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8.25【吞宵】山海可平 8F更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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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nghua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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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0-02-07 22:5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8.25【吞宵】山海可平 8F更新8

前提概况：弃天帝之战后，吞佛童子跨海回来看望宵，宵下傲峰寻找杳无音讯的吞佛童子，中途彼此错过后边游历边寻人，然后宵见了萧中剑，吞佛童子捡了剑雪，最后终于重遇相见一起生活。

1

绿色的身影快速穿过茂密的树林，直直向着山头的另一边狂奔。

“剑雪？”

“！”狂奔的少年听到熟悉的声音，急忙收住脚步，却惯性地还在往前冲，被一只手拦住。

吞佛童子看着满头汗的少年，皱眉问道：

“何事这么急？”

剑雪急急喘了两口气，顾不上出气多进气少的艰难，抓着对方的衣袖慌忙说道：

“宵……宵……有危险！”

话音方落，远处山头突然窜出四道冲天的光束以及萧中剑穿透而来的悲惨呐喊声——

“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吞佛童子神情一凝，丢下一句“照顾好自己”便化成一团火急速消失。

“啊？我也——”一愣神间剑雪话没说完目光处只余点点星火。

“等等我。”来不及好好缓气的少年紧跟着往来处跑去。

路程并不远，但当吞佛童子赶到时，发生在宵身上的危机已成定局。

四道光束束缚的空间正快速收缩，接触到宵的周身后迅速消失——

宵倒在地上，宽大的紫羽大氅盖住他的全身，看起来像个紫色的圆包。

“宵……宵……”

满脸泪痕的少年萧中剑掩不住哭腔焦急地跟着光圈亦步亦趋地来到宵的身边，眼睛紧紧盯着明显和宵的身躯大小不匹配的圆包伸出手却不敢触碰——

吞佛童子走过来，拦住萧中剑，随即蹲下身谨慎地将覆盖在宵身上的大氅揭开——

“…………”

一片静寂。

静寂中吞佛童子和萧中剑面面相觑后转而又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注视着眼前的非人。

“吞佛，萧中剑。”剑雪匆匆赶回来只见吞佛童子和萧中剑蹲在一起的背影，边走边急忙问道：

“宵怎样了？”

剑雪从一人一魔间探头看去，待看清之后控制不住惊讶出声：“咦？”

左看看萧中剑右瞧瞧吞佛童子，继续到：

“这是……宵？”

在吞佛童子怀中躺着的是一名幼童，苍白的肤色，秀气漂亮的面孔，黑色长发蔓延落地，此时正乖巧地睡着。

“…………嗯。”吞佛童子抱着小小的非人起身：

“吾们回去。”

房间内，床上躺着尚未醒来的小号版宵，床两边趴着两个比他大10岁左右的少年。

吞佛童子进来，对两人说道：

“汝们该去睡觉了。”

剑雪双手抓着宵的一只手揉揉捏捏，舍不得放开，便问道：

“宵的手软软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吗？吞佛。”

吞佛想了想，他捡到剑雪时都比现在的宵要大些，以前没照顾这般大小的孩子的经历，便答道：

“或许吧。”

“宵现在还没醒，会不会是受伤了？”一旁的萧中剑担忧问道：

“宵有自愈的能力，外伤不会对伊造成伤害。”

宵的体质特殊，无心跳，无呼吸，脉象也不似魔族和人类。吞佛童子也是第一次遇到宵这般情形，连基本的探查都无法做，实在棘手。

“可是宵还没醒来，这是为什么呢？”紧接着问的是剑雪。

“……”

吞佛童子缓缓看向剑雪，随后又看向萧中剑，最后目光停在了两人中间的宵上，心中默默回道：这题他真不想答。

许是冥冥之中的默契，躺在床上的宵眼皮轻微动了动，随后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伊醒了。”

吞佛童子一说，两人马上将视线转回身边的宵身上——

宵睡得迷迷糊糊中总是听到周围有声音，不吵，断断续续的，好奇心驱动下艰难地睁开双眼，却看到凑到眼皮底下的两个脑袋，略感压力的他本能的想抬手防御发现手被对方抓着不能动——

“宵，你醒了？太好了。”剑雪一脸喜悦把他抓得更紧了。

“宵，有没有不舒服？”萧中剑则依旧担心。

“我很好。”宵感受到对方无恶意，便用他一顿一顿的特有说话方式的回答让在场的两人一魔落在心上的石头总算放下，但很快开心的表情还没展露出来就停滞了。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会知道我？”

面对宵一连串的问题，在身旁的两人显得不知所措，倒是一旁的魔回答了他的问题：

“宵，吾是吞佛童子，汝左边的是萧中剑，另一个是剑雪。吾们住在这里，汝也是。”

吞佛童子出声，宵才发现还有一人在这里，他不解地继续问道：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住在这里？我应该在凝晶雪峰的。”

“……”

这样的宵，吞佛童子是知道的，懵懂不知世事宛如白纸，是他初见时的宵。

但是萧中剑和剑雪不知道，尤其萧中剑，对宵遗忘他之事似乎接受不能，慌忙说道：

“宵，你怎么了？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啊。你不要吓我啊。”甚至都快哭出来了。

“我——”宵不懂，为什么他说的是事实，身边的这个人却这么难过。

“宵。”吞佛童子打断宵开口，说道：“伊们该去休息了。”

最初的宵，有着非黑即白的是非观和直白的个性。这样的宵一旦开口，他言语吐露出的“真实”对将他视为唯一亲人且在心中具有不可言喻重要性的萧中剑来说，是极具杀伤力的。

宵看着吞佛童子，点头。

在吞佛童子的目光中，萧中剑和剑雪不甘地走出房间，萧中剑更是一步三回头地挪着走的，最后还是剑雪在吞佛童子的指示下将人拉走的。

屋内安静了片刻。

“我该回凝晶雪峰了。”宵起身下床说道。

“为何？”吞佛童子缓缓走向他问道。

“我担心凝晶花以及落单的雪鸮。”被吞佛童子阴影笼罩的宵抬头直视他回道。

吞佛童子侧身，将头往窗外方向指去：

“雪鸮在那。”

宵这才发现窗外时不时探头看向他的雪鸮。

“雪鸮。”

听到宵呼唤的雪鸮展翅飞到他的怀里，蹭的开心。

“凝晶花乃属于冰雪之地的生命，花开花落乃天理循环，汝守着改变不了伊的轮回。”

宵看着吞佛童子，想了想，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凝晶花死了是会重生吗？”

“是。”

“嗯。”

“那么，汝现在愿意留下来吗？”

宵歪头思考了一会，遂点头：“可以。”

得到称心答案的吞佛童子将宵抱回床上，说道：

“那汝该休息了。”

宵的状态似乎不正常，从刚刚开始，吞佛童子便注意到宵开始困顿了。

“我还有问题。”

“……最后一个。”

“为什么你要让我留下来呢？”

“哈，这个，汝可以自己体会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机缘——”

话音未落，吞佛童子伸手扶住倒下的宵，将他安置好，便坐到窗边的桌旁——

2

第二日。

吞佛童子从外面回来时，只见剑雪一人在门口玩，走近再往屋内看了眼，就见萧中剑和宵一起在里面。

萧中剑一脸苦恼地托着腮，宵则端正地坐在他的身边。

剑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体贴地解释道：

“萧中剑给宵讲故事，宵问了好多问题，萧中剑答不出来，就这样了。”

吞佛童子点头，这种情形并不意外——

萧中剑年少，涉世不多，知识储备量不足，宵的问题广而深浅不一，尤其在人性与自我方面，即便是他回想当年也会心有余悸。

“宵，萧中剑，吞佛回来了。”

剑雪的叫喊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随后吞佛童子和剑雪一起进入屋内。

吞佛童子走到宵的面前，问道：

“今日感觉如何？”

“感觉？”宵歪头疑惑了下，说道：

“你是指我还是外面的那些人？”

“宵？！”宵的回答令萧中剑的脸色瞬间变色：自吞佛童子出门至今一直是他在宵的身边，他竟不知一直有人在监视他们，监视宵。

一旁的剑雪脸色也紧张起来。

宵看了神色紧张的萧中剑和剑雪，以及面不改色的吞佛童子，不解道：

“那些人在不好吗？”

“或许。”吞佛童子随即回道。

“要我去追吗？”

“汝之前为何不追？”

“有人告诉我，无情者伤人命，伤人者不留命。受到伤害就要保护自己，他们没有动手，我没有出手的理由。”

“哈。”吞佛童子轻轻一笑，算是暂停话题。

“那人是谁？”反倒是宵身边的萧中剑提起了兴趣，轻轻扯了扯宵的衣袖，问道。

“我不知道。那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回答了我的几个问题后就离开了，后来再也没见到他。”

“宵，”吞佛童子这时插口：“汝知道姥无艳吗？”

“她是谁？”宵抬眼看向吞佛童子询问，而对方只是摇头，一笑置之。

咕噜噜——

突兀的一连串声响打断他们的谈话，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剑雪。

被盯着的剑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声说道：

“我饿了。”

“嗯，那汝等先吃饭吧。”吞佛童子边说边将买回来的装有食物的食盒置于桌上。

宵看着两人一魔将食物一样样摆上桌，问道：“这些是什么？剑雪说的饿又是什么？”

“这些是统称为食物的东西，用汝的说法，饿是能量不足，食用食物是人类补充能量的一种方式。”

“原来是这样。”宵点头表示懂了。

一张桌子四张凳子。

进食的只有两个未长成的尚可称为少年的人类。

宵保持着端直的坐姿，安静不语。

吞佛童子看了看身旁的宵，兴味地说道：

“宵，汝不品尝看看？”

“不需要，”宵回答的干脆：“我的能量充足，不需要补充。”

“汝就不好奇人类食物的味道？”

“味道？”

“通过鼻腔舌尖感受到的不同，酸甜苦辣皆是。”

“酸甜苦辣是什么？”

“……等着。”

吞佛童子起身进入厨房，随手取了几样调味料走出来时，宵却趴在桌上睡着了。

“……”

被要求吃完饭才能跟着的萧中剑和剑雪迅速扫完桌上食物并快速收拾完后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

宵躺在床上，吞佛童子则坐在窗边看着窗外——

黑夜几乎笼罩了整个天空，唯一还在跳动的是天边那道太阳留下的艳红余辉。

“吞佛童子，”萧中剑看向吞佛童子，说道：

“宵今日晌午才醒来，不到三个时辰又睡下，这样会不会对宵有不好的影响？”

萧中剑与宵相处这些年，极少见到宵睡觉。

每每在野外露宿，天明醒来总见宵静静地望着日出的远方。

那时，他不懂其他，只为感觉宵有一天会消失在那红色的方向而恐慌。

如今，他终于懂了——

宵望着的方向，是他正在寻找的音讯不知的朋友应在之处。

吞佛童子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垂下眼眸：

“暂无。”

回答引得萧中剑一阵惊喜，连问道：

“你知道这个术法？”

“略知一二。”

“可解吗？”

吞佛童子视线扫过萧中剑，注视着沉睡的宵好一会，方将视线回转：

“萧中剑，若宵一直如此，汝待如何？”

沉默。

不可怕，却窒息——

萧中剑仿佛沉眠般久久不动。

最后是剑雪不忍这般的压抑氛围，顶着不适感开口唤道：

“萧……中……剑？”

一语惊悟话中人，萧中剑瞬间苏醒过来，缓慢地凝视着宵，终于发声了：

“他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他。”萧中剑转头面对吞佛童子：

“我会一直陪着他，照顾他。”

吞佛童子此时方抬眼，很快又将目光投向宵。

一日前，萧中剑还是那个依赖宵的小少年；一日后，他却在短短的时间中觉悟成长了。

吞佛童子不动声色扬起嘴角。

果然是有趣的人类。

“吞佛。”

这时，一直在床边看顾宵的剑雪问道：

“宵……真的不能恢复吗？”

“……不知。”

“为什么不知？”

“不知，是为不定。”

“那……那些人还在吗？”

“走了。”

吞佛童子似乎不愿再谈，起身离开房间。

一里之外，遮住黑夜的密林中红色的身影傲立其间，脚下是一片猩红火焰。

[ 此帖被donghua1108在2020-08-25 23:1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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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0-02-12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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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视线。

