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5 【羽慕】风劲马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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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8-25 13:0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8.25 【羽慕】风劲马蹄轻

一个互相治愈的故事
一个碧池从良的故事

初稿于6.24，设定则更早
性转慕少艾，内含多元恋爱，未成年性行为，过激，角色脱离原型
wland同步更新，3周一章更新缓慢不包售后
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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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08-25 13: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一）

【他只是不停的跑，在石子路上，在黄土路上，在长草里奔跑，沿着游人踩出的小径奔跑。】

6月24日，初夏傍晚。

马路对面的巷子里有个少年。

说是少年，其实看不太见人，只是角度刚好的时候能看见校服一角，弓着腰猫在那儿有段时间了。

外面在下雨，慕少艾想。她在椅子上左摇右晃，诊所前台这张半旧转椅吱呀作响。出纳被她提前放走，天黑得比以往早，狂风大作，雷雨交加。玻璃门外下班白领头顶提包匆匆跑过，漂亮女孩赶地铁时买下小生意人的透明伞。堵车、刹车、喇叭，哗地溅起一片雨水。巷子外的街道川流不息。

那孩子的校服恐怕早已湿透，此时正滴着水，衣角变得沉甸甸的，在地面积起一个小水洼。
他在那干什么呢？

慕少艾托腮发了会呆，脱下外面罩的白大褂，挽起头发踢掉高跟鞋换上球鞋，从门边伞架上摸走一把白伞，推开门走出去。

外面的声音一下子生动起来，带着近在咫尺的夏日水汽。满街人潮人人有去处，仿佛只她一个悠闲打伞漫步，还有巷子里那个静止的少年。她朝他走过去。

她的球鞋啪啪地踩在地面积水，男孩和小猫一起回过头来。

慕少艾愣了一愣，随即笑着说：“小朋友，蹲这么久，你的猫饿了吧？”

羽人非獍湿漉漉的头发挡在眼前，明显皱了下眉，仿佛每个答案都难以启齿，最后只能挑一个可以回答的问题：“不是我的猫。”

他按着膝盖站起来，却因为双腿发麻先踉跄扶了下墙，慕少艾噗嗤笑了一声，羽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小猫也全身湿透，见他要离开，凄惨地叫起来。慕少艾看了它几眼，把伞递给羽人：“劳驾，帮忙撑撑伞，让老人家我看看这个小家伙。”

她试着伸出手指。小猫不怕人，颤颤巍巍地向她依靠过去，小小的，有一点点温度，刚够她手掌大。

羽人拎着书包，全身都在滴水，遮与不遮并无分别，尽职尽责又莫名其妙地把伞罩在慕少艾头顶上，看着这奇怪的人小心翼翼把小猫双手捧着，自顾自向前走，他只得跟上去。

没走几步，巷口公车疾驰而过，溅起的雨水将他俩一起浇了个透。

“这边只有这些，将就下吧。”两碗泡面“砰”地放在羽人面前，齐齐冒着热气，散发香味。诊所里两人一猫都算得上狼狈，慕少艾已经是三个活物里最体面的——员工休息室常备一套换洗衣服，此时只手术衣包着长发。羽人脖子上也搭一件手术衣，身上穿的是女宾上手术台的无纺布罩衫和一次性拖鞋，堪堪遮到大腿。一条午睡毯给小猫做了临时的窝，它被唯一吹风机吹干了毛。慕少艾料理了人饭，又用温水冲过羊奶粉，吸满一注射器慢慢喂猫。门口早已挂上休息门牌，羽人非獍坐在病人问诊的椅子上，和慕少艾同在诊桌相对而坐，安心又荒谬。半小时前他们素不相识，半小时后他却在吃她泡好的面，里面甚至有一根鱼肉肠。

慕少艾喂一会猫，吃一叉面，看上去很自得其乐。猫吃饱了，她又边喝汤边眨着眼睛打量羽人。羽人垂头装作不知，全神贯注地吃东西，直到面碗见底，他才抬头：“谢谢。”

“不谢，小事一桩。”慕少艾弯起眼睛笑道：“这位…”她从门口瞄一眼羽人放在在诊室角落的书包：“…小同学，你今晚可以先呆在这，想回学校门口有伞，改天还我就好。”

羽人眼睛仿佛轻轻闪动一下，慕少艾这才发现透过过长的半干刘海，这孩子居然长得很好看。想起让他蹲着淋了半天雨的小猫，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补充：“要是家长不让养猫，也可以先放我这里。”

也许是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也许是逃学的学生，可这和慕少艾有什么关系呢？她喜欢日行一善，不喜欢插手别人私生活。就算这孩子脸长得颇为养眼，就算他和小猫一起在特别的时刻出现在特别的所在——也颇有缘分，不代表她一个陌生人要替他的亲人履行义务。一饭之缘，不远不近，其实刚刚好。

羽人在对面看着她，眼神像在思考。过了一会试探着开口：“你是这里的医生？”

“我不仅是医生，还是老板。怎么了吗小同学，女朋友怀孕了吗？”

“…你这里还招人吗？”

慕少艾略吃一惊，哎呀哎呀叹道：“今年怎么了，看你校服…体校生也要来诊所实习吗？”

“不是实习，是全职，管住就行…你缺人吗？”

慕少艾不禁失笑：“你是离家出走吗？”

羽人却只是看着她，好像如果慕少艾不答应，他也会收拾行囊去找下家，而不是乖乖回学校去。这种感觉令慕少艾让了步，比起虚无缥缈的下家，自己勉强还算个好人…罢了，慕少艾的生活永远不缺少麻烦。

“带着身份证吧？让我看一下。”她说。

羽人非獍于是去拎来自己的书包，拉开拉链时慕少艾发现里面是几件衣服，一本书也没有，果然是离家出走。她接过羽人的身份证不禁感慨万千。她的视线从身份证上挪到羽人身上，看着滑稽的蓝绿罩袍和他笔直的长腿。

“羽人非獍小同学，”慕少艾最后叹道：“你是在逼我招童工啊。”

羽人冷静地回答：“十六岁以上不算童工。”

慕少艾说：“在我这里不满十八都是童工。你知道诊所是做什么的吗？”

