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02【竞夙竞】短文楼之少年（8F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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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ya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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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3-12-22 22:5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02【竞夙竞】短文楼之少年（8F更新）

小王与战兵卫之间的小短篇楼，不是连载性的，按照独立的小故事来写，但剧情应该是有关联性的，主要为现代明星文背景，也许会穿插其他背景的故事这样，比较随意……比较乱七八糟……（。

脑补了小王的另一个生活状态，比较OOC，还请慎读，慎读……o> <0

一、新工作。

夙做竞日孤鸣经纪人助理的这件事虽然不够资格成为娱乐圈的热点头条，倒也在他的小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起初那场招聘助理的面试弄得声势浩大派场十足，是粉丝不是粉丝的，学习影视专业对娱乐圈抱有美好幻想的，年纪轻轻希望在竞日身边一展宏图的，仅仅只是想一睹偶像真容来凑个热闹的，什么样的人物都有。

最后谁也不明白姚明月为什么在层层严格的考核选拔之后留下了夙。

而夙也未料到陪同朋友参加面试，端着一次性水杯毫无存在感地坐在休息室的自己有什么理由会被姚明月看中。

他连最起码的身体素质都不达标，不能上下传达工作行程，不能替他打点各种通告剧本，不能舌灿莲花地应付娱记和粉丝。他是个哑巴，因为年少时的一场意外而从此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以至于之后的学业事业都陷入了困顿与低谷，性格日渐孤僻，难免受排挤与冷落。因为不能说话，便慢慢地褪去了表达的欲望。

众所周知在娱乐圈混，先甭管什么职业，有一副伶牙俐齿比什么都重要。

姚明月给的理由很简单，竞日孤鸣身边能说会道的，有她自己一个就够了。

因为这样一次意外的机缘夙从此手足无措毫无准备地进入了一个他完全陌生与惶然的世界。

说好听点叫助理，讲白了就是管家，再难听点就是保姆。

赶上年关将近姚明月日夜忙碌几国奔波，替竞日孤鸣排点来年档期，来不及对夙做任何交代，直接一把新配的钥匙就将他孤零零地丢在了竞日的公寓门前，之后一踩油门如风离去。

来之前，夙也做了万全准备。他虽不关心娱乐圈，然而对竞日孤鸣这位人气天王与连续两届的影帝级人物还是略有耳闻。银屏和杂志上的竞日温文尔雅，高贵谦和，天生的偶像面孔，老辣入骨的学院派演技。他平易近人没有明星架子，面上永远带笑，综艺节目数他最配合，拍片返工永远无怨言，即便自小身体不好，也不会在片场比他人多休息一分钟。他家世良好双亲亦是政坛与军界上层，却低调保密地凭自己努力在娱乐圈打下一片江山。

夙对此做出的总结是，竞日孤鸣是个品味高端，对生活极其讲究，习惯良好，又知书达理的人。他好像不太健康，需要用心照顾，他很好相处，也许还有些许洁癖。

直到打开竞日家的大门，夙呆立了五秒钟，之后鞠躬关门，退后两步，看清门牌号再次打开时，他才满头黑线地承认之前所做的种种猜想都化为了天边的浮云。

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做助理的第一个任务会是大扫除。

换上拖鞋抬起左腿，为难了好半天终于寻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扫视一圈大致判断这满地满沙发的物品里有衣服有袜子，有零食有便当盒，哦远处的落地窗下堆得如山高的似乎是粉丝寄来的礼品，电视机旁散落的仿佛是看完没收的碟片，那睡衣下的一摞是什么？好像是坍塌的书本……