炙热，期待乃至胶着的视线。

吞佛童子久经沙场也经不住这样的注视。

他无语地扭头看向右后方紧随其后的萧中剑：

“萧中剑——”

“吞佛童子你累了吗？那我来抱宵吧。”

萧中剑双眼放光抢在吞佛童子之前开心地一口气将话说完，甚至手都伸出来了。

“……”

吞佛童子颠了颠趴在他肩头尚未睡醒的宵，无情熄灭少年的期待：

“路程还远，省些气力，如今的宵只是体型小，体力仍在汝之上。”

“吞佛，我们是要去哪里？”

大清早，吞佛童子没有任何解释就带着他们说去走走。

“出去走走而已。”

“哦……”

两个少年人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只得悻悻地继续跟着吞佛童子走。

谁也没注意到他们离去之后，一里之外，一个周身火红的身影和遍地横死的尸灰。

“吞佛，这里是哪啊？”

一旁的剑雪拉了拉吞佛童子的衣摆，问道。

“琉璃仙境，苦境名人素还真的宅邸。”

“素还真？是大家说的那个素还真吗？”

“对，就是中原支柱，正道栋梁，苦境的精神领袖，人类伟大救星的素还真。”

“……好中二的说法。”嗯，这是萧中剑的想法。

“啊？吞佛童子？”

屈世途见到后面跟着三个尾巴的吞佛童子惊讶不已，甚至下意识地做出了逃跑的动作，被对方不客气地拉了回来。

“素还真在吗？”

“素还真啊，有事出去了。你找他有事？”

“嗯。那咱们就先等会好了。”

“啊？哦，那我先为你们安排下房间，跟我来吧。”

于是，便领着一行四人进了里屋，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

吞佛童子多年没有消息，想不到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三……两个？

屈世途悄悄地观察了一直被吞佛童子牵着手的穿着紫色羽帔的小孩，漂亮归漂亮，但表情木讷淡漠，像极了在他印象中单纯的刀者：奈落之夜·宵。

“对了，吞佛童子，多年不见，你见着宵了吗？”

“汝很关心？”

“啊？没……没，就问问，问问。”

“宵？是指我吗？”

自己突然被提起，宵疑惑地看向屈世途，问道。

“咦咦咦咦咦——？”屈世途大吃一惊，惊讶道：“你是宵？奈落之夜·宵？”

宵乖巧地点头：“就是我。”

“……”屈世途缓了缓，追问道：

“你怎么变小了呀？”

边说着，边伸手摸了摸他圆圆的小脑袋——

“吞佛童子说我中了咒术。”

——原来是这样。

“吞佛童子，素还真可以为宵解开咒术吗？”

“不确定，需等伊回来才知。”

即使如此，萧中剑心情却期待了起来：素还真的事迹他听过很多，他这么厉害，说不定真的有办法解除宵所中的咒术。

萧中剑一心在宵身上，熟不知在一旁的屈世途此刻正在臆想他们之间的伦理剧——

异度魔界就是不一样啊，爹亲不叫叫名字。

吞佛童子的老婆究竟得是什么色系的才能生出一个灰色系一个绿色系的孩子。

晚餐过后，吞佛童子和萧中剑、剑雪在前厅和屈世途闲聊。

屈世途在得知吞佛童子并非二人爹亲后则再次揣测吞佛童子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喜好。

“咦？这是哪家的孩子？还挺可爱——”

突然，从里屋传来男子的声音，萧中剑神经一紧迅速奔去，然后——

“哎呀喂——”

“大仔喂——”

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三个身影划过夜空成了天边消逝的小点。

屈世途反应不及，赶到时只见宵依旧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萧中剑还在保持着将人挥出去的动作，见他们进来便收回原来的动作，两手握拳，手臂向上弯，做了个强壮的动作，哼哼地看着他们。

屈世途从窗向外望去，看到天边的人影喊道：

“秦假仙喂——”

“那个，萧中剑哪，那不是坏人，是素还真的朋友，名为秦假仙，另外两个是他的小弟。”

“啊？”

闻言，萧中剑维持着求夸奖的动作和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而后慢慢地退到了宵的身边。

“抱歉，我……”

“啊，没事没事，他们皮实经摔，下回别扔了就行。”

“……好。”

素还真一夜未归。

第二日，吞佛童子抱着未醒的宵和萧中剑、剑雪向屈世途辞行。

“你们不多等些时日吗？我已经传信给素还真了。”

“不用，叨扰了。”

“吞佛童子，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萧中剑很失落，他真的很期待素还真能为宵解除咒术。

“去另一处。”

“啊？”

“吞佛，是不是还有人可以解宵中的咒术？”

“或许。”

“太好了。”剑雪开心地看向萧中剑，说道。

萧中剑的心情随之也好些了，只是：

“萧中剑，汝太过亦喜亦悲了。”

“……我知道。”

怒海沧浪·天波浩渺。

苍与吞佛童子面对面，面上无波，内心——

也没啥波澜。

“吞佛童子，久见了。”

“久见了，弦首。”

“经久不见，儿孙满堂，恭喜。”

“……”

面对三道紧盯的目光，吞佛童子拍了拍在怀中熟睡的宵，笑道：

“好说，这是吾之良人。”

“……………………………………………………………………”

“……………………………………………………………………”

“……………………………………………………………………”

………………好——不要脸。

“唔……”

此时吞佛童子怀里的宵动了动，很快便睁开了眼，吞佛童子顺着他的动作将他放下来。

宵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苍，又看了看四周。

“宵，这位是玄宗六弦之首·苍。”

“弦首，这是奈落之夜·宵。”

宵和苍彼此对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而后走到萧中剑身边。

“吾与苍有事要谈，汝们先在一旁等会。”

萧中剑点头，然后准备带着宵和剑雪站到一边。

这时，苍开口：

“小友可以到后面的别苑休息。”

吞佛童子意外：

“汝放心？”

“无妨。”

吞佛童子颔首，对三人道：

“去吧。”

一座亭，两盏茶。

“走马观花咒。”

走马观花咒，一种令中咒者快速逆生长的咒术。身体逆生长，记忆随着身体倒退的时间而缺失，且中咒一月内极其嗜睡。

除此外，此咒对中咒者并无其他伤害。

但至今为止，却鲜有中咒者后续的消息。偶尔的消息，已是变故非常。

“此咒至今无解，你如何认为宵是例外？”

“宵是夜重生制造出来的杀戮武器，没有成长过程。”

苍闻言，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宵没有成长过程，意味着他无法如同人类那般身体会受到岁月的影响，如果没有破除咒术的方法，那他可能会永远无法恢复原来的模样。

反之亦然。

“的确是特例。”

宵的特殊之处在于，此咒应对他除了记忆的缺失之外，身体本应不受其影响。但如今宵中咒术后，不仅记忆缺失，身体也如同常人般回溯到孩童状态。

苍轻抿一口茶，余光观察着对面的吞佛童子。

“你在心焦。”

“……”

“汝，可有法子？”

“尚可一试，暂住几日吧。”

“多谢弦首。”

别苑内，萧中剑和剑雪聚着蹲在一处，周边零落散着些果子。

“剑雪，萧中剑。”

“啊，吞佛。”

剑雪见了他，开心地将手上的几种果子交于吞佛童子手中：

“这里好多果子掉下来，这几个味道很好，吞佛你尝尝。”

吞佛童子却推拒，问道：

“宵呢？”

“宵在书阁，他看到一本关于古老生物的画集，很感兴趣。”

“嗯。”吞佛童子随后转身：

“吾去看看，汝继续。”

书阁。

吞佛童子见到宵时，对方正望着窗外发呆。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常年木讷清冷的脸上，在此时显出几分的和煦温暖。

“宵。”

宵应声转头。

“吞佛童子。”

“在看什么？”

吞佛童子走到宵的身边，问道。

宵牵了牵他的衣袖，指向窗外一处——

海天一线的悬崖一角，一团火红的生物正蜷着身躯睡着酣然。

“那是朱雀，比较小，是雏鸟吧。”

宵点了下放在手下书册里的画面，对吞佛童子说道。

“汝很好奇。”

“嗯，你是第一个我见到的与我力量相对的存在，它是第二个。”

“这是汝对吾好奇的原因？”

“现在是这样，以前……不知道。”

“……”

宵盯着吞佛童子好一会，说道：

“你不开心。”

“是。”

“为什么？”

“吾的朋友不见了。”

宵安静地思考了一会，说道：

“我不懂这个不见的意思。你说过我是你的朋友，但我还在这，为什么你要说不见呢？”

“是是而非。汝是伊，也不是伊。相熟的伊不在，便有所遗憾。”

“原来如此。”

“汝能明白？”

宵点头，继续道：

“我能做什么？”

吞佛童子回视宵片刻，道：

“汝把手张开。”

宵不解，一脸懵懂将两手伸直抬起：“这样？”

“……”嗯，萌萌哒。

吞佛童子双手托住宵的腋下一把将他抱起，然后埋首在小小的非人毛茸茸的肩头。

宵不明白吞佛童子是何意却也静静地保持不动，只是动口不动手。

“吞佛童子，你这是怎么了？”

“补充能量。”

“这是魔者补充能量的方式吗？”

“……宵，麦说话。”

“啊？为……好。”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你在心焦。

他的确心焦。

他的一生，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得多。漫长的生命中如今只余一名从心而交的挚友。

一开始，散漫的以为得失一瞬将计就计便可，然无意识的一眼恍然形影不离的人转头之间咫尺天涯。那一瞬，他终心有不甘。

不甘心以他为赌注，不甘心失去的心痛。

等待的过程逐渐消耗着他的耐心。从不坐以待毙的魔怎会如他人愿，于是有了此次出行。

当宵再次见到苍时，已是隔日晌午。

二人独处于一室内，地上画了几道阵法图。

“宵，我现在需要查看你体内术法留存的痕迹。”

“嗯。”

宵点头，进入阵中，安然坐下，却在苍要启动阵法时开口：

“苍。”

苍闻声看向宵。

“这里只有你一人吗？”

“……曾经不是。”

“曾经？”

“曾经，道境玄宗道众三千。后异度魔界来犯，如今只余苍一人。”

“那你为何帮我？吞佛童子是异度魔界的魔者。”

“宵，世间并非非黑即白，立场也无恒久存在的意义。”

宵垂眸，再次问道：

“你一人孤单吗？”

“……宵，为何做此问？”

“我在凝晶雪峰时，遇到的第二个人，她告诉我，我很孤单。”

“无人说话，也无人解答我心中的疑惑，只有雪鸮和凝晶花陪伴在我身边。”

“因此你认为我也孤单。”

“嗯。曾经——”

“遇到的第一个人告诉我，人的魂魄会在死后转世，重新再生，虽然忘了过去，但那只是暂时想不起来，总有一天，会遇到重要的人，再度连接过去的记忆。”

“有一天，你也可以遇到他们的。”

“……”

苍凝视宵许久，终于走到宵的身边，蹲下轻轻抚摸他的脑袋，脸上露出真诚而浅浅的笑意：

“宵，多谢。”

宵歪歪头，困惑道：

“你为什么道谢？”

苍笑意更深了：

“由衷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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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5-03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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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吞佛，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家。”

“那宵……”

剑雪不解地看了眼萧中剑，又看看吞佛童子抱在怀里睡着的宵——

而吞佛童子也只是回看了他一眼：

“走吧。”

萧中剑拍了拍他的肩头，摇摇头：

“走吧，回家了。”

吞佛童子和萧中剑口中的家，是他们这四个月来一直居住的屋舍——

冰之炎。

四个月前，他们还过着四处游历的日子。然后，有一日，吞佛童子突然提议定居，宵没有迟疑地同意了。

速度之快甚至让他和萧中剑怀疑这是非人和魔乘他们没留意时就商量好的。

过程很顺利，在给屋舍取名之前。

萧中剑和剑雪写了满桌的纸张，上面绞尽脑汁想出的各种名字全被画了叉。

直到天黑，他俩也没商量出让彼此满意的名字。

最后，他们把目光转向从头至尾只在一旁观望的两位家长。

吞佛童子笑着接受了他们的无声请求看向宵。

感受到吞佛童子目光的宵回看，只说了一句就将自己置身事外：

“吞佛童子，你决定就好。”

