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02【日月】原是春雨攪人心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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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千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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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8)

樓主發表於: 2017-04-02 20:10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02【日月】原是春雨攪人心 (全)

清明日近，以此文念之緬懷之。

※※

1、

他透過傘緣看著稀疏落下的雨，眼睛微眨了下，神情透著輕鬆。雖說這隱遁已久的歲月，早是習慣了混跡人群、熙來攘往的境況，但他其實更偏愛在雨天出門。

街上行人三三兩兩，各個打著傘或穿起簑衣在雨中凝眉埋頭苦行，唯獨他，髮髻輕挽於腦後，綴以水晶蓮花簪，任髮隨風散。

那散出傘外的髮絲早已附著許多晶瑩雨珠，但他卻是一點也不在意，仍舊緩緩而行。

「咳、咳。」

兩聲靠得頗近的輕咳飄進耳裡，談無慾挑眉往旁一瞥，神情微一凝滯，雙眼幾不可察地閃了光亮，但不過轉瞬，又恢復那向來淡漠的表情。

只見原本無人的身旁，此時卻跟著位白髮白鬚的老者，拄著拐杖彷彿是極為勉強才跟上了談無慾的腳步，可這拐杖落地，卻無半分聲響。

只聽老者說：「相逢即是有緣，尤其是在這麼個下著陰雨的天，不知老朽是否有幸和公子同撐一傘？」

話才問出，人也跟著緊靠了上來，自動自發接過傘，而原本手上拿著的拐杖，卻極其自然地交在談無慾手裡。

從來不喜與人親近的談無慾，卻任憑老者作為，半句話也無，只略瞥了眼執傘那手，方才片刻相觸，如此冷涼的天，那手的溫度，卻還透著微熱。

本是清冽的雨氛，早已漫入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2、

此城位於水澤豐潤之地，城內引水做渠，有數座拱橋橫亙在渠道之上，橋身漆以朱紅，年久色褪，在春日細雨中，反倒鮮豔了些顏色。

城郊有一茶樓，倚山臨渠而建，樓身外圍沿著步道植滿綠竹，竹身筆直參天，由遠而看只能見隱約有座樓宇屋簷樣貌。

此刻，茶樓頂層一邊間廂房裡，談無慾倚坐在窗前，向外望去，遠遠見城內數道拱橋隱現在房屋瓦舍間，合著綿綿雨絲，讓他憶起，當年在半斗坪──

那時八趾麒麟尚未收了小徒弟，又常年雲遊在外，偌大的山野林間，只有他與素還真。整日裡除了和素還真比劍鬥嘴、打掃烹煮三餐，其餘時間全拿來練武和埋在書堆筆墨間。

這樣的生活他自覺過得恣意，卻有日，素還真不知從哪弄來一缸蓮花，興沖沖地拉著他去看。素來就知他這個大師兄愛蓮可說到了成癡的地步了，見到蓮花也不覺有什麼稀奇，正準備轉身回房時，卻聽見啪搭一聲，有兩尾紅鯉同時躍出水面，轉眼又落進水裡，只見兩條小小身軀在綠葉間穿梭不停。

再也移不開雙眼，克制不住地往水缸邊挪近，蹲了下來，想更近點看著。不知過了多久，讓他回過神來的，是一聲輕笑自水缸另一邊傳來，只見素還真與他同樣蹲著，但看的不是蓮不是魚，卻是他。

「這樣活生生的無慾真好看。」

天色已近昏黃，幾抹紅光灑在素還真含著暖笑的臉上，一雙墨眼澄亮看著自己，在初覺臉頰熱起時，他便急急低下頭，這時其中一隻鯉魚正好跳起，帶起的幾顆水珠潑到臉上來，讓他頓感一陣涼意的同時，想起──

