再继续交谈的兴致。非常君在他身后低低地笑，伸手搭在他腰上问：“你冷静得和之前判若两人，是什么改变了你，还是你改变了什么？”

“什么都没改变，我只是在想与其一惊一乍的等着神经衰弱而死，我不如先好好休息下算了，反正大不了就是个死字，到时候你就留着我的尸体玩冰恋去吧。”

嫌恶地皱了皱眉宇，非常君对他的这番话着实不敢苟同，无奈地说道：“真是很有你风格的反击，不过我觉得你的审美可以再高点，我对那种事可没有兴趣。”

“呵呵。”

“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给你透露一个好消息吧。”

正在腹诽的玉逍遥忽感床榻往下陷去，一阵冷冰冰的气息拂在耳后，让他背后寒毛直竖。一只手像梦境里那条蛇一样绕过他的脖子，张开五指后捏住了他的下颔抬起，在下的手指一下一下缓慢规律地起落在肌肤之上。

“21天，还有21天的时间。”

…

“抱歉，这么晚了又是下大雨还让你过来。”

“不必抱歉，这算不了什么。”抽了几张纸擦去脸上的雨水，默云徽刚从大雨中匆匆赶来，不过是下车后有个几秒钟没打伞，他就被浇了个透心凉。脱下潮湿的外套，他小心地拿出内兜里装着的笔记本，庆幸着内页没有被打湿。

“会这么着急喊我来，看来师兄你知道了什么重要的事，不过在这里说真的好吗？”时间不早了，店里仅剩的那几个客人也都趁着雨势稍小的时候离开了，店主正坐在吧台里打盹，想来早已经过了她要打烊的时间。君奉天对此点点头，说他现在就想在这待一会儿，他的脸色不算很好，挺拔的脊背也有些佝偻着，整个人看上去累极了，虽然今天下午的谈话内容肯定让他受了打击，但怎么看也不该让他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二师兄，发生什么事了吗？”

还是那么呆呆地望着玻璃外面，君奉天没有立刻回答。街对面那条野猫早在接连不断的雷声来临时就逃走，那里现在空无一物，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觉得需要有一个地方来放置自己的目光，让这双眼能有一个可以凝聚的焦点。

“你去找我之前的那个下午…我去过非常君那。”他的嗓音干涩，嘶哑得可怕，“我有点奇怪，因为他对玉逍遥的看重不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少，可他却那么冷静，好像处在危险中的是一个陌生人。”

“不过毕竟是他提议要找你来，我想他可能只是和平常一样连担心都深藏不露，所以我去拜访他。”

“我和他的关系说不上有多亲密，但一直以来都还算融洽，可那天的对话里我发现他对我有一种无形的排斥感，那是这些年来我第一次感受到。他对我的话几乎全以否定的态度来应对，唯有一件事，他既没否定，也没肯定。”

“你说了什么？”一口气屏在喉间，默云徽微微眯着眼问，君奉天缓缓转过眼来看他，说：“我问他，是不是喜欢玉逍遥。”

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默云徽的眼眸不自觉地睁大，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反应。

两个人在彼此的呼吸声中听着风铃丁零当啷的碰撞声，这同一时刻他们都在思考，思考着非常君当时对于这句话没有表态意味着什么。

是喜欢但由于种种原因无法说出口，不喜欢却又不想去解释，还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长久以来的心情到底是不是源于“喜欢”这两个字？似乎是有些话想说，但挑挑拣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好，默云徽无声笑了笑，颓败地低下头抹了把脸。

“你听说过蓝闪蝶吗？”

这个话题转折有点快，默云徽想想，说好像曾经在博物馆看见过这种蝴蝶的标本，除此之外就没太多认识了，君奉天点点头，接在他后面说：“我也是那天才知道，蓝闪蝶有十五个亚种。”

“嗯？”

“他的墙上挂满了相框，里面放着不同的蓝闪蝶，他说还差一种他就可以集全了，可墙上的蝴蝶，已经有十五只，第十六个相框，是空的。”

“蝴蝶…”脑子里空白了几秒钟，不可名状的怪异顺着脊梁骨爬上，很快蔓延至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默云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抬手摸了摸冰凉一片的后脖颈，想起一段也曾含有这个词汇的对话。

『那你扮演的一定是那个渔夫了。』

『不知道，不过我确实钓到了一条鳟鱼，这么说也不对，因为它不是一条鱼。』

『那是什么？』

『是一只蝴蝶，最近才得手，只是蝴蝶大概在花丛中流连惯了，都是不认主的，给一点自由就想要逃跑，而觊觎它的人又太多，让我不得不把它关起来。』

会有这么巧吗？是他真的对拥有一只蝴蝶而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迫不及待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还是这只是一个偶然？怎么说都不过是蝴蝶罢了…抑或他所谓的“蝴蝶”，根本就意有所指？

拿出卡片递去，君奉天同时将桌上那块蛋糕推在默云徽跟前，继续说道：“非常君写的，和一块蛋糕一起送给了地冥，不过被我先一步拆开看到了。”

“怀念…怀念什么？”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玉逍遥当年给非常君买了个草莓蛋糕吗，他送给地冥的，就是这一块。”君奉天苦笑，再看不见一丝往昔的意气风发。“一件两件的事证明不了什么，但偶然太多就会变成必然。你告诉我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推测’的情况下，我们应该怎么做？”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所有人都被逼进了一个死胡同中，哪怕一切疑点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可从他们的位置看来，却没有路可以通往对方所在。随着再一道炸雷和闪电劈下，室内所有的灯光在刹那间全部熄灭，他们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我保证，我会找到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默云徽轻声，却坚定地给出自己的承诺，在眼前的一片漆黑中，他看见君奉天拿出火机，点着火后放在了桌面上。

就这一点不安定的火光，微弱照亮着他们之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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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樓發表於: 2024-07-06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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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盛放 07.21

越骄子不太喜欢夏天，尤其是黄梅雨来的六七月，他倒不是讨厌下雨，只是因为一到这个时候不论是变质发霉的食物，还是被雨淋湿后衣服上的水分被慢慢蒸发的感觉，都让他十分的厌恶，可要是真比起来，那夏天也还算过得去，毕竟冰天雪地的冬天才是真的难熬。

雨天的世界会变得比平时更清晰一点，尽管到处蒙上一层浅灰色，但事物的轮廓和颜色会比晴天的时候更深邃，他曾天真的问非常君这是为什么，非常君那时候肯定也是不知道答案的，就随便杜撰了一个理由来糊弄他，说这是因为大雨洗刷去了长久累积的灰尘，所以才还原了本来的颜色。他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在胡扯，但…这倒也无所谓。

自唇齿间溢出的轻渺烟雾如同吸收了空气中的水汽一般厚重得团成一个牢笼，它围绕在身边，迟迟不曾消散，他打着伞站在古刹四四方方的庭院中央，面前是一扇门，背后也是一扇门，但他不晓得该走进哪一道门，才是真正脱出了囚牢。

晨钟暮鼓，飞檐翘角上悬挂的铜铃经历了数代的风吹雨打依然在今朝玲琅，远际一道又一道洪亮的撞钟声接连不断的响彻整个寺院，那声音几乎是震耳欲聋，就连雨伞上的水珠似乎都在震颤。

眼前的廊檐下，有一棵殷红如血的红枫，越骄子看着叶尖上要滴不滴的水珠伸出了手，可他还未碰到枫树一叶，在此之上的又一滴水落下，正打湿了他烧起云烟缕缕的卷烟，他怔了一下，松开了手，指间的烟没了依靠瞬间落在青砖地上的小水沟中，溅起一圈浅淡的涟漪。或许没有人知道，但他喜欢雨天，因为雨天比寻常时候更安静，每当他看见无数雨水连成一幕垂挂在眼前，能听见水滴落下时的清脆声音，他都觉得心里异常的宁静。

新漆的朱门各自打开，在四方的门框间，一个身影正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似是在余音绕梁的佛殿内祈祷着什么，越骄子走上几级石阶，收了伞倚靠在柱边，滴水檐上落下的雨水打湿了肩上，他掸下还未渗透的水珠跨进大殿，正见对方摊开掌心，俯身叩拜。偌大的殿内再没有别人，越骄子一步步走上前，只在他身边停留了不过弹指间光阴就僭越地坐上了摆放香烛果品的供桌，他架起腿看着眼前虔诚伏首的人，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片口香糖。

“我不喜欢这种地方，也想不到你会喜欢，就算是临时抱佛脚，现在才信会不会太晚了点。”拆开的包装纸轻飘飘落在地上，他偏着头，带着笑意的眼睛注视着前方。

“你是在问我吗。”直起身子迎上他的眼神，非常君笑着看去，亦是看着桀骜的他身后那座端坐的宏伟金身，在烟熏火燎的庙宇内，伟岸的泥胎拈花微笑，正低垂他怜悯慈爱的目光望向脚下的他们。

越骄子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歪着头，说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非常君说那这里的人可就太多了。

他吹了个泡泡，晃悠着双腿问：“你信吗。”

非常君反问：“你信吗？”

各自笑笑，他们都没回答对方这句话。

一次，只要一次，当发现身陷泥潭深渊时怎么祈祷也得不到回应后，便能明白什么信仰都不过是一纸荒诞的虚无，不仅无法带来什么，甚至还会带走什么。

这世上本就没有神佛，而他们也不必向他人祈求。既然无求，自然无谓信仰。

再度拜倒，闭上眼后无论眼前抑或心中都是一条无明的路，在依旧洪大的钟磬声里，这一刻有什么被尘封许久的过去同时涌上心头，是那些咒骂还是指责也好，抑或一双双冷漠的眼也罢，在那座狭隘到容不得人通行的山上，太多往事需要随风消散。

“之前让你去做的事呢。”

双手撑着桌沿，越骄子仰头去望顶上的佛像，说：“烧了。”话里停顿一下，仿佛又看见那冲天的火光，他眨眨眼，又说：“…除了那里，全都烧了。”

阖上的双眼因为这句话而骤然睁开，非常君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浅浅地叹息道：“你应该知道，那里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归处了。”

“我明白。”

他一直记得那两句深深镌刻的诗，永远都无法忘。

“好了，时间要到了，走吧。”

跨过门槛，眼前是一道道密集的雨幕，廊檐下，越骄子撑开伞递去，非常君却没有接来。在阴暗的雨天里，身边人少见天日的侧脸凌厉又苍白，相较平日的轻狂，此刻的他却乖顺得如一只在屋檐下躲雨的小猫，非常君凝望着，斜吹的雨丝蛛网般附在发肤之上，坠落的雨滴溅开在脚边，他低下眼将伞又推给回去，轻声说一句：“…有我在。”

没去看对方脸上一霎的讶异，他转过身，一个人走进了这场大雨里，再没有回头。

…

同一时刻，正处于相反地界的默云徽刚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披上了外套，几个小的聚在他身后紧皱着眉头面面相觑，整个把不放心写在了脸上。

“怎么样，你们准备好了吗？”

“我们是准备好了，可你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回身看见澡雪担忧的脸，默云徽失笑，摸了摸他的头说：“哪有那么危险啊，比这更危险的地方我也去过，不还是什么事都没有的回来了嘛，再说了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只能我一个人去。”

“可这违反规定，要不我们在外面等你…”

“他会发现的。放心，没事的，今天算不上正式行动。”

“你真的应该早点告诉我们这件事才是…”

到现在才得知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不到一个小时，大家的哀怨有目共睹，对此默云徽也没有办法，他承认自己有一定的私心在里面所以一开始他只上报了地冥那桩案子，可现在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连同玉逍遥的事一起报上去。

“好了好了，知道对不起你们，不是说想去新开的广东菜馆嘛，等这件事结束了我自掏腰包带你们去可以了呗。”

“咦？你听见了啊？”

翻了个白眼，默云徽无语了：“我又不是聋子，我还听见你说想坐后备箱呢。”

“谁说的！我才不要坐后备箱啊！”

看着脸都红了的澡雪，大家哈哈大笑起来，默云徽揉着他的头发又调侃了几句，嘱咐着众人一些注意事项。

“一定要谨记，我们手上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先等我的指令再行事，要是弄巧成拙就更难抓到他的把柄了。”

“可是啊…”疑问宝宝澡雪再度举手发问，“不管是从人证还是物证的调查来看你说的那个人一没有作案动机，二也没有作案条件，调查了他的人际关系也没任何可疑之处，为啥你那么肯定是他呢？”

有意无意隐去了这其中的一些事，默云徽知道他们会有这个疑问，可他现在也只能笑笑说：“嗯，大概就是…直觉吧。”

…

再一次睁开双眼，入眼的是与之前不同的吊顶，耳边响起久违的雨声，有一阵阵的凉风吹拂在脸上，却不是冷气夹杂着灰尘的气味，反而像是某种草叶的味道。纱帘在身边轻柔的飘动着，玉逍遥转过身，看见的不再是墙壁，而是打开的落地门外那一丛又一丛的野草。

“醒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台词从另一边传来，玉逍遥转过头去看，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在腰间，他抓着毯子四顾了一圈，记得自己昨晚应该是又躺在床上睡着的来着，什么时候来到一楼了？

那边的非常君刚刚将手里端着的碗放在餐桌上，正在扣着袖扣，玉逍遥皱着眉盯着他，内心深处的矛盾更深了一分。

“醒了就来吃饭吧，你从昨天开始就什么都没吃了。”

什么也没说，玉逍遥掀开了毯子想走过去，但多日没有好好的进食让他不过是短短十数步的距离走起来却像是好几百米。气息不稳头昏眼花不说，腿脚更是发软到不行，他还没到桌边便向一边倒了下去，本来都闭上眼做好狠狠跌一跤的准备了，可狼狈的他并没有跌倒在地，而是摔进了某人的臂弯里。