羽人露出“不是很明显吗”的表情，慕少艾脸上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解释道：“一般头疼脑热、换药拆石膏，疫苗注射，这些我都能自己来。但诊所三大主要经济来源：跌打损伤、堕胎、整容，往往因为人手不足颇为吃力。换言之，羽人同学，我们需要一位护士。”

“…”羽人不确定地说，“我可以学。”

“当然要从端茶扫地开始。出纳姐姐会很高兴有人帮她打扫卫生了。”慕少艾笑眯眯地表示：“先说一下突发情况和清洁手术室很考验心理，观察期一周，希望你能知难而退回学校去。”

“好。”羽人非獍答应得很干脆。
这倒稍稍出乎慕少艾的意料，她心不在焉地解开手术衣擦头发，打量窗玻璃上羽人侧脸的倒影。他的相很好：双眉修长，多遇贵人；鼻梁高挺，个性坚决。腮边软肉和薄嫩嘴唇看出稚气，睫毛长而浓密，证实主人感情丰富。可眉间肌肉总紧绷着，显得愁苦——这张脸甚至有些乍现的贵气。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像流浪的小狗一样，淋透了雨躲在街头。话说回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又有哪个该这样活呢？

这时羽人的话打断她的思绪：“要包食宿，晚上我可以睡诊所。”

“当然当然，休息室有张小床，不爱睡也可以睡手术台。”慕少艾叹道：“羽人小朋友，你是休学辍学还是逃学，能不能和老板我交个底？要是警察老师家长找上门来，我总不能一无所知吧？”

“家长不会的。”羽人看着面碗里的汤底说：“老师不管，也不会报警。”

那就是逃学了。慕少艾点点头：“我也没立场劝你，虽然我个人还是希望你能回学校——“她捻一张餐巾纸擦擦手，从第三个抽屉里拣出一个文件夹，挑了两沓表格又抽一支钢笔递过去：“签字画押，互留电话，写身份证号和紧急联系人。证明我清清白白，没有拐卖儿童。”

羽人无言以对。紧急联系人没人可写，他再三思考，小心填上了燕归人的号码。

慕少艾接过笔，边签名边笑道：“填小女朋友可不行。”

“…不是女朋友。”他说完这话，立刻从慕少艾突然兴味盎然的眼神中反应过来：也不是男朋友…！羽人颇为恼怒地低下头，但因为吃人嘴短，最终也只能隐晦地瞪着慕少艾，而慕少艾则像看穿他的心理活动一样大笑起来。

文件一式两份，另一份被收进慕少艾的抽屉里。她吹了头发打算回家，边清点包里杂物边问羽人：“我家里有烘干机，需要帮你把衣服烘一下吗？”

羽人犹豫一下，从书包里拿出卡包手机充电线，又把换下的衣服也塞进去。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飞快把一团东西拿出来，才拉上书包拉链递给慕少艾小声道谢。

慕少艾接过书包，眨着眼睛看他：“内衣不要一起吗？”

“…不用了。”羽人羞恼地别过头，耳朵已经红透。慕少艾连忙顺毛道：“好啦，在古代我孩子都比你大了。今晚先将就下，休息室零食柜里有姜茶，明天楼上健身房开了可以去洗个热水澡。”

她说完跨上包挥挥手走了，当真把诊所留给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羽人迟疑地看着手上门锁，从门内上锁把自己反锁进了诊所里。他看向玻璃门外的夜幕：雨势依旧，车流渐渐稀疏，慕少艾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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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8-27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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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羽人头脑空白地站了片刻，看了看甩手掌柜慕少艾留下的一地狼藉，把手里内衣丢去洗手间，任命地抱起两人擦完头发湿漉漉的手术衣，挨个门牌寻找：诊室、手术室、洗消间。他拉开洗消间的门，湿衣服放进屋角洗衣桶盖上盖子。小房间没有窗，灯光惨白，鼻端萦绕一股消毒水味。贴着“高压蒸锅”的两口钢罐旁边有扇沉重的小门，是诊所后门，慕少艾交代了万一要逃命从这出去。

一个大夫要逃什么命？往回走墙上挂了幅“悬壶济世”书法，洗消间对面是关着玻璃门的药房，羽人不喜欢这，匆匆走过。紧挨药房的便是休息室—他暂时的卧室。出于好奇羽人推门开灯看了一眼，单人小床床脚塞着放微波炉的矮柜，床头零食箱上加个台灯权当床头柜，再加上一个立柜，整个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他浅浅地出了一口气，那张小床看起来很舒服。他在罪恶坑里长大时，曾经无比渴望这样一间单独的房间和一张安稳的小床。

羽人飞快地拖了地又重新洗了内衣，找吹风机时看见仍旧卧在午睡毯里的小猫。小猫被吹风机的嗡鸣吵醒，细细地对羽人叫了一声。

“……”他轻轻摸摸小猫干爽的绒毛。他的内衣和头发也被吹干了。

这样的雨夜里，慕少艾慷慨地给他们两个旅行者提供了热水，饭食，还有落脚点。而他们都发现慕少艾是个好说话的饲主，有志一同打算赖着不走。

他一手捧起猫，一手拿走了之前签的合同走进他的小屋。床和他想象的一样柔软干燥。羽人小心地挪开台灯，把小猫和毯子安置在零食箱上面。

“我们就留在这了吗。”他小声说。小猫舔了舔他的手指。

然而羽人并想不到，即使肩负给自己送衣服的任务，让慕少艾早起也是个天方夜谭。他按作息六点半起了床，开灯开门等慕少艾上班。七点体校学生排队晨练跑过了门口，七点半他泡了一碗面并给饿得叫起来的小猫冲了羊奶粉。等到八点整的时候，羽人非獍正坐在候诊区沙发上撸猫，有个个子很高的女人大步走到门前，看见没上锁的门和穿着无纺布罩衫的羽人愣了一愣。

那是个五官非常漂亮的女人，画着浓艳的妆容，头发剃得很短，眉稍仿佛带着冷漠和讥诮。她开门进来，对羽人伸出做了尖长美甲的手：“无人爱先生是吗？抱歉让您久等了。慕医生在里面准备了吧，我去催她。”

她嗓音低沉，雌雄莫辨，羽人抽空在衣不蔽体的窘迫中疑惑了一秒，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女人进更衣室换了白大褂出来，挨个房间找慕少艾，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出纳姐姐”。出纳姐姐遍寻慕少艾不着，面带薄怒返回来：“慕医生出门了吗？我看到您预约的生殖器整形项目是上午十点，麻烦您稍等，我联系慕医生。”