「什麼叫活生生，那你說我平常可是什麼？」畢竟還年幼，即便平日冷涼，一怒到也禁不住脾氣，正有素還真不好好說，今日便就沒完的氣勢。

但這股氣勢全消在素還真那笑得更暖、難得透著真誠語意的話裡──平日啊，太過認真，笑著的無慾像是活在人間的仙子。

輕微地瓷器碰撞聲，讓沉浸在回憶中的談無慾回過神來，這一回神，不免有些暗腦。

即使已隱遁多年，日月才子之名已鮮少在世人口中說起，但世事總有意外，就算是在無慾天中，他也少有失神思事的時候，偏就只有這人在身旁時，總管不住自行鬆懈的神經。

但這心上雖有所思，談無慾面上依舊淡漠如常地看著還是一副老者妝容的他動作著。見他將一杯濾過菊花茶瓣的茶端到自己面前的桌上放好，澄艷的茶湯入眼，談無慾將茶盞舉起，輕品一口。

茶還是他喜愛多年的茶，面前人，容貌雖易，還是一樣的。

「約期未至。」不說茶論貌，談無慾緩緩說道，只聽那老者笑起聲，再出口的話，已非方才那透著蒼老的語音，「想給同梯一個驚喜。」

清音朗朗，語調溫潤，一點柔情漫溢。

談無慾正要舉茶再飲的手在半空一僵，茶湯險些灑了出來，暗自定了心神道，「不過清明祭拜之約而已……」話不說完，抬眼瞥了兀自含笑盯著他瞧的那人一眼，飲了一口茶，便將茶盞放下，不再言語。

窗外雨聲正盛，談無慾放下茶盞後再無動作，抬眼相對，一雙琥珀眼瞳難得無有迴避地直直看進對方眼底。或許面上的表情再難自持，但此時談無慾不願多想，只好好將對方看起。

這時卻見他臉上易容術法漸退，不過半刻，雖未著蓮冠，只簡單以一木簪在頭頂挽了圓髻，銀絲垂散，從來喜歡不起的漩渦眉形和額間一點硃砂，正是早已刻在記憶深處的容顏。

但見談無慾緊了雙眉，語中卻是淡淡，「你倒是很放心。」說話間，右手一個揚甩，拂塵已在手，隨意一個揮就，那本是敞著的軒窗，一個個發出輕微的吱啞聲關了起來。

手再揚，拂塵已隨著點點瑩光隱沒，談無慾輕拍了左邊的衣袖，本就刻意不凝功護身，臨窗的衣袖早就被侵進的雨絲灑上許多晶瑩水珠，隨手拂過，那薄衫輕紗反到貼黏上了中衣，沁冷的感覺透過中衣傳在了皮膚上，讓談無慾再一凝眉。

素還真雖不言語，但談無慾的各個舉措，已是看進眼底，「無慾……」一聲輕喚，他抬起右手，平攤在談無慾面前，就再無動作。

看著那在自己眼前展開的手掌，掌間脈紋清晰可辨，但他並不想特別去分辨什麼──這人的命，太過難算。

但他也懂他這師兄喚了他的名，伸手於前的用意，心中輕微一嘆，難得順從地將左手抬起，置於素還真掌上。

就在素還真像在握著什麼珍視物件模樣地將手掌微微闔起，一股雄渾卻綿軟輸進的內力自兩人相握處傳入。

談無慾知曉，素還真這用意絕非只有為了替他暖衣驅寒那般簡單，心口一片暖熱之餘卻也覺這人真是小瞧了自己，於是他開口言道，「脫俗仙子談無慾，已非當日。」

素還真並不回話，只對談無慾眨了眨眼睛，笑淺意遠，他閉上雙目，凝神細辨內功經過的每一個經脈穴位，片刻過後，他停功睜眼，唇邊笑意更深，「你知我從未小覷於你。」

刻意剖白的話語，讓談無慾又是一愣，回過神後卻是無話能接，雙眉一挑才發現自己的左手還被素還真握著，正要收回，卻聽得──

無慾。

素還真這一喚，談無慾再難有所動作，「說。」

「自你我出了半斗坪，我們已許久沒有同遊過了。」

「哦？我怎麼記得我倆可是一同遊過鬼沒河。」這話一出，談無慾便覺有些後悔，他看向素還真，一抹傷恨瞬滑過素還真的眼。

鬼沒河，他為開軒轅之傳導致雙目失明，之後又再中五殘之招，他談無慾早已雲淡風輕，但眼前這人，年年月月，竟仍如斯介懷……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心口緊滯，五味雜陳，談無慾不經意唸起前日在一茶棚聽得的詩歌。

