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15 【宁雪】问孤雁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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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0-15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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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5 【宁雪】问孤雁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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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宁四十岁，前往医院配了人生第一幅眼镜。副总信誓旦旦自己已至两眼昏聩的年龄，由是对外声称老花镜。这位从不承认岁月流逝的风流客，似乎在继长兄离世后第一次坦然承认了自己并不存在的早衰，也或许不过卸下重担后一瞬的恍然。只陪同家属兼慕容集团时任ceo慕容胜雪心中明镜般堂亮：那并非当真是一副老花眼镜，而是一副度数低近平光的散光镜。
慕容宁常年不服年纪渐长，保养自己的手段不输贵妇。往年同侄儿并肩，除却慕容胜雪过分年青的少年面庞，竟看不出孰幼孰长，只得于眉梢眼角窥出几分逃逸的细纹。慕容家人，年轻时总有一处宽厚的中，由此气宇轩昂间更浩然正气，凛凛然有侠雄之相，由是多出才子风华、俊雅风流。而后这般的豪情受岁月催折，终于手足相残、同袍相杀，于是慕容府的长者多有生狭面，坦荡的中随岁月受尽而无限向纵延展而横收缩，得出一张奸佞狡诈的面庞，慕容宁自是同样。他不忍窥得铜镜间渐长的下颌，只在皮肉质泽内下功夫，用尽的贵材香膏、烘出一张不三不四的朗面——
慕容胜雪的中，在十七岁那年极具狭长，又自承剑之日起，逐渐回退为一张淳静的圆。
慕容宁即日起佩上一架金框的眼镜。细泛的金线，钩织的镜面依旧挡住他往日炯炯的神采。一目而望，却似无痛老去十岁，活脱脱一位行走的避雷推广。慕容胜雪看去，心有不忍、多是对那无辜蒙尘的眼镜店，遂送去一张三年的地券权做补偿。只是这也怪不得店家的良苦用心，原是慕容宁本人并不适这般的打扮：他本就生一张死板的面孔，如今佩过眼镜，雪上加霜，更生老态。慕容宁一向养性修身，注重形象，怎地却不知这一次做了瞎子，日日佩着，午休困觉仍不动如山。慕容胜雪叹口气，自会议摘要间起身，为仰卧工学椅的十三叔摘一摘金属框。
只是慕容胜雪同样做一位瞎子。慕容宁佩镜之日一同带回的隐形镜片，含珠保养液的镜盒静卧他书架间最显眼的一栏，却是将将落了薄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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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胜雪酒会夜深未归。慕容宁点起一盏孤灯，墨研了又干、干了又研，终于心浮气躁，丢了毛笔。胜雪年轻的时候，也爱生气；间或叔侄相见，虽是往往语生罅隙两相生厌，多少也免不得一同过夜。要一间通房，两厢的寝室，一道玄关相连，胜雪一间，慕容宁一间。夜半有雏鸟来扣门，当真没礼貌，叩两下、知道他在装蒜，干脆一脚踹开，又把被子丢到床榻空空的另一侧，怄着气卧进去。忍不住意气、耐不住寂寞，胜雪，你这又是何苦，叫宁叔多花一份房钱？他调笑，少年人闷闷地应：是啊，那这另一半空闲的床榻，只怕我是鸠占了鹊巢啊。