双手隔着衣物摸到消瘦不少的身躯，非常君垂眼，低声对怀里的玉逍遥道：“小心。”

仍旧没有回他的话，玉逍遥在对方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他看着面前白花花的米粥，根本提不起胃口。

“又吃粥…”

“这可不能怪我，我昨天给你买了吃的，谁让你自己砸了。”

“啊？那还怪我喽？”

“怪我怪我，我保证下餐不吃粥了，可以吗？”

突然和谐正常的一段对话到像是在做梦又像是回到了过去，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笑，瞬时反应过来又都慌忙低下了头。

非常君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伸手端来粥碗吹凉了一勺粥，玉逍遥撇开眼拒绝道：“我自己来。”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自己来呢？”

“这个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

“哈…说的对。”没有放下调羹，非常君轻声说：“那你就更应该留点力气了不是吗？说不定待会儿就会有人来英雄救美了。”

玉逍遥觉得他就是在故意嘲讽自己，本来还想再呛两声，可转念一想太和他对着干也没什么好处，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张开嘴乖乖将那勺粥吞了下去。

直至碗里空了一小半，非常君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很专注地在喂粥，好像现在除了这个，也没什么事需要想了，而玉逍遥却想起了做梦一般迷迷糊糊的那天，貌似也是他这样温柔地将粥喂到自己嘴边，让人差点就要沦陷其中。

“…狠心的是你，温情的也是你，你的样子太多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如果下定决心了要将这件错事做到底，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让人误会的举动？玉逍遥不明白，也看不懂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他以为可以在做出这一切后还能指望用这些手段来俘虏自己，还是自己太天真，天真到竟然会在此时还对他心软，还在心里隐隐期望着存在可以转圜的余地？

手中的调羹掉在碗里，非常君看着玉逍遥，卸下了他维持已久的笑容，说：“不管我有多少种样子，你只要注视爱着你的那个就够了。”

“…我听不懂。”有一些不自觉的酸涩在眼眶里堆积，玉逍遥在努力不让它们流下。

“嗯，没关系。”汲取过温度的指尖不再带有令人心寒的冷度，非常君轻轻抚过玉逍遥的眼角，意外触碰到了一些湿意，说：“我懂就行了。”

睫毛垂下来，玉逍遥抿了下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了门铃的响声，非常君动作一顿，没有半分犹豫就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往自己的卧室走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玉逍遥茫然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后在房门关上前看见对方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黑色的门一关，他就再也看不见，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

关好落地门后打开玄关的门，非常君毫不意外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默云徽，脸上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嗯？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请了假，以为你病了，就想来探望下你。”默云徽笑着，抬起手摇了摇手中特地买来的一袋苹果，还真挺像个来探望人的样子。

“来者是客，不介意的话就请进吧。”

“好呀。”

大大方方地走进去，默云徽才一跨进门槛就看见了楼梯边挂着的相框，他数了数，正如君奉天所说是十六个，空了一个。转身将手上那袋苹果放在桌上，他笑道：“送给你的，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谢谢，喝茶还是…”

“有柠檬茶吗？”

“不好意思，没有。”

“哦，那就白开水吧。”在沙发上坐下，默云徽笑着说：“最近有些失眠，可不能再摄取咖啡因了。”

一个恰到好处，保持在礼貌范围内的微笑始终挂在嘴边，非常君点点头，倒了一杯白开水过去，又回到水槽边清洗着默云徽带来的苹果。

“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眼神从手边灰色的毛毯上收回来，默云徽看向非常君，视线扫过餐桌边两把拉开的椅子和桌上的碗勺，笑了一下：“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就是关心一下。”

沙发的凹陷程度和手边的毛毯证明不久前有人在这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这是非常君的家，他总不能自己睡沙发上。拉开的椅子在外的一把正对着餐桌，另一把则对着它，明显就是有两个人曾经在那坐着，而桌上的碗更偏向后一把椅子所在的位置，是只有一个人吃，还是说是喂食？

红色的苹果在快速冲下的白色水流里被仔细洗着，非常君听着默云徽的话，嘴角边勾了一下，他关上水拿过一旁的毛巾擦着手，有些敷衍地说道：“最近是有些不舒服，今天就没去了。”

“原来如此。”起身走到餐桌边去，默云徽背靠着桌沿，正面对着手中拿着小刀一圈圈削着苹果皮的非常君，浅笑着问：“时间也不早，我是不是打扰你吃饭了?”

“何出此言啊。”

默云徽伸出手背碰了下还留有半碗粥的瓷碗，说：“还是热的。”

“啊…”

“真是抱歉，打扰你了。”

“没事。去那边坐吧，我马上就好。”

“好啊。”转身走了几步，默云徽扭头看着右手边列成一条走道的房间门，又扬声问道：“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能不能让我参观一下?”

咔嚓——尖利的刀刃在木板上瞬间就将一个苹果一分为二，非常君看着刀尖眨了下眼，说：“当然可以，你可以…一间间细看。”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需看一眼房间门把手上落下的灰尘，默云徽就知道自己要找的绝对不在那些明显很久没人开过的房间里，他一边心里怀疑非常君怎么会真的允许自己搜查，一边又在想会不会是自己判断失误，玉逍遥其实并不在这里。

如果是因为一楼没有人而放心大胆的让自己查，那人会在二楼，或者三楼吗?不，如果在自己进来前和非常君坐在桌边的人真的是玉逍遥的话，那从自己按铃到非常君来开门的时间根本就不足以让他把人带去二楼关着，三楼就更不可能了，要是人真的在这栋房子里，那现在只有可能是在一楼。

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默云徽已然站在了最后一间房的门口，虽然他不知道这是非常君的卧室，但看着相比其他门更干净的把手，他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

和君奉天描述的一样，这整栋房子都很暗，装潢也都是以深色为主，没有开灯的走道十分的昏沉，默云徽的手才刚碰到门，立马就感觉到有什么薄而尖锐的东西抵在了自己后腰上。

“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擅自闯进别人家的卧室，不好吧？”

一口气梗在喉间，默云徽放在门上的手被身后伸来的另一只体温偏低的手带离，他看着眼前漆黑的门板，在短暂的混乱后恢复了冷静。

“…你的脚步声很轻，连我都没有发现。”

“我该对此感到荣幸吗。”

“大可不必，我只是好奇你是不是也像善于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一样隐藏自己的本性，骗了所有的人。”

“是又如何呢。”在默云徽的耳边，非常君很轻很轻地说道：“你们很矛盾不是吗？一面想让人真诚相对，一面又拒绝接受真正的我。不如说你们才最虚伪，最懂得如何去骗人，因为你们不仅骗别人，还骗自己。”

“呵。”默云徽冷笑：“所以你觉得你对自己很诚实?或许我们会欺骗自己，但起码不会以这种自私的理由去肆意伤害别人。”

“你有你的道路，我有我的活法，我不需要你的指教。”

“那现在是准备孤注一掷喽？”

“你很聪明，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阻碍，而你也确实这么做了，现在你可以用你聪明的脑袋想想，或者用你的经验去猜一猜，我会怎么做？”

默云徽的眼神一凌，压着声音说道：“别一错再错了，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跑不了。”

“我听见了…”

刻意放轻的声音幽远又缥缈，如一只幽灵不断徘徊在身边却始终看不见形体，默云徽当即寒毛直竖，咬紧了牙关。

“你的心砰、砰…在响个不停，你在紧张什么？我会不会…杀了你？”讽刺的笑声低沉绵长的回荡在狭窄的空间中，腰后刀片的移动让默云徽不得不转过身去，非常君笑着说：“可我要想杀你，你早就死了。”

眉头狠狠一皱，愤怒的默云徽正要还口却被一把推开，他立即抓住机会回身扼住对方的手撞在墙上，并一把夺过了脱手的刀具反手抵在了非常君颈边，情急之下什么礼节尊称都抛去九霄云外，他咬牙切齿地问：“玉逍遥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哈哈，怎么，接下来是不是我不说你就要威胁杀了我？”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耐心也所剩不多所以你最好识相点！”

血液放肆的奔流在血管当中，只需一个破口便能喷涌而出，可哪怕利刃就紧贴在与他性命相关的脖颈边，甚至已经划破了皮肤能感觉到一丝刺痛，非常君仍笑得轻松，他宛如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态度让默云徽有气都没处撒，只能决定先将其控制再去搜寻，可就当他准备去摸手铐的一刻，适才还完全没有动作的非常君突然抓住他的手抬膝上顶，他往后退去堪堪躲过，等再看去时对方已经进了房间并锁上了门，不管他怎么扳都打不开。

刚才的事发生太快一时没注意，直到默云徽想往玄关跑去却因踩到什么液体而滑了一下他才发现手上的刀还在往下滴着血，而差点令他滑倒的罪魁祸首则是地上那一小滩的血液。

车辆启动声在门外响起，知晓自己现在去也追不上的默云徽蹲下身子沾了些地上的血在手上搓开，深深地叹了口气。

…

血腥气充斥在鼻腔内，满眼都是还在不断滴落的红色，在身边呼啸的风声里，玉逍遥低头看看自己手上湿滑的血液，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更不明白自己如今的心里到底装着什么。

时间倒退十五分钟，进了房间后，玉逍遥并没有缩在某处一动不动，也没有趁此机会想着怎么逃跑。卧室算得上是一个人最私密的地方，因为在一个人短暂的生命里，总有太多的时间要留存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他想看，想知道非常君的房里会有什么。

一眼望去，这间房没什么生活气息，到处规整刻板得像房产中介的样板间。与平时印象里的非常君不同，他的房间不像他展现给别人的笑容那么阳光，四处暗沉沉的一片，不晓得的还以为是间地下室。拉开厚重的窗帘，阴雨天的光只能微微照亮面前的玻璃门，玉逍遥的手一本一本摸过他书架上的各类书籍，古典音乐、历史文学、心理分析、欧洲童话…抽出那本《夜莺与玫瑰》，里面还夹着一瓣红玫瑰的花瓣，他简直无法想象非常君会坐在这间房里抱着本童话书认真阅读的光景。

一副简单的黑框眼镜被擦得干干净净放在眼睛盒里，简单到不像是他会拥有的东西，而玉逍遥才发现这么多年自己从不知道原来他会戴眼镜…那样子一定很新奇。

花瓶中单独的一支玫瑰已经趋近枯萎，里面的水已经干了，又或者从来就没往里添过水，玉逍遥扶着床沿慢慢坐下，踌躇了一会儿后，还是掀开了铺得整齐的床单。

学生时期因为会有宿管来查寝，玉逍遥喜欢将些不能带进宿舍的东西藏在被子下，非常君问他为什么要放在这种地方，明明宿舍里还有很多地方可以藏东西，他说因为是喜欢的东西，所以要离自己近些，才会放心。

『那下次我也试试看好了。』

『什么？』

『将我珍贵的，放在离我近的地方。』

没有灯光的辅助，这间房暗得可怕，它甚至比自己待了这些天的那间房更黑、更沉重，因为哪怕是白天，它也透不进一点光。在这没有任何明亮与色彩的地方，漆黑的床单下，唯一鲜艳的是出现在眼前的照片，蔚蓝的天空，青翠的草地，还有正在对着镜头前笑着的，自己的脸。

当那扇门又被推开，玉逍遥望去他的所在，在他朝着自己伸出手来的当下，茫然却没有犹豫的，牵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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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樓發表於: 2024-07-06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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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起点 07.21

随着眼前的景观越来越熟悉，玉逍遥慢慢想起了他们达到的地方是哪儿。一旁的老旧民居像是被丢弃的垃圾，静静堆积在一边等待着人来处理，斑驳的白墙，锈蚀的栏杆，还有墙上红漆喷出的拆字，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让人觉得背后有一丝凉意。

哪怕手臂受了伤，非常君仍然执着的要抓着玉逍遥的手，他看上去就像是生病时要紧紧抱住自己玩具熊的小孩，意外很孩子气，玉逍遥想甩开他的手，可看见他连衣袖都被血色濡湿的手臂又狠不下这个心，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上一栋楼。

老式的防盗门拉开时还是会有声音，玉逍遥站在狭窄的楼梯上朝屋里看去，这里没有那么压抑的黑色，也不是什么简约时尚的设计，小小的屋子里哪怕东西再少，看起来都像是要挤在一起。原木的装潢，刷过白色乳胶漆的干净墙面，茶具上盖着的一块白色帕子，到处都显示着陈旧。

玉逍遥回过头想问问这是哪，非常君正拿过急救箱放在茶几上，吃力地解着满是血渍的袖口。这么多天来，这是玉逍遥头一次以这样俯视的角度去看他，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手臂上的割伤不浅，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固在一起，虽然不再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看着却也十分触目惊心，他想让自己撇开眼不去看，可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移过去，内心挣扎许久，像是终于做下什么决定，他深呼吸了两次，走到茶几边尽可能轻地握着那只血污的手，解开了袖口。

没有疑问，也没有说话，非常君望着身边的玉逍遥，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该说。

浸满血的袖子很难卷上去，玉逍遥在急救箱里找着碘伏，说：“你最好把衣服脱下来，不然没法消毒。”

稍稍怔了一下，非常君还是听话地脱下了衬衫放在一边，玉逍遥刚将纱布浸在碘伏里，回头就看见他后背肩胛处那片从未见过的文身。

那是一条深黑的扭纹衔尾蛇，正静静蛰伏其上，黝黑的蛇鳞绘刻着细致的光泽，噬尾的蛇头在左肩上大张着嘴，已经吞噬了一部分的尾尖，而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这条衔尾蛇仿佛不是一幅平面的图画，而是一尾活生生的真蛇。

他是什么时候有了这幅文身？想要强迫自己低下被吸引的双眼，玉逍遥忍耐再三，最后还是没忍住抚上了黑色的蛇身，那冰冷的蛇在他的指下游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甚至能感觉到上面的鳞片正滑过自己的指腹，张开的獠牙几乎要将他割伤。