吞佛童子颔首，走到桌边，提笔一挥，就三字：

炎之冰。

萧中剑看了皱眉，脱口道：

“你怎么不写冰之炎呢？”

吞佛童子不恼反而笑得更深了，再一挥：

“那就这么定了。”

一锤定音，等萧中剑反应过来急忙抗议道：

“等等，这个太仓促了……”

“定下了，就没有反悔余地。汝等该去睡了。”

“……”

……胳膊拧不过大腿……

……地位权威是硬伤……

“今天好热闹。”

镇上有集市。

人来人往，喧闹非常：叫卖声，谈笑声，吆喝声以及各种器物敲打的声响，在晨曦的光中混合在一起，宁静中的喧嚣，尘世中的平凡，造就了人世间的生生不息。

“三日后便是中元节，自是比往日热闹些。”

“萧中剑，剑雪。”

两个少年人闻声看向吞佛童子，吞佛童子依旧抱着睡得安稳的宵：

“咱们这几日不在，有些用品需要补充更换，汝等去看看有需要的就买回来，吾和宵在东边的茶馆等着。”

“好。”

“嗯。”

萧中剑和剑雪很快扎堆在人群中。

吞佛童子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周围，抱着宵边走边逛地往约定的茶馆走去。

茶馆位于小镇外围边缘，远离集市，更多时候是服务于往来匆匆的过客。

吞佛童子进入茶馆，寻了一隅安静角落坐下，给依旧熟睡的宵调整了下姿势后，便要了一壶茶独自慢慢品着。

九天之上的日头缓缓移动，带动着茶馆外的人影憧憧。

唯门边一个小心翼翼的身影。

吞佛童子知道这人从他出市集开始便跟着。

只是跟踪的手法不太高明。

嗯，说白了，就是个门外汉。

……不过，他的视线和他的行为一般谨小慎微就好了。

……视线。

灼热、好奇乃至黏糊的视线。

“……”

太刺激感官神经了。

吞佛童子坦然自若地喝着茶，时不时卷着一缕宵的发丝把玩。

许是耐不住了，半个时辰后，门外的身影开始一点点地往吞佛童子的方向移了过去。

吞佛童子安然坐着，对方竟大胆起来，慢慢地猫到他的桌对面，从小心偷窥到毫无顾忌地注视着他怀中的宵也不过一刻钟时间。

那副模样——

吞佛童子拒绝形容。

吞佛童子略抬眼眸，将对方暗暗地打量了一遍——

繁复的发饰，华贵的衣着，俊美的面容，若不是表情过于……该是人模人样。

吞佛童子一只手放在桌上，指尖轻敲桌面，一声一声地敲击似警告——

却被对方无视了。

“……”

“公子。”

耳边突然传来他人的冷语吐息，吓得对方浑身一颤，转头一看：

吞佛童子抱着宵出现在他的身边，再回头一瞧，对桌已无人。

“你……你……”

男子大惊失色，脸色青白，颤抖地指着吞佛童子，问道：

“是人是鬼？”

吞佛童子一脸轻视，讥笑道：

“光天化日，胡言乱语。”

“不如先解释下阁下这般鬼鬼祟祟跟着吾是何目的。”

“……”

男子一副张嘴结舌模样，好一会提起势气硬着说道：

“谁跟着你了，倒是你，说！”

“这孩子的父亲在哪？宵人呢？”

“……”

这回，轮到吞佛童子一愣，随即他反问道：

“汝认识宵？”

男子一下来劲了，将头一甩，冷哼着语气道：

“关你什么事！哼。”

吞佛童子随手丢了钱两在桌上，而后转身意欲离开：

“既然无关，那就告辞。”

“啊？”

男子看他要走，急忙跑到前面拦道：

“等等！不许走！”

“你还没说宵在哪。”

吞佛童子眯着眼瞧人，笑道：

“想知道？”

看着男子频频点头，吞佛童子悠悠道：

“自己找去。”

“你——”

男子恼羞的表情很好地愉悦了吞佛童子，他满意地绕过男子离开——

“不许走！”

吞佛童子感到一股拉扯之力，竟是男子拉住了宵的衣摆。

蹙了蹙眉，吞佛童子眼神阴沉，释放了些许威压，沉声道：

“放手。”

“不放。”

男子被吓得冷汗直冒，眼泪水都快不甘地润出来了，却还是执拗地不肯松手：

“除非你告诉我宵的下落。”

“……”

吞佛童子不言语，只是冷眼看向对方——

突然，男子的手猛地燃起火焰，男子惊恐发愣的一瞬间，一块黑影裹住男子的手抽离，随后火在黑影中熄灭。

变化之快，好似一场虚惊恍梦。

众人心神皆未定，唯有吞佛童子冷眼旁观。

蓦然出现在男子身旁的黑衣青年，此时抽开包裹男子双手的布料，看了看，确认无事后方放手站立不动。

男子一脸委屈，轻声唤道：

“玄机……”

名为玄机的青年则平静说道：

“公子，这样很危险。”

“宵……他不告诉我宵的下落，”

男子憋屈地回道，随即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你去问他。”

“公子，我做不到。”

玄机直接回绝，而后说道：

“他可能会是宵的朋友，伤了他，宵会生气。”

吞佛童子看戏般看了会，没兴趣就走了。

没走多远，便看见剑雪和萧中剑走过来，后面也传来跟进的脚步声。

“吞佛。”

剑雪先行来到吞佛童子和宵的身边，看见跟在他后面的两人，转头问吞佛童子：

“他们是谁？”

“不认识——”

“玄涟无波？”

这时，萧中剑过来，看见来人，脸上有一瞬的不自然：

“还有玄机？”

“啊，是萧中剑。”

被称为玄涟无波的男子看见萧中剑，脸上阴转晴，跑到他的身边，问道：

“宵呢？你知道宵在哪吗？”

“……”

萧中剑眼神飘忽地瞄了瞄吞佛童子那边，再看向玄涟无波，好奇道：

“你找宵做什么？”

玄涟无波笑得开心，眉眼都要弯了，说道：

“我找他来兑现承诺来了。”

“什么承诺？”

他怎么没听宵说过他们之间有承诺？

“成亲啊。我已经及冠了，可以和他成亲了。”

“……”

“……”

“……”

萧中剑一听，整个傻眼了，站在他后面的吞佛童子和剑雪也被这话惊到了，诧异地看向玄涟无波。

可玄涟无波对于萧中剑等人的反应毫不在意，一味问着：

“萧中剑，宵在哪？你告诉我嘛~”

翘起的尾音吓得萧中剑鸡皮疙瘩都起了，他定了定神，答道：

“我想，宵现在无法兑现与你的承诺。”

“是因为那个孩子吗？”

玄涟无波指了指吞佛童子怀里的宵，笑道：

“我不在意啊。”

我在意。

“哈。”

一声轻笑，引来玄涟无波不满，他没好气问向吞佛童子：

“你笑什么？”

吞佛童子对对方的态度不以为意，只冷笑说道：

“汝确定这是汝等之间的承诺，真不是汝诓宵的骗局。”

而后顿了顿，笑着继续道：

“亦或是，汝的白日梦。”

“你——”

似乎被话语刺到，霎那玄涟无波的脸涨得通红，恼怒道：

“你爱信不信，等我见着宵了，你们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哼。”

这时，吞佛童子怀中的宵动了动，很快张开眼睛，醒了。

正值晌午。

玄涟无波看和宵长得几乎一样的孩子醒了，便过去打了招呼：

“小朋友，你好啊。”

宵刚站好，对过来招呼的陌生人点点头，问道：

“你是谁？”

“我叫玄涟无波，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你的父亲在哪吗？”

“我是奈落之夜·宵，我的父亲是夜重生，他已经死了。”

…………………………

呼——

一阵冷风迎面而来，吹得人面部僵硬，浑身僵直。

当然，这个人，特指的。

吞佛童子瞥了眼风化的某个公子，对自家孩子说道：

“走吧。”

四人便一同离开了。

“等等！”

玄涟无波反应过来，抖了抖浑身不存在的风尘，跑着跟了过去，对宵问道：

“你真的是宵？”

“是。”

玄涟无波细看面前孩子的表情：真的和宵一模一样。

他垂头丧气地蹲在宵的眼前，问道：

“你怎么变得这么小了啊？”

“我中了咒术。”

“……”

玄涟无波沮丧地埋头蹲着久久不动，宵看看他，转而问向吞佛童子：

“他怎么了？”

吞佛童子轻飘飘来一句：

“骗婚没成功。”

“啊？”

吞佛童子低头看着宵的懵懂表情，嗯，可爱。

“我没骗！”

猛地一抬头，玄涟无波气不平反驳道：

“我可以等！”

宵不明白他说的话，问道：

“等什么？”

“没什么。”

吞佛童子在玄涟无波之前开口，将宵抱起来，对男子说道：

“宵中的咒术至今无解，以宵现在的年龄，等伊长大——”

吞佛童子特地停顿了下，嘴角一翘，一脸纯然笑道：

“汝，也、老、了。”

噼里啪啦。

晴天霹雳一打下来，效果斐然。

“吞佛童子，我闻到了外焦里嫩的味道。”

萧中剑瞅瞅饱受打击的玄涟无波，满脸纯良地对吞佛童子说道。

“乖，那个不能吃。”

玄机目送着远去的吞佛童子一行，再回视深陷打击中的自家公子，无可奈何。

“吞佛童子，放我下来。”

“汝可以继续睡会。”

“我不困，可以自己走。”

“嗯，是吾觉得汝困，睡吧。”

宵皱起眉头，细长的漂亮双眉都要拧到一起了，他不懂，他明明不困为什么吞佛童子却还要他继续睡：

“我睡不着。”

“为什么你要我继续睡？”

“为什么我不能自己走？”

“吞佛童子，为什么呀？”

“还有，为什么玄涟无波很难过，你却很开心？”

“我真的认识他吗？”

“……宵，”

直面宵一连串的为什么，吞佛童子决定先安抚下有点闹脾气的小家伙：

“到家了就放汝下来，汝先别说话，好吗？”

同时顺手摘了开在一旁的花朵交给宵。

宵拿着手中的花，趴在吞佛童子身上，对着天空看着花，果然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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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5-09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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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冰之炎。

二人一非人一魔，圍著一張四方桌，一方一人，排排坐，聽蕭中劍講那不算久遠前的八卦故事。
哦，不對，是前因後果。

緣由很簡單，不過是偷離家門遊玩的紈絝弟子路遇劫匪被非人所救，心生結識之時被家人強制帶離不得所求。

話不長，作為兩個小輩的餐後閒聊剛好夠。
吞佛童子看了看坐在身邊的宵，依舊木訥懵懂的表情，也不知聽懂了其中之意沒。
瞥眼蕭中劍，不自然的表情和抿成一線的唇角，是言語未盡的沈默。
蕭中劍似乎不太願意繼續說，吞佛童子便隨他意，遂問向宵：
「宵，你想如何做？」

今日天氣不錯，正午過後，日頭正盛，炎炎烈日，連空氣都被曬得炙熱惡毒。

冰之炎屋舍後有兩株茂密繁盛的古樹，炎熱的陽光經過層層枝葉的過濾和樹蔭的庇護使得屋內清爽微涼。
屋舍前是一塊籬笆圍著的空地，雜草叢生，野花盛放，一片欣欣向榮景象，只是沒有綠樹其中。

玄漣無波抱著腿蹲在籬笆口，一副無辜委屈泫然泣下的表情，身邊玄機則撐著一把傘給他遮蓋似火驕陽。
即便如此，兩人也是汗水淋灕。

看到宵出來，玄漣無波一陣驚喜，忙起身，然而蹲的久了起來一個踉蹌被玄機扶住才站穩，他揉揉麻了的雙腳，待宵來到他的面前，軟軟說道：
「宵，這裡好曬，我可以進去嗎？」
宵一身毛絨披帔，底下有幾層不得而知，他淡然地站在玄漣無波面前，說道：
「玄漣無波，我中了咒術，不記得之前的事了。」
玄漣無波一聽，臉立馬垮了下來，憋屈回道：
「宵，你不能因為什麼都不記得了，就將我們的過去一筆勾銷，對我不公平。」
「嗯，」宵點頭，繼而說道：
「那你告訴我，當年你對蕭中劍做了什麼？」
「……」
玄漣無波震驚啞口的表情，使得原本被烈日熏得通紅的臉剎時煞白，他驚慌抓住宵的手說道：
「宵，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此時的宵與往時並無不同，木訥而淡漠，可是在玄漣無波的眼中，他彷彿看到了當年宵離開時的表情下的情緒——
難過。
以及宵離開時決然的背影。