“不用联系，慕医生来上班了。”慕少艾左手一杯豆浆，右手一个纸袋，背后背着羽人的书包，熟练地招呼他：“吃早饭了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把早餐纸袋放在茶几上，摘下背包递给羽人：“你的衣服都干了。我从家里带了一条新毛巾，一会先去楼上洗澡吧。”她笑眯眯地看看挑着一边眉毛的同事，介绍道：“羽人非獍，咱们的实习生。芙蓉骨，本诊所的出纳姐姐。”

羽人毫无社交意愿，只想换上衣服。芙蓉骨撇了一眼被头发挡住大半张脸的羽人，嘲讽道：“我昨天下班以后招的实习生？还以为是你儿子呢。”

“我儿子在这。”慕少艾轻轻把小猫托起来，小猫亲热地蹭蹭她的手：“阿九乖。”

获得名字的小猫细细“咪”了一声。慕少艾抱着阿九转向羽人与芙蓉骨：“九命妖猫，很吉利吧。祝我儿子一生平安逢凶化吉。”

羽人对此毫无发言权，拎起书包飞快地跑了。芙蓉骨早已坐回前台后噼里啪啦地开机器上班，在羽人路过时惊讶得挪不开眼：“比例这么好，这腿真长。”

“那是，”慕少艾说：“体校运动员呢。”

“你没毛病吧，招体校学生当护士？慕少艾，他真不是你儿子？”芙蓉骨越想越狐疑：“年纪都差不多。”

“我儿子在哪你不是最清楚了么。”慕少艾换上白大褂，边挽头发边回答：“逃学的孩子，留他几天呗。不过我昨天看他身份证了，户籍所在地可是那个罪恶坑。怎么这么巧，你说…”

她声音低下去，和芙蓉骨在前台后面交谈了几句。羽人换了身清爽的T恤短裤，拿着毛巾出来，慕少艾从前台抽屉抽了张卡给他。羽人钻进健身房洗了可能今生最舒服放松的一个热水澡。洗得寒气尽除，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因为这个时间没什么人，不由洗了快四十分钟。回来的时候慕少艾正靠在前台和一个穿特警制服的年轻男人说话，他脚步顿住，特警却有心电感应般发现了他，抬头先笑了笑。

羽人扫过他腋下枪套，沉默地走进去。

“回来啦？这是剑子。”慕少艾弯起眼睛笑了笑，转身后腰靠着前台，露出后面低着头擦手机壳的芙蓉骨和趴在台面上玩纸袋的阿九。熟悉的人事让羽人稍稍放松了些。剑子友好地打招呼：“你就是羽人吗？慕少艾拜托我带这个给你。”他把手上袋子递过去，里面是一盒洗漱用品。

“…谢谢。”袋子是透明的，盒子里一排黑色小瓶外带剃须刀，棱角分明，慕少艾小小地“喔～”了声。

剑子搔了搔蓬松细软的鬓发：“是龙宿的旅行装，我就拿来了，不知道羽人喜不喜欢。”

“喜欢的。”羽人说，微微低下的头让头发完全遮住了脸，剑子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不由有点尴尬，

慕少艾适时打圆场，对剑子揶揄道：“龙宿下次出差找不到，不会和你发脾气吗？”

剑子苦笑：“他用不着。他去年做了脱毛，把胡子都去了，睫毛以下光滑得跟条鱼一样，说什么终于不卡粉了，天天逼我也去脱一脱。我哪里有时间。你这有吃的吗？”

羽人眼睁睁看着剑子顺了慕少艾带来的早餐，到门口却折回来：“对了少艾，内部消息，南宫神翳回来了。”

芙蓉骨擦手机屏幕的手一顿，眼皮却没抬一下。慕少艾则慢悠悠地说：“南宫神翳回来，关我什么事。”

“这不是给你们俩交个底么。”剑子干笑道。他们在外面又聊了什么羽人没在意，南宫神翳这个名字却让他眼睛微微一闪。还没来得及细想，芙蓉骨丢给他一件白大褂，边走边说：“收拾好到药房来，一会有个小手术。”她端详羽人片刻，扬声道：“慕少艾！拿个发卡！”

慕少艾的声音从诊室玻璃门里传来：“你那点头发要什么发卡！”却很快拿着一个珍珠发夹出来：“龙宿上次落下的，先用着。”

芙蓉骨比羽人还高半个头，抬手就把他的刘海别了上去。慕少艾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羽人脸憋得通红，不知是囧得还是气得。芙蓉骨却拉住他的手腕，用判若两人的轻柔语气说：“护士头发太长影响视线，先戴着吧，有空给你理个发。”她见羽人不说话，又劝道：“你长得这么养眼，把脸遮着多可惜啊。”

慕少艾在一旁憋笑点头，阿九被揣在她口袋里，正沿着白大褂往外爬。他是来当护士，又不是来当迎宾。羽人浑身不适，最终长长叹了口气，简直无法可想。

时间到了九点半，无人爱做贼一样来到慕少艾的诊所，经历了芙蓉骨毫无感情的接待挂号，拿着病历溜进慕少艾办公室。为保证隐私，慕少艾体贴地把玻璃墙上的百叶窗全放下来。但当他坐下抬头松一口气，却发现慕少艾身边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别着诊所特色雌雄莫辨的珍珠发卡。无人爱大吃一惊：“慕大夫，不是说只有你自己吗？”

“啊，这个啊。”慕少艾含糊其辞地解释：“我带的助手。没事，我们是专业的，您当他不存在。”说着架上一副无框眼镜，电脑调出三维模型：“根据电话预约您给的尺寸，您这个阴茎呢，要达到您理想的大小还比较困难，但我们可以尽力。长度不那么苛刻的话，让它粗一点更容易做到…”