“衔尾蛇…”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被扬起的纱帘下摆盖在了窗台上，他们之间的静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使人煎熬。“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我分不清你的一举一动意味着什么，也分不清你的感情到底是属于哪一边…”话音渐弱，莫名的委屈和陌生的情感洪水般涌来，快将他所有的理智都淹没，玉逍遥攥紧了手中的纱布，睁着一双迷惘的眼企图从对方的眼里得到些回答，可非常君却移开了目光，问他：“那你又为什么要跟我走？”

“…我只是想看看这条路的尽头在哪。如果我注定无法知晓所有的真相，起码让我知道一个真实的结局。”

“这个理由，你自己信吗？”

“我…”沉重的眼睫簌簌掩下，玉逍遥到最后也没能给出一个确定的答复。

早在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了答案。

简单的清创缝合后，非常君走进其中一间房关上了门，玉逍遥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最后竟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他确实很累，无论身体还是心理上，都累得他恨不得就这样一直一直沉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去面对这让他困扰的人生，可没过多久，玉逍遥就隐约觉着有人在摸他的脸，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借着亮起的灯光看见非常君就站在他身前。

“玉逍遥…”非常君叫着玉逍遥的名字，看着他揉眼睛的样子笑了一下，说：“雨停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玉逍遥不解地看看他又看看窗外还未全暗的天色，猜测难道是自己没睡醒还是他糊涂了根本没意识到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立场，外面那么多人都在搜寻他们的踪迹，现在出去是何等危险？表情一瞬间变得纠结，玉逍遥没有说话，非常君毫不介意地笑笑，将桌上的纸袋推给他，说：“把这些换上吧。”

玉逍遥这才发现非常君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褪去了之前满身的狼狈，如果不是那条动作不太自然的手臂，他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打开纸袋，让玉逍遥惊讶的是里面装的那套衣服他并不陌生，白色的棉质衬衫、黑色的领带，这是他中学时期的校服。

“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想看这条路的尽头吗。”指了指玉逍遥手中的校服，非常君笑着和他说：“这就是起点。”这话听着并没有折辱的意思，玉逍遥虽然不太能明白一件校服是如何成为他们之间的开端，但还是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后拎着纸袋走进了房间。

换衣服要不了多少时间，五分钟过后，玉逍遥穿着一身崭新的校服走了出来。今天天气有点凉，而且还在刮风，他在外套了件针织背心，习惯性的没有系上领带而是解开了最上面一颗纽扣，从敞开的领子里露出一截纤长的脖颈。太久没穿这身衣服有点扎，他扯了扯衣领，不舒服地嘟着嘴，好在他脸生得嫩，这些年个子也没太大变化，看起来和当年几乎一模一样。非常君拿起一旁的帽子给他戴上，说：“你的头发实在太显眼了，这样要不了一刻钟就会被发现。”

“哼，我乐意…”玉逍遥小声吐槽着，非常君挑了下眉尾，一心只盯着他的脸看。

玉逍遥有一张好看的脸，这是毋庸置疑的，特别是那双既冷又艳的眼，时常被虚掩在丝蕊般的长睫之下，如朦胧云雾中的一轮皎洁月光，而不管非常君看他多少次，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

当和非常君眼神相接的时候，玉逍遥也忘记了要移开视线。哪怕被折磨、被威胁，说恨之入骨，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是会对这个男人心软，以至于快要接受了他这可怕的眷恋。

看出玉逍遥有话想说，非常君摇摇头，说：“不管你想说什么，问什么，现在都不是时候。”

被戳中心事的玉逍遥抿了下唇，暂时放弃了追问。

…

出了居民楼大约走了五分钟，出现在眼前的建筑变得越来越熟悉，玉逍遥忍不住仰起头左右张望着，一个没注意又被脚下翘起的地砖给绊了一下，伴随着急促的一小声惊呼出口，他往身边歪去，下意识抓紧了非常君的臂弯，十指深深陷在衬衫布料里，连指甲都泛着白，而非常君这一次也及时接住了他，单手拥他在怀，就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小心。”

“抱歉。”

无奈笑看着他的惊惶，非常君摘了他的帽子为他理了理头发后又戴上了。“不着急，你可以挽着我慢慢走，也不要再踩在盲道上了，凹凸不平的当然容易崴。”

攀着非常君的手臂站直了，玉逍遥看了他一眼，还是往他身边走了一步踩在了相对更平坦的道上，他的手放松了些，却始终没有松开，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放手可能走不了多远就会脱力。

不得不说，非常君十分享受这个当下，他喜欢玉逍遥依赖自己，喜欢看见他纠结万分却又不得不走在自己身边的样子，哪怕在此之前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可饶恕，而从今往后也可能再不会有任何接触，但就是这一小段路的时间，也够他回味许久。笑了一声，玉逍遥立刻转眼看去，他低垂着眼睫轻声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要的东西真的不多。”

玉逍遥眨了下眼，对此虽没反驳，却也是不赞同的。非常君看他没什么反应，继续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好像说出刚才那句话的不是他。漆黑的夜色慢慢笼罩在周围，在一盏又一盏亮起的灯火光中，玉逍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的模式。忍不住侧过脸想要去看非常君的表情，在那张略显虚弱与苍白的脸上，此刻见到的不再是过往虚伪的微笑，而是平淡的浅浅笑意。玉逍遥认识这种笑，每一个晚上，他总能在街头走着的一对一对的人脸上看见这种笑，不管他们是男女朋友，是夫妻，不管有没有说着话聊着天，那种有人在身边就一切都好的笑容，是玉逍遥不曾在身边人脸上注意过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有我在你身边，就够了呢？

这是个问不出口的问题，不仅问不出口，甚至于说想都不该想。

记忆中一直没变的咖啡馆就在对面的街道，玉逍遥这次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恍惚又想起一些过去的事，不过相比曾经挤满学生的热闹，这里变得冷清不少，偶有几个大叔大妈端着饭碗出来乘凉，顺便丢两块肉给路过的野猫。

“啊…小花。”玉逍遥指着那只在路边叼着肉吃得正欢的野猫喊道，非常君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高三那年它突然不见了，没想到居然跑这来了。”

“你认错了吧。”

“是吗…”刚打起的精神嗖一声没了影，备受打击的玉逍遥看着跟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非常君隔着帽子轻轻拍了下他的头。
算算是有挺长时间没有过来这边，也听说过这一块都要拆了重建，可真当自己亲自走过，一路看过对比过去和现在的差别，才更能体会那种切实的落寞。玉逍遥走着走着头又低下来，心不在焉地一脚踩进了积满雨水的坑洼里。污水溅在裤脚上，他嫌弃地垮着脸，非常君叹出口气，认命地弯腰帮他卷起下面一小截沾上水的裤腿。

“你其实不用这么做。”局促地背着手，玉逍遥偏着头。非常君起身后看着眼前的萧索场景，对他说：“这里的一切都要被拆了，不仅是那些留有回忆的地点，还有你与我的往昔，都会一并被摧毁消失…重建后，也不会再有我们的未来了。” 他说完这段话后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又用比之前要稍微低些，也感慨些的声音说道：“说到底这是一条独行的路，注定最后我要一个人走完。”

“你身边环绕的人太多，我做不到一直待在你身边不被他们所替代，所以我选择了另辟蹊径，要拉你和我一起走这条地狱道…可现在…”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也很小声，刚好又有几个孩子打闹着从他们身边跑过去让玉逍遥没能听清，但他仍然想告诉非常君，不管身边的人是谁，自己从来都不曾将他们忘却，他们是他心土上不可撼动的存在，或许这段路是君奉天陪在身边，或许下一段路是地冥，再下一段路是默云徽，可这条路都足够宽阔，够让所有人都并肩而行…只是玉逍遥也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自己抑或非常君心里那幢属于对方的高楼早已坍塌，碎如齑粉一样再也无法重建了，既然如此那还是什么都别说了，就让他们两在这条路上经过那一片废墟，再慢慢遗弃这最后的时光吧。

“你想吃冰淇淋吗？”非常君忽然转过头笑着问玉逍遥，玉逍遥一愣，朝着他方才的视线看去，在一个小小的门店前看见了有两个人在排着队，虽然爱吃甜食，但玉逍遥却不怎么吃这种东西，记忆里上一次吃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了，他刚和几个朋友打了场篮球热得要命，刚好路过的非常君就塞了给他一根冰棍。

非常君非常君，怎么就又是他。

还记得当时一口咬下去时那冰凉沁骨的感觉，还记得当时他递过手帕来时脸上的笑，对自己说慢点吃时的那点无奈，念旧的玉逍遥现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了下头。刚好这个时候前面已经没人了，付过钱后，老板手里拿着蛋筒，在机器下晃了几圈后上面就多出了白色的冰淇淋，牛奶的香甜味四散着，却没有奶油那么油腻，非常君接过，说了声谢谢后就递给了玉逍遥，让他小心些拿别化在了手上。

玉逍遥张开嘴小小的咬了一口绵软的冰淇淋，冷冽透心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在凉意过后只余嘴里的一点甜味。这一口，是他这么多天来，吃过的最让他放心，也最让他舒心的东西了，他忍不住小口地呼出了一口气，放松了一直紧张的身体。抬起头来看着前方的路，他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出来走动过了，在那个小小的地方呆久了，现在还有些不习惯。

或许夜晚就是能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身边的灯光又亮得让人有些眼花，玉逍遥走着走着，居然就忽略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忘记了身边的人和发生的事，在对方问他好吃吗的时候顺口就回了一句有点甜。

身边的突然停住了脚步，玉逍遥不解地转向他，本来是想问为什么停下，脸上却猝不及防投下了一片阴影，随即便感觉到了嘴角边一点柔软的凉意。

手上的东西掉在了地上，玉逍遥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在行人发出的惊叹声中，他惊异地看着眼前的非常君，摸上了自己的嘴角，在那里好像还存留着某人唇上的触感。

非常君低着眼将他的手牵下，小声道：“对你而言的太甜，我只要这么一点，就够了。”

“你…”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玉逍遥喉头一动，抬起眼来看着非常君，那张脸上的笑容让他想要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但玉逍遥知道自己做不到，也不能那样做，所以他只能点头，说：“继续走吧…走到哪，就是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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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37樓發表於: 2024-07-06 23: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会将它折下，因为它是我血肉滋养的花。

我会将他吞下，因为他是我觊觎不到的光。

33  折下  07.21

“对你而言剩下的路长了，我背你。”

该拒绝吗？玉逍遥有点犹豫，但他想非常君应该是不希望自己拒绝的，所以他小心地趴在那个宽阔的后背上，搂着非常君的脖子手臂就贴着他脖颈前的那一小块皮肤，在他每一次说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声带的震动。

“搂紧我。”受伤的手臂不敢太用力，非常君只能用一只手去稳着，玉逍遥小小声地嗯了一下，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这条路很黑，渐渐也变得很窄，除了他们两路上就不再有其他人，非常君没回答，转了几个弯后走进了一条小巷，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相当明显。玉逍遥记得这条路是通向中学的捷径，但那里应该已经没有人在了，就算真的去学校，他们也进不去。

最后在路过一片即将倾倒的围墙后，他们停在两扇铁门前，门后林立着只有框架的高楼，矗立在深沉的夜色中。

没再让非常君背着，玉逍遥踩着凹凸不平的土地眺望着那些沉默死寂的建筑，又转过头去看站在身边的人，在眼前描摹他此时的轮廓，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少年形象，那时的非常君还没有如今这般器宇轩昂，背脊也没刚才感觉到的那般宽阔，他站在窗边抱着手臂，身上的校服有些大，被窗外吹来的冷风拂动了空荡的衣摆，看起来就是个清瘦的少年，玉逍遥当时看着他，觉得不仅是那一身衣服穿着太过空荡，好像就连眼前实实在在存在的这个人，都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虚壳，而人形的躯壳中装着的是一阵摸不透、抓不住的空气。这样的人，就是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想要去探知他的内心，然后在对方寡淡的笑容、不经意的一瞥中知晓他无心泄露的那一点微末的真心。

眼睛一眨，玉逍遥突然明白到，也许非常君所说的并非都是狂言。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不是单方吸引，而是相互的，是自己没能抵挡想要探索他这个人的诱惑，主动向前，也是对方没能拒绝自己的向前，在退无可退后也选择了往前。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互相折磨。

“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你要抓紧我的手。”看着伸在眼前的手，这一次，玉逍遥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这是一条堆积着各种障碍物的路，不仅幽黑漫长而且泥泞崎岖，他们没有借助任何照明工具，就凭着眼里几乎算不上存在的月光，在好不容易走过外面工地上的泥路后进入了其中一幢楼。非常君牵着玉逍遥的手，踩着几乎快要崩断的楼梯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玉逍遥不知道他带自己来这有什么用意，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停下，他只觉得这个楼梯真的很长很长，哪怕他们已经拐了很多弯，可前方却好像还是有迈不完的阶梯，走不完的路。高楼上的风一层比一层大，也一层比一层凉，这让他忍不住伸手拽了下衣摆，然后就听见前方的非常君说：“到了。”

他们所处的位置大概是这幢楼的第十五六层，距离地面最少有四十多米的距离，而这里没有任何外墙。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朝前一看，平坦的地面上只有灰尘和掉落下来的水泥块，非常君站在应该是露台所在的边缘处，已然半越过了那条线悬空在外，他站的位置没有防护措施实在危险万分，玉逍遥在后方牵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敢放，可他却先松开了手。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带你来这，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在这里…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在玉逍遥错愕的目光里，他转身张开双臂，这楼间穿梭的风吹起了他的衣摆还有他脸边的发，让玉逍遥有一瞬间感觉眼前的人仍然是那个站在窗户边的少年，穿着略大的校服衬衫，在一线之隔的阴暗处对着自己浅浅地笑，从来没有变过。