他走两步忽然面色铁青的一顿，一块还未拆开的烤面包片被他碾碎在脚下。

夙按了按额角决定先从大件开始收拾。

他从超市买来大号的垃圾袋，将没吃完的零食与快递包装、便当盒等垃圾统一打包，用杂物架上空置的收纳箱整理不穿的衣物，如今入秋已久，为什么线衣与薄呢大衣下还有件夏季穿的短袖衬衣？在整理行动障碍症患者面前，衣服通常是不分季节的。再来需要换洗的则通通分门别类放进洗手间的衣篓，按顺序进行清洗。洗衣机轰隆隆地运转，他趁此打开竞日的书房，将散乱的书本归类放置，并贴上标签，抄写书目，方便他的老板下次取书时一目了然。

差不多夕阳落山，他中场休息预备饭后再战，往落地窗前疲累地一坐，被窗帘后一声不知来源的懒洋洋的闷哼吓得连滚带爬地站起，好半天一看究竟，居然是裹着羊毛毯蜷成一团不明物体的竞日孤鸣。

他怀里抱着还未关机的笔电，旁边躺着食用了一半的酸奶和薯片，以及一个充电式的暖手宝。

夙觉得有些好笑。也许是从不知道光鲜亮丽万众敬仰的天王巨星也有睡得呆毛乱翘胡子拉碴的时候。

他设想过和竞日面对面会是什么样，也原本以为见到巨星会很紧张，手脚都会无处放，现在忽然感觉所谓影帝也不过就是个同样要吃要睡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胡来的大男孩。

竞日翻了个身将毛毯骑在身下，同时掀了掀眼帘，复又虚弱无力地合上，“你就是新来的？嗯……”

夙连忙蹲下，点点头。

“我想喝公寓门口右拐第三家的鲜榨菠萝雪梨汁和公交站旁边杏花餐厅的三杯鸡，钱在大衣口袋你自己……”竞日懒懒地伸出右手朝沙发的方向指去，茫然地对面前干净整洁的景象眨了眨眼，又向右指，“钱在大衣……”再向左，“大衣……”

夙掏出洗衣牌举到他面前，表示大衣已经送去干洗，钱包放在茶几上。

竞日皱了皱眉两手一摊，表示随他的便。

“不过我得提醒你，”他打着哈欠半撑着坐起，“今晚七点我有一场杂志封面的夜景街拍，虽然只是一张照片，不过杂志赞助商是J‧G，所以提醒你一下J‧G新近只提供给我这么一件大衣，”竞日牵着嘴角露出一副全然无害的微笑，脸颊半边绽开个细碎的小酒窝，“还是说你愿意再临时为我去买一件？”

街拍要用你还把它堆在沙发上蹂躏？

“啊怎么办呢，J‧G专柜的新款好像还没上架哦。”

怪我咯！

竞日孤鸣单手支着下巴看向他，夙认命地呼出一口气，低垂眼睛望着地面，他翻开手机看了看，盘算着给干洗店老板塞点小费应该能让他插个队。

放下半卷的袖子套上外套，夙随即便要出门，再顺便带走两大包垃圾，七点的通告看来晚饭要抓紧时间提前做了。

走出玄关，竞日嚼着薯片含含糊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突然想起来，J‧G代理商有提过要多送几件衣服过来，不过我不喜欢这个牌子所以拒绝了，现在如果打电话……J‧G应该会很开心吧？”

夙放下垃圾袋，无可奈何地回头看他，竞日舌头一卷吞进一大块薯片，笑得温和极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将网络搜寻到的明星百科里的总结通通画了叉。所以说网络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响起，竞日迅速嚼完薯片拍拍手上的尘屑，按下解锁键，“原来是温皇这个老狐狸。”

温皇？三次获得最佳导演，两次最佳剧情片，三十分钟小成本纪录片在十六个国家巡回展播的……神蛊温皇？

竞日孤鸣低咳两声，迅速放软了十分贝的音量，貌似虚弱地倚靠在墙上，气喘不定地同电话那头攀聊起来：“温导……好久不见，没什么老毛病而已……天一冷就会……咳咳……”

“温皇你言重了，开机典礼我无论如何都会来捧场，也谢谢你……咳……给我这样一个好剧本……”

“不，我不用休息，典礼前的记者招待会我也一定如约而至……或者我可以带一名医护人员陪同……”