那時茶棚裡滿是聽曲的人，他本是路過也無心去記，想不到今日卻忽然想起，甚至脫口而出。

這一說出口，竟是讓平日神思敏捷的素還真也愣住了。

半响，素還真臉上的笑意漸大，望著被自己出口的話給驚呆住的談無慾道，「無慾，你方才說了什麼，為兄沒聽清，可否再述一次？」

素還真的話，讓談無慾像是從迷霧之中一下被人推回現實，他雙頰難以自持地紅起，吞吞吐吐中，他說，「雨已漸歇，既要出遊，選得好不如來得巧，這就走吧。」

說完看也不看素還真，站起身捻指唸訣，化光消隱，當光芒漸散時，空中傳來談無慾之言道，「綠柳渡船頭，過三刻恕不候。」

素還真看著最後一點光芒消散，臉上是少有的歡暢神色，「怎捨得讓佳人久候呢。」言畢，他起身，拂塵在手中顯現，一個瀟灑揮就，桌上已無杯碟磁具，細細將周遭之物看過一遍後，輕唸了聲無慾，眼眸間溫情難掩。

一個轉身，亦化光芒隱去，房內擺設一如無有人來過，只餘桌上銀錠，和那在空氣中交融的蓮香淡雅、果香清新。

3、

兩岸山巒翠綠層層交疊，江水廣闊綿延，江上原有沙洲處處，但連天雨過，水面高漲，只有蘆葦叢叢半露，隨風擺盪，那凝在蘆穗上的水珠隨之揮灑四散。

晴光初現，懶懶的光從雲層間隙中灑下，那微光照著四散的水珠仿若水晶剔透，顆顆圓圓滾入江河之中。

一艘畫舫在偶有波濤的江水中前行，談無慾立在船頭，低首看著蘆穗滑過船身。輕履步步緩緩在身後，他抬首望著煙濛漸散，手往前一伸，劍指俐落翻轉劃薄霧，右腳向右一個點踏，劍指輕巧卻含沉勁地已運過數招，脫俗仙子談無慾，就在這方寸之間舞起劍式連番。

他隨著舞勢一個迅捷迴身，劍指已點在素還真眉間，一點微光亮起，又迅速沒入眉間硃砂。

笑顏淡淡依舊，只那雙眼專注地望著談無慾清冷如常的面容，風聲簌簌漸歇，兩岸鳥鳴猿聲還未起，天地如斯靜謐，素還真略一閉眼，雙眉微攏，殷紅的血絲從素還真嘴角溢出。

再是忍耐不住，他緩步走向船邊，彎身雙唇一張，一口鮮血墜進了江水之中。素還真看著那一灘紅隨著潮流漸漸拉長轉淡，最後融於水中不復再見，他抬手抹去唇邊凝血，「日揚月隱，以天下為棋局。日在月往，恆河去復還。日月同天，再進未完棋局……」

他轉身凝視眼前人，眼眸似有含淚，談無慾心緒暗湧，撇開頭，舉眸望著不知何時已破雲耀天的日陽，「天已晴，水瀲灩，這湖光水色，閃耀得讓人眩目。」

輕輕笑出，他走向那作著欣賞風景姿態的人，靠得近了，素還真握起那隱在長袖中成拳緊握的手，為著手中冰涼略皺了眉，執意再說，「逆天違命，力盡運窮，同梯可知我醒轉後聽得四弟轉述，是怎樣的心情……」

「……都過去了。」談無慾得言回眸，臉上還是淡淡，雙眼卻有波瀾。

「是啊，幸好……都已過去。」閉眸深吸了口氣，那行淚漫出眼眶滑落臉頰，在素還真衣袖上浸了一點濕涼。

他執了談無慾的手，在眼前攤開，手輕輕撫上已被指甲深刺上痕的地方，低頭凝視片刻，無語靜默在他倆周身浮盪，遠方鳥鳴婉轉輕歌，猿聲似乎透著剛晨起的疲軟。

素還真放下了談無慾的手，抬首，唇邊已凝了以往常見的那抹，屬於清香白蓮的笑，「方才見同梯身手，瀟灑輕盈，更勝當年你我合對地理司時，想必已是無礙了。」

一句無礙，盡含所有，談無慾微含了笑在唇間，「確是無礙，功體更有進展，只是怎麼也比不上清香白蓮得寸進尺的功力。」

風再起，成叢蘆身輕晃，連綿如白浪，風光正好，卻怎麼也比不上，眼前人那難得一見的笑。

原來一笑傾城是當真有的，這一句話素還真耗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吞入肚裡，緩了緩才說，「那日對敵，本欲藉機暫隱，無奈那人竟還有暗招，要不是早有佈計，又有同梯暗助，眼下素某也不會是內腑受創如此簡單的事了。」