“你不要命了？！快过来！”

“假如我现在从这掉下去，你会怎么样呢？”他歪着头笑了笑，问玉逍遥：“你会哭、会笑，还是会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死？”

“…你先过来好吗？”玉逍遥耐着性子劝道，可非常君这时又耍起了小孩性子，固执地说：“不，我要你现在就回答我。”

玉逍遥没有立刻回答，他纠结的内心彷如一座天平，正不断的左右摇摆，可天平两端摆放着的情感并不是固定重量的实物，它注定是无法停止在一条水平线上，也无法为哪一边而倾斜的。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非常君的脚步又往后踏去，在那一刹那，身体的反应还是快了一步，让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惊愕于自己抉择的表情也霎时漫上脸庞。

非常君得意地笑了起来，在玉逍遥反应过来前走进安全区域揽着他的腰将他压在了一边的水泥梁上。玉逍遥回过神来，带着惊惶的眼睛抬起，不等他细想非常君便低下头在他的耳边笑道：“有你刚才的举动，哪怕我真跳下去，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偏冷的手摸上了玉逍遥细长的脖子，摩挲过他皮肤的指腹一点点感受着他的温度，享受他肌肤的美好，直到食指擦过他微微咬着的下唇，流连在左颊边再不去触碰。“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并没有那么讨厌我，要是我说我想更深地触碰你，你会愿意吗？”

才找回的些许理智又在对方的手下瓦解，已然失去所有防备的玉逍遥想要向后退去再一次无路可逃，他的手指微蜷着摸上冰冷粗糙的梁柱，垂下了花蕊似的长睫，在对方挑逗的小动作下，他尽可能地侧头想要逃避。“你说你要的不多，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嗯，我不知道。”似是叹息般的一声不知道，非常君将他抱在怀里，一双眼是真的不知道该看向何方。

“那你知道吗，有时候，说自己要的不多的人，往往才是最贪心的那个人。”

“哈哈哈…”非常君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他点点头，没有反驳玉逍遥的话，只向前与他额抵着额，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愿意成为你口中那个贪心的人。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我所贪恋的一切都和你有关…”

随着尾音渐淡，这些贪欲融在骨骸之中，正顺着血脉游走。带着一种宛如祈望着什么的语调，他试图让自己的欲念不知不觉地顺着肢体的接触，也渗进对方的血肉当中。

“你的快乐…”

抚过如玫瑰般娇艳柔嫩的唇上，他祈望这是一朵只会为自己而绽放的花蕾。

“你的愤怒…”

滴答、滴答…指尖的起落似是一阵清晨的雨露，在摇曳间沿着颌边流畅柔和的线条滑下。

“又或是你的身体…”

灵巧的指勾住了纽扣之间的缝隙，哪怕没有直接贴上也能感受到独属于这具身躯的温度在一点点透过自己打开的空隙溢出。

“…你的心。”

再靠近一寸，再往前一分，再多嗅一段他身上带着略略辛涩味的馨香，再清晰地聆听到他的吐息，抓住他的心跳。

“我迷恋你的所有，心甘情愿沦陷在你给我的一切…所以，你愿意听听我的心，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也来满足一下我的贪欲吗？”

解开衣上的纽扣，撩起短薄的衣摆，顺着身体曲线摸上的掌心迫不及待地贴着光裸的肌肤游走，玉逍遥被这轻柔似羽毛般的触碰撩得腰间发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而不安分的手掌还不满足地想要向下，他慌忙按住，说：“…我还没有答应你。”

“那你要拒绝我吗？”刻意压低的声音沙哑又委屈，希望落空的失意声在四下无人的现在一下又一下回荡在玉逍遥的脑海里，他仓皇地眨着眼，内心摇摆不定，没有意识到自己阻止对方的那只手已然松了力。深谙乘胜就要追击的道理，非常君凑在他耳畔说：“…就算我求你，好不好？”

在听完这句话后，玉逍遥再也没法维持自己的防线，尽在他花言巧语的哄骗下丢盔弃甲，缴械投降。才一秒，他就被用力地抱住，与其交换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短短的十来天里，说过的喜欢谁都不屑一顾，倾诉的暗慕也未曾留在心间，哪怕有过一次身体上的接触，也从头到尾没有给予过一个吻。尽管那时候意识不明，但玉逍遥清楚记得对方冷淡的表现，他甚至可悲又可笑地想过那次说不定就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帮助行为而已，也由此更觉得所谓的爱意不过是非常君想要看他更为丢脸的样子。

一念至此，玉逍遥倏然睁开了眼，所有的意乱情迷被自己的一桶凉水浇醒了半截，他双手抵在非常君身前，认真地说：“你、你最好不是在作弄我跟我开什么恶劣玩笑。”上次的经历已经足够他后悔半生，如果这次还那样，关键这次还是自己先让的步，那他干脆从这层楼跳下去算了。

一时之间也有些懵的非常君怔了下，待看见玉逍遥脸上又羞又气的表情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当即忍不住将他揽怀里揉了揉那一头细软的头发，苦笑着说：“我的执念早已悄无声息成长为一头自己也控制不住的怪物，我怎么敢轻易将它放出牢笼？或许你不信，但我真的…不想你怕我…”

借着楼外那一点淡薄朦胧的月光，玉逍遥望着非常君的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非常君这样的人居然也会露出这样怯小的表情，头回知道原来他也会因为担心而这么小心翼翼压制自己的情感…低下头，玉逍遥释怀地笑了，他揽住了对方的脖颈，说：“你的执念确实太深了。”

“哈哈，那我只能渴求你用足够的空间去容纳它…”肖想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又爱了这么多年，当终于能将这个夺走自己太多感情的人禁锢在怀里亲吻的时候，非常君在想，此刻任何可以用言语来形容的情感，都不能算作自己最深刻的感受。

舌尖撬开不设防的齿关，勾着那沉寂的柔软吮吸，他从他的嘴里尝到了方才那一口冰淇淋的滋味，在甜味之后，又是无尽的苦楚。交换在一起的涎液顺着嘴角滑下在颔边，他的手放肆地在那具纤瘦的身体上揉捏，哪怕伤口因此疼痛，包扎好的手臂又渗出血液洇湿染红了衣袖，也都无法比这心中因为剧烈悸动而产生的痛楚更甚。

“我的爱，我的恨…全给你。”

这夜是如此的黑，这路是如此的漫长，这个世界又是这么的晦暗，就连那些数以千计、万计的灯火都无法给予身处在世界中央的他们半点的光。

长呼出一口气，烟草被燃烧的生命就蕴藏在这四处弥漫的烟雾中，它混合着自灵魂深处涌上的痛苦呐喊，只给人余下一段苍白又无力的灰烬。走到末路的烟蒂快要灼伤了手指，默云徽没有松开，抬头望向了满是云层的天。

同样的天空下，机械的组合声在漆黑无人的地方显得比往常更加冰冷，掌生握死的手紧握着坚硬的物件，唯一亮起的表盘嘀嘀报着约定好的时间。在钢筋水泥浇铸的牢笼，安静等候的人转头看着窗外，无聊地打起了呵欠。

就在这一望无际的黯淡世界里，他们谁都不知道要向着哪个方向寻找才能找到一丝明亮，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离开这荒芜世界，可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在希冀着这世界给予他们回应。

哪怕看不见太阳也罢，至少也要看见冰冷的月光。

“啊…你不要…”

“嘘…”

以一个深长的吻封缄所有拒绝的话语，再为他编织一个梦让他幻想渴望的甜蜜，如果他是玫瑰，那在他的梦里，谁才是那只将要在冬夜里为他死去的夜莺？

心灵上的贴合会让人觉得满足，而身体上过于紧密的契合却是快乐中又夹带着痛苦的，每一次被挤压至深处的濒死感，每一次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带走的空洞感，玉逍遥低着头哀哀地叫，身心都在被无边的欲望所蹂躏。粗粝的水泥磨疼了后背，他向前抱去，打湿的额发随着身体上下颤动，只依稀寻到对方与自己同样的呼吸。

汗水落在睫毛上，沉重依附在眼前的视线里，鼻前嗅到了某种熟悉的锈味，玉逍遥看不清，就只能伸手去摸，在碰到非常君的手臂后，他满手都是温热又有些湿滑的液体，他知道这是缝合的伤口又裂开了，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血液在顺着他的大腿流下。忍不住伸手沿着滑过自己腿边的血迹摸去，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他们身体交合的地方，交互的体液就那么不断滴在他手上，黏腻又腥甜。

“‘…她说我若为她采得红玫瑰，便与我跳舞。’”暂且停下还未完全吞吃入腹的夙愿，非常君一直有一双文人秀长的手，他将其深埋入那一头细软的发间，由着它丝丝缕缕的自指缝间滑下，“‘但我全园里，何曾有一朵红玫瑰？’”

有一只比他更纤细、更温暖的手，带着血与交合物，顺着他的鼻尖往上，点在了颦蹙的眉心，还陷落在情欲泥潭中的声音含糊得就像一摊要被热度融化的烛泪那么滚烫。

“…谁？”

“你。”他忍不住埋首在扯松了衣领的肩颈旁，光被那一双手臂搂住的感觉还不够，所以贪婪的双手向下，如是要触碰早间花叶上凝聚的露珠般抚过对方耻骨边被撑开的皮肉，带着他的双腿也要勾着自己不放，要让他如一支被折下的花蕾，再也无法自由的独立，那么他剩下唯一的路，就只有前来自己所准备的容器当中。

要来选择吗，角色有五个，你要成为哪一个？

“你想要的是什么？”指尖勾过非常君削短的发尾，玉逍遥问他，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一朵鲜红的玫瑰。

“‘高兴吧，快乐吧，你将要采到你那朵红玫瑰了。’”如是眷恋不舍的手，流连于分别时爱人的脸庞，玉逍遥垂首温柔地吻在他眼眸上，低声告诉他：“‘我将用月下的歌音制成她，再用我自己的心血染红她。我向你所求的酬报，仅是要你做一个真挚的情人。’”

“啊…你要做我的夜莺。”意料之外的感叹。

园中被霜雪冰冻的草木在今日迎来了春天明媚的阳光，遍地枯死的荆棘在此时于尖刺上生出旖旎的花朵，纵然他们身陷看不见一点美好的泥沼，非常君仍为这一句话而热泪盈眶。

“唱一首最后的歌给我听吧…你别去后，我要感到无限的寂寥了。”

…

这是个注定要让所有爱恨都摊开在台面上的一夜，无谓何人，无谓对错，他们都需要一个足够宽阔的舞台来尽情演绎这段属于自己和他人的纠缠，这个过程是有着无数意想不到的转折也好，多么激动人心的桥段也罢，待音乐淡出，灯光渐暗，每个人都会走向剧本上一早就为自己写好的结局，再于席下那一张张注目的面孔前落下满是尘埃的大幕。

警戒线分隔起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明亮的手电照亮起前方坑洼的道路，一包才拆封的百乐门放在衣前的口袋里，默云徽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站在怪物般的高楼下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君奉天和被搀着的地冥，说：“这是最后一步了。”

“你确定吗。”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听完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地冥头疼欲裂，心里更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就收场，他担心节外生枝，担心背后还有算计。

“确定与否，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这种地方想要不发出一丝声响是不可能的，但楼上却迟迟没有动静，默云徽不认为对方会坐以待毙，一时也想不到这种情况还能怎么计划，不过不管对方是不是有所盘算，他都不准备再等下去。

规划好路线和之后的方案，默云徽正要上楼，君奉天却面容古怪地把手机递了过来，他心里一阵纳闷都这个时候了还玩什么手机啊然后就看见刻意调低亮度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非常君来电。

和君奉天交换了一个眼神，默云徽想想还是由自己来接比较好。

“喂。”

“晚上好。”

即使穷途末路，非常君的声音依然透着如沐春风的从容，默云徽硬是在大夏天里狠狠打了个寒战，侧身向楼上瞟去。
“你的开场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

“别这么紧张，毕竟这是个不可多得的舒适夜晚，你我都理当多享受一会儿，不是吗？”

电话那边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默云徽一时无法判断那出自于什么，不动声色地摆手让大家开始准备。

“你说的对，但我享受够了，你还需要多久呢？”

“让我想想…就到你走到我面前为止吧。”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上来了。”

“好啊，不过如此精彩的戏码，少了任何一个配角都会让它失色不少，所以记得叫上你身边的那两位陪你一起。哦，不必着急，我很有耐心，你们可以…慢慢地走。”

言罢，通话戛然而止，默云徽忍着想要捏爆手机的冲动还给君奉天，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对地冥说：“他要你们也上去，二师兄倒是没问题但我不清楚他的意图，你这个样子…”他话还没说完，地冥就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再说，君奉天没任何笑意的笑了一下，沉默着扶着地冥往楼边走去，默云徽在他们身后叹了口气，简单对留在楼下的人嘱咐了几句。

连扶手都没安的楼梯不仅长陡而且上面全是碎小的水泥块，时不时还会有一些旧木板、生锈的钉子什么散落在上面，处在队伍最前面的默云徽好似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还时不时回头提醒大家要注意脚下，别一个不小心踩到钉子得破伤风。跟在他身边的澡雪忍不住小声问这么慢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默云徽拿着手电晃了晃他的脸，“是他说要我们慢慢地走，那我就如他所愿喽，再说了，你以为他为什么故意说这句话？”

“想体现他的从容不迫？”

“嗯，答对了一半。”楼道里除了脚步声就只有他们在交谈，一点点声响都会被放大好几倍，默云徽也压低了声音，朝着队伍后面面色苍白的地冥挑了下眉峰，一边往上走一边给徒弟解释，“他在展示自己的体贴大度，也是在提醒我们一件事。”

“啥事？”

“你忘了吗，捅伤地冥的那个人，我们还没找到。”