這樣的宵讓他害怕——

「宵，我錯了。」
「我發誓我不會再傷害他！」
「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玄漣無波激動地狂亂抓住宵的手，神色哀痛欲絕，無措地對宵連連說道。

惶恐不安地像個孩子。

吞佛童子靠在門後，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蕭中劍對玄漣無波彆扭的態度果然是當年的後遺症。
玄漣無波的確對宵有著過度迷戀的感情。
初見時，他雖然小心翼翼好似膽小之人，但後面的言辭卻狂妄而驕橫。
這樣的公子哥應是家族中獨寵溺愛長大，習慣了他人的縱容和順從，為所欲為，所以才會對不解世事遺世獨立的宵刮目相看。
正因如此，對於跟在宵的身邊，和宵親近的蕭中劍會產生嫉妒抵觸甚至抹殺就不足為奇。
說到底，與其說是迷戀，更確切地說其實是獨佔欲。

呵。
無論人魔，蠻橫任性的獨佔欲表達方式也沒什麼不同。

「你傷害的是蕭中劍，這些話你應該對他說。」
因為這句話，玄漣無波竟真的跑到蕭中劍跟著對他老老實實地道歉。
而蕭中劍什麼也沒說，慘白著臉獨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認為被拒絕的玄漣無波孤立無助地看向宵，問道：
「宵，蕭中劍不理我，我該怎麼辦？」
宵搖頭，答道：
「我不知道。」
而後看向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向前一步，對玄漣無波說道：
「你先回去。」

「……」
玄漣無波張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說，他看看吞佛童子，又看回宵，待宵點頭才依依不捨地轉身——
「宵，我明天再過來。」
「嗯。」

蕭中劍那邊一直很安靜，宵進去後也只是保持著這份安靜。
蕭中劍默默流著淚水，抱著幼小的宵，無聲地哭泣。
單純的宵，不懂沒有聲音的淚水，不能理解為何感情需要壓抑。
雖然滿腹疑惑，但易感的心似乎瞭解，無聲地陪伴是悲傷的人最需要的安慰。
直到意識被黑暗的睡意來襲。

吞佛童子輕輕摸著宵滿是紅色印跡的稚嫩雙手，有些心疼，儘管他知道這些痕跡在宵自愈的體質下不會久留。
他坐在宵的床邊，看著已然入睡的宵沈默不言——

第二日，玄漣無波果真又來了。
大清早，便站在籬笆外等著。
看見蕭中劍，有些僵硬地揮著手打招呼。
「宵還沒醒，你來早了。」
蕭中劍看了眼他，說道。
「那我可以進去等他嗎？」
「……」
蕭中劍拿出一張竹椅，放在他面前，答復道：
「你就在這。」
「哦。」
玄漣無波似乎不滿意蕭中劍的安排，但最終不過嘟著腮幫低聲應後便坐下了。

玄漣無波是大戶出生，雖驕縱蠻橫但認真時也的確顯出了該有的教養。
一張竹椅，坐得端方正直，氣度傲然。

當然，如果沒有太多話就好了。
「蕭中劍，我渴了，可以給些水喝嗎？」
「……」
「蕭中劍，有蟲子咬我，痛。」
「……」
「蕭中劍，你幫我看看宵醒了沒？」
「……」
「蕭中劍，我渴了，想喝水。」
「……」
「蕭中劍，日頭好曬，我可以到裡邊的樹下坐嗎？」
「……」

蕭中劍走到玄漣無波面前，瞥了眼自始至終舉著傘在太陽底下曬著的玄機，而後俯視傘下坐得安然卻要求不停的男子，臉色發黑：
「受不了就回去，別在這打擾人。」
「……」
玄漣無波抬起頭茫然地看了看蕭中劍，舉起一根食指，眨眨眼說道：
「最後一個要求了，好嘛？」
「……」

玄漣無波最後如願以償地坐在了屋後的樹蔭下。
不騷擾蕭中劍了，開始指使玄機了。
樹下一竹椅，一方桌，滿桌大魚大肉。
招呼來簫中劍和劍雪，美其名曰：請客。

蕭中劍和劍雪看著笑容可掬的玄漣無波，只覺膩味：
「全是油葷，膩。」
「我吃素。」

玄漣無波「嘩」地打開一把折扇，遮住嘴角，彎著眉眼注視著蕭中劍和劍雪離開進了屋。
他起身，喚來玄機，指著一桌菜，說道：
「來，全是你的了。」
「……公子，我吃不完。」
「不行，你說的，不能浪費。」
然後開心地踮著腳偷偷摸摸地從後屋開始找宵去了。

一扇窗一扇窗地翻找，終於在西面角落的屋內看見了宵。

兩隻眼睛四下張望，見屋裡只有宵一人在熟睡，便翻著窗子進了屋。

宵睡得毫無知覺。
玄漣無波趴在床邊，看著宵笑得像個傻子。
沒多久就左右觀察沒見什麼動靜，慢慢伸出雙手靠近宵——

「汝想對宵做什麼？」
「哇——」
突如其來的話語嚇得玄漣無波一聲驚叫全身寒毛都竪起來。
他慌忙轉身，吞佛童子悄無聲息地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
吞佛童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再次問道：
「汝想做什麼？」
「我……」
被當場抓包的玄漣無波做賊心虛地支支吾吾了好一會才一口氣說道：
「我想抱抱宵。」

「……」
吞佛童子眼神一沈，瞬間玄漣無波覺得周圍氣氛壓抑難受，他連忙蹲下雙手擋著自己的頭臉急急喊道：
「別燒我！」
而後不甘心繼續說道：
「為什麼你們都可以抱他就我不可以？」
「你們這是欺負人。」
許是真覺得委屈，後面竟自己哭了出來：
「宵，他們欺負我……嗚……」

「……」
吞佛童子有些受不了眼前這個男子，二十歲的人了動不動撒嬌賣萌哭鼻子，無論真假他都覺得煩。
「出去。」
「……啊？」
玄漣無波抬頭看向吞佛童子，眼角還掛著淚水，一臉詫異困惑，但吞佛童子滿臉陰沈，森森地看得他害怕。

「……」
玄漣無波不捨地看了又看身後的宵，磨磨蹭蹭地走了。
但他不走門，原路折返翻著窗出去後扒在窗口邊不走了。

宵醒來後，吞佛童子、蕭中劍、劍雪以及玄機總算見識了一回貨真價實的狗皮膏藥。
宛如宵身後的大尾巴，如影隨形。

痴漢。
明明長著一張俊美的臉卻怎麼看怎麼猥瑣。
知面不知心，人間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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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5-28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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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1
———————————————————————————————————————————————————————————
你信神明嗎？

我有一個願望。

劍雪喜歡寺廟。
每每路過一座寺廟，總會開心地進去瞧瞧。
吞佛童子不攔不語，跟在後面悠悠而行。
這算是劍雪的雛鳥情結，畢竟在他遇到吞佛童子之前，一直靠著寺廟的救濟而活。

寺廟遠離鬧市，悠遠安靜，幾乎無人往來，卻在祈福的一隅之處掛滿了滿滿的祈福牌。
吞佛童子緩步踏入時，劍雪正在饒有興味地一手持祈福牌一手持筆書寫著。
他無意探看少年書寫的內容，目光便興趣缺缺地隨意掃過那一排排層層疊疊的祈福牌——
「嗯？」
重疊堆砌的祈福牌之中，堪堪露出一角的祈福牌引起了他的注意：
陌生的字跡，熟悉的名字，的確令他有著小小的驚訝。

吞佛童子不做他想，一聲輕笑，對正在收筆的少年說道：
「劍雪，汝心中所想似是不少啊。」
「啊？」少年不解，一臉茫然地看向他。
魔隨手撥弄了下面前的祈福牌，層層疊疊的木質祈福牌發出嘩嘩的聲響，仿若林間枝葉清響，他取出那塊祈福牌面向少年：
「已有一願，再添一願，汝是否貪心了？」
「啊？」少年劍雪看看自己手中的祈福牌，一臉無辜說道：
「我的還沒掛啊。」

「嗯？」
吞佛童子臉色一凝，這才細細看向手中的祈福牌——
牌面有七字，祈福的內容卻只有寥寥二字。

當看到最後一字時，吞佛童子雙眼頓時凝滯。
然而，很快他抬首環視周圍，恰一僧人帶一小和尚路過，吞佛童子叫住對方，向對方打聽：
「大師可曾見過一名黑髮紫帔的男子？」
僧人回禮，答道：「並未——」
話音未落，一旁的小和尚倒是開心地搶著說話了：
「施主說的是不是皮膚白白的，披著紫色羽帔，長得好好看的大哥哥啊？」
「正是，小師傅知道伊往哪去了嗎？」
「我記著他，他好顯眼。」
小和尚伸手一指，答道：
「一個時辰前，我見到他往那個方向下山了。」
「多謝。」
吞佛童子告辭僧人叫上劍雪轉身便走，一直視線跟著他的劍雪急忙掛上自己手中的祈福牌，急急跟上去。

「請等等。」
吞佛童子回身，見小和尚對他喊道：
「我有聽到和那個大哥哥一起的小哥哥說要去幽鳴鎮。」
聞言，吞佛童子難得地笑了:
「多謝小師傅。」
說著便帶著劍雪離開。

寺廟建在山頂之處，山腳處有一小鎮。
吞佛童子帶著劍雪到此處，便開始打聽宵的下落。

「你說的那個小哥，我有見過，這幾天一直在打聽一個紅髮白衣的男子。」
「不過，今天沒見到他，不知是不是離開了？」

劍雪站在吞佛童子身邊，聽著他向鎮上的人們打聽宵的消息，時不時看向旁邊的吞佛童子：
高束的紅髮，亞麻色的衣著。
舉手投足盡顯優雅與神秘。
這是劍雪從一開始見到的吞佛童子的模樣。
如今從他人口中聽到的關於吞佛童子的另一個模樣令他好奇。
原來的吞佛童子，該是什麼樣的呢？
可惜只是心中所想，難以到達魔的心中，或者就算知曉，魔也不會滿足他的這份好奇心。

「劍雪。」
打斷少年思緒的聲音，劍雪忙回應。
「走了。」
「吞佛，宵真的離開了嗎？」
「或許。」
「那我們現在是要去幽鳴鎮嗎？」
「嗯。」

一魔一人邊走邊說，與對面兩個行色匆匆的身影相錯。

「大夫，這邊。」
走在前面的是前方不遠處一個客棧的店小二，跟在後面的是一名醫者。
醫者跟著店小二來到客棧二樓客房，裡面有兩人，一躺一站。

躺在床上的是一名少年，白膚銀發。此時昏昏沈沈的，臉上泛著病態的紅色。
站著的是一名青年，白膚黑髮。手中拿著一塊巾帕，擦拭著少年額上的密集汗珠。

正是奈落之夜·宵和蕭中劍。

一無所獲。
幾天來，吞佛童子在幽鳴鎮尋找宵的下落的結果便是這四字。

他罕有的祈望和失望在這一刻一一嘗盡。

「施主。」
吞佛童子聞聲看去，前方直直走來一名小和尚，正是數日前在寺廟見到的小師傅。
「你找到那個大哥哥了嗎？」小和尚一臉期待問道。
「無。」吞佛童子搖頭。
「小師傅，那天你是不是有聽錯啊？」
一旁的劍雪看著小和尚問道。
「沒有啊，就在我面前說的，不可能聽錯的。」
小和尚言之鑿鑿，非常肯定，而後歪頭細想。

「啊，我想起來了。」
忽然，小和尚恍然想起來喊道再次引得吞佛童子注目。
「和大哥哥一起的小哥哥，那時看起來不太舒服，可能是生病了。」

「嗯……」
吞佛童子思緒一閃，隨即告辭小和尚，帶著劍雪急急往回趕。

宵身邊的蕭中劍應是生病不適合上路，依宵的個性必會等到蕭中劍病癒才會再出發離開。若是這般的話，那麼宵現在極有可能還在前一個鎮上——

「宵，我已經好了，不用擔心我。我們走吧。」
「嗯。」
蕭中劍拉著宵的手，一蹦一跳地一起離開了留宿了好幾日的客棧，向鎮外方向而行。
無意間的仰頭，建於高空之處的寺廟在雙眼中只余淺談的一角——