羽人内心仿佛遭受重击，不相信除了罪恶坑骂街人嘴里还能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他听得耳朵发烫，简直替慕少艾害臊。然而商定过细节转移到手术室面对脱了裤子的无人爱，他才头一次感受到这份工作的巨大考验：无人爱是个十分矮小邋遢的中年人，眯缝眼塌鼻香肠唇，看着对方短小如同钢笔帽的那处，当真尴尬得恨不得自己不存在。套了手术衣的慕少艾戴上手套以后话就变得很少，只是提醒他从推车上递工具。半小时前芙蓉骨让他背了三遍，倒不是太难，只是他的学习生涯精力从没这么集中过，感觉很陌生。慕少艾剃掉了无人爱阴茎周围多余的毛发，又换了副手套给他画线敷麻药，这才直起身子喘口气道：“一会应该没什么感觉，不过敷完药就不能动了，针戳歪很危险的。”

无人爱忙不迭答应。

接下来的时间手术室里落针可闻，羽人看着慕少艾神态全神贯注，用细长针头把小玻璃瓶里的淡蓝色液体精确地注射进生殖器的不同位置，那个惨不忍睹的部件肉眼可见地逐渐膨胀，到了一个相对正常的大小。

“好了。”慕少艾接过酒精棉擦去针眼血迹：“两天后才能沾水，两周内禁止性生活。玻尿酸会逐渐吸收，建议您半年补一次。”

她一副解脱的样子，无人爱提裤子时也懒得再看，只可有可无地提醒：“您观察一小时再走？”

“不、不了，还得上班。”无人爱忙不迭拒绝。慕少艾“唔”一声：“那您前台结下帐，有问题随时电话。” 她脱了手术衣收起眼镜别在领口，摘下头套手套往手术台一放：“羽人打扫卫生，我去歇一会儿。”然而前脚还看起来累得不想说话，后脚羽人就隔着门听见慕少艾在走廊大叫：“芙蓉骨，我要喝奶茶！”

“自己叫外卖！”

期间夹杂着阿九大声喵喵，芙蓉骨翻箱倒柜找奶粉。羽人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被珍珠发卡别起刘海、完完整整露出来的脸上，眉头微微舒展，仿佛一个未成型的笑容。

“总之，我们就是这么赚钱的。实习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下班时分慕少艾伸长了腿摊在沙发上，芙蓉骨清点完药品正在算账。羽人这一天里，见识了男科整形，推拿正骨，妇科针灸，小儿伤风，女性美容。慕少艾竟然还是个中西医结合全科大夫。他一天下来已经麻木，摘下珍珠发夹简短地说：“太可怕了。”

慕少艾大笑起来：“什么太可怕了？整形手术吗？”

芙蓉骨把收银机抽屉往里一推，关机上锁，钥匙和钥匙环上的水晶挂坠哗哗作响：“这种冤大头也不是每天都有，一个月做六单能囊括房租水电工资，主要慕少艾不肯接。”

“不接，宁做十张脸，不整一根针。盯着这么丑的玩意看半天对我是莫大的伤害。”慕少艾摸着阿九的背毛：“咱们不是愁房租的人，真困难了就上班到十点，晚饭后是羽人他们学校之类小青年打架斗殴高发期，能发发伤患财。再不行就拖欠你工资。”

芙蓉骨冷笑一声：“那你不如赶快贿赂我，免得我被拖欠工资当场砸店。”

“别生气嘛，”慕少艾无辜道：“我请客，晚上想吃什么？吃完饭一家四口逛逛街，给羽人阿九理理发买点东西，岂不美哉？”

“不去，约会。”芙蓉骨冷漠道：“你儿子太小了也没法上街。”

慕少艾看向羽人，羽人拖完地正把医疗垃圾和送洗手术衣分袋扎紧，闻言表示：“不用理发，长长了就好。”

“那带你吃粤菜。”慕少艾拍板。芙蓉骨立刻拆台道：“我记得朱痕爱吃粤菜吧？这不是你给他订的位子吗？”

“哎～昨天找朱痕电话不通，可能还在哪个深山老林里。那家店那么难订，不去白不去哦！”

慕少艾说完把包往腋下一夹：“走羽人，咱们吃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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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8-30 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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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粤菜馆在诊所旁边两个街区，居然离羽人他们学校不远。慕少艾这家“琉璃诊所”选址颇微妙，紧邻小商圈，背靠居民区，抄小路十几分钟能走到酒吧街，而这条街离体校也就几步之遥。传说中一座难求的粤菜馆闹中取静隐匿在酒吧街深处，橘黄灯笼低矮屋檐，一片灯红酒绿间不起眼极了。

进门是个小院子，桌桌点着红烛，零星散着几张石桌三两客人。慕少艾抖开餐巾铺在盘下，看对面羽人学着她的样子，不由又升起些趣味。羽人显然头一次来，慕少艾发现他一到陌生环境或见到陌生的人就不动声色有所戒备，但他只沉默观察，并不怯场，仿佛有非一般的适应性，在这个本该自尊心极高的年纪还挺引人注目。

“这个地方朱痕喜欢，你以后有机会见他。”慕少艾很习惯似地点上驱蚊香，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来过酒吧街吗？体校好像很多学生会来玩。”

“来过。”羽人说，仿佛想起慕少艾的恶趣味，又皱了皱眉：“不是和同学。”

“嗯，燕归人是对象，不算同学。”慕少艾笑道，招手点菜，又问羽人：“喝粥行吗？”

羽人点点头。等服务生离开皱着眉说：“我和燕归人不是那种关系。一起来的是我…教练。”

慕少艾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年轻嘛，稍微玩玩无妨。”羽人投去不赞同的一瞥，慕少艾看得有趣：“韶华不为少年留哦小同学？朱痕那个酒鬼可不会管你没成年，一定要跟你喝酒。你不会连酒也不喝吧？”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慕少艾连连感叹：“年轻人活的这么清心寡欲哦。早恋啦喝酒啦这些事，小时候试错成本要低得多。等长成无聊的大人可要后悔哦？”

“我已经在逃学了。”羽人突然反问：“你后悔了吗？”

慕少艾被问得一愣：“后悔，我可后悔了。”又抗议道：“难道你觉得我是无聊的大人吗？老人家我挺浪的…问这么突然，我可一点准备也没有。”

羽人于是垂下眼睛，他本没想刺探慕少艾的隐私，只是慕少艾身上某些特别的气质使得他有些好奇，大概不该去好奇。然而也许晚风太使人心软，也许羽人非獍神态这一点茫然太像误入歧途的流浪动物，实在很难拒绝。她啜一口玻璃杯里柠檬水，说道：