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威胁，澡雪搓了搓手臂上瞬起地鸡皮疙瘩，好奇宝宝一样继续问道：“我还是没懂，为什么那天那个人知道第一个开门出来的不是你呢？”

“嚯，这问题问到点子上了。”默云徽笑了，然后把手电对着下巴照去，阴森森地看着澡雪说：“我要是知道大概现在就得托梦告诉你了。”

虽然是十几层楼的高度还带着个病患，但谁都不想再耽搁下去，所以哪怕放慢了速度他们也只用来了十来分钟就看到了自己此行的最终舞台。手电的光如同一大块化不开的雪色斑块随着手腕的摆动扫过眼前，随着剩下的阶梯越来越少，地平面上背着手的人也一点点出现在眼底。面对一个个全副武装来的人他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是一派的云淡风轻，高楼风吹起有些皱了的衣衫，他身后除了夜，就是后面那幢楼一个个黑黝黝的空洞。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默云徽首先注意到坐在地上的玉逍遥，可欣喜之情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就发现玉逍遥身上的衣服不仅穿得很不整齐而且还皱得不合常理，再看他乱糟糟的头发，未干的汗水，还有异常深重的呼吸，再联想起方才电话里那一阵窸窣声，默云徽突然想到一个荒唐的可能，当即惊愕地看向正朝着自己笑的非常君，心猛的坠入到谷底。指甲快掐进肉里，他忍下心中的愤怒，还是装得若无其事地对玉逍遥笑笑，说：“大师兄，你可让我好找，不过没关系，我能找到你就好。”

能看见默云徽玉逍遥自然是高兴得恨不得冲过去抱着他转两圈，可当他又看见因为伤势而姗姗来迟的地冥时再多的喜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非常君看出他有话想说又说不出口，微微偏着头问：“这么久没见，不想和他们说些什么吗？”

明明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他却把话说得这么轻易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怒火中烧，却更讶异玉逍遥居然待在原地没有任何挣扎也没有求救，许久才细如蚊讷地对地冥说：“…对不起。”

这句话出口后地冥瞪大了眼，非常君则得意地笑了起来，说：“嗯，我想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满眼的心痛在转向另一个人时变成全然的冷漠，地冥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君奉天后朝前缓缓走去。

他确实伤心，但这个局面并不在他意料之外。

“你让我惊讶，我想不到最后你会选择这样一个角色。”脚步缓慢却不拖沓，地冥站在非常君身前，说：“你应该挑一个更好的。”他话音刚落，非常君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抬起，他还没看清他手中握着的是什么就见一个比夜色更黑的洞口对准在自己眼前。

“可这出戏的关键不在于我挑选了什么角色，而是我想让你们成为什么角色。”

身后的警察如临大敌，就连默云徽也忍不住出声提醒，地冥抬手示意他们安静，奇怪的发现明明是这样黑的夜，非常君深沉的眼眸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明亮。

“在我说落幕前，你最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只好请你提前退场了。”给出一个惋惜的表情，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也慢慢下压，地冥身后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地举着枪怒吼，但他们的声音却如电视上的雪花点一样除了吵闹外毫无意义。已经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开始向前移动，君奉天却还站在原地不发一语，而默云徽在这场闹剧里就显得冷静多了，他的注意力肉眼可见的高度集中，全身上下都写着正蓄势待发，非常君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他还是给大家留了些面子没笑出声来，直到他听见了身边人轻轻的一声叹息。

扭头看去，玉逍遥已经站在了身边，他没有任何前话就伸手将地冥推向默云徽的方向，说，你们都退后。

借着前方照来的冰冷光线，非常君看着他，适才的得意自满在他面前顷刻化作一堆被冷水浇熄的火堆，不甘的冒着再也点不着的烟，乌泱泱的一片快要连仅剩的视野都全部遮挡。

“所以，你要选择他是吗？”明明近在咫尺，这一刻却又好像遥隔天边。自二十余年前那个下着漫天大雪的夜晚自己牵着另一只手走下那座山开始，这双手再也没动摇过，可今夜这外面的月光还是太冷，冷得他都忍不住发抖了。满心的迷茫，未知的惊骇，他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昂起的头低下，因为哪怕到最后，他也要维持他该有的姿态。“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冷笑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失望，只是这次的失望来得太快，而他所剩的时间又太短。

凝望他眉眼的另一双眼倏尔霜雪般化开，玉逍遥向前两步抱住了他，哪怕如今“尖刺”就抵在他的心上，只要再深一分就可轻易掠夺他的生命也不一定能开出鲜红的花。

“大概你说的对，我从来都不想选择谁，所以今晚也是如此。”在非常君困惑的目光下，他说：“但如果你一定需要谁来成为落幕的契机，就选择我吧。”

“不要做傻事！不要做傻事…”突如其来的惊慌让默云徽抛弃了他引以为傲的沉着，快速急切的话语渐轻，是在阻止悲剧也是在安抚自己惶恐的心，他喉头一哽，紧张得呼吸都乱了。“一定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你不要…你不要这样…”话越说越混乱，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默云徽感觉到自己血压飙升，眼前竟恍惚看见梦里的那只白蝶正在他们四周飞舞，让他一时都分不清那到底是真的蝴蝶，还是身边晃动着的光斑。

『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到底要我看见什么？！

同一个人，一模一样的校服，梦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质问，默云徽头疼欲裂，怎么都想不透这句话背后到底蕴藏着什么，直到前方的非常君挽起衣袖的双臂隔着布满泥灰的校服搂住了玉逍遥的腰。

在手电的光线下，那双手臂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我知道了，你愿意做用心血浇灌玫瑰的夜莺，却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向来薄情的唇齿启合，有什么在说出这话的同时快要漫出了眼眶，非常君呢喃着说：“…可我要收回之前的话。”

腰间的手臂收紧，玉逍遥一字一句认真听着他的话，快忘记了呼吸。

“我不要红玫瑰了，我也不要你做那只会在冬夜里死去的夜莺，我想要的，仅仅是一只…属于我的蓝蝴蝶…”还是那只冰冷的手，在血腥气的包围中向上捂住了想要看去的双眼，玉逍遥的眼前一片漆黑，却在颈边感受到尚且温热的水珠滑下了自己的脖子，洇湿了领口。这一刻大约是错觉，大概是他久抑的妄想又重新出来作祟，所以才让之前决定不再心软的自己又为他心痛。

到底什么样的病症能衍生如此幻想？他分明听见了有个孩子正埋首在自己颈边委屈呜咽。

白色的蝴蝶仍在振翅翩飞，默云徽却仿佛看见它正在自己眼前逐渐染上别的色彩，直看得这双眼内赤红一片。几要压制不住快要冲破牢笼而出的崩溃，他冲上前吼道：“他不是你的蝴蝶！不是！”

面对这近乎是撕心裂肺的怒吼，非常君低头抹了把眼睛又抬起，没有理会那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的目光，而是笑着在玉逍遥耳边柔声说：“你不选择，却要我来选择，可是有其他路能走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我…”

“来吧！属于你的时候到了！”挡在玉逍遥眼前的手放下，非常君在他睁眼时将他推在两方之间，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先将枪口指向了位于最后的君奉天，似乎刚才那个会低声委屈的人从来不是他。

“来选择终幕的结局吧！是和你青梅竹马的君奉天，形影相随的地冥，还是你最疼爱的小师弟？”

玉逍遥的眼睛随着非常君手里的枪在移动，视线一个个从身后的人们身上划过，最后竟看见他将枪口对上了他自己的脑袋，似是笑着又像哀伤着什么一样地问：“又或者，要选择折磨你多时的…我？”

时至今日，哪怕迫在眉睫，玉逍遥还是做不到去衡量每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份量，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伤心，更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我谁都不想选。”

“亲爱的我恐怕今天你无法如愿了！既然你弃权，不如就由我来决定吧！”

“你要做什么！”

手中的枪转向前方的四个人，谁都不知道它最终会停留在谁的身上。不经意间被紧张的神经所压制的呼吸声，被手心里的汗液打湿的枪身，哪怕酸涩不已也不敢眨一下的双眼，在不安的空气里，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可以终结所有事的那一刻。
只要扣下扳机，只要瞄准了头颅或心脏，只要一刹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外突兀的传来一声轻响，精神紧绷的众人都无暇细思那道声音来自于何处，可眼前非常君的动作却停了下来。没等来预想当中的枪声，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非常君的衣服上突然晕开了血红的一片。起初那只是一块和普通污渍差不多大小的斑块，但随着那块深色快速向旁边蔓延，直到顺着衣服往下滴落时，大家才惊觉那居然是一摊血。

发觉不对劲，默云徽第一个反应过来，朝着身边大声质问道：“谁开的枪！”大家面面相觑，都说不是自己。不能肯定对方的下一步动作，他们谁都不会轻易开枪，可如果那是枪伤，那在大家都没有开火前，是谁打伤了他？

整个过程大概也就十秒，非常君踉跄着向前倒去，玉逍遥赶紧上前接住了他却扶不住，只能搂着他坐在了遍布灰尘的地上，现场登时乱成一团，每个人心里都压着一个问题，默云徽首先踢开了他手里的武器让玉逍遥快退开，可玉逍遥死都不放手差点没把默云徽气死，让人叫了救护车后带着人冲下了楼。

在这出精彩绝伦的大戏中做了男配的地冥也正在状况外，他向着玉逍遥走了几步想说些什么却被君奉天一把拉住，他正疑惑为何君奉天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就见对方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需要先离开。

“你以为默云徽为什么把人都带走了。”

“你的意思是？”

“有些事已成定局，我们在不在场，都无关紧要了。”

…

『你说为什么雨天的时候看东西会更清楚呢？』

还是那个有着残酷月光的夜晚，牵着自己手的人停下了脚步，忽然没头没脑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搜肠刮肚的想了个可能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大雨冲刷了灰尘，露出事物本来的颜色了吧。』

『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你是在糊弄我呢吧？』

『…你喜欢雨天？』

『别跟我转移话题。不过算了…雨天还不错，你呢？』

『我？没什么喜欢的，都差不多，不过…还是晴天多一点吧。』

『嘁，这不就是喜欢吗。』

那晚过后，第二天是个有太阳出现的艳阳天，金辉遍布身边的雪原，折射的光芒快要灼伤了眼，而他举起还稚嫩的手伸向头顶的太阳，想要抓住一缕阳光留在身边。这是一双冰冷的手，从不曾被谁的体温所侵染，亦不曾给予谁该有的温度，即使张开时能感受到太阳的温暖，可自己终究无法得到它的全部，哪怕只有一缕，也会从指间流失。

他那时候便在想，或许自己并不喜欢晴天，只是单单想要这从不照耀自己的光。

猛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入眼四周满是令人心寒的黑，唯一明亮的只有身侧淡淡投来的冰冷月光。虽然刚才失去了一段时间的意识，但清醒并没让他好过些，反而使他陷入更深的昏沉和从未感受过的剧烈疼痛中。喉管中有什么涌在了嘴里，他忍不住咳了一下，苦咸的血水立即顺着嘴角流下。

…可惜这件衣服了，自己可是挑了挺久。

“好多血…”迷蒙中听见玉逍遥慌张又悲伤的声音，喘不上气的非常君向身边看去，只见慌得话都说不出来的玉逍遥正在他面前着急地哭着，不住颤抖的手还捂着他的伤口，脸上的泪痕浅浅映着外面惨白的月光。

“好冷的月亮…和那晚一样…”朝着天上的月亮看了一眼，他勉力笑笑，说：“…没关系的。”泪水一滴一滴打在身上，竟让自己有种微妙的心痛，带着满手的血色，他朝着模糊的视野中伸去，想要再摸摸那张脸，不过他实在是太痛了、太累了，只能勉强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有些话他还想说，可他的声音含糊在不断上涌的血中，并不太清晰，玉逍遥向他俯身，他便忍着痛楚与马上就要将自己拖入深渊的睡意，轻轻喊着玉逍遥的名字。

“玉逍遥、玉逍遥…”

只有两声的呼唤，这是他放不下的过去，也是找不回的未来，不管过了多少年，他永远都放不下。

在得到一声极轻极轻、带着哭声的回应后，非常君笑着闭上了眼，带着些祈求的对玉逍遥说：“只有你，别说我贪…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一无所有…”

“唯有你…我是真的…”

还没听见他的真心话，还没对他说自己的真心话，玉逍遥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就这么看着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滑落在地，不管自己再怎么呼唤，都再也得不到一声的回答。

向着楼外看去，确实啊，今晚真是…好冷的月光。

“我的选择…不听听吗？”

===
文中加粗片段选自奥斯卡·王尔德《夜莺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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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樓發表於: 2024-07-06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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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吞下 08.01-08.10

“今天多少号了？”

“八月一号呀。”

“哇…那他都多久没回来了？”

“好像快十天了诶。”

安静的下午，一左一右坐在医院长椅上跟左右护法一样的澡雪和秋水终于在吃过延迟了五个小时的午饭后忍不住闲聊起来。这几天气温又回复到了之前的闷热，好在医院内部相对外面要阴凉不少，他们蹭着病房门缝下溜出来的冷气，勉强也过得去。

那天晚上的事停留在救护车嘀呜滴呜闪着灯把无缘无故中弹的人接走为止，人生第一次见证从打120到救护车把人接走只用了三分钟不到的澡雪下巴都快掉去地上，毕竟那可是没电梯的十几楼啊！默云徽却没什么表情，看见医护人员到达后就开始淡定勘察现场。

假的。用衣袖包着拎起那把枪，他淡淡说到，丢下一句要一个人想想后就此不见踪影。

按上级领导安排，澡雪和秋水一个守住三楼病房的玉逍遥一个守住六楼病房的非常君，两人也只能在吃过午饭后短暂的休息一小会。

“里面那个，躺十天了也没醒，会不会不行了啊？”朝着紧闭门窗的房门内看了一眼，秋水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们要不要进去看一眼…”