「宵，你信神明嗎？」
那日，看著宵手中祈福牌的內容，少年人向非人問道。
「我不信神佛。」宵搖頭。
「我信佛者。」
「有何不同之處？」
「神佛縹緲，佛者可以對話。」
「那你為什麼寫祈福牌？」
宵將手中的祈福牌掛上，看向蕭中劍說道：
「我有一個願望。」

「與神佛無關。」

蕭中劍偷偷看向宵，木訥表情的宵多年來至今未變。
……他只覺心疼。
宵一心尋找著杳無音訊、生死縹緲的朋友吞佛童子，只為一個確認，這是一條難見終點的路。而這世間有太多的美好事物和值得深交的人們，本可以給宵帶來新的機遇，然而，宵卻從未放在心上，甚至目光都未曾轉移過。
只一味尋找。
他心疼宵，便不免對吞佛童子抱以怨懟；他心疼宵，便遺憾非人錯過的機緣。

「你說的那兩位客官啊，一個時辰前走了。」

劍雪擔憂地看著吞佛童子，隨後緊跟著他按照店小二的指引急急來到鎮外分叉路口。

「吞佛，怎麼停了？」
少年來不及喘息，看到前處停下的身形，不解問道。
「……」
卻沒等到任何答復。

吞佛童子和劍雪如今所站之處位於高處，前方分叉之路彎彎曲曲延綿數里皆盡眼底。
卻無人在路上。

劍雪看著天地一線彷彿無盡頭的荒涼道路，竟產生前途渺茫不知所措的茫然感。

吞佛童子從身上取出那塊祈福牌，定定地盯著看了許久。
祈福牌有七字：吞佛童子平安宵

胸口一陣疼痛。
他覺得心疼。
心疼那名不知放棄，在無盡處執著找尋的非人。
他知曉宵一直在尋找自己，只為一個確認。他亦循著他的腳步找尋他，然多年後他們仍未得相見。反反復復錯過中，他明瞭他的狀況，瞭解他的概況。
可是宵呢？
宵不知他生死，難尋他蹤跡，可他不棄，宵的固執源於他的堅定，他夠堅定，才能在茫茫人世間持續多年尋覓。

他感到喜悅。
原來，這世間，真有這麼一人，不問出身，不論立場，不顧過往，不因他人，只為他，只為吞佛童子。
只為吞佛童子而來。
他何其有幸。

「哇——」
身旁驟然火焰竄升，逼得劍雪退步逃離。
「吞佛？」

熊熊燃燒的金紅火焰中，一條白衣朱衫的身影傲立其間。

劍雪瞪大雙眼看著從焰火中走出來的魔者，竟不知如何反應。

「小傻子。」
一聲輕喃，吞佛童子將那枚祈福牌收入衣內，邁步前行。

宵。
我想見你。

一月後，喧鬧的集市中——
「吞佛童子。」
「宵，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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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05-31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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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小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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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萬家燈火。

宵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望著眼前燈火通明的人類小鎮，沈默不言。
「宵。」
蕭中劍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少年另一隻手抱著一堆零食，明亮的雙眼看著他，問道：
「你在看什麼？」
「今天很熱鬧。」
「今天是正月，過年了，所以大家都很開心。」
「正月我知道，過年是什麼？」
「過年是過新年。在新年第一天，對新的一年祈求順遂安康舉辦各種祭祀，所以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
宵聞言，點頭：「原來是這樣。」
「我們繼續走吧，這是剛買的吃食，你嘗嘗。」
蕭中劍放了一半的零食給宵，然後牽著他在人群中前行。
「嗯。」
宵略留戀地回眼望了會周遭，便跟著小少年走。

「宵，你是不是在想什麼？」
一路走來，宵的注意力似乎都不在那些路過的小商小販上，反倒是附近和遠處亮著的燈籠更吸引他。
「嗯。」
「在想什麼呢？」
「這些燈籠里的光都很小，卻能將這裡燃亮如白晝，很厲害。」
「……宵，你是不是想起他了？」
「嗯。很像他的火焰。」
「……」

兩人的身影在喧鬧的小鎮中緩慢前行，本就不是多言吵鬧的人，因而反倒顯得和喧嘩四周格格不入。

「宵，你尋了他好些年了，有沒有想過放棄？」
「沒有，為什麼要放棄？」
「你就沒想過……你會……一直找不到嗎？」
「只要他活著，就有希望。」

「吞佛。」
吞佛童子手持一杯酒坐在高樓頂梁上，旁邊放著酒壺，一旁的劍雪則抱著滿懷的食物慢慢品嘗——
下方是正在祭祀的人們圍著熊熊燃燒的篝火祈禱，火焰沖天，在夜空中散為星星之火，隨後消失在夜色中。
劍雪見吞佛童子一直望著遠方的天空，似有所思，便問道：
「你在想什麼？」
吞佛童子晃了晃手中的杯盞，淡淡笑道：
「一名會點爆冰雪的刀者。」
「……」
「已經好些年了，你說，宵……他會不會回傲峰了？我們要不去趟傲峰吧？」
「不會。」
「伊很固執。在沒有結果之前伊不會回去。」

「宵。」
宵站在山頭處，望著山下彷彿燃燒般的繁華城鎮，聽到呼喚轉頭看向聲音的位置。
「在看什麼？」
宵邁步走向對方，對方也緩步向他走來：
「那些火光，會讓我想起你，吞佛童子。」
紅色的魔笑了，愉悅地牽起他的手，輕輕舔咬了下他手背白皙的皮膚：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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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0-06-11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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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宵。」
陽光下，笑著燦爛的玄漣無波看見宵走出來，揮著手向他跑去。

自那天開始，玄漣無波天天雷打不動地來報告。
晌午一刻前準時到，傍晚走時能拖則拖。

來了什麼也不做，就跟著宵。
宵走哪他跟哪。
宵幫蕭中劍整菜，他在旁邊看。
宵幫劍雪制梅花茶，他在旁邊看。
宵幫吞佛童子，哦，不是，是和吞佛童子聊天，他還在旁邊看。

唯一正經在做的，就是趁宵身邊無他人時，攛掇著宵跟他出去玩。
「宵，前面那邊山坳處的花開了，好大一片呢，我們去看看吧。」
「宵，聽說鎮上花家大小姐拋繡球找龜婿，要不要去看看？」
「宵，鎮上來了個戲班子，我們去瞧瞧好嘛~」
「宵，這是糖畫，你喜歡嗎？還有好多不同的，我們一起去買回來如何？」
諸如此類的。

宵單純好奇，每每聽玄漣無波這麼說的時候，一雙期待的淨藍色大眼默默地看向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就全應了。
只是，從不讓宵單獨和玄漣無波出門。
吞佛童子全程陪伴。
說來好笑，每次玄漣無波總會拉著宵奔跑，好像私奔似的，卻沒有一次跑過宵，最後累的自己氣喘吁吁。

這天，冰之炎來了新的客人。

玄宗弦首·蒼一手抱著一個一頭白銀發絲帶一簇紅髮的小女娃，一手牽著一個藍綠色孩童，來到吞佛童子等人面前。
女娃和宵差不多大的模樣，約三、四歲，孩童大些，約莫六歲左右。
吞佛童子站得挺直，雙手負背，淡淡笑道：
「弦首，恭喜。」
蒼嘴角輕揚淺淺一笑，點頭算是致意，放下小女孩，將兩個孩子帶到宵的面前，笑著說道：
「赤雲染，翠山行，這是宵。」
兩個孩子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盯著宵，宵點頭對他們說道：
「我是奈落之夜·宵。」
「我是翠山行。」
藍綠發的孩童先回道。
「我是赤雲染。」
「嗯。」
宵看看他們，然後看向蒼，問道：
「蒼，他們是你在找的同伴嗎？」
「是的。」
蒼一貫持靜凝斂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溫和舒展的笑容，他對宵說道：
「宵，你是我的福星。」
宵歪著頭不解其意，問道：
「這是什麼意思？」
蒼笑笑，不說話。
「伊的意思是，汝給伊帶來好運了，宵。」
一旁的吞佛童子看蒼一副老神在在的老樣子，遂開口對宵解釋道。
宵聽了，也替蒼開心。

隨後，蒼向兩個孩子分別介紹了吞佛童子、蕭中劍和劍雪，在看見玄漣無波時，對方反倒積極地自我介紹起來了：
「我是玄漣無波，專程來找宵的，幫你帶帶孩子也可以啦。」
「有勞。」

「蕭中劍，劍雪，汝等帶他們玩會，吾和弦首有事要談。」
「好。」
對於吞佛童子的交代，玄漣無波搶在蕭中劍之前爽快答應，隨即伸手想牽著宵離開，被吞佛童子攔下：
「宵和咱們一道。」
「……」
玄漣無波不滿地嘟著嘴，問道：
「那我呢？」
吞佛童子抬著下巴朝向蒼帶過來的孩子，說道：
「幫蒼帶帶孩子。」
「……」
吞佛童子的原話奉還，氣得玄漣無波腮幫子都鼓起來了，他軟了聲音看向宵：
「宵……」
宵頷首贊同，說道：
「我們談完就出來。」
「……」

後屋樹下，玄漣無波蹲在一旁撥著雜草，將自己縮成一團。
赤雲染看了眼他，問向蕭中劍：
「蕭中劍哥哥，玄漣哥哥為什麼看起來好可憐？」
蕭中劍摸摸赤雲染的頭，回道：
「乖，他失意了，我們別去打擾他。」
停了下，正色對赤雲染和翠山行囑咐道：
「還有，他是叔叔，不是哥哥。」
「……」
玄機站在玄漣無波的身旁，聽不遠處蕭中劍、劍雪和兩個孩子談得開心，暗暗為自家公子掬了把同情淚。

這廂，吞佛童子帶宵領著蒼進屋後並不急著談事。
他悠然地進了廚房燒了壺開水，丟入茶包後分別給蒼和宵倒了杯茶，方才坐下，不緊不慢問道：
「弦首，可是有進展？」
蒼含笑回看吞佛童子，說道：
「你這邊似乎比較有趣。」
「哦。」
觀吞佛童子冷淡的態度，蒼說道：
「看起來是個單純的小公子。」
吞佛童子不以為然，撫了下宵有些凌亂的發絲，說道：
「單純的人很多，卻不是個個都如他這般的純粹。」
「有發現嗎？」
「算不得發現，表現的太明顯，小鬼一樣的存在。」
蒼舉著茶杯抬眸瞄著對桌冷靜淡漠的吞佛童子，品了茶水，說道：
「小鬼難纏，你家這位心思純淨、方便拐帶，的確需要嚴防。」
「……」

沈默間，蒼看宵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似有所想，便問道：
「宵，有什麼困擾你嗎？」
宵木訥懵懂地看著他，問道：
「什麼是拐帶？」
蒼笑著回道：
「拐帶，是用欺騙的方式將人帶離他應該在的地方。」
「離開了後不能再回來嗎？」
「很多情況下是如此。」
宵不懂，繼續問道：
「為什麼？」
「原因複雜。」
「明眼可見的：力量、人數的差距，難以防範的，則是人心的黑暗陰謀策劃。」
「為什麼會有人要做這樣的事情？被帶走的人不是會難過嗎？」
「……」
蒼停頓了會，才說道：
「被帶離的人會難過，與他相關的親情、友情、恩情等關聯之人都會難過。」
「生離死別，是殘酷又悲傷的慘劇。」

宵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裡沒有心跳，他卻感受到了彷彿空洞般的痛苦。
他看向吞佛童子，見吞佛童子正默然地凝視他。
他看不懂吞佛童子這般眼神下的表情，便問道：
「吞佛童子，你是在難過嗎？」
吞佛童子嘴角輕揚，不答反問他道：
「汝說呢？」
宵想了想，站起身，抱住吞佛童子，在他的額上輕輕用唇碰了碰，說道：
「你別難過，我不會拋下你和蕭中劍、劍雪。」
「我會保護你們的。」
「……」