“我小时候，犯过一些错，惹上过兜不了底的麻烦，失去了一些或者很珍贵的东西…平心而论也想过要是正常长大会怎样，但这些经历也塑造了我，到不必为此过于负罪。”慕少艾想了想笑道：“这么多年过去，虽然不能说全然摆平，但好歹过得还可以，想想自己还挺牛逼的。”

羽人想了想评价：“没牵连别人就好。”

“小朋友别这么无情。”夜色和昏黄灯光掩饰下，慕少艾笑容淡了下去。

“她牵连到别人了。”羽人想，“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事。但人和人总不尽相同，没有人会和我一样。”

这时候粥上来了，龙虾熬的，浓稠鲜甜。一人面前摆一个影青碗，羽人深深嗅了嗅蒸汽里的饭香，试图找补道：“如果是我亲近的人，被牵连好过一无所知。”

慕少艾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安慰：“没事。快尝尝吧，趁热比较好吃。”

他于是舀一勺橙红的粥尝了尝，睁大了眼睛。

“很香吧。”慕少艾说。

“很香。”羽人点头，“谢谢。”

罪恶坑怎么会养出这种孩子呢？

慕少艾用勺子在粥碗里轻轻画圈，不知道羽人也在对面观察她。她漫不经心地吃东西，一些很久没有被翻动过的记忆好像随着羽人出现又浮出水面。她荒诞不经的少年时代，南宫神翳，芙蓉骨，朱痕。剑子的上司，警察局长笏政曾经找过她，那时候她15岁，回绝了笏政，说“我想要平凡的生活。”

街上人声从吵闹渐渐安静，稀疏得只有偶尔路过的引擎声。羽人手机屏幕亮起，屏幕半边蛛网半边完好，足够显示短信内容：出来。

小猫在毯子里盘成一个圆，鼻翼嵡动，仿佛微微打鼾。屏幕暗下去，屋子一片漆黑。羽人轻手轻脚下床，几乎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来到洗消间，打开那扇逃命用的后门。

后街排着垃圾分类桶，有个人影在路灯下等他。是个比羽人略高的男孩，无袖黑帽衫下面是体校校服短裤，手臂肌肉劲瘦结实，脸被兜帽遮住。

羽人停在离他三米开外：“师兄。”

向日斜朝他转过来，一张单眼皮寡淡的脸，像从没晒过太阳，吸血鬼一样苍白阴郁：“孤独缺让我带话：别去找他，别回学校，别回罪恶坑。”

“孤独缺去哪了？”

向日斜咧嘴笑了笑：“你不用管。孤独缺说你不算罪恶坑的人，他只是你教练。”

羽人皱起眉头：“他也是你教练。”

“那大概他更信任我。”向日斜说，“这地方不错，避避风头，等他回来再回学校，孤独缺不回来就等我毕业再回去。他留了钱，小朋友好好上学。”

“你们不能什么都瞒着我。”羽人大步上前，皱眉盯着向日斜，而向日斜只从上方不咸不淡地看了看他。他肩膀比羽人宽阔，下颌有刀削般的棱角，已经是成年人的样子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挫败和烦躁，像有什么堵在胸口，暴戾地要发泄出来。

“听见动静就跑，你也很聪明了。”向日斜最后说：“他让你记得训练，别浪费你的脚踝。”

他转身要走。羽人非獍在背后尖锐地说：“跑是为了去找他。”

“你不行。”

“凭什么？”

“凭南宫神翳回来了。”向日斜从喉咙里压低声音，凑近羽人非獍的脸：“如果你不想和你爸一样不明不白死在监狱里。”

羽人眼里的暴躁渐渐褪去了，眼神凝成一块寒冷的冰，半晌他让了步，垂下眼睛：“孤独缺才是我爸。”

“是吗。”向日斜说，转身消失在街尽头。羽人非獍面向他离去的方向站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回到诊所中。

“慕少艾，你看这是什么？”芙蓉骨暂停倒带再按播放，午夜零点30分向日斜出现在灯下，过了一会羽人从后门出来，芙蓉骨按下暂停。

“你觉得怎么回事？”

“嗯？怎么了？”慕少艾边喂阿九边扫了一眼电脑屏幕：“这裤子是体校的吧，见个同学多大事。”

芙蓉骨的目光从浅灰色美瞳和层层假睫毛后射向慕少艾：“你三更半夜见同学吗？”

“万一这就是那个燕归人，也可能是三更半夜见男友么。”慕少艾说。

“屁。”芙蓉骨怒道：“这小子明显是专业的，你看他是站在路灯底下，但这个路灯刚好就在一般摄像头极限范围外，要不是咱们装了个广角的还看不见他。”她又拿贴了水晶亮片的尖指甲戳戳屏幕上的两个人：“就不说男朋友了，你和你同学说话保持这么远安全距离？”

“小声点，万一羽人跑步回来听见咱们监控他多不好。”阿九吃饱了，慕少艾给小猫拍拍奶嗝，放它在前台玩。“别一听见南宫神翳就风声鹤唳，战术上该重视，战略上要藐视。十五年前你怕过他么？”

“十五年前我还是个男的。要不是他…”

慕少艾双手捧起她的脸：“损坏你器官组织的不是他，是药物。让你决定做为女人活着的也不是他，是你自己。”

她笑着捏了捏芙蓉骨的下巴：“这么漂亮的大美女，走到外面谁都以为是模特，他能认出你来才怪呢。没事的。”

芙蓉骨看着她，缓缓松下一口气：“我以前也是男模好么。”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慕少艾想了一会：“要么让剑子查下羽人社会关系，也好放心。”

诊所9:30营业，9:20羽人跑完步洗完澡准时回来，只见慕少艾芙蓉骨一人一杯阿九的羊奶粉，前台还放了一杯。慕少艾夹着电话招手示意，芙蓉骨把纸杯往羽人那边推了推：“你的。”

“…”羽人面露拒绝：“…是阿九的。”

“本来是我的。”慕少艾挂了电话接道，“每天一杯预防骨质疏松，你是青少年补充下营养。”

羽人内心本来十分拒绝，可想起向日斜比他宽了一码的身形，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就去换衣服了。慕少艾望着他背影若有所思，问芙蓉骨：“我怎么觉得孩子有心事。”