电话挂断之后竞日孤鸣又精精神神地站直了身子，将手机扔向沙发，一边迈步去洗手间一边张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走进门内又探出头来，理所应当地用他那磁性清亮的嗓音问道：“所以说，我能在晚饭之前喝到鲜榨的菠萝雪梨汁吗？”

夙想，从此之后他再也无法将电影里听到的这个声音同人畜无害四个字联系在一起了。

以及他也不得不承认，演技这种东西的确是要看天赋的。

“只要面对演艺圈的人，表演就无处不在，”也许是感受到夙的困惑，竞日孤鸣的声音伴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上戏需要演技，下戏也不代表真实。各取所需而已。不过我想我大概骗不过温皇，能骗到娱记和投资商，足矣。”竞日边擦着脸边站到门边冲他遥遥一笑，“同样是赶通告，能多个尽职尽责任劳任怨的光环，不好么？”

夙突然惶恐地感觉，竞日孤鸣这款，不止不好应付，也许是最难应付的那一种。

他对于经纪人助理这一职，感到遥遥无边且看不到光明的未来。也罢走一步算一步，他的人生原本就不会再比之前更加糟糕了。竞日孤鸣会比困顿的前半生还要难以面对吗？

“哎，我的衬衣哪里去了。”

竞日孤鸣蹲在衣柜前，将一叠叠衣服一件儿一件儿地往外掏，为了找他的某一件印象模糊也许根本不存在的衬衣。

啊他刚刚收拾好的衣柜！

夙绝望地奔跑而来，也许这个人会比人生的所有难题都要难解也说不定。

姚明月的车上，步宵霆坐在副驾座，头不抬手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上半年的通告计划以及未来某电影节之前最有可能入围的电影剧本的候选表。

“女暴君，面试人选里什么名牌大学高材生，机灵勤快脑子活的，还有甘心从底层做起的三线演员的，什么样的人才没有，你为什么挑了个哑巴。以后上节目也不利索啊。”

“要摸清老板的每一条脑回路，那我铁定要大脑当机心灵崩溃，”姚明月一手握稳方向盘一手夹一根烟，深吸一口说道，“面试那天老板从休息室外路过，之后一个电话call来说什么也要定了坐在里边独自弹吉他的一个人，我试着和他分析利弊但无果，老板命令谁敢不从。”

“休息室里哪来的吉他？”

“录MV时要用的道具，苏厉大概忘记拿，随手放在那了。”

步宵霆碎碎念着一堆综艺节目的名单，摇摇头，小声嘀咕说：“老板的心思谁都别猜。”

“是啊，猜来猜去你也不明白。”姚明月摇下车窗，仰脸吐出一口灰白的烟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 此帖被moyashi在2014-02-02 17: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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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歸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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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05)

1樓發表於: 2013-12-23 03: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演技派人前人後兩個樣的小王神萌

這種小任性的少爺感覺真不錯　

沒清醒有種朦朧美

清醒的時候不算壞但肯定玩兒你呢

賢淑打點家務的夙叔叔好棒啊

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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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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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

2樓發表於: 2013-12-23 14: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演技派的王爷不能更坏了XDDD
被欺负的透透的夙叔叔有点可怜啊
家务满分什么的好点赞
求粗长！【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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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mi

溫/任俏至上不解釋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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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8)

3樓發表於: 2013-12-23 17: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小王好可愛啊(甚麼形容詞?
夙辛苦了XDD遇上恐怖(?)的上司
要好好侍候小王啊www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簑煙雨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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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皆可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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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ya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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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0)

4樓發表於: 2013-12-24 08: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酩酊歸太和：
虽然小王爷清醒的时候鬼点子是比较多，但对夙叔大概是善意的调戏【喂喂