“咦？可你不是刚刚才确认过…要看你去看，我得下楼看着师父的师兄也就是我师伯去了…”

“可是这个勉强也能算咱们的师伯吧！”

“这这这…这怎么能一样啊…”

“喂，让你们来看人你们搁这给我摸鱼？”

好久没听到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边，澡雪和秋水高兴地一下子跳起来就要向好多天没见的人倾诉自己的喜悦，谨记医院禁止喧哗的默云徽一手一个小朋友按住了他们高兴的小脑袋，再各自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说：“这是住院部！别大呼小叫的！”

“嘿嘿，我们这不是高兴吗~”这才抬头认真地看着足有十天未见的默云徽，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不过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默云徽整个人都变沧桑了许多，他身上的烟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不仅比之前消瘦了，甚至连以往乌黑的头发里都有了丝丝银白。

可他还这么年轻…这段时间他去了哪？做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没注意两个小孩担心的目光，默云徽对他们说：“看你们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秋水先下去陪澡雪吧，这里我看着，一个小时后回来。”

“啊？”

“还不快去？”

暂时收回自己关心又疑惑的眼神，俩小孩点点头，一声不吭地朝楼梯口走去，哪怕是他们也明白默云徽此举定然是有他的用意，他们应该给他这点时间。

临出护士站那道大门时，澡雪回头看了一眼，默云徽正坐在病房门口的铁质长椅上扭过头看着窗外，淡漠空洞的表情蒙上一层凝重。秋水在电梯口催促，他抓抓头发，虽然心里有点异样但也没太在意。

十八点三十，太阳落山后，马上就是黄昏了。医院被封死在一个十公分口子处的玻璃窗许久没有清洗，上面的灰尘污渍将屋外仍然刺眼的光线磋磨去不少，默云徽看着看着，已经不知道是这么多天来第几次再度陷入了那个奇怪的梦境里，现实与梦中，眼前都一样这么的白茫茫。病房门并不算很隔音，默云徽低下头呆呆望着地砖，隐隐听见仪器发出的声音穿过了门板，无端又给炎炎夏日增加了几分焦躁，他习惯性地要去摸口袋中的烟盒，又想起这里是医院只好作罢，寂寞的手指捋过掺白的头发，最终还是起身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躺着还未醒来的人，身边堆积着各种默云徽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仪器，此起彼伏着电子冰冷的机械声。没去看那张比自己还消瘦的面孔，没去猜他又沉浸在一个怎样的美梦中所以不愿苏醒，默云徽径直走到放下百叶窗的窗户边，低眼望着窗叶间一格格透入的光。

他讨厌百叶窗。

“真是个好地方啊，这都六点多了还能有阳光，他们帮你选了个不错的位置。怎么样，在这躺了这么多天应该休息的差不多了吧，不得不说你真的很能坚持，要换做是我躺在那估计早就忍不住要爬起来了…啊不是，与你过去所坚持的相比，这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你我都这么熟悉对方了，那这次我就不作无聊的开场白了。”指尖擦过一片窗叶，默云徽搓了搓指腹上沾到的灰。“反正最终幕只有我和你，没有其他观众，也就无需前情提要了。”

嘀、嘀…机器声算是回应了这番话，默云徽长长地换了口气，松了下肩膀。

“让我看看从哪里开始…啊，就从这一切的事看似尘埃落定的那天开始吧。”

“自那晚过后，我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实在太顺利了，虽然说地冥受了伤，但这并没有改变什么或对我的侦查产生什么影响，也就是说他的遇袭只能算是一个意外，而自大师兄被带走开始算起，总共只用了十天的时间，要从二师兄收到那封神秘的邮件算的话就只用了七天。才一个星期啊…多么短暂的时间，现在抓个厉害点的小偷可能都不止要一个星期了，你说呢？”哼笑了一声，默云徽靠着墙，继续说道：“我考虑了很多，发现事件中唯一成为谜题的点只有那个行踪飘忽不定的男人，那么显而易见这个谜题就是我急需弄清楚的重点，所以我从头推了一遍。”

“首先几个问题，他为什么知道我的行踪？他怎么判断从门里走出的人是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楼又不留下任何踪迹的离开？为什么选择在那样一个时间与地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是谁，和你又有着何种的关系？问题很多，但不要紧，因为现在不论是你或我，都有充足的时间。”转念想想这确实会是个漫长的终幕，多天来几乎只靠烟与水活着的默云徽找了把椅子坐在窗边。

空调口呼呼地往外吹着冷气，这注定是一出独角戏，放在以前他算不上喜欢这种戏码，可如今戏演的多了，也就不在乎了。

“那些有关出口和大门处的监控录像带我看了最少有几十遍，奇怪的是上面没有任何剪辑的痕迹可就是看不见那个人，我也是穷途末路只好又回了原地一遍遍的查找，一开始确实也是一无所获，但万幸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还是找到了一个与我记忆中不符的地方。”

烈日下，再一次走过相同地方的他正好停在一个与事发当天差不多的时候。光照的角度、浓淡、所站的位置，每一个条件都很相似，他当时站在那里随意瞥了一眼于是这次他也这么做了，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眼前的景象却并未和记忆完全重叠。

是那扇属于安保室的窗户，上面安装的防盗格明显是新的，和自己当初看见的不同。

“我去询问了保安，他说确实是新换了一个防盗格，因为他只是偶尔才在里面休息，挂锁又没有被移动过，前段时间才发现有一边推门坏了，很容易就能打开。安保室挨着安全通道，和大堂还隔着一道门，只要不经过大堂，从那里走没有人会发现，而窗户外侧没有监控对着也不在我的排查范围内，自然就成为了一个绝佳的盲点，这也就解释了人是如何不知不觉进了楼，又不知不觉出了楼。”

“可光出了这栋楼还不够啊，还有大门啊，四周都有电子围栏，他绝无可能翻墙出去，而且楼边到处都是摄像头，怎么躲过去？我百思不得其解，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大门有门禁卡的出入记录，门口的人也记得所有业主，这种情况说是死局也不为过…”话音转淡，目光渐沉，在室内越发昏暗的光线下，默云徽转眼看着病床的方向，说：“你别看我这样，也是个当师父的人，我的小徒弟虽然还不成气候，关键时刻却从不掉链子。他个子不算特别高，别人总和他开玩笑，他想和大家去聚餐但车里位子不够坐，怎么办呢？”

“…可谁说车里能放下人的地方，只有座位？”看向屏幕上的心率指标，上面的波段稳定且平和，他提着一边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

“如果从一开始他就没用门禁卡呢？如果他在出入大门的时候根本就没露面呢？如果…他一直就潜藏在我的身边呢？”这三个假设合在一起是一件可怕的事，因为这代表着是自己将危险带来，又是自己给他提供了逃离的路线。窗外的太阳还未完全沉下，从百叶窗间漏下的光芒一条一条的映在病床上，倒是给病恹恹的人平白添了几笔人气，可默云徽却觉得它早已是冰冷得比月光还不如了。

“灯下黑。离自身越近的事，越是难以察觉，而对他而言，越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我检查过，后备箱确实有被人撬开的痕迹。”那个打着伞的男人，那段莫名其妙的小插曲，他同样是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的，而他也听见了自己在电话中说了要去西城。

默云徽闭了下眼，还是难以完全压下心中的愤恨。

“他既然是跟着我来的，目标当然是我，从他的出手可以看出他的目的就是要置我于死地，但当他发现地冥也在时他留了个心眼，所以他没下死手。”

“而他明明可以全身而退，又为何选择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这个世上没有偶然，我开始思考他的企图，是拖延时间吗？不对，那个时候的拖延不会有任何结果；那是干扰我的思路，搅乱我的方向？可当时的我所追查的方向和他并没有太多牵扯。”

“…《福尔摩斯》中有这样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便再令人难以置信，也是真相。’所以我确定，那场会面本身并无意义，既然如此，就没有再纠结的必要。”时间过去十五分钟，距离澡雪他们回来还剩四十五分钟，默云徽清了下嗓子，从一边的饮水机里倒了杯冷水，塑料杯子摞得很紧，他只能拿着叠在一起的三个。

“即使了解到这些，对于他的身份我却还是一头雾水，这时候我就在想，要成为你的同伙，需要满足什么样条件？啊，显然从表面看来你和他之间没有联系，似乎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件，但以你的行踪来看你需要一个同伙来帮你做事。”

“恕我直言，你是个自私又傲慢的控制狂，看你的行事作风也知道你做事缜密，不容有失，那成为你同伙的首要条件就是——要在你的全权掌控之下。”喝完杯子中的水，他抽出手中的第一个空杯，比了两下后精准地扔在了垃圾桶里。

“可我也不认为他是有把柄被你捉住才会对你言听计从。他杀人不眨眼，行事诡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乖乖接受他人的威胁？在这个世上能够驱使人的有什么呢…把柄、利益、无法断绝的情感。”再抽出第二个杯子，默云徽套上又取下，随着言语如此往复，发出哗啦哗啦的噪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这三种手段中，利益是最不可靠的，因为这不是明码标价的正当交易，贪欲永远没有限度，一时给予的利益终会被未来更大的贪恋所盖过，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自己赤字后资不抵债，被清算至一无所有…你不会选择这种方式的，今天他可以唯利是图帮你做事，明天同样可以出卖你，你不会让这样的人参与到重要的环节，如此，成为你同伙的第二个条件就是——与你有感情上的牵连。”投掷出最上层的塑料杯，和方才一样，它在空中划过一道类似的弧线，啪的一声再度准确掉落在桶里。

默云徽偏头笑着，似是感慨般叹息道：“感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休言楚河汉界一般的爱恨，它最神奇的就在于它从不泾渭分明，可你孤身一人，从哪儿来这么深的羁绊能让一个人甘心为你驱使，成为你的刀刃？又或许…你从来不是一个人，只是我们这么以为的罢了。”对准了方位，却迟迟扔不出手，他犹豫着，几乎想要唉声叹气。

事不过三，谁知道这次能不能中？

“说来我确实有点好奇，不归山这么怪异的名字又是座荒无人烟的山，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去过吗？难以想象是什么原因，总不能是去观光的吧。抱着这个疑问我找到了一个论坛的发帖人，既然他知道这座山的由来，应该能告诉我更多。”帖子的发布日期距今已有十几年，找到的地址也早已换了几波不同的人居住，默云徽东查西找了好多天才偶然从一个买菜路过的老婆婆口中得知发帖人最新的地址，找到了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

“‘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他虽然没告诉我千百年前到底是谁的明月沉没了，却告诉了我山村荒废的原因。据他所言，当地一直流传一种说法，就是双胞胎是灾厄的象征。一个腹中只能孕育一个灵魂，多出来的那个乃是恶鬼寄生，要借着妇人的肚子降生去祸害所有的人，可他们无法判定哪一个是人，哪一个是鬼，于是理所当然的不管哪一个都为人所忌惮。”

“二十多年前，山上不知何时诞生了一对双胞胎的男孩，他们形影不离，总是一个人行动，一个人就留在古居当中躲藏，尽管他们也没做什么，但人心的偏见总是太难以逾越，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一定会如传说中的那样带来不祥。后来在某一个冬天的夜晚，他们消失了，与此同时山上有一个孩子死在了林子里，没人在意双胞胎的行踪，他们只觉得幼童的死亡是灾难的开始，于是所有人都陆续搬迁去了别的地方，山，就真的成了不归山。到此我有了一个推测，不过仅仅是推测…”亲眼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从两位数快速升到三位数，尽管这种变化只维持了不到十秒钟，但默云徽还是笑了起来，将手中最后一个剩下的杯子扔了出去。

“这最后一个条件就是——他得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二个你。”

正中靶心。

“唯有这样，你才能得到一位不离不弃又顺从得力的完美同伙，对不对？”起身推开椅子，默云徽神情冷漠地站在了非常君的床边俯视着他苍白虚弱的脸，此时他们的时间还剩下三十分钟。

“有了这个人的存在，所有的事都变得简单了起来，你只需计划好一切，编造一个骗局，在时机到来的那一刻将玉逍遥推进你专门为他制作的陷阱当中…”

“地冥曾经和我说他认为那个用他的方式吸引玉逍遥前去的人可能是故意要让玉逍遥怀疑他，如今这一切都有了解释，你不杀他，甚至担心他会死，因为你要的并非如此，而是要让他往后都活在一个遥不可及的绝望当中。”那天下午非常君在医院表现出的焦急不是假的，他着实担心地冥会因为那一刀而咽气，不过他并不是在乎地冥那条命，而是不想让事情脱离自己为其预定的轨道。

默云徽攥紧了拳头，用力到手臂都在颤抖，哑着声说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他活着，玉逍遥的心里才会有愧疚，就算未来他们在一起，也不是因为爱…他将永远不会爱他。”垂眸看去，非常君依然闭着眼，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貌似还沉沦在自己的美梦当中，眉眼舒展，看上去好像还有几分笑意。

扭头看向窗边，光已经昏沉了。

“我没和任何人说过，但就在那天之前，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玄尊的庄园里。你一定也知道的，玄尊的庄园又大、又冷、又沉重…”指尖压下一片窗叶，他转身，一双掩不住难过的眼被隔在两片窗叶之间，直视着窗外正在湮灭的光辉缓缓说道：“我的身边有好多好多人，但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而在他们之间，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凌厉阴鸷的眼，如一条潜伏在草丛当中的毒蛇般冰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在一面镜子当中见到它的倒影，再怎么回头去找都找不到它的本体，但他还记得那半张惨白的脸和古怪诡异的笑容。

“当我站在玄尊门前犹豫的时候，又是一双‘看不见’的手将我推了进去。我走了很久，想起很多事，记得明明自己走的路是通向玄尊的书房，却在那里，看见了别人…”那张和煦的笑脸，那一院温暖的阳光，垂花门的一侧是暮气沉沉的夕阳，一侧又是晨时的朝阳，但默云徽知道，那其实是一片无底的深渊。