“如果他没问题，那就是青春期。”芙蓉骨答道。

青春期的羽人非獍严词拒绝再戴珍珠发夹，被慕少艾把刘海编进两鬓，左右不对称鱼骨辫别在耳后，清清爽爽露出额头。慕少艾心情愉快赏心悦目，来往男女病号也都多看羽人两眼。羽人非獍不习惯被人这样看，一直垂着眼睛。熬到下班芙蓉骨对慕少艾提了一句：“我明天进材料晚点过来，下午两三点吧。”

“行。”慕少艾说：“羽人明天辛苦点，周末中午人多。”

羽人本想着不能荒废训练，打算趁周末回学校把沙袋取来，于是问：“你们不休息吗？”

“是‘我们’。”慕少艾纠正：“我们周一周二休息，双休日营业半天。所以你要不是星期三才逃学，是遇不上老人家我的。”

“不是因为阿九吗？”

芙蓉骨好奇地看过来。慕少艾又是一愣，随即笑开：“是呀是呀，你带着我儿子蹲在那一淋就是半个小时，是做什么呀？”

“我明早回一趟学校。”羽人回避问题，但很快就在慕少艾追问中败下阵来，颇无奈地说：“它一路跟着我，到那里就突然不走了。”

“那还真是有缘。”慕少艾很惊讶，又有些难以言说的、心中柔软的酸楚，就好像冥冥之中她的孩子又回来了。羽人淋着雨等了许久，或许很想带小猫走？走去哪里，回罪恶坑吗？想到羽人那个不详的出生地，她不由回忆起早晨和剑子的通话。

“…羽人的档案对我加密，大概得局长级别才能调阅。慕少艾，你可能捡了个不得了的小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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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veg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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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4樓發表於: 2020-09-01 18: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

很少会有体育生把学校围墙放在眼里。周六天才蒙蒙亮，羽人非獍等在墙根树荫，不一会只见燕归人和断雁西风一前一后跃上墙头。燕归人来回目测，踩着树干跳下来，转头想要接西风。体操队的西风凌空跃起，抓着树枝一荡稳稳落地。动作漂亮归漂亮，却在落地后龇牙咧嘴地搓了搓手指。

燕归人忙上前：“伤手了没？我看看。”

“没事，茧子厚。” 西风把手往后一背：“羽仔，你这些天去哪了？我和燕归人可担心你了！”

羽人让过西风拍来的手，把买的油条豆花递过去，三个人坐在花坛沿上边吃早餐边聊。羽人把大致情况和落脚点交代了一下，西风没什么印象。燕归人想了想说：“是不是白底黑字，店名竖着挂的那家？”

西风恍然大悟：“还是毛笔字写的对吧？晨练会经过的那家？”

“嗯。我就在那，还有个后门。”羽人喝着豆花，里面一点红油让他想起那碗橙红的粥，又想到向日斜似是而非的警告。正有点走神，西风用手背碰碰他鬓边的辫子：“哇，出社会三天，编辫子都学会了，别说还真好看。你就该把脸露出来。”

羽人心不在焉道：“上班不能遮脸。”燕归人体察他情绪，问：“孤独缺教练有消息吗？”“还不知道在哪。他大概没事，找人给我带过话。”羽人说。西风咬着食物仗义道：“有消息了跟我们说，我让我哥帮你查。”

羽人摇摇头，神态严肃：“别让你哥沾这件事，我们那的事都不简单。”

西风张了张嘴，羽人盯着喝空了的纸碗说：“有个人回来了，可能和我爸有关系。”

西风还想再劝，燕归人拉一下她衣服说：“你们那里复杂，孤独缺教练也可能遇上麻烦，一个人不一定够，我们都会帮你的。”

燕归人没过多表示，但感觉可靠极了，羽人对他投去感激的一眼，最终还是摇摇头：“你们也小心一点。我只有你们两个朋友。”

天色越来越亮，学校周围早餐摊逐渐多起来，也有学生开始翻出墙外觅食。羽人从燕归人肩上接过球包，里面是他常用的沙袋护腕，还有他的洗漱用品和一罐没拆封的云南白药。

“还有需要就发短信，既然教练不让你回来，我们就去找你。”燕归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羽人这次没有躲闪，点点头道别，目送他俩翻回墙内。

他心里想着早去早回，却发现诊所门开了，慕少艾打着哈欠在安一个猫爬架。“早啊羽人。”她睡眼惺忪地冲羽人笑了笑。她今天穿了件印着热带水果的柠檬黄帽衫和短裤，头发凌乱地从一边顺到胸前，看起来就像个起早的学生。阿九正精神百倍地在她的兜帽里玩。

“我忘了猫爬架寄到这边了，还想打扰你怎么办，还好你出门了。”她又冲羽人笑笑，安吊床的时候差点平地绊了一跤，羽人才发现她板鞋甚至都是踩着后跟的。

“…我来吧。”他接过慕少艾的活，慕少艾看上去真的是从被子里被叫起来的，比平时反应慢了半拍，但还记得阿九在帽子里，侧身趴在沙发上。

阿九很快被猫爬架吸引了注意。等羽人放好猫砂盆回来，阿九已经用和慕少艾一摸一样的姿势趴在了小吊床上，真是亲生的。

“去床上睡吧。”羽人说。

“啊…哦，没关系吗？睡你的床。”

“本来是你们休息的床。”羽人说，从球包拿出沙袋和护腕穿戴好：“我去跑步了。”

慕少艾朝他挥挥手，睡眼朦胧钻进休息室。羽人把房间收拾得比没人时还整齐，几乎见不到他个人痕迹。她思绪漫无目的地飘着，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补得昏天黑地。羽人跑完步冲了澡回来，慕少艾还一点苏醒迹象都没有，可见头一天上班八点多到岗纯属奇迹。羽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湿衣服被空调吹得凉飕飕，决定放轻脚步去拿件来换。休息室门半合着，慕少艾面朝外抱着被子呼吸均匀，一条腿搭在被面上，脚上指甲涂成闪光的深红色。羽人不由自主盯着她看，倒不是有什么念头，只是移不开目光。他正兀自觉得别扭，谁想慕少艾睡眠很浅，慢慢睁开眼睛，正好和他对视，羽人不由万分尴尬。慕少艾惺忪着眼笑笑：“几点了？感觉有点饿。叫吃的一起吧？”