其实是忍不住脑补夙叔年纪比较大，王爷在他面前会稍微像个小孩子XDDD

夙OS：虽然我是在他九岁就照顾他了没错但我不是奶爸啦！

【以及虽然知道王爷一个内功招招手衣服就会自动飞到身上可还是想看到王爷早晨起床大脑当机懒懒地让人伺候他穿衣的样子…………←住脑不可能出现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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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ya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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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0)

5樓發表於: 2013-12-24 0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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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思君如常：

好我一定让它又粗又长！【闭嘴

虽然夙叔叔家务技能满点好像有点辛苦又淳朴善良似乎被欺负的透透，但王爷只会对他说心里话哦：PPP 很多话是不会对女暴君和步宵霆说滴，夙也有令人嫉妒的地方不是咩XDDD

TO yumi：

王爷不恐怖啦只有有点坏坏XDD

这里的小王职业技能满点生活技能负值要拜托夙叔多用心应付了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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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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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3)

6樓發表於: 2013-12-24 21: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不行........這樣的小王我沒招架力萌到開花WW

而且身邊得每人個性鮮明，互動起來好有趣XD

[ 此帖被小歪在2013-12-26 22: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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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ya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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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0)

7樓發表於: 2014-02-02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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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小歪：

夙阿叔说我能招架的住【心语】（喂XDDDDDD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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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ya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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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4-02-02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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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年。

竞日孤鸣曾在成名电视剧《一步干戈》里饰演一位年少有成，风流俊朗的疆北小王，小王策马扬鞭战姿威凛，又机智过人情深意重，可谓深入人心。据当年影评杂志调查统计不知被多少少女引为心中最完美的恋爱对象，甚至剧集尚未完结便与二十年前的经典角色一起，跻身银屏十大古装才子之一，风头无两。以至日常中的他也被粉丝与业界同行戏称为“王爷”。

仿佛是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他的锦绣前程是从哪里起步的。

他乐于别人如此称呼，至少不用将他那个沉重压抑的家族姓氏挂在嘴边，可让他人与自己暂时忘记他有一个风光富贵的家庭，一个比其他任何草根和科班艺人都要高上一大截的人生起点。

似乎他不需要经历摸爬滚打忍辱挨欺的过程，不需要做小伏低，不需要非人高压的训练，不需要看任何前辈的眼色，甫一出现，便是万众瞩目的银屏宠儿。

极少人知道他在《一步干戈》之前，曾接拍二十多部电影，演尽各样小人物，自录近百首demo，没日没夜地创作，吉他于他而言绝不只是MV里的道具而已。

也因此认识了好一波满怀理想和才气却毫无名气资本的年轻导演，温皇是当时其中一个。只是现在温导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也做过男主角，且是许多次。只是这些小成本电影大多埋没在商业运作的大制作当中，仅成为薄薄一片影碟，蒙灰置放在音像店角落，甚至连在影院上映的机会也无。记忆里有过一回，是他与温皇的首次合作，小成本的文艺片，院方能给两天的放映期已经难得。

走道尽头最小一个放映厅的门口，不起眼地支一张海报，细长清澈的山涧小河，背对画面赤脚行走一少年，黄T恤，半卷的牛仔裤，复古做旧的大吉他，背在身后显得他高高瘦瘦，拉长的镜头延伸到湛蓝如洗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少年旁若无人地行走着，在诺大空旷的背景里，如此渺小无依。天空用特殊设计的字体写着电影的名字《七北》，“七”字的第一笔渐化成飞鸟，往镜头深处飞去。

两天六场，他们场场都在。不厌其烦地将对于他们来说早已烂熟于心的作品看了整整六遍。竞日孤鸣甚至能将演职员表和鸣谢表的顺序倒背如流——他们除了彼此，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谢的。

最后一场时，剧组场记幽冥君背个硕大的旅行包，偷偷塞满啤酒零食，一群人在竞日自弹自唱的片尾曲里碰杯豪饮，将杀青时没来得及的庆功宴一次补齐，喝得酩酊大醉，很是大闹了一场。被影院工作人员扫地送客。