「當時我為你療傷過後，留了藥方交予一線生，本想數天半月你當痊癒，卻不想這傷卻含有隱勢拖延至此，那一點微末便如細針刺心，除有礙功體更會不時引起劇痛，看來我們良久佈計暗中觀察，竟也還是未盡全貌。」

說話間，談無慾聲調略漸輕揚全不見被反將一軍的不快，語氣間除了敬佩更有幾分暢快。

「那人卻是不簡單，但儘管如此，我們已引得他從見龍在田疾躍飛龍在天，素某雖暫隱，尚有好友運籌帷幄，想必亢龍之勢已離他不遠了。」

略頓，意有纏綿道，「只是難為無慾為我之傷勢掛懷，如今，無礙了。」

少有在兩人間流動的情意繾綣，讓談無慾不禁呆愣，待反應過來後，本能想迴避，卻又想，江湖多詭，步步豈止一個難，來日要再有這番互述境況，尚不是遙遙無期能夠形容一二的。

於是他舉步向前，離著素還真更近，語有含調侃道，「本想在那之後，到清明之前，本山人可以清靜不被擾人蓮香侵煩，好好安閒數日，卻忘了你總是不遂我願。」

「若我不如此，師弟又怎可能年年月月日日，記我在心上呢。」他說著執起了談無慾雙手，合握在胸前。

聽得他如此說，談無慾不腦也不反駁，只說，「時光匆匆，往事轉眼即過，多少人在這江湖路上來來去去，談無慾不欲多與人深交，便就怕這飛鴻雪泥留痕處處，只是一但入心了，無論如何，是忘不掉了。」

兩人皆不再言語，含笑執手相看。

或許是這連日春雨，攪得人心湖紛亂難耐，亦或者清明日近，半斗坪已在不遠處，他們──

都想家了吧。

《完》

又名逄紫霙(主用)
落腳處紫鳶花上的霙 ☀ 噗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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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pegg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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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7-04-02 21: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嗷嗷嗷~ 清明發的是糖啊!
全文讀完正想大大表揚一下 "作者"
結果一看，哎呀原來是雪啊，
那就難怪啦，大親媽，來，香一個
這裡描寫的幾次"日月握手"特別有畫面有感覺 ~
不應該啊，難道我老了口味也變清淡了
小小的握手怎麼可能滿足得了本山人呢?

師兄的柔情攻勢真是令人招架不住~!

有沒有後續啊?
至少應該要進入船艙"圈圈叉叉"幾回合嘛!
運動有益身體健康喔~

【藥師慕少艾】鋼琴版 (贈楚君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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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千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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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8)

2樓發表於: 2017-04-03 22:2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1樓arpeggio于2017-04-02 21:32發表的 : p^THoF'~T
嗷嗷嗷~ 清明發的是糖啊! RA$q{$arb
全文讀完正想大大表揚一下 "作者" :D oE_
結果一看，哎呀原來是雪啊， .}ePm(
那就難怪啦，大親媽，來，香一個 n>\2_$uDI
這裡描寫的幾次"日月握手"特別有畫面有感覺 ~ 8D6rShx =
....... \:D"#s%x

是A君~~(撲
能夠讓A君感到有畫面有感覺，我已經滿足了(大心
師兄對師弟的柔情攻勢是一定要的，而且還要拿捏得宜，
比如什麼時候不該講什麼話才不會破壞氣氛之類 XDD
至於那些香豔刺激的畫面，還是留給日月兩人一點秘密吧 (明明就是寫不好肉 XD

又名逄紫霙(主用)
落腳處紫鳶花上的霙 ☀ 噗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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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pots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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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7-05-28 00: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溫柔的素素呀，而且難得這麼安分

日月能像這樣偶爾遠離江湖的塵囂，淡淡甜甜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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