“我吃过了。”羽人低着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慕少艾慢慢爬起来，把被子平铺在床上作出仿佛整齐的样子：“借你洗面奶用下行吗？”

“嗯。”羽人在她走出来时几乎贴着门边窜了进去，嘭地关上门。

“青春期的孩子哦。”慕少艾耸肩，五指作梳边理头发边往洗手间走。拆出一次性牙刷时她发现羽人的纸杯换成了塑料杯，甚至自带了牙膏，想必这也是“回趟学校”的成果之一。她洗好踩着鞋子踢踢踏踏出来冲奶粉，羽人坐在沙发上，不熟练地编鬓边头发。

“你学东西很快啊。”慕少艾惊奇道：“鱼骨辫一般总要看上两三次。哦，这里这样子。”

她坐到羽人身边，帮他调整编错了的一股，指尖偶尔蹭到羽人耳廓。羽人上半身肌肉都绷紧了，又感到了那种说不清的别扭。他对自己恼怒起来，身子往后躲了躲。

“太热了。”他低着头解释。慕少艾表示理解：“小朋友火力旺。”她冲了两杯奶粉，对羽人说“凉点再喝”，抿着自己那杯坐到芙蓉骨的位子上开电脑看监控。羽人今早五点半离开诊所，回学校而已，有必要那么早吗？她关了文件，在椅子上转来转去，羽人编完头发，手心涂了不知什么油在按摩腿上肌肉，手法竟然按着穴位走的，还挺专业。

“你们在学校都这么按摩的吗？”她问。

”是我教练教的。”

“你教练还是个人才。”慕少艾奇道：“看着像老中医传下来的，让我设计我也未必设计得出。”

羽人隐晦地看她一眼，抿了抿嘴唇，慕少艾从善如流转移了话题：“剑子带的旅行装你没拆封，是不是不喜欢？”

“没有。”羽人说，“我看不懂上面的英文。”

慕少艾笑死了：“考试怎么办啊小同学，没关系我教你。”她拿来那一盒小黑瓶，挨个解释：“喏，洁面啫喱、爽肤水、剃须泡沫、须后水…这个东西不全。”她细细讲了用法顺序，叹道：“满脸的胶原蛋白得好好呵护，你平时用什么洗脸？”

羽人皱眉对着步骤繁琐的小瓶子们，闻言诚实答道：“用肥皂和水。”

“芙蓉骨肯定觉得暴殄天物，”慕少艾想想她一脸痛心地数落羽人就要笑死：“等她来了问她要点自己做的化妆品。干嘛，” 她对羽人诧异的表情解释：“虽然三无可是很好用，我们两个都用哦？”

“我家那边也有自己做这些的人。”羽人说：“当地人都不敢用。”

慕少艾好奇：“那会拿出去卖吗？”

“不碰到警察生意就还可以。”羽人按摩完腿，擦了擦手喝掉奶粉：“原来你们也不是正经医生。”

慕少艾呛住咳嗽起来，阿九抖抖耳朵站在爬架顶端好奇地张望。“都是为了生活嘛，哪里都一样。”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不过芙蓉骨是如假包换的留洋博士，做的东西真的不错，客人也喜欢。中午你就知道了。”

羽人看她一眼，慕少艾当他不信，羽人却问：“那你呢？”

“我？”慕少艾说：“我也是博士，不过是中医的…”

“你们都是博士，为什么不宣传？”羽人问。

慕少艾愣了一愣，随即笑道：“宣传做什么，你都看出我们不是正经人了，说出去哪会有人信。”她停顿了一会，又有些遗憾地叹口气：“再说人多忙不过来，芙蓉骨之前出了一次事故…她的手不能做手术这种精密操作了。”

羽人眼露愧疚：“抱歉，我不知道。”“没事，她不太介意这个，”慕少艾摆摆手，又故作神秘道：“其实她有个小秘密，熟了就会告诉你，我是不会代她说的。”

羽人对芙蓉骨的小秘密没什么兴趣，但还是点了点头。看慕少艾噙了一点坏笑，样子年轻又调皮，他垂下眼去望着日光照亮的地面，奇怪于自己变好的心情。

“我的皮肤有什么秘密？没有秘密，就是用自己做的这些东西，一样也天天化妆。你们主要是熬夜喝酒伤身体，让慕少艾把个脉看看有没有办法，实在不行啤酒里泡点枸杞。”

芙蓉骨一进门就被客人包围了，羽人非獍让开前台位置让她坐进去。就像慕少艾说的，周末中午时间一到，客人踩着点似的三三两两组团登门，而且来的多是些看上去“不大正经”的年轻女孩。芙蓉骨的化妆品果然广受喜爱，她带来的满满一箱一下午就空了大半。慕少艾则挨个摸摸脉，有问题扎几针，偶尔给几个女孩山根法令补点玻尿酸，或者多问两句开点药。羽人来回拿药的过程里注意到妇科药占了多数，这些女孩是他熟悉的，领口能低则低，裙子能短则短，身上有刺鼻廉价的香水味。

他只熟悉两种异性，像她们这样的，和像西风那样的。

他还是低着头，来来往往却免不了被这些女孩拉手捏脸，叫“小弟弟”。慕少艾看他一副很习惯的样子觉得十分新奇，也凑热闹去拉拉他的手腕：“小弟弟，来帮个忙？”

羽人就像脑后长眼睛一样，看也没看就避过慕少艾的手：“慕少艾，别闹。”

慕少艾奇道：“我发现你好像对我和芙蓉骨都直接叫大名？不叫声姐姐试试吗？”

羽人正挨个收姑娘们沾了唇膏印的纸杯，闻言答道：“我可以叫老板。”

“那还是算了。”人走得差不多，慕少艾又霸占了沙发稍作休息：“你知道她们都是哪里来的吗？”

“酒吧街吧。”羽人说。

饶是有空调芙蓉骨也忙出一头汗，正拿着粉饼往脸上拍，闻言补充：“她们平常没空来，周末睡到下午才醒，我们时间安排跟小姐是一样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状况可能多点，“慕少艾横起手臂遮住眼睛：“好好养精蓄锐吧羽人同学，七八点以后来几个醉酒打架的能忙到后半夜。”