温皇坐在路牙子边，骚气十足地夹一根烟，冲着旁边大字躺平的竞日孤鸣吐一口烟圈，笑说，没见过你这样放着少爷不做出来受苦当戏子的。

竞日孤鸣已是醉得失去了意识，他睁眼望了望这城市灰蒙蒙的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说了一句事后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直到现在也仍想不起的一句很是欠揍的话：谁生来不是戏子。

竞日赴邻国做某慈善基金会的义演嘉宾，不是什么大活动，一天一夜来回，不做长久逗留，有步宵霆打点足矣，夙便被留在公寓看家，一个人清清闲闲地过。

他自任助理以来几乎家事全包，每日兢兢业业地完成预定的任务，就算通告赶至半夜，他也要收拾完屋子才会回到自己的住所。公寓每天都是干干净净的。

竞日回家过夜放弃宾馆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得多。

以至于此时他百无聊赖地煮好一壶红茶，看完晚间新闻，将沙发上的靠枕摆了又摆，毯子叠了又叠，一尘不染的地面扫了又扫，就真的无事可做了。

外面万家灯火，静夜温柔。他站在窗前俯瞰黑暗中的璀璨光景，想以竞日的时差他那边该是午后。缓缓合上窗帘，转身上楼进书房，决定以此消磨时间，他的老板说过他是可以随时进去看书的，意思也就是书房也是随时要整理打扫的，这已经不算竞日自己的私人空间。

他不大爱读书，也不知自己会喜欢看什么。见有一本看起来比其他都要黄旧，大约是书房主人较为常读的，便取了下来，蜷坐在地面上，仅捻一盏台灯，心不在焉地捧在手里。

书中鼓起一块，似乎夹着东西，是一片套着透明塑胶封套的光碟，封套表面粗糙地印着光碟的名字和图片，感觉已是很有些年数了。

叫《七北》，没有听说过的电影，主角瘦瘦弱弱地背着吉他背身而走的样子让夙微微有些触动。

虽然印制粗糙又年代久远，主角看不到面容，但夙还是直觉地认为封面上的男孩子就是竞日孤鸣。他忽然有些偷窥的紧张和快意。

竞日有说他可以随意看书但没说过他可以随意看他的作品，还是这么老的，不知何年何月的作品。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黑历史。他试着手机网络查询了一番，毫无结果。

夙低头想了一会，将书放回原处，拿着光碟下楼。

播放不太顺利，碟片入仓又被弹出来，如此反复数次才算磕磕巴巴地进入片头菜单。影片一开始是纯黑的屏幕，不见一星光亮，只能听到有人仓促颤抖的呼吸声，一下一下被刻意放大，他在寻找着，适应着，压抑着，似乎随时要从屏幕中喷薄而出，令人紧张焦躁。忽而渐渐有其他人声响起，微弱的，杂乱的，起伏不定的，随着声音慢慢清晰，能分辨出争吵声，碰杯声，高歌声，做爱呻吟声，各种各样，无所归整。随之画面渐亮，从中间向四面延伸，一双少年迷茫畏惧的眼睛出现在屏幕中，左右无措地张望，而后缓缓定住直视前方，镜头拉远，少年身形完整地出现，他背着吉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黑白色的人群中央，周围深夜酒吧买醉嬉闹的众人仿佛都与他无关，他鲜亮的黄T恤和深蓝色的牛仔裤显得无比刺眼和张扬。

少年如此害怕，恐慌的眼神让夙几乎屏住呼吸。

的确是很难认出来了，夙心里想着。五官轮廓没怎么变，那时是真的瘦，骨头棱角分明地乱窜着，长手长脚，T恤穿得空空荡荡，和现在标准流线的衣架体型完全不同。却是真真切切的青涩的少年样子。