蒼擱下茶杯，目不轉睛地看著宵和吞佛童子，坐的莊重穩健。

吞佛童子凝眸注視宵，一瞬間驚愣後，嘴角再次上揚，眼中帶著光，笑道：
「我知道。」

「宵。」
這時，蒼開口，引得宵和吞佛童子回視：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宵點頭，蒼瞅一眼吞佛童子，點點自己的額頭，笑問道：
「方才這個動作是誰教你的啊？」
「是……唔——」
沒等宵說完，吞佛童子猛然捂住宵的嘴，說道：
「他無心與此，汝不必回答。」
而後轉頭看蒼，笑的逼仄，道：
「是吧，弦首。」

蒼笑笑不語，一臉意味深長。

「弦首來此，不會只為了顯擺來此路上重遇的同修吧？」
瞧著蒼一副看熱鬧的表情，吞佛童子回以淺淡笑容，轉了話題。
「是，來看看宵。」
「只為看宵，弦首真空閒。」
「宵的體質特殊，自是多了幾分關注。」
吞佛童子給自己倒了杯白水，問道：
「所以，有進展？」
蒼卻搖頭，嘆道：
「一籌莫展。」
吞佛童子聞言，但也不急不躁，正坐著端看蒼慢慢品茶。
蒼放下杯盞，說道：
「宵出生特別，受咒術影響，本應不至於此。」
「事實是，咒術並沒有因為伊的異於常人有所不同。」
吞佛童子順著蒼的話語接道。
「若咒術無異，那異變的源頭或許就是宵。」

吞佛童子低頭看看宵，正好和感受到他動作而抬頭的宵對視。
乾淨的藍，生命的紅，正是宵一路走過來的寫照。

「宵，汝現在記得哪些？」
宵眨眼想了下，回道：
「你帶著一步蓮華來找我為他療傷。」
「……」
吞佛童子驚訝，很快靜下來開始思考：
走馬觀花咒目前沒聽說過或是記載過有恢復記憶的，宵卻一反常態的開始逐漸回復過往記憶是其不同特點之一，受咒術影響身形變小為其二。
當時，以蕭中劍所述，發生在宵身上的咒術是完整的——

「嗯……」
吞佛童子沈吟片刻，隨後看向蒼，問道：
「弦首有何見解？」
「解鈴還須系鈴人，除了宵，另一個條件——」
說到此處，蒼噤聲，倒了些茶水在桌上，用指尖蘸水在桌面寫了幾個字。

吞佛童子看罷，點頭，瞬間將桌上水字痕跡蒸發，沾水也寫了幾字。
蒼見了，附和著從袖中抽出兩張符紙和一份信箋交給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接過蒼手中的符紙信箋，仔細看完後甩手燒了信箋。

當蒼和吞佛童子帶著宵出來時，已是傍晚。

玄漣無波見到他們後，眉頭攪成一團，令整張俊美的臉都皺起來了：
宵睡著了，在吞佛童子的懷裡。

玄漣無波眼神怨念地瞧著吞佛童子，嘀咕道：
「一天的時間就沒有了。」
吞佛童子懶得搭理他，直接將其漠視，冷冷說道：
「時間不早，汝該回去了。」

吞佛童子一直對玄漣無波及為冰冷酷寒，使其對他總是望而生畏。
玄漣無波視線下移，緊盯著吞佛童子懷中的宵慢慢靠近。
他身體前傾，專注著熟睡的宵，細聲說道：
「宵，我明天再來，回見。」
而後將頭低下——

突然——
吞佛童子猝不及防抬腳踹向玄漣無波胸口。

玄漣無波猛地一個倒退後仰險些倒地，被玄機及時扶住。
玄漣無波只覺胸口劇痛伴著燃燒的窒息感令他氣喘難耐，好一陣劇烈喘咳不止：
「咳咳——咳咳咳——咳咳——」
玄機顧不得質問吞佛童子，扶著玄漣無波為他把脈，隨即運掌將其真氣輸給對方。
很快玄漣無波身上不斷升騰起炙熱氣煙，止住了劇咳，而後玄機取出一粒藥丹塞進他的嘴裡。
玄漣無波吃了藥，卻再無氣力，只得靠在玄機身上，看向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渾身散髮著看不見的冷焰波動，神色陰暗，沈著眼神瞪向他，說道：
「回去。」

「……」
玄漣無波失色的雙唇張了合，合了張，最終不甘的雙眼再回轉至宵，不久眼中霧氣蔓延凝聚成團，化作一滴滴淚水流出眼角。
他不明白，他只是這樣全心地迷戀著宵，為什麼他身邊的人卻對他這般防備抵拒。
想要時刻看到喜歡的人不對嗎？想和喜歡的人親近有錯嗎？想要觸碰喜歡的人不行嗎？
宵只有外形變小了，但他的心沒變啊。
他按照他的想法，沒有為難他們，也沒有傷害他們，為什麼卻是這樣的結果？
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玄機帶著玄漣無波離開後，一直默不作聲的蕭中劍這才上前問向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你對玄漣無波是不是……」
「有些過了？」
吞佛童子斜眼看向蕭中劍，冷靜說道：
「汝的結論是比之對汝得出的嗎？」
「……」
蕭中劍緘默。

「可是，吞佛，」
此時，劍雪也上前，不太認同地說道：
「玄漣無波道歉了，他如今沒有欺負蕭中劍啊——」
「但也不在意。」
吞佛童子打斷劍雪的話，說道：
「汝等認為，伊是真的改變，還是只為這是宵的要求？」
「這……」
答案顯而易見，劍雪也無法為玄漣無波再說什麼，因為後果，吞佛童子曾經和他說過。
但很快，劍雪好奇起另一件事，問道：
「吞佛，玄漣無波剛對宵做了什麼？」

劍雪的話也引起蕭中劍的注意：
吞佛童子慣常冷靜自持，他甚至想不到這世間有什麼事可以讓他怒不可遏。

「……」
而這刻，吞佛童子沈寂似的反而不理會他們了，轉而對一旁始終靜觀的蒼說道：
「弦首，時辰不早，可要留宿？」
蒼也不推辭，浮塵一甩，回道：
「吾等叨擾了。」

這時，在蒼身旁的赤雲染拉了拉他的衣袖，稚嫩地開口問道：
「剛剛玄漣叔叔是不是對宵親親了啊？」

一語驚人。

所有人的目光霎那間都聚集到他這邊，蒼習以為常，倒是赤雲染眨了眨漂亮的眸子，滿臉迷惑。
蒼蹲下看著赤雲染，笑道：
「赤雲染，你知道？」
「嗯，」赤雲染點頭，用嚮往的眼光注視蒼，說道：
「阿娘以前就常常這樣做，說我是乖孩子。」
蒼的手放在赤雲染頭上輕輕撫摸，說道：
「赤雲染是好孩子，但是，我不能代替你的阿娘對你這樣做。」
「為什麼呀？」
「這只能是特定的親近之人才能做的事。」
「赤雲染，我不是。」
「不過，以後你長大了，或許就會遇到了。」

養孩不易。
這是吞佛童子面對蕭中劍和劍雪滿是期待的眼神時的想法。

吞佛童子將宵抱的緊了些，一臉嚴肅，說道：
「這是趁人之危，汝等不能學。」
轉身帶著宵要進屋，邊走邊說道：
「天要黑了，汝等不餓？」

全然不顧緊跟其後的蕭中劍和劍雪不死心的追問：
「宵醒來是不是就可以啊？」
「宵同意的話可以嗎？」
以及蒼別有深意的笑。

夜深人靜之時，吞佛童子依舊守在宵的身邊。

宵睡相乖巧，向來都是一個姿勢睡到蘇醒。
吞佛童子指尖在宵臉上輕輕滑過，而後戳了戳宵幼嫩的臉頰，嗯，光滑，彈性十足。

「宵，汝還真是令吾意料不到。」
吞佛童子傾身，雙手撐在宵的身側，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將幼小的宵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中。
他恭首，雙唇貼著，親吻著宵光潔的前額。

隨著時間的流動，夜空中皎潔的月緩緩落下。
吞佛童子望著窗外的晨曦，靜默的宛如經歷風霜洗禮的雕像。

只剩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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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0-08-01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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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二日清早，蒼便帶著翠山行和赤雲染離開了。

玄漣無波則如常而至。
只是精神不濟，氣色不佳。
慘白著一張臉，見了宵就笑，著實開心的樣子。

宵盯著他看，不解問道：
「你怎麼了？氣色很不好。」

然後，玄漣無波感動的聲淚俱下，當著吞佛童子的面在宵面前控訴魔人的暴行。
沒錯，名正言順地當著吞佛童子的面哦。

宵聽完後，扭頭看向一旁的吞佛童子，疑惑問道：
「吞佛童子，為什麼你要那樣做？」
吞佛童子和宵對視了一會，然後轉向玄漣無波，笑得別有用心，說道：
「汝要先問他對汝做了什麼？」
宵轉頭看回玄漣無波，一臉疑問。
「我……」
玄漣無波瞬間窘迫到舌頭打結，他慌亂說道：
「我……我沒……做什麼……」
說到一半自己低下頭忸怩了會，握了握拳，猛地抬起頭，一副準備就義的表情，正色道：
「就是……」
「就是趁他睡著時做了非禮的行為。」
「#￥&*@……&&&……￥#……」
玄漣無波頃刻間百口莫辯，只得不甘心地嘟著嘴瞪眼看吞佛童子，眼裡還冒著霧氣。
吞佛童子則幸災樂禍地斜眼瞧他。

玄漣無波依舊跟著宵。
宵走哪他跟哪。
不過不是自己走，他氣力虛浮，走得吃力，玄機便抱著他跟在宵的身後。
宵看了，不忍說道：
「玄漣無波，你該好好休息。」
「不要。」
玄漣無波想都沒想就拒絕，隨即對宵笑嘻嘻地說道：
「除非你也一起。」

就這樣，玄漣無波靠坐在一張竹椅上，宵在他的身邊安安靜靜地剝著豆子。
玄漣無波弓著背，手肘支在膝上，托著腮，認認真真地專心觀看宵的漂亮臉龐。
午後的陽光透過茂密枝葉在樹蔭里灑下斑駁的光點落在宵的身上——
將此時此地此人稱得恬靜煦暖，歲月靜好。

「宵。」
忽然，玄漣無波打破這份恬謐，待宵應聲看向他時，伸手將宵拉到自己跟前，一臉虔誠的問道：
「宵，你可以抱抱我嗎？」
宵有些迷惑，問道：
「你的能量不足嗎？」
玄漣無波眼睛有一瞬的放大，他苦笑著回道：
「是。」
玄漣無波此時的表情宵是這些日子中第一次見：沒有平日里鮮活氣息，帶著苦澀的嚴肅感。
他抱住玄漣無波，說道：
「給你能量，你要快點好起來。」
玄漣無波順勢下巴搭在宵稚嫩的肩頭，雙手回抱住宵。

遠處的蕭中劍一看到這樣的情形，馬上快步奔過去，被玄機一手攔住：
「蕭中劍，公子不會傷害宵，請不要打擾他。」
「……」

蕭中劍雙眼緊緊盯著前方樹下的玄漣無波。
感受到他的目光的玄漣無波微微抬起墨色的眉眼，看到蕭中劍隱忍的樣子，嘴角微翹，笑了。
那一瞬間，蕭中劍只感到毛骨悚然的惡寒。

蕭中劍張開嘴想喚宵的名字，卻被玄機一把捂住口鼻。
蕭中劍睜大眼睛怒視近在咫尺的男人，此刻背著光面無表情的玄機仿若一道暗色的牆，他聽見對方低聲說道：
「蕭中劍，請不要打擾公子。」
後頸一痛，暈了過去。

玄漣無波抱著宵，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宵，我喜歡你。」
「嗯。」
「所以，跟我走，好嗎？」

宵放開玄漣無波，身體向後站直，懵懂地說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
「……」
玄漣無波虛抱著宵，專注地看著他，淡淡笑道：
「字面上的意思，和我走，然後我們一起生活。」
「我不明白一起生活的定義。」
「宵，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一起生活，如同你在這裡一樣。」
「吞佛童子和蕭中劍、劍雪一起嗎？」
「……不，只有你和我。」