哈。他撩起被衾，将少年连另一床寝具一同裹进来，不时多余的被具自是丢至床下，就像囫囵吞进的葡萄褪出难食的涩皮，牙关合拢，口内尽是迸溅的汁水。他扣住少年的腰身，盈握虚怀，五指在肌肤上拨弄手风琴，勾出一曲不饶人，不多时被少年翻到身上，急匆匆也来拆他的衣襟。黑寂中只有胜雪的瞳孔，猫一般泛着光，湿漉漉、亮晶晶，竖着一对立瞳瞧他、盯他，恨不得把他整个囫囵吞下。这时候他却不紧不慢了，恶劣地揉过他心上处，惹出几声难捱的喘。宁叔在等谁？那些焦躁的淫叹声间，胜雪问。他理顺少年汗湿打绺的鬓角，含混着说，胜雪，我在等人。等我，少年把他吃进，滚热情动的内里渗出春露，濡湿着含住他、消化他，得出一个不容置喙的定论。慕容宁笑起来，亲吻侄儿的发旋，对，胜雪，我在等你，宁叔一直在等你……
慕容宁紧紧捏住一柄慕容家祖传的令牌，同样的令牌，慕容胜雪也曾有一柄。这种旧日权力的象征已无太大作用，被当做一种荣誉的标榜、一种象征符号，在慕容家只剩兄弟二人的那年传入他的手中。大哥的那块同样，在慕容烟雨的死亡后由他交托慕容胜雪，又因慕容胜雪莫须有的借口归回他的手心。可就算是所有令牌在手的今日，他也从不曾有过彻底的安心：这种时候他甚至怀念起最初只拥有一块的时光。强光刺过的单目，在双目并行时会因瞳孔收缩产生失明般的幻觉，本质只不过对比下视纳的光线减少——所以凡事总有一种相对而言。你是我的，宁叔，慕容胜雪说，你从来都是我的。这样的话语，已经因为许久未听，在记忆中蒙了灰。可是胜雪，你是我的吗？即使是当年，他也并不曾得到准确的答复。我什么都不曾失去，他想，可我又在患得患失什么？
凌晨三点，楼下隐隐传来轿车发动机的轰鸣。慕容宁一时惊醒，匆匆按了灯，又再三确认层层垂下的帘幕未曾泄了光。砚台连同干涸的墨汁、污了笔杆的毛笔、晕开黑漆的宣纸一同裹成一团无序肮脏的垃圾，先行锁进抽屉内的保险柜，连着一夜未眠的躁动一齐锁入，等待次日的丢弃。慕容宁迅速休整好自己，卡在胜雪带着浴后的薄荷香摸入卧房的一瞬躺好，将此身置入床垫同床被的柜内，又在慕容胜雪躺下的一瞬升起新的恐惧：冰冷的被下毫无半分人气，一旦胜雪钻入，他不眠不休等待的真相恰似遭受扒皮剖心之刑的莲子，纵使塞回，也不复初摘的鲜活。
慕容胜雪躺在自己的被下，一动不动，一具新鲜的活尸。五分钟后他置于被面的左手动了动，捏出一个持烟枪的手势，又放下了。他身上薄荷味沐浴露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洗不尽的烟气，酒气、以浓烈刺鼻著称的曼陀罗香水。慕容胜雪露出深深的疲态，他的手又动起来，拍在被面，发出节奏感如婴儿哄睡的音律。
慕容胜雪说，宁叔，我不是有意拒绝你出席这场酒会。我已经、不、我……他停顿一下，似乎认为自己在短短几秒内讲述太多拒绝，于是改口：我不是主观认为我已经长大了，宁叔，这是一个客观的事实。同样，我的考量并不是我认为慕容集团不再需要你了、恰恰相反，家族不能没有你。我只是认为，这样的应酬不应再出现在你的身上。你的出席既是对我能力的否认、也是我不曾尽孝的见证。宁叔，我希望你理解我。
胜雪，生分了。慕容宁轻声道。事至如此他已无装睡的必要，但还是装出一副强打精神，你和宁叔之间，从来都亲密无间，宁叔从来都理解你、我不会在意。睡吧，胜雪，你累了，需要休息。
好，宁叔，多谢你。慕容胜雪答，随即灌铅的眼皮阖下，不多时散出均匀沉重的呼吸。慕容宁卧在另一侧，对辗转反侧的夜晚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慕、而他甚至不敢翻来覆去，唯恐扰了胜雪的轻梦。怎么可能不在意，他想，胜雪，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明明答应我同房的要求，为什么要夜半溜出我的房间，你难道与我已经异梦？他侧身，看着侄儿宁静平铺的半张侧脸，忍不住伸手去抚、揉开他紧皱的眉心。胜雪，他无声地呼唤着，胜雪，告诉宁叔，你难道已经不需要宁叔了吗？几近破晓时分，他才恍恍然睡去。
次日，第二份床具彻底从他的卧房中消失了。慕容胜雪借口工作繁忙，搬回了隔壁自己的卧室。

●
慕容宁配镜的那天，慕容胜雪作出过些微不足为道的制止。实际心知肚明，过于普遍的病症，无伤大雅。偶一日慕容胜雪步出卧房，慕容宁正坐在主厅看报，鼻梁上少了一副金属架。