他在吧台前坐下，吉他抱身前。手脚蜷缩着，不知如何放。调酒师不怀好意地对他笑，给他递来一杯五颜六色的烈酒，他食不知味地仰头饮毕，开始猛烈咳嗽，调酒师放声大笑，笑得刺耳诡异，几乎流眼泪。有人喊他的名字，七北，七北。他站起来，向舞台中央张望，一个俊朗的穿着白衬衣的年轻男人正在调试音响设备，他对他招手，你过来，七北，来唱歌。

镜头给了七北一个侧脸特写，苍白干净的脸上开始有笑容，他咧着嘴角，睫毛长长，满怀希望地看着台上的那个人。

画面此时才淡入“七北‧1999”的水印，意示电影的名字。十五年前了。

夙觉得男人很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他如今也一定是位名人了，然而无论如何想不起是谁。他急于看片尾演职员的名字，却又想知道七北到底发生了什么，夙从未见过竞日用如此直白的方式饰演一个情绪化的角色，此时的他似乎毫无演技可言，然而却本能，又赤裸。

碟片磨损的很厉害，几乎每十分钟就会卡碟，出现杂音和马赛克，只能快进下一段才勉强避免被弹出仓重头看。

白衬衣男人出现在夜晚路灯下，埋头抽烟。画面停顿，随后剧烈地晃动，有跑步和喘息声，是一个人奔跑的视角。男人向这边望来，笑着将烟头踩到脚下，微微吃惊地低呼，向后踉跄，双手接住扑进怀里的少年。

“到点儿了，快回家，吉他我给你收着。”

“我不想回去，回去我就得忘记。”

男人不说话，反手背好吉他，一人在前面默默走，踢着脚下的石子，淡淡说，考上大学，离开这里，你病就能好了。

“或者，我就让它好不了呢，我跟你走，要么你跟我走。”

男人仿若未闻，依旧用相同的语调重复着，到点该回家的话语。

卡碟，再快进。七北照着镜子穿制服。头发清爽而服帖，面色康健。他哼着歌背好书包，骑单车驰进阳光里。同学的问好，老师的赞美，他好像又考了第一，路过公示牌有女生窃窃私语。他看起来再好不过。

男人从七北的单车旁路过，侧过脸来看向他。七北仿佛不识此人，目光平淡地扫过去，冲着远处的朋友吹口哨。

之后的剧情好像很容易猜，七北同时扮演着好学生与坏少年，双重的面具分不清真正的自己。他只拥有半天记忆，白天与黑夜相互遗忘。在学校时他甚至不知音符为何物。

记忆错乱，颠倒黑白，他开始错误置放两种角色，白天喝酒打架，躲天台独自唱，晚上在教室渐睡去，以为课程还继续。

让夙看得压抑难耐的，是七北身穿制服，一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直视黑板，自弹自唱。将近一分半钟的长镜头，阳光卷着浮灰洒满午后的课桌，他的头发微翘，他的脸旁映着金色光芒，一切犹如新生，歌声却寂寞荒凉。

竞日出过几张专辑，还算大卖，几乎每张都有席卷排行榜前三位的主打歌，从作词到编曲都出自时下最牛掰的音乐人。大约已经没有人记得他自己也是个写而优则唱的实力原创派。他的这些专辑夙从未听过，这种快餐式流行歌曲向来不是他的菜。

只是当电影里低诉式的哼唱伴随一串短促的刮奏，在空荡荡的教室中回响时，夙几乎入迷地听着，旧时的忍耐与挣扎，逃避与麻木像翻涌的音符从脑海深处接连逃窜，他恨不得代替片中的七北去释放去悲痛，去违抗命运所赋予的一切，去破坏一切既定的旅程。或者说，他想借用七北这个躯壳，完成他所触不可及的放纵。

一曲最后，七北一个止音压住了所有蔓延的幻像和思绪，仿佛还有许多欲说未说的情绪被生生埋进了身体，又仿佛寓示着梦该结束，有些存在应当死去。教室里似乎还可听到余音碰撞阳光碎裂的声音。