宵看著玄漣無波，湛藍的眼眸明淨如雪。
他搖頭，對玄漣無波說道：
「我不走。」
「……」
痛苦之色浮上玄漣無波的面容，似乎要哭出來，他極力壓抑自己，控制著要哭訴的情緒，一字一頓地問道：
「為什麼？」
「吞佛童子告訴過我，蕭中劍和劍雪是我的家人，這裡是我的家。」
玄漣無波快速搖搖頭，他抓住宵的雙手，急切地對宵說：
「宵，你和我也——」

「宵。」
突如其來的低沈呼聲打斷了玄漣無波的話語，將宵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吞佛童子站在不遠處，手上端著一盤點心。

吞佛童子朝宵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宵對玄漣無波招呼了一聲，說道：
「我過去下，你等會。」
便走到吞佛童子面前。

「……」
玄漣無波狼狽地凝望著宵離開的背影：
吞佛童子蹲下來與宵平視，將手持的盤中點心取了一塊遞到宵的嘴邊。
他低首與宵輕聲說著什麼，不知宵回答了什麼，竟開心地笑起來更靠近宵，和宵彼此抵著額頭。
看起來，極為親密。

這樣的情狀，玄漣無波看了無數次。
吞佛童子待誰都淡漠，唯獨見到宵，一見就會笑。
淡淡的，不經意就表達出來的情緒怕是連吞佛童子自己都沒意識到。
而宵似乎也喜歡親近他，或者該說是相信他，總讓他看到兩者之間遙遠的差距。

玄機走到玄漣無波的身邊守著他。
玄漣無波垂頭低眉，唇角抿成一條線，陰影處的眼神冰冷狠厲。

玄漣無波更加令蕭中劍防備了。
他仍舊天天準時到，蕭中劍一見到他，恨不得黏在宵身上似的，儼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玄漣無波沒在意——

對他而言，有宵在就足夠了。

月上中天。

吞佛童子靠在窗邊，望著夜空中的彎月。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將原本蒼白的膚色印染得更加透骨涼薄。
一頭束起的火色高髻幾乎成了夜色中他身上唯一的真實躍動，隨著微涼的夜風飛舞。

屋後的老樹時不時發出沙沙的婆娑聲，像在代替著某種計算的物件，一點一滴數著時間的步履。

空氣中無聲地響過某種聲音。
時間到了——

吞佛童子收回視線起身，看向在床上睡著沈靜的宵。
少傾，推開門，離開了房間。
紅白交錯的身影雙手負背，優雅從容，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幽暗的樹林之中。

宵睜開雙眼，默默地起身，雙眼隨著頭的動作看了看周圍——
吞佛童子不在。
屋外的月光明亮皎白，在窗框邊留下月色冰涼。
朱厭靠放在窗與床之間空位的牆上，反印著月光的劍鋒跟隨著宵的目光閃過一道弧線。

宵下床來到朱厭的面前，伸出一隻幼嫩的小手撫上朱厭——

突然，宵一個猛地轉頭——
數個蒙面黑衣人悄無聲息地躍過窗戶進入到屋內，將他包圍住。
「……」
宵盯著眼前的入侵者，木訥的面容染上不滿的意念。
夜刀緩緩滑出衣袖，被宵握在手中，碰觸到月光的刀鋒泛出層層的冰紋。
他開口問道：
「你們是誰？」

「你對宵被施術的地方真是念念不忘呢，吞佛童子。」

月光下，煥然一變的男子站在吞佛童子數步處，幽幽笑道。

褪去中原人的儒裝，原來白紫色的衣裝，如今一身墨色。
層疊交織的黑色編髮在腦後束起，只有點點珍珠色的珠子和金色緞帶作為點綴。
銀絲白晶鑲嵌的寬大玄色衣袍顯著別與中原的風格，更添異域格調。
額前、雙手則繪著黛色的神秘圖騰。

「汝也不遜多讓，玄漣無波。」
吞佛童子淡定沈著，笑著回道。

玄漣無波和吞佛童子對峙站立之處，是一月前宵中咒倒下之地。

玄漣無波的出現並不意外。
走馬觀花咒，中咒者對施術者，並不是抹殺的對象，而是——
擄獲的目標。

以真面目現身的玄漣無波一改如往對吞佛童子的顧忌膽怯，整個散髮著上位者沈穩莊重的氣勢。

玄漣無波背手直身，不以為意，嗤笑道：
「你要替宵解咒，這裡是你尋找線索的重要之處。但對我——」
他盯著吞佛童子，緩緩道出：
「並不重要。」

「是嗎？」
吞佛童子挑釁蔑視的目光與之對視，對方卻無動於衷。

「若要真找個重要的理由——」
玄漣無波笑得更開了，他無所謂說道：
「這裡，是我為你準備的——」

「你與宵斷絕之地。」

「哦。」
吞佛童子聞言，泰然一笑，說道：
「想法不錯。」
「但是，宵已經開始恢復記憶了，汝的希望要落空了。」

「沒關係。」
玄漣無波笑意更深，墨染的雙眼似是看盡未來圖景般，輕鬆說道：
「你忘了他就好。」

打鬥的動靜驚醒了蕭中劍和劍雪，很快他們便加入到混戰中。

面對眾多擄奪者，宵只傷不殺。
黑衣人每個身上都多處見紅，卻沒一個致命，反復圍攻宵，令宵寸步難行。
蕭中劍和劍雪經驗尚輕，都被對手牽制無法再去助力宵。
劍雪邊戰邊看向四周，沒見吞佛童子，便衝宵方向喊問道：
「吞佛呢？」

劍雪問出的一霎那，宵覺感胸間一窒，頓生煩悶不安。

身後傳來武者特有的腳步聲。
穩重、有力。
吞佛童子側身回看——
黑髮黑袍，手持黑色長槍，矗立而站的男子。
正是一向守在玄漣無波身邊不離的侍衛：玄機。
或者該說，玄漣無波的刃。

吞佛童子輕蔑笑之，以指代劍，划出一條戰線，捲起無情火焰：
「指教了。」

夜刀揮動，刀氣所到之處，飛動砂石瞬間凝結成冰，帶著取人性命的風霜攻向偷擄者。
冰流所到之處，萬物凍結。
周遭躲避不及、抗力不逮者皆成殤凍。

蕭中劍、劍雪啞然地看著宵，這時他們才真正理解了吞佛童子反復對他們警醒的那句話：
奈落之夜。

短暫之後，宵站在冰流之上，望向或站或躺的進犯者，問道：
「你們還要繼續嗎？」
「……」

眾人逃離，冰之炎恢復平靜。
宵看向蕭中劍和劍雪，留下一句：
「你們留在這，我去找吞佛童子。」
便急急離去。

疾馳間飛落一張不大的紙符，輕飄飄懸在半空中。

「宵？！」
兩人不及反應，速度極快的宵已離去甚遠。
待想要追去時，猛然一道火焰從屋內衝出，攔在他們的前方。

火焰在空中聚成團，熾熱焰火燃盡空中之物，化為灰燼。
隨後空中火光以呼嘯之勢插入地面，露出它的面貌——
竟是吞佛童子的武器：
朱厭。

朱厭劍鋒入地，以它為中心，火光乍起，迅速流竄，在蕭中劍和劍雪面前划出一條火線。
朱厭一旁，是一個紅色年輕的身形。

「……」
劍雪牢牢地盯視著朱厭的紅白劍身，眼眸底處躍動的則是一把有著同樣劍身的魔劍。

「……朱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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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0-08-25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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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黑槍斜指，槍尾重重擊中吞佛童子腹部，迫得他連退數步。

玄機手中黑槍能吞噬炎火，攻擊時亦能放出灼火。
持續連環快槍，吞佛童子無朱厭在手，陷入苦戰。

一記橫掃，正中吞佛童子膝窩，玄機槍身一壓，吞佛童子單膝著地。
玄機一個旋身轉到吞佛童子身後，迅速點中其五大要穴，制住他的行動。
之後，退到了玄漣無波的身後。

玄漣無波抬手，手中墨染的圖騰彷彿有了生命似的緩緩升騰，在手上化成四道陣法印。
一聲脆響，四道陣式飛速射出，落在吞佛童子四方正位之上。
一瞬之後，陣法發出銀色冷光，導陣成線彼此之間兩兩相連，在吞佛童子周身旋轉數周後匯聚在吞佛童子身上。

玄漣無波負手而立，盯視著陣中的吞佛童子，笑道：
「現在，你可以好好體驗下遺忘的過程。」
陣法中，行動不能的吞佛童子這才抬首回看玄漣無波，嘴角笑容不變，眼神充滿不屑張狂。

「……」
一個驚心，玄漣無波還沒緩下來，身旁的玄機卻開口說道：
「有人來了。」
「嗯？」
玄漣無波漫不經心，問道：
「誰呢？」
「是宵。」

玄漣無波瞬間心慌，面色煞白，他詫異道：
「怎麼可能？他怎會醒的如此之快？」

一月期限已至。
宵因咒術導致的嗜睡之況已破。
然，這個時間，該是人類陷入深睡之時。

可是，還來不及讓玄漣無波多想，宵已奔至。

「攔住宵！」
一聲令下，玄機隨即閃出馳至宵通往吞佛童子的必經之路上，擋在了兩者之間。

玄機槍身一甩，炙烈之火噴向宵。
宵不避，夜刀旋轉間，冰流之力與之對衝。
火滅冰消，化作披霜掠雨。

玄機槍尖向前，刺往宵。
宵速度不減，持刀揮向玄機。

刀光掠影，也只是一瞬。
宵冷著眼，無所畏懼衝向玄機，玄機驀然臨時收回攻勢，似要以己之身硬接下宵的刀擊——
夜刀如願而至——
卻險險經過玄機身側，削飛下幾片衣衫，跨過玄機插進了吞佛童子周圍的陣法之內。

驟時，陣法內冰流之氣瀰漫，蓋住了陣外之人的視線。

「宵——？！」
見宵闖入陣中，玄漣無波大驚失色，慌亂喊道。

陣法內，宵與吞佛童子對視而觀。
「汝來了。」
吞佛童子笑看宵說道。
「嗯。」
宵點頭，收起夜刀，起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

陣法外，玄漣無波再次起勢翻手，意圖再度開陣——
不想，陣內異樣引得他注意，停下手中動作，緊張地只能眼睜睜看著：

陣印圍成的屏障，為突然出現的八卦法印所攔截替代。
不多時，數道金光猶如利刃般穿透冰氣破開陣圍——
頃刻間，屏障破碎。
走馬觀花陣，破。

冰冷之氣開始向外擴散蔓延——
冷意襲向玄漣無波，令他感覺寒意徹骨。
身心冰涼。

當冰寒散盡，玄漣無波目光緊緊地注視著重新出現在他眼前的宵。

黑髮紫裳，長身挺立，背對於他。
是他夢寐以求，日思夜想，卻也惴惴不安的心上人。

「宵……」
玄漣無波幾乎是顫抖著呼喚宵的名字。

宵聞言轉身，看向玄漣無波。
玄漣無波正看著宵。

四年前，他尚未成年。
四年後，他逆反成童。
如今，他已及冠，他亦恢復。
他們終於站在了相同的時間位置上，面對面相見。

「玄漣無波。」
宵平靜地喚著他的名字，仍然是那副未曾改變的木訥安靜的模樣。

「宵，」
玄漣無波驚喜的表情在注意到宵的眼神時很快清醒過來——
他總是這樣，毫不避諱地凝神目視著他，令他那點私心難堪無法隱藏，只得赤裸裸地展現在他面前。他無奈地問道：
「你為什麼要過來呢？」

「我來找吞佛童子。」
宵回答，繼而問道：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吞佛童子？」

玄漣無波露出苦澀的笑容，瞥一眼吞佛童子後看回宵，徐徐說道：
「宵，四年前，你說在找的朋友是他吧？」
「……」
宵沈默點頭，是做答復。

「現在你找到他了，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玄漣無波對宵伸出手，問道。
卻得到了對方不假思索的回答：
「不行。」
玄漣無波心中一陣滯塞，苦苦問道：
「……為什麼？」
「我答應了吞佛童子，和他一起看這個世間。」
「……」