她今天没能化妆，嘴唇不如平时嫣红；横在脸边的手指指甲整整齐齐，和芙蓉骨的尖指甲完全不同；一双手心几乎没有深的掌纹，看上去很柔软…羽人猛地收回视线，他皱起眉头，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升起来，于是借口休息回到自己房间。阿九害怕人多躲在他被子里，羽人伸手把它抱出来放在腿上，摸着它的背毛。

他胡思乱想了有一分钟，最后定了定神：慕少艾又不会吃人。要是真呆不下去，干脆回罪恶坑，不信南宫神翳真能把他怎样。他感受着手底下阿九温暖的绒毛，慢慢的心里安定下来。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八点之后诊所冲进来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连声哀求“救救我”。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慕少艾当机立断指挥羽人锁门关灯，就半分钟不到，四五个提棒球棍胳膊上露着纹身的男人从门口路过，街上行人纷纷避走，原本热闹的街顿时空了大半。

羽人贴门边站着，不由皱起眉。“靠酒吧街难免的。”慕少艾轻声说，似乎很习惯，带头去开手术室。芙蓉骨架着女孩，半扶半抱地跟着，一边低声安慰。谁知越安慰女孩越抖得厉害，啜泣眼看要变成嚎啕。慕少艾回头看她一眼，平静地说：“那些人还没走远，你要想把他们引回来，尽管接着哭。”女孩被吓到了，不由自主抽噎一声，倒乖顺了许多。慕少艾嘱咐羽人接手，让芙蓉骨准备工具，自己从柜子里抽件手术衣套上。灯亮了羽人才发现，女孩的吊带扯断了一根，脸上身上都有伤，血从大腿内侧贴着热裤往下流。慕少艾架上眼镜看了看，喃喃说了句“不好办”，抬头叫芙蓉骨：“羽人没学过，得你帮我。”芙蓉骨拿了瓶消毒液正要往外走，皱眉道：“这姑娘一路流血，早晚得找到咱们门口。你让羽人一个孩子单挑那些人？”

“没关系。”羽人说：“我能应付。”

他就是在这种人中间长大的。但这些又不能对芙蓉骨说，羽人只是从她手里轻轻抽走了消毒液。芙蓉骨愣了一秒，来回看了看羽人和流血的女孩，心一横说：“小心点，不行就跑。前台有号码，先给剑子打电话。”

羽人点头表示听到了，反手帮他们关上门。他却没听芙蓉骨的，径自打开诊厅大灯，灯光照亮了门外气势汹汹的五个人。羽人放下消毒液打开门锁，没等对方开口，先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说：“这是‘绝仙谷’的场子，幽燕征夫想来，薄夫人要亲自过问。”

几个男人听羽人道破他们身份先神色一凝，听到“薄夫人”又面色几变。为首一个眯起眼打量羽人，说：“原来小兄弟也是道上的。哥几个办事，不用惊动夫人。叫那女的出来，我们当没来过，对咱们都方便。”

离得近了，能看见他们胳膊上都刺着不一样的鸟。羽人面色不变：“不巧，薄夫人就在里面，诸位事还是别办了。一定要办，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像流产了。”慕少艾说：“怀孕几个月，自己知道吗？”

女孩眼线花了一脸，抽泣着说：“…十七周了。我想藏到偷偷生下来，结果他…”

“停。”慕少艾说：“我不感兴趣。你这种情况容易感染，建议去公立医院。”

“我不去医院！”女孩像惊弓之鸟一样弹起来：“我没户口的！大夫，求求你，我身上钱不多，都给你…”

“不去就不去。”慕少艾叹了口气：“躺着吧，芙蓉骨拿窥阴器。”

她忙得精疲力尽，月上中天手术才做完。慕少艾没收女孩的钱，还给她叫了辆车。诊所外空无一人，羽人独自坐在门口。女孩千恩万谢离开，从羽人身边经过，羽人突然叫住女孩对她说了句什么。

少年背影清瘦，坐在门口的样子像守着家门的小狗。慕少艾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看女孩点点头抹着眼泪上车离去，迈出门坐在羽人旁边：“小同学聊什么呢？”

羽人不做声。慕少艾缓缓叹出一口气：“推你出来真是难为你了。你和他们怎么说的？有没有受伤？”

路灯下的慕少艾面带疲惫，羽人摇摇头：“没动手。”

慕少艾确实很累，在台阶上伸长了腿，渐渐回过味来：“哎？你竟然靠说话把人劝退了？平时话那么少，没想到还挺厉害哦？”

羽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内心盼望慕少艾像往常一样善解人意地放过去。可慕少艾这次偏偏接不到他电波，歪头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明明只是寻常路灯夜色，羽人却为这样的视线目眩，不敢再看她，只得妥协：“你知道罪恶坑吗？”

慕少艾点点头：“南城九龙寨，略有耳闻。”

“有个女老大叫薄红颜，只收留女孩。她和今天来的人有矛盾。”羽人说，“我骗他们这是薄红颜的地方。”

“你还会骗人啊？”慕少艾笑笑，她在此盘桓五六年，羽人口中的故事还是第一次听说，简直赞不绝口：“这真是女中豪杰。”

不，罪恶坑里没有好人，除了孤独缺。羽人低头看着膝盖，他让那姑娘去绝仙谷找薄红颜，也不过是个暂时安全的去处。能不能在绝仙谷生存还要看她自己。

“只是黑帮罢了。”羽人低声说。“罪恶坑都是这种人。”

慕少艾望着他，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柔情：“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停顿一下，突然肩膀一耸一耸笑个不停，羽人莫名其妙，只听慕少艾憋着笑的声音响在耳边：“你这一身白怎么是黑帮，明明是小龙女。小龙女，衣服脏了，要不要我帮你洗衣服？”

羽人见她又不正经，爬起来就去帮芙蓉骨消毒。慕少艾还在背后笑着：“别生气呀，过儿！郭、郭靖！獍哥哥！你还有衣服换吗？”

…还真没有。羽人钻进手术室还在想着。芙蓉骨已经快收拾完了，看他进来指着不锈钢托盘上一团粉色的肉说：“见识一下，人类胚胎。”

他探头去看，破碎的几块拼成一个幼小的人形，加在一起和阿九差不多长。他正想着，芙蓉骨伸手端过托盘，把它一起倒进装医疗垃圾的黄垃圾袋。那曾经还是生命的模样，再也辨别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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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25 【羽慕】风劲马蹄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