“他问我…看见了吗，但我还是不懂，他到底想让我看见什么。”看见了旧宅，看见了院落，看见了白蝶，看见了他，那自己看见的是不是名为不可重来的过去？可那双仿佛怪物利爪般的手臂呢？他脸上惊慌的神情呢？这些答案，默云徽最终还是在现实中找到了。

“那天晚上，我确实看到了，而在来这的路上，我也终于明白了。”那个凄冷的拥抱是一条引线，在点燃烧却了梦境的伪装后显露其下真实的意图，那么惨淡、那么残酷。随着压住窗叶的手指收回，塑料的百叶窗立马恢复了原样，默云徽眼前蒙上一层晦暗，侧头看着沉睡的非常君道：“我看到的，是你。”

“一直都是你。事件发生时是你第一个提出要找我，我们明明不熟，你怎么会比他们更早想到我？二师兄说你相信我，但你只是想将我拉下水。”

“是你，六一那天晚上是你陪在玉逍遥身边！你骗他、怂恿他，看着他就那么掉进你的骗局中，成为你故事中的一员。”

“是你，你带走了他自然就有了他的房卡，所以你将饵洒在他家，等着我去发现那张单页，进而追查到那座山上。”

“是你，那天早上故意装作与我偶遇，所以你的帮凶才会在那等我，我猜你是想让他给我点提示，但我在此之前已经找到了线索因此他只是露了个面什么也没做。”

“你刻意给地冥送那块蛋糕和卡片，就是为了引起我们对你的怀疑，你亲手布下这个局，又亲手将所有的疑点都设置到你身上…”指甲戳破了手心，疼痛并未缓下满心的痛苦，默云徽冷笑一声，声音都带上了颤抖。“所有的破绽，所有的线索，都是你故意透露给我…而我，就只是你棋盘中的一粒棋子，钓竿上的一根鱼线…”

十五分钟，默云徽闭上眼定了定神，看了眼时间后走到门边将门反锁了。

“常人或许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千方百计的谋划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罪犯？假如你的目的真的只是玉逍遥，那这个局就真的有点可笑了。”拉上门边的窗帘确保外面无法看到内部，他坐在椅子上捋了下头发，然后从腰后拿出了配枪。

“我不了解你，也没兴趣知道你悲惨的过去，但显而易见的是你真的很讨厌我们。”检查过后，他手里的弹夹已经压满了子弹，咔哒一声装了上去。“你对二师兄和地冥的否定没什么好说的，对我…你要是不讨厌我，就不会这么苦心经营要将我拉下水，毕竟你的计划并非只有我才能完成，那天如果从门里走出来的不是地冥估计今天我也不能在这和你说话了，至于为什么…因为…我是真的喜欢过他吧。”曾经那么难以出口的话，曾经鼓足了勇气也没能说出的话，如今却在这个人的面前这么轻易又绝望地说出了，默云徽耸了耸肩，笑着走到床边，微微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对他道：“你说你不恨，结果是你恨所有的人，就好像贪心的人总是说自己不贪一样，可你一个人，要怎么才能报复我们呢？我想你一定也为此绞尽脑汁，然后你发现了，其实你只要赢得一个人，就等于同时赢了四个人。”

“你对他花言巧语，在他面前百般演戏，终于一步一步使他慢慢沦陷，最后你再用个稍微特别点的赌注就彻底俘获了他。”无法不用力的手压下保险，默云徽举枪抵在非常君头上，继续道：“是你说的，大结局的戏码缺了谁会失色，既然如此，那天晚上这世上的另一个你又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是他开的枪。这也是为什么你选择那里成为最后的舞台，谁都想不到对面的楼上早已潜伏了另一个人，等我发现不对劲下楼去追时他早已逃之夭夭。此外，我还发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从我让人叫救护车到他们来只用了一分钟不到，就算医院在同一城区这个速度还是太快了，我后面去指挥中心调了记录，你猜怎么着，居然有人在我之前就已经叫了救护车。哈哈，这种事，不管医院还是警察都不会注意。”

“而你，你活下来了，玉逍遥会原谅你，伤了地冥的不是你，那个人则会一直躲起来，就算能发现你们之间的联系，可他却想‘杀了你’，就这样你用一个不存在的人、一把假枪、一段被你玩弄于鼓掌间的感情，成功赢下这场以命相赌的博弈，干干净净的置身事外。”

满心灰败，如草长莺飞里某处不为人知的黯然枯萎，在自己这片园中，原本就从未有过玫瑰盛放，亦不曾吸引一只白蝶驻足，可默云徽总归是暗暗祈祷过某一季里它能开出独属于自己的花蕊，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遍地的荆棘，死去的尸体，什么都没有了。

心灰意冷，他仰头叹息：“这么多年我看过无数罪犯，知晓无数种犯罪手法，但你的用心还是让我觉得阴毒无比。这个局…你到底布了多久？”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从没这么恨过谁，唯有你，让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最后两分钟，默云徽拿着枪的手在抖，他当然明白自己这么做是错的，但他明知眼前这个人并非是清白的，怎么能放任他逍遥法外？“你既然这么处心积虑算准了我们所有人，现在还有一分钟，你可以算算，我会不会放弃一切也要拉你下地狱？”扳机就快扣下，只需食指稍一用力，就能确保这个人一定会死在自己面前，默云徽望着屏幕上的心率曲线，耳边安静得只能听见机器运转的声音，他的心跳的很快，正被枪顶住头的非常君的心跳却没有过多的波动。

嘀、嘀、嘀…门外远远传来了秋水回来的脚步声，默云徽看向手表，还有十秒钟。十秒，够他打完弹夹里的子弹，也够秋水走到门前，他手抖动的幅度随着时间的逼近越来越大，到最后他不得不扶着自己的手臂。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嗯？门怎么锁了？”

千钧一发的最后，默云徽快要咬碎了牙，终于还是不甘地放下了手。

“是我…你在外面等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哦。”

收回配枪沉默了一会儿，默云徽红着眼眶，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他在心里深深自责自己的无能，痛苦万分。
“你知道我不能，因为…我一早就掉进了你的圈套里…”

“你活，我输。你死，我满盘皆输…”任谁看过那晚的玉逍遥都会明白，他们心目当中的那个人永远都回不来了，他已被那双阴鸷的眼、那双惨白的手臂所捕获，如一朵被折下在花瓶中的玫瑰、一只被困锁在牢笼中的蝴蝶般再没有后路，而他们能为他做的，也不多了。

嘴里弥漫着血味，默云徽喉头动了两下，颓然看着那面百叶窗说：“我一直都很讨厌百叶窗，因为它既不能完全阻挡别的角度看来的视线，也无法真正隔绝光线。这里太暗了…暗得看不到边，有阳光进来又有什么用呢。”他说着，指尖用力按下，数十道叶片在同一时间啪的阖起，只留尾末些微的光照在脚边一线。

“你根本不需要光…也根本就不爱他。”

一个小时的期限已到，默云徽转身离开，他刚跨出门槛，无意间竟看见监控上一直匀速在两位数之间的心跳竟然升到了一百多，纵然病床上的非常君还是闭着眼，但他分明听见了充斥在整间屋子里的，那震耳欲聋的疯狂笑声。

关上门，他脚步浮虚的要离开这，甚至要扶住墙壁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拒绝了秋水的搀扶，他跌跌撞撞走到楼梯口，意外在这看到了正抬头望着天窗的玉逍遥。

他还穿着病号服，住院的这几天看上去没有比之前好多少，反而更加消瘦了。露在衣领外的脖颈能隐隐看见青紫的血管，他的肤色十分苍白，听君奉天说他这些天一直食不下咽，精神很不好。

“…大师兄？”默云徽尝试着小声呼唤，玉逍遥听见后先是一怔，随即转头来看他，脸上还带着和以前差不多的笑容。

“啊…是小默云啊，几天不见怎么瘦了？”

“我没事…大师兄，你还好吗？”

“我？我很好啊。”

“骗人，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习惯性的谎言被拆穿，玉逍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夕阳西下后，余晖落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温度，他颦蹙着眉宇，露出了一种默云徽从未看过的脆弱神情，低垂着睫羽仿佛一尊特别容易碎裂的瓷娃娃，对默云徽说：“他们…他们不让我去看他…”

“…他现在是嫌犯，当然不能随便让人探视。”

“那默云你就开个例，让我看看他吧。”往前走了几步，玉逍遥抬手抓住了默云徽的手臂。“呐、呐…默云啊…求你了…”

自宽大的衣袖间，默云徽看到他两只手上全是扎过吊针后留下的淤青，没有修剪过的发梢半掩着一双哀哀看向自己的眼，心里疼得似乎有千万根银针在扎。“三分钟…三分钟一到你就得出来。”还是狠不下心来拒绝这样的玉逍遥，默云徽轻轻挣开，逼着自己赶快离开这。走下几级台阶，他脚步渐缓，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玉逍遥。

站在黄昏暧昧又残败的光下，玉逍遥正对着他浅笑，可是那张给过他无数安慰，带给他无尽温暖的笑脸，此时看来，却变得那么冰冷又虚妄，仿佛是夕阳路上正等待行人发现的…鬼。

黄昏，逢魔时刻，人能看到鬼，鬼也能看到人。

…

“不管你来多少遍都没用，这里面是嫌犯不能探视的！”

“可是我刚刚和小默云说过，他说可以让我进去三分钟诶。”

望着眼前正对着自己吧嗒吧嗒眨着的大眼睛，秋水纳闷地挠着脑袋，有点不太相信。玉逍遥对他笑了笑，说：“那我打个电话给小默云，让他和你说？”

想想刚才默云徽离开时那个魂不守舍的样子，秋水并不想在此时因为这种事打扰他，念着自己就在门外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他无奈地点点头，还是让开了路。

礼貌道谢后，玉逍遥走进病房带上了门，看见非常君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像是还在睡着，他侧眼自门上的玻璃朝外看了下，秋水正背对着坐在椅子上，他便走到床边俯下身子，唇齿几乎是贴着非常君的耳朵轻轻地对他说：“…我知道，你醒了。”

话音刚落，原本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清明的双眼内没有一丝迷惘。玉逍遥起身看着非常君，在他含笑的凝视下牵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脖颈边，问他：“要听吗？我的选择。”

嘴边勾起一个浅笑，非常君摇摇头，没有出声，还有些无力的手摸过玉逍遥的左脸。

对他来说，听不听都无所谓了，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已经和自己一样，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三分钟的时间很短，秋水在外敲了敲门。玉逍遥依依不舍地起身，这么多天来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说：“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因为伤到了肺，非常君到现在都没有办法说话，连呼吸都带着痛楚，他抓着玉逍遥的手没放，在他手心里写了些什么字，玉逍遥在心里默读出来后，先是困惑地歪了下头，正要说些什么，又在看见那张写满希冀的脸后咽了下去。

“好，我知道了。”

非常君笑着，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

靠在医院天台的围栏上，默云徽趴在栏杆上点起了一根烟。这是一支万宝路，他刚从君奉天的烟盒里拿的。

“结束了吗？”

Ma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ce only . `Mh<S+/

男人只因浪漫而铭记爱情。

嗤笑一声，他看着发出疑问的君奉天，反问道：“二师兄觉得呢？”

“我觉得…差不多了。”

“对啊，差不多了。还有…九天吧。”

挑起一边眉毛，君奉天对他这个精确到天数的回答很惊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还有九天？”

默云徽笑着，没有回答，只望着手里的信封出神。他刚才在楼下碰见了一个小孩拿着这个信封说是别人点名要给他的，他心里大概明白对方是谁，没有追问却也不敢轻易打开这薄薄的信封。

摸上去里面似乎是一张卡片，默云徽换了口气，还是打开封口拿了出来，白色的卡面上用飘逸华丽的花体手写了两句诗。

bz,cfc;?$
All that we see or seem.
Is but a dream within a dream. Zp(P)Obs#

“哼。”忍不住冷笑，默云徽将手里的卡片连同信封一起揉成了团，他拿出口袋里还未拆封的百乐门在手里抛了两次，正当君奉天以为他要打开的时候，他却叹了口气，将这些东西一起丢进了不远处的纸篓里。

…

8.10日，依然是个炎热的晴天。没有警察在外守着，玉逍遥走进病房顺手锁起了门，拉上了帘子。

“你说的我都照做了。”

睁开眼睛，非常君看着眼前的玉逍遥摘下帽子，满意地笑了。

染回了黑发，削短了发尾，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玉逍遥还是依照之前的约定，换了曾经的校服前来，不过是女校舍的校服。相当短的百褶裙只能掩在大腿根下，他不适应地拽着裙摆，羞得两颊绯红，非常君笑着对他招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顺从地爬上床跨坐在他腰上，抬起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为什么我要穿成这样…”

“因为我想看。”许久不说话，非常君的嗓音十分低哑，却还是一样的温柔。“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在这。”

拿过玉逍遥手上的一管口红，他慢慢旋开，又挑起了玉逍遥的下巴轻声嘱咐他不要乱动，用顺滑的膏体在他唇上划过，如是一支画笔沾着鲜艳的颜料，要在一张无瑕的画布上挥洒。待这幅作品完成，他又随手扔了这支画笔，相当满意手下这幅只会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画。

“好了吗？”

“不…还缺了点。”

“缺了什么？”

“…这个。”冰冷的指尖毫无征兆地抚在唇上，玉逍遥眼皮一跳，就感觉他的指腹微微用力擦过方才涂抹的唇膏，划过了脸边。

“啊…”仿若看见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非常君看着他的脸感叹：“…真漂亮。”曾经有人告诉他，说从未在他嘴里听到过“漂亮”这个名词，那是因为这世上能让他感到漂亮的事物，着实是不多。艳红的色彩如一道狰狞的伤疤又像一片热烈的玫瑰蔓延在白皙的皮肤上，他看得心都快醉了，得意只差一点点就要冲破胸膛。