「……所以啊，」
玄漣無波臉色一沈，雖然依然笑著，笑容里卻滲著戾色：
「他就不該記住你。」

宵皺了皺眉，對玄漣無波說道：
「是否該忘，應該由吞佛童子自己做主。」
「他若不願，我不會讓你傷害他。」
玄漣無波聽了，反倒天真地笑開，說道：
「那你就跟我走嘛~」
「……」
宵搖頭，依舊拒絕。
玄漣無波往前一步，突變欲泣懸淚的表情，似哭訴問道：
「宵，你是要拋棄我嗎？」
宵還是搖頭，欲開口卻被對方截堵道：
「你不要我了，是嗎？」
玄漣無波一步一句，目光緊盯宵的雙眼，慢慢逼近宵：
「所以，你還是在生氣，對不對？」
「為什麼你不能原諒我？」
「宵，你……」

「……」
不是的。
意識深處如此深刻地告知，卻——
宵忽覺雙眼有些迷蒙，意識似乎也開始恍惚——

突然，宵微顫著緩過神來。
有人抓住他的手——
溫暖的，用力的。

是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牢牢握住宵的一隻手，一動不動地半蹲在地。
玄漣無波見宵回頭看了看蹲在身後、垂著頭的吞佛童子，似是擔憂他受了傷便要轉身看探他的情況——
「他沒受傷。」
玄漣無波遺憾地後退兩步，一臉不屑，鄙夷地瞧著吞佛童子，說道。
宵看回他，玄漣無波彆扭地扭過頭，不甘願地繼續道：
「我應允不會傷害你身邊的人便會做到。」
「你不用懷疑我對你的誠意。」

宵不解，問向玄漣無波：
「可是，你剛才說要干預他的記憶。」
「那種哪算？」
玄漣無波噘著嘴，搶過話頭，不以為然說道：
「返老還童，尋常人求都求不來。」
「……」
宵搖頭，無奈道：
「玄漣無波——」
「停。」
「……」
玄漣無波偷偷瞄著宵，盤著手，告訴宵道：
「想改變我的想法也不難，你和我走，留在我身邊，時間長了，說不定我的想法就會因你而扭轉。」
然後，對著宵挑眉巧笑：
「如何？」
「……」

手中再次傳來施力的觸感，宵回握住吞佛童子的手，緊了緊，說道：
「玄漣無波，我改變不了任何人。」
「你會改變，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你善心未泯。」
「……」
玄漣無波聞言，咬了咬唇，不甘心駁道：
「宵，你太小瞧自己了。」
宵還是搖頭，接著說道：
「我只是你命數的一個機緣。」
「而且，我已經答應了吞佛童子，就要做到。」
最後，宵鄭重說道：
「所以，我不能答應你。」

「……」
夜空寂靜的風清冷沁寒，再度讓玄漣無波感受冰冷的無望與無助。

玄漣無波定定地站在原地，良久不見動靜，只有眼中的淚水無聲地滑落——
從眼角流出的淚水順著臉頰蜿蜒淌到唇邊，凹凸翻轉後落到口中，滑到舌尖之上：
酸澀苦楚，是心傷的味道。

一滴一滴的淚水落入塵埃，塵土狹裹著淚珠發出沈悶的微弱響聲。

宵無言地站在玄漣無波身前，靜默地陪伴著悲傷的人。

只是，玄漣無波的悲傷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他強行精神，抬眸深深地凝視著宵，片刻後轉身離開。

「宵。」

玄漣無波走後，宵為吞佛童子解了穴，見他一時沒站起來，便將手伸向他：
「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笑著看宵，伸手握住宵的手，倏地一扯，將宵拉向自己——
宵反應極速，踉蹌中定住腳步，迅速回拉，將吞佛童子拉了起來。
「……」

吞佛童子一時無語，金色的眸光盯視宵少時，最終只得自己沒撤地笑開。
宵瞧著自個笑得開心的吞佛童子，莫名問道：
「吞佛童子，你沒事吧？」
吞佛童子晃擺著一隻手，另只手抵著上揚唇角，表示無事。

「宵！宵！」
周邊林中傳來蕭中劍焦急的呼喊聲和急促的腳步聲。

宵和吞佛童子應聲看去，一起走了過去。
「蕭中劍。」
宵的聲量不大，因含有真氣，便引導蕭中劍找到了他們的位置。

「宵！」
從林中跑出來的蕭中劍看到宵不但無事，甚至還恢復原狀，歡喜地奔向他。
在他身後，是淡定漠然的劍雪。

蕭中劍一把抱住宵，開心地難以自抑，埋首在宵的胸前，喜悅地淌著淚花。
「宵……太好了，太好了……」
而在他身後的劍雪則淡漠地看了眼宵身後的吞佛童子，一言不發。

好一會，蕭中劍才放開宵，左看看右瞧瞧，像只歡快的小鹿。
可是卻在見到吞佛童子時臉色突變——
蕭中劍先是狠狠地瞪了眼吞佛童子，然後氣憤地拉著宵快步離開。
宵不明所以，滿是疑惑，邊走邊問：
「蕭中劍，你怎麼了？」
「蕭中劍？」
蕭中劍一味拖著宵走，一邊氣鼓鼓地說道：
「我們回去。」
「……」

宵回頭看了眼站在原地尚未跟上的吞佛童子，看到對方微笑著點了點頭，便默默地和蕭中劍先行一步回往冰之炎。

余下吞佛童子和劍雪四目相對。

劍雪看向吞佛童子的目光複雜難解，結果只化作一句：
「你很在乎他。」
語氣不如以前的親近，聲調更為高亢。

「嗯。」
吞佛童子頷首，說道：
「就像汝重視他一樣，只是意義不同。」

「你竟然會坦白？」
劍雪訝異於吞佛童子的直白，忿然道：
「你就不怕我會對他做什麼嗎？」

「伊夠強。」
吞佛童子沈靜如水，毫無顧慮，說道：
「也夠堅定。」

」……「
劍雪心中一震，心泛澀苦。
他眉頭緊皺，雙眼驀然緊閉。

——劍邪，不可讓他影響你的判斷，不要讓他左右你的決定。
——你夠堅定，才救得了你與他。

「你這是在嘲笑過往的失敗者嗎？」
劍雪猛然睜眼，竭力遏制洶湧泛濫的怒意，沈聲喝道：
「吞佛童子。」

「非也，是汝至今仍未勘破。」
吞佛童子依舊深沈安然，低沈的嗓音毫無波動，說道：
「劍雪無名。」

「……」
吞佛童子看眼陷入默然的劍雪無名，邁步，向著宵離開的方位而行：
「走吧，回去了。」
對吞佛童子的招呼，劍雪無名抗拒非常：
「我已不是劍雪。」
「是與不是，重要嗎？」
吞佛童子淡定如初，繼續說道：
「汝，就是汝。」
「還有，宵會擔心。」
「……」
「就算要走，打聲招呼，不枉汝與伊相識一場。」

進入冰之炎，宵站在一旁看著翻箱倒櫃整理行李的蕭中劍，疑問道：
「蕭中劍，你這是做什麼？」
「宵，我們離開這裡。」
「為什麼？」
蕭中劍氣未平，卻依然努力靜心說道：
「宵，吞佛童子騙了你。」
宵還是不明白，問道：
「他哪裡騙了我？」
「故意令自己深陷危機，是他騙誘你的手段。」
「我認為，他的行為是為了我的緣故。」
蕭中劍有些意外，仍不改決心，只說道：
「無論你們是否商議過，但將你置於危險之境，不行。」
「我不怕。」
「！」
蕭中劍震驚，剎時慌了神：
「宵？！」
「吞佛童子所為，我早已領教過，也不在意。」
宵一臉安寧，執意堅信道：
「他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
「……」
一時之間，蕭中劍覺得自己的不平與怒氣被洩倒空淨，他無力地問向宵：
「宵，為什麼你會和他成為朋友呢？」
「姥無艷告訴過我，朋友，是因緣際會相遇進而相識交情的人。」
宵始終維持著一種安定，不為外物所擾的寧靜，說道：
「會成為朋友，是我和他的緣分。」

當宵從蕭中劍房內出來時，便見到站守在外的吞佛童子。
他跟著吞佛童子來到院外，方問道：
「吞佛童子，劍雪呢？」
「回屋睡了。」
「那你現在——」
「宵。」
吞佛童子直身而立，離宵數步遠，笑看他。

月夜清涼明艷，為魔者的笑容更添幾分生動艷麗：
「今夜月色很美，汝有興趣和吾走走嗎？」

吞佛童子和宵並肩而行，緩慢走入林中。

「……」
「……」
屋內留駐之人，各懷心事目送他們並進離去。

林間寂靜幽然，偶有些許小生物的細微聲響，月光透過林樹枝椏葉喬，落下零零落落的光輝月影。
地上層疊落葉在時光的洗禮中，變得脆弱而豐富，凋落與新生，是自然回應的因果。
深深淺淺的腳步，伴著清脆輕音，一步一步，緩緩行矣。

「汝似乎有話想說。」
「不是你有話要說嗎？」
吞佛童子笑笑，說道：
「汝有什麼想問的？」
宵與吞佛童子緩步而行，說道：
「你曾經告訴過我，複雜玩弄心機的目的，是為了保護自己。」
「但是現在，你該是不再依靠心機的手段。」
宵看向吞佛童子，問道：
「吞佛童子，心機對現在的你，是本能還是技能？」
宵的問題令吞佛童子出乎意料，他輕輕笑道：
「哈，宵，對汝來說，好奇是本能還是技能？」
宵對吞佛童子不答先問的迂迴不滿，回道：
「是我先問你的，你應該先回答我。」
吞佛童子則不緊不慢，同他說道：
「這兩個問題，異曲同工。」
宵獨自想了會，卻是說道：
「不對。」
「你的心機，我的好奇，目的性和危險性不同，不一樣。」
「哈。」吞佛童子暗暗感嘆，現在的宵真沒以前那麼好糊弄了，傷腦筋。
「宵，這個答案對汝很重要嗎？」
宵歪頭沈默了一會，很快給出了答復：
「不重要。」
吞佛童子聞言，意料又意外：
「哦，為何？」
「關係你就不那麼重要了。」
「……」

最初，只是乍然一現的念想。

厭倦人世的非人，退隱在世間最酷寒之傲峰，該是順應心意。
流浪異鄉的魔人，隱居在海之彼岸的浩渺人海間，也算是稱心如意。

唯有，那乍現的一念之間，開始在日復一日中伸展擴張，日益強烈。

踏上歸程，漂洋過海，登上傲峰，只為解那心中所念。
卻空余皚皚白雪。

——汝有想要的東西嗎？
——凝晶花。

答案超過了他的預料和情理。
非人下行傲峰，翻山越嶺，不為凝晶，卻是為他。

——生存之道在於自己想要，而非跟著他人的腳步。
——你為自己活過嗎？

問與答，辯與論。
斷層式的覺醒，在再次遇到宵後畫下了終結的句號，也開啓了新生的開端——

——也許汝與吾，可以是朋友。
——會成為朋友，是我和他的緣分。

——汝是想明白魔者？
——你是我第一個接觸的魔物，我還是覺得你比人類直接。

……傻子。

宵為他帶來了某種可能性，在多年後得以對彼此的未來產生盼望與期許——

「宵，」
吞佛童子伸出手撫順宵略微凌亂的發絲，而後撫摸上他淨白的面容，說道：
「你來，我很開心。」
「嗯，我也是。」
宵點頭：
「你平安無事我也很高興。」
「……」
吞佛童子沒有接話，驚喜地注視著眼前的非人——
此時他終於見到了一直以來感官滯納的宵有了不一樣的表情。
如冬雪初融，凝晶綻放——

看。

山海可平，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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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機話癆下
玄機的黑槍名為禍鬥，取自山海經妖獸禍鬥，整體黑色，刻有暗紅色花紋。
玄漣無波的造型參考了黑羽恨長風。

山海可平按照最初的設想其實到這裡就算結束了的，會還有後續也是我自己始料未及的。
而寫這篇文的初衷其實就是宵和吞佛童子最後的對話，我很喜歡，於我而言，那簡直就是我智商的巔峰（哈哈
吞佛童子和宵最後的對話是雙關，有興趣的話大家來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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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5【吞宵】山海可平 8F更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