胜雪，帮宁叔佩一下隐形镜片吧。宁叔老了，手有些不稳。慕容宁云淡风轻撒着谎，慕容胜雪心领神会的配合，演出一场无人观看的默剧。孝顺的侄儿转身进了卫生间，洗净的双手、食指点着镜片，触到慕容宁颤抖的眼球。这个行为不应当出现在现在，他心想。年轻时他或许会惊异慕容宁身上竟有如此脆弱的器官、在他的指尖战栗，泪水沸腾，球面滚热，让他想起盛夏被遗忘在花园的塑胶球，表皮已经融化，流淌出刺鼻腐朽的汁水。十三叔用树杈插入软化的球身挑起丢入垃圾桶，喊园丁修剪污了塑胶残垢的草坪。慕容胜雪盯着来来往往毁尸灭迹的人群，感觉自己像一只失去心爱玩具的宠物狗，区别是他会意识到他的自作自受、他是一个人，他会心痛。
只是如今他已不再有年少时那样盈沛的爱恨，由是小心翼翼，举步维艰。大汗淋漓的工作结束，慕容胜雪道，其实我也喜欢宁叔不戴眼镜的样子。
为什么不和宁叔讲呢？慕容宁道。胜雪，你知道宁叔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宁叔愿意为你改变一切……
因为。慕容胜雪说。他想说他畏惧这般未老先衰的预兆，他畏惧一种暗示，因为眼镜是一种代表。他畏惧或许终有一日的权力分配，不，他并不畏惧当真失去一切、因为他从未真正拥有过。宁叔，我畏惧，畏惧人言。我畏惧人人都认为我想要夺权，可是我根本不在乎，我畏惧的是我被误解的在乎，可是这个家对我来说从来就不算作一个家。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
慕容宁沉默了很久，尽量温和地忍住颤抖，怎么了胜雪，现在有事情都不和宁叔讲了。为什么不和宁叔讲了呢？胜雪、胜雪，他呢喃着，要把这两个字嚼碎在齿列，胜雪，我的、胜雪，宁叔的胜雪啊……我从不认为自己是正在老去的，只在你的面前，我要做你的宁叔、我要做你的长辈，因为我爱你，我是如此……胜雪。
慕容宁把这个名字抛去姓氏就像自骨髓上剔尽血肉，他几乎要将这二字碎尸万段，骨渣滑落舌面、刺痛口腔，却舍不得吞下。胜雪，你是宁叔要永远留在身边的……是无法忍受吞咽一瞬后永世亘古的寂寞般，于是贪婪地含住，衔在口内，渴慕濡湿的唾液将他溶解，此间不入箪食、不进瓢饮，只望着微弱的腐蚀将侄儿化作此身的血脉、渗入咽喉，无限拉长着失去的最后一瞬，便仿佛永恒地拥有着，再不分离。你长大了，也变了，总是很疲惫。休息也没关系的，有宁叔在，宁叔一直都……
慕容胜雪打断他。那宁叔喜欢的是？没变的慕容胜雪，还是现在的慕容胜雪？其实是之前的那个吧，不喜欢也没必要勉强的。
这几乎瞬间击溃了慕容宁的防线。他终于放弃了所有言语能够的挣扎，试图把侄子搂入怀里、作弊般依赖肢体接触挽回一袭败局。可是胜雪已经快要和他一般高了，他能感到胜雪的曲意迎合：慕容胜雪弯下腰，模仿一只乖顺的家犬，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这令他遍体生寒，仿佛浸入一摊冰冷的死水，柔情百转，一瞬都化作了灰。许久他想起亲吻侄儿的发旋，终于在唇间捉到一点活人的温度。胜雪，我买了去旅行的机票，想去哪里都可以。你小时候总是吵着嚷着说不想功课，想有随心所欲说走就走的旅行。小时候宁叔对不起你，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慕容胜雪笑了一下。宁叔，你这又是何苦？我从未讲过我要走，你却这幅要同我永别的情态，倒让我有些自顾不暇了，细想自己当真是否有过这样的行程。宁叔，我的确有些累，却不至于难以忍受：这是我从承剑那一日开始的觉悟。少时的梦想，不过是儿时的戏语，也只有宁叔关心我、还会当真了——连我自己都不当真了。慕容胜雪说，退掉吧，宁叔，把机票退掉吧。慕容宁的手心，扣在慕容胜雪的肩头，隐隐作痛。他忍不住问，你年轻时候的意气呢？实际上如今你也很年轻……
慕容胜雪只轻描淡写道。宁叔，失败并不可怕，但一个人若是一直失败呢？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云云，譬如今日生。宁叔，不必再提了。

不太会用36雨我笨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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