“你怎么还和当年一样喜欢抹掉别人的口红？”玉逍遥不解地询问，他想了想，说因为你太完美了，而我喜欢在完美的人身上，创造不完美。

玉逍遥依偎在非常君颈侧，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你已经知道了吧，这一切都是我骗你的，为什么你还要留在我身边？你所感知到的爱意，不过是一个我为你编织的梦罢了。”

“那我也想问你，你还有多少谎言能够为我维持这个梦境？”

一如默云徽所说，即便关上，百叶窗也并不能完全隔绝阳光，那些从缝隙间蠕动进来的光线斑驳的照耀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像误入蛛网的蝴蝶一般在这阴暗与明亮中苦苦挣扎。

低下双眼，非常君抱着怀里的玉逍遥，默了一会儿后才茫然地告诉他：“…我不知道。”

“既然如此，就到你再也无法对我说谎的那一天吧…”轻轻叹息，玉逍遥何尝不知道自己所沉沦的，是一片陷入就无法再脱身的泥沼？可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自己步入了这片地狱。

“等那一天到了，或许我会醒来，也就会离开你了。”

说到离开这两个字的时候，非常君揽着他腰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了，纵然知晓这样的怀抱会让玉逍遥难受甚至于痛苦，可他还是不能选择放手，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给自己预留另一条可以选择的路。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拉着你一起死。”

“哈哈哈…要和我同归于尽吗？”

“是啊，同归于尽…”

近乎是虔诚地吻在玉逍遥的唇角边，还残留些许红色的指尖在用力抚过他光裸的腿侧时留下一抹艳痕。撩起薄短的裙摆，解开衣衫的纽扣，一双冰冷的手贪恋地抚摸着衣下温暖的肌肤，缺水而干燥的双唇肆无忌惮地吻过这具身体上的每一个部分。

乌云悄悄布满天空，逐渐连窗叶缝隙间漏下的那些光芒也要湮灭了。

“不怕我继续折磨你吗？”

“那你会爱我吗？”

暴雨就要来了，有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蝶飞在了窗外，像是想要寻找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非常君看了一眼，又转头来看还在等他给予一个回答的玉逍遥，纵然满室阴寂，在他怀里的却是只会属于他一个人的光明。

这一次，他抓住了。

忽而笑着在玉逍遥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的话音在窗外的暴雨滂沱中逐渐消没在一个主动、热烈、又真挚的吻中。

——折磨你，更爱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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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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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39樓發表於: 2024-07-06 23: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番外一：《野猫藏匿枝叶之上》

下过雪的夜晚会变得十分安静。

看着雪地里脸色已经转成青紫的人，越骄子上前探了下他的鼻息，跌坐在了地上。“…死了。”语气平淡地说完，他又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和土，表面看着倒是对这个既定事实毫无波澜，可缩在衣袖里的手不知是不是因为冷而在微微抖动。

非常君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只抬头看向了夜空中的那轮月亮。今晚的月色浅淡，冷得就和这漫山遍野的雪一样，尖尖的两端仿佛一把利刃，只消看得一眼就可杀人不见血，而天空又黑得像一个巨大的空洞，任谁看着都迷茫无措。山林间阴寒刺骨的风拂动他参差不齐的发梢，单薄的衣物空落落的罩在清瘦的身上，他转头看着越骄子，忽然对他说:“我们走吧。”

走？可他们能走到哪儿去呢？在这个万物萧肃的冰天雪地里，凭他们两个要怎么离开？就算能离开这座山，他们也走不到最后，因为不管山上山下，哪儿都没有他们的归处。

今晚的月亮，真的太冷了。

看出他的犹豫，非常君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只是握住了他被冻得僵硬的手，说:“…有我在。”

…

被一阵挠门声吵醒，睡着时周身如堕冰窟的寒冷在睁开眼的那一刹变作无边的闷热，越骄子爬起来抓了抓睡得乱翘的头发，面无表情地看向身边打开的窗户。昨晚说要下雨他才开了窗，但除了又闷又潮的风从这吹进来，他没看见一滴雨水的痕迹。

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又伸个懒腰，肩胛处静静盘踞着的黑色衔尾蛇也随着骨骼肌肉的牵动而仿佛游走在苍白的皮肤之上，在他的右肩上，蛇头正张着血盆大口吞噬自身，深黑如暗夜般的蛇身看似在消亡，又好像正在生长。

拽过衣服套上，他靠在床头拿过一边的书，正想看完昨晚剩下的部分，挠门声却还在持续不断的打扰，烦躁地走到门边去打开一条小缝，他对脚边正把爪子伸进来准备挠自己的某生物冷声警告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从这丢下去。”

不一定听懂了人类的语言，但一定听明白了话里的威胁，黑色的小爪子默默伸了回去，然后四个爪子并用跑去了客厅。
空气中令人烦闷的湿度似乎更上一层楼，越骄子无奈地放下书，洗漱过后从冰箱里拿出两袋牛奶。一袋倒进地上的碗中，一袋则叼在了自己嘴里，他依稀记得今天有个什么事要办，可想想好像也没有别的事了…嘴里的牛奶袋子快速瘪了下去，那只给他带来无数麻烦的生物还在慢慢舔着碗里的牛奶，突然屋外响起边上钟楼的钟声，他看了眼时间，啊了一声…

他忘了九点钟还得去见面了。

…

既然时间已经过了，那怎么赶都是无意义的了，越骄子不紧不慢地出了门，刚好舔完了牛奶的黑色生物在他关门的一瞬间从他脚边溜了出去，他怔了一下，心想就这么出去跑丢了再也回不来给自己找麻烦也挺好，就任由它去了。

非常君的品味在某些地方差得惊人，比如说他们的会面十有八九都在那间什么都一般的咖啡馆，这次也不例外。身上附着的潮气在进入冷气间的刹那都化作令人心焦的黏腻，在冷清的店内，穿着鲜亮的人在看到他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带着点不满地说：“你来迟了。”

“所以呢？”他坐在对面，端起了桌上的温牛奶。

“所以下次记得遵守我给你的时间。”

牛奶很淡，他嫌弃地吐了下舌头，因为时间点掐得太好看起来更像是在无声吐槽某控制狂刚才展现的超强控制欲。

“事情进展得怎么样？”越骄子心不在焉地问着，翻开了带出门的书。

“进展…还算顺利吧。”

“什么叫还算？哪里不顺利？”他有点好笑，都到这一步了，他可完全没从中看出哪里有问题。不过就算有问题也与他无关，反正这些事又不是他安排的，他只负责施行与嘲笑。

“你问我哪里不顺利…只能说因为进展太顺利，反而会显得有些不顺利吧。”

他翻了个白眼，当然没让对面的人看到。

“你好像在跟我说什么很有道理的废话。”

“哈，你说的是，或许只是我想太多。”

面前的非常君不晓得在沉思些什么，今天说话总是拖拖拉拉，越骄子无聊地拿出耳机准备在非常君组织好想说的话前先把书看了，可当他不经意地朝着外面扫了一眼看见那只溜出去的黑色毛茸茸生物正叼着不知从哪偷来的半截鱼在窗外吃得正欢时，他的手当即就是一抖按住了音量键没放，眼睛都瞪圆了。

那只麻烦精！怎么净给自己找事！

连错过时间都没半分紧张的越骄子今天头一回开始紧张了，他恨不得冲出去拎着那只黑毛的动物扔到外太空，压根没注意自己耳机里过大的音乐声都飘到了非常君耳边。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喜欢这有些奇怪的歌…你又在看什么？”

“没什么。”收回惊愕的目光，越骄子掩饰地举了举手中的书说：“看书呢。”

“爱伦·坡的诗？这还真是有些出乎我意料，我以为你对诗歌不感兴趣。”他手上翻开的那页正是那首颇具盛名的《乌鸦》，非常君笑了笑，说：“你看过他的《征服者蠕虫》吗，一出叫做‘人’的悲剧。”

“停下你的显摆，我还没看到那。”

低下头，被掩在书后的目光时不时瞧着街边，就在越骄子担心它会被非常君认出来的时候，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及时将它吓跑了，尽管并未完全离开，但至少距离上安全了不少，不觉松下一口气，他暂时放下书，架起腿半趴在桌面上说：“我真挚的建议你下次见面可以换个场所，这地方普通得让人生厌。”

“我知道这里很普通，但我喜欢。”非常君笑着，又将视线转去了窗外，诉说着这里即将不复存在。与他不同，越骄子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他不曾在意这里有没有给他留下过什么回忆，也不在乎未来取代这一片老旧城区的是高楼抑或别的什么，他现在唯一在乎的只有非常君还需要多久才能结束这一切。

“不能再快点吗？”他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另一只手撑着头，“我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了。”

“如果对你而言这都算不上快，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沉稳。还有，上次的事你太自作主张了。”

啊…是指上次捅伤那个人的事。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越骄子仰起头去看咖啡馆老旧的天花板，无聊得打了个哈欠。“可我也收手了，再说了，谁知道你的‘好友’会出现在那，我本来的目标也不是他。那个人让我觉得讨厌，本来需要的人也不是非他不可，不还有两个人吗？你再挑一个吧。”

“他是挺讨厌的，我不喜欢他的目光，永远像在追着什么暗自祈求一样…不过事已至此，我也懒得再换了，况且现在没有人会比他更合适了。”

“随便你吧，反正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突然想起什么，越骄子忽而笑了起来，他往前趴了一点直勾勾地望着非常君垂视的眼，看着像一只谋求着什么的猫。“呐…”半眯着双眼，他低声说道：“房间里的那位，也让我和他玩玩吧，之前都只是看着他而已，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了吗？”眉峰一挑，非常君的脸色霎时变了味，隐约有几分敌意在里头，但越骄子没有放弃，反而是笑得露出一边尖尖的虎牙，说：“筹谋了这么久，你总得让我知道他有什么值得你我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吧？不管怎么说，你如今能将他攥在手里肆意拿捏，至少也有我的一半功劳，不是吗？”话越说越沉，笑越来越淡，人也越靠越近，到他们之间气息相闻，方才从容和谐的气氛在无形中转成了某种心思的利刃相对。

过往不管什么事他都从不提这些，可这次有些微的不同，毕竟时间实在太久，他作为旁观者看了太久，作为行动者做了太多，怎么也该轮到他来收取一些属于自己的报酬了吧？

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最后是非常君先一步移开了目光，越骄子听见他嘴里嘀咕着什么“顶着这样一张脸对我撒娇还真是令人觉得可怕啊。”，差点没忍住几句呛人的冷言冷语。

“好吧，看在你上次做得也还不错的份上，仅此一次。”

“我和你不同，会把他还回去的，所以现在你可以放心吃你喜欢的蛋糕了。”

“其实我并不太喜欢这种甜腻的食物，人的适应力太高，如果一直习惯这样的甜度，就会对其他的东西食之无味，但…就算是我，偶尔也想要稍微放纵自己一下。”

坐回自己的位子重新拿起书，越骄子一页页地翻着，听见他这番话不屑地说：“别放纵得太过，你已经够贪了。”

“你说我贪？不不不…这世上没有比我更不贪的人了，毕竟我只放纵这一次。”

嗤笑一声，他没有在这个过于显而易见的问题上多做停留，看着书说需要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这件事最好是能快点结束，非常君拖沓得像个老人，坚持要稳重行事，又坐了一会儿后才离开，而他自然是要留在那，盯着时间继续着自己要完成的事。

躲在车底下吃完了鱼，那只他瞒着非常君偷偷捡回来豢养的生物三两下就爬到了树顶茂密的树冠当中，伸了个懒腰趴下了。黑色的长尾巴垂下树枝，又时不时勾动一下毛茸茸的尾巴尖，这棵树实在是太高了，以至于在树下走过许多行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它憩睡在树上，只有从地面树叶的影子里隐约能看见它尾巴的影子偶尔会从树影里冒出，不过很快就又收回去了。

手上这本书看完两遍后，时间也不早了，越骄子走在天色沉寂的道路上，不晓得什么时候身后又跟上了那只麻烦精，他没刻意回头去看，只是在打开家门时感觉到脚边拂过了对方柔软的毛发。

…干脆把它丢外面算了，反正它本来也不属于这里。

天黑了，看着坐在空碗边又开始拿爪子把碗拨弄得哐啷哐啷响的麻烦，越骄子连灯都没打开，静悄悄地走去了它身边。慢慢朝下伸去的手仿佛是肩头那只张开嘴的黑蛇，虽然眼前看不清，但他的指尖前还是能感觉到在逐渐靠近一团热源，眼看手下即将抓住那细小瘦弱的脖子就好像和某人当年一样时，黑暗中却有一只爪子抬起，搭在了他冰冷的手上。

窗外是黑夜，因为有着一盏又一盏的灯火，所以哪怕太阳沉没也依然有着光亮。搭在手背上的小小爪子有着与他截然不同的温度，他转头看了一眼天上，觉得今晚的夜空和自己离开的那一晚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同样的黑同样的广，只是今晚的乌云堆积太厚，完全掩住了其下冰冷的月光。

就这样维持着一个动作静默了一会儿，他还是转而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两袋牛奶，借着冰箱里不太明亮的灯光，他把一袋倒进碗里，一袋叼在嘴中，忽然在想…非常君既然那么执着于他的蝴蝶，那自己今晚就去看看，他用十来年时间建造的牢笼中到底关着一场怎样的幻梦。

黑色的生物快要与屋子当中的黑暗融为一体，但它小口小口舔着牛奶的声音却很响亮，越骄子把自己剩下的半袋牛奶一起倒进碗里，小声地说：“…我才不会和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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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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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