电影之后的片段夙几乎不怎么看的进去，七北认定白衬衣男人才是导致他错失自我的根源，当他举刀刺向男人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睁大了眼睛，将刀刺进自己的身体。他想消灭另一个自己，生而唯一。

竞日孤鸣的影视作品老实说夙没有看过多少，但由于都是大热剧，他也瞄过几眼，也听影评节目热火朝天地谈论过。现在的他一身熟练精湛的方法派演技，任何角色都游刃有余，他是每个角色，每个角色都是他自己。

演七北的他则是完全不加任何修饰的释放，却因为过于坦诚而叫人浑身刺痛。

黑屏字幕的时候片尾又响起七北那段低唱，夙听着就想流下泪来。

他与七北的经历完全不同，人生苦难千万种，但悲情大抵相似。

七北难过时可以纵声歌唱，而他张了张嘴，他却什么也没有。

他曾经也是和兄弟背着乐器走四方的诗酒少年，豪气冲云天，一笑泯恩仇。虽然都是过去式，但回忆都无比好。

他在一贫如洗的今天回想那时的快意悲喜，才惊觉已经隐忍封闭地活了这么多年。一瞬间他也想和七北一样，杀死现在的自己，是否能让过去的某一段时光重新复活。

可是他又恍然想到，曾经的那个自己已经先一步，永久地死去。

返程飞机上，戴墨镜低扣棒球帽的竞日孤鸣松了松衣领疲惫地往座椅上一靠，轻声问身边的步宵霆：“现在几点了。”

步宵霆低头看腕表：“十点半了，大概凌晨一点能到。”他想了想，继续说，“不如下飞机后去姚明月那休息一晚？她家在机场附近，就不用急着赶回公寓了。”

竞日闭上眼睛，微微摇头，“不，回去。”

此时提示手机关机的播音响起，步宵霆赶忙掏出手机，一边拨号码一边说：“那我让战兵卫准备好洗澡水和夜宵。老大你先睡一会吧。”

通话键尚未按下，竞日不着痕迹地握住步宵霆的手腕，摇撼两下，放回膝盖上，拉了拉帽檐，打起了瞌睡。

回到公寓已是接近两点。

客厅灯亮着，液晶电视保留着碟片菜单的状态，他轻手轻脚挂好大衣，关掉白亮的吊灯，夙侧躺在沙发睡着了。他胳膊下搂着一把小巧的Ukulele，是竞日旅行归来随手带回的纪念品，挂在窗户旁，一直当做摆设。

他将沙发靠背放下，给夙盖上一层薄毯，自嘲地反问这角色是不是反过来了？

坐回沙发，走着神，喝了一口保温垫上的半杯红茶，遥控器随意乱点，点进《七北》花絮那一栏。

时间长久，记忆还不算远。他看着画面上嘻嘻闹闹的一群人，幽冥君坐在监视屏前，神情专注，剧组里的道具专业户大匠师在背后给他悄悄戴一对兔耳，两人满房间追着打。

温皇既是导演，又饰演白衣男人。剧组经费紧张，这种工作人员当演员用是常有的事。有一幕男人站在窗前，七北喝着咖啡过来聊天，却因为NG喷了对方一脸水。

还有编剧藏镜人仰靠着打瞌睡被画乌龟，客串学校老师的冥医念着台词开始跳探戈，等等等等，一切仿若昨日。

也仅仅只是昨日。

幽冥君已不在人世，藏镜人如今是武术指导，而冥医就真的回去当医生了。

他很难说演七北的过程中，多少是演技，多少是本色。亦不知当年温皇为何会挑自己来演这部片，至少以后的演艺生涯中，很难再有一个作品能够让他投入到往生赴死，甘之如饴。

他看着熟睡的夙，睡梦中亦不安稳，双眉紧皱。

又想起片子里男人的那句台词，人生苦难许多种，脚下的路无非都叫忍耐。

他关掉电视，干脆合身躺在沙发另一边，沉甸甸地埋没在黑暗里。

他想，在某些方面，他们曾一样贫瘠，也曾一样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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