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3 【网空】禁止真心（完结）|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03 【网空】禁止真心（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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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uizi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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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23-01-14 0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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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绝世香香饭！！！瞳孔地震！感谢太太的香香饭！๑•́₃•̀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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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ngy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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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3-01-20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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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月已西沉，再过一会，天都快亮了，可帝尊仍然行迹全无。

难得留守鬼祭贪魔殿的炽阎天盘问了一圈，仍然没人能回答他帝尊去了哪里。就在他盘算是不是要叫醒来访的使团询问，或是干脆派兵出去找人的时候，失踪多时的帝尊却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从外面走进来。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年轻的帝尊看到他们，茫然不解，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天真的孩童一样。

炽阎天见他回来，迎了上去，又忽地在离他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他察觉到戮世摩罗有些异常，尽管他竭力维持了平静，尽管他神情如往常一样淡然，甚至比平时更加散漫，但是那脸色实在过分惨白，周身散发出来的疲惫和乏力，简直像是刚刚从什么生关死劫的绝地爬回来一样。

“没什么。”尽管察觉到了帝尊的不对劲，但太多的下将守在大殿，这种场合之下，炽阎天不好直接开口问，只能尽量压下犹疑，说道，“您没事就好。”

戮世摩罗笑了两声，试图做一个摊手的动作，但是手还没能抬起来，就先嘶声吸了口气。缓了缓，才干巴巴说道，“吾能有什么事。”

他虽是这样说了，可炽阎天却依然没能控制自己的视线，他发现戮世摩罗衣着不整，头发也蓬乱着，这在平时是断然不会有的。

像是被盯得不自在了，年轻的帝尊低头看了看自己，主动打趣似的说道，“林子太黑了，不小心。”

这话连三岁小孩子都哄不住。炽阎天压下眼睑，将目光收回，不自觉叹出了声。

他深知这位新帝尊的忍耐力超乎寻常，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面色不改，一丝不紊的。像是一台不知疲惫，无畏无惧的战争机器。可现在他却是一副力竭神疲的样子，连衣服也没能穿好，眼神更是迟钝涣散，都有些发直了。

他不知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但料想不是小事，可也终究是不能多问。

魔世有奏本传来，炽阎天本是想趁着今天尽早与帝尊商定，但看戮世摩罗现在的模样，就怎么也张不开口了。

戮世摩罗不是没发现他的迟疑和欲言又止，只是实在提不起力气多问多管，他眨了眨眼，稳住摇晃的身躯，喃喃说道，“炼狱尊，吾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嗓音相当的嘶哑，带着浓浓的鼻音，疲惫到了无力，是平日里不曾见的弱势。炽阎天看着他，只觉得这个年轻的帝尊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了一样。

“好。”炽阎天心中忧虑，甚至没有回答下属该应的“是”字，又嘱托道，“您好好休息。”

关切的语调，不像上下级，倒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好友间的对话。

戮世摩罗微微愣了一下，便转过身想要离开。他的身体在打晃，枝头摇摇欲坠的落叶似的。但他走了两步，又停下，转了回来。

“还是与吾讲吧。”他竭力地站稳，哑着嗓子开口。

炽阎天也愣了，沉吟了片刻，了解这位帝尊执拗的性格，便决定如实禀奏。

“也并无重要的战报，只是策君按以往三年为期的惯例，拟了中阶以上将领的任免名单，还有军队换防的初步制度，想请帝尊过目批示。”

话音刚落，就听戮世摩罗斩钉截铁地说道，“请他全部重新制定。”然后在炽阎天愕然的注视下，又补充，“转告他，吾会尽快回魔世一趟，为了能更快熟悉魔世那端的军区布防轮换等情况，请他拟好全部军区近十年……二十年的军务信息给吾。”

炽阎天从他的态度和言辞中察觉到了几分微妙的恶意，本着对同袍的情义，仍是出言问询，“帝尊，信息两个字过于模糊，且二十年未免太长，策君一己之力……”

“你不是常与吾说，他是个聪明人。”戮世摩罗咳了两声，敛眉停了几许，才说道，“他会知道吾想要什么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不好再多说。炽阎天应下，见戮世摩罗还拖着摇摇欲倒的身体在等，赶忙说了已经没事，又叮嘱他去休息。

“别这么担心，死不了的。”戮世摩罗一边说着，脸上带着几分笑，一边继续哼着怪异的调子，踉跄着离开了。

荒腔走板的词，调不成调，他是在反复重复哼唱着同一段，显得诡异又莫名凄凉。

炽阎天细细分辨了，才听到他念的是，“似这般冷嘲、热挑，⽤不着笔抄、墨描。劝英豪，一盘错帐速勾了。”

没来由的，令他心头一沉。

他抬眼向帝尊看过去，瘦小的背影摇摇晃晃的，转眼便被深重的阴影吞没了。

再回想刚才戮世摩罗的模样，炽阎天的脸色更凝重了。不知为何，帝尊看着虽然在笑，安然自若的样子，可他总感觉，他是正陷在一股巨大的绝望和痛苦之中。

抱着这样沉重的心情，在将所有的事务处理好之后，炽阎天避开了守卫，敲了敲帝尊寝室的门。

没有人应答，他又等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燃烛火，冷寂黑暗得可怕。没有一丝人气，也没有一分暖意。

他扫视了一圈，终于找到床脚下的小小的影子。走近了，才看清是年轻的帝尊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闭着眼睛，看起来异常无助可怜。

“帝尊……”炽阎天试探着叫了一声。

戮世摩罗缓缓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先是想要笑一下，但嘴唇弯到一半又垮了下去。他选择了合上眼，低声说道，“还有事吗？吾真的有点累，明天可以吗？”

喑哑的嗓音裹挟着难以忽视的疲惫，低弱的，近乎哀求。

也许事情比他想象得要严重，不然平日里强势到咄咄逼人的帝尊不会有这样的姿态。炽阎天想着，明知这个倔强的人族青年不会多说，仍然诚恳地说道，“帝尊，请问，我能不能帮您什么？”

戮世摩罗愣了愣，张眼朝他又看过去，沉金的瞳仁闪烁不定，许久，终于出了声，他哑着嗓子问，“炽阎天，我看起来像是什么？”

炽阎天不是听不出他话中隐藏着的近乎绝望的情绪，像是在求救一样。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位帝尊想要得到的是什么样的答案。

平日里滴水不漏，雷厉风行的人偶尔露出脆弱是相当要命的。炽阎天有些慌了神，想来想去，也只能严谨地回答，“您是修罗国度的帝尊。”

然后他看到戮世摩罗眼中的亮光倏地熄灭了，如同被雨浇熄的篝火，只剩下一堆死灰烟尘，而烟也散尽了之后，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你说得对。”年轻的帝尊终于完整地笑了出来，一如平时般平静淡然。

完了。就那么一刹那，炽阎天脑子里只迸出了这一个念头。

戮世摩罗扶着身后的墙壁迟缓地起了身，还没再说出第二句话，就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帝尊！”炽阎天惊了一跳，慌忙地伸出手扶了一把，直到将人捞到怀里，他才察觉到，这个人的身躯滚烫滚烫的，散出浓重的血腥味，明明连意识都已经没了，皱紧的眉头却分毫没有放开。

炽阎天并不敢乱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秘密调来了军医。直到医者匆匆赶来，掀开了戮世摩罗蔽体的衣物，他才看到了那层平静的黑衣掩盖下的惨状。

血淋淋的里衣，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有暧昧的指印和淤青。

他闭了闭眼，稳定好了因震惊而紊乱的呼吸，嘱托军医好好医治，不要乱说话。

戮世摩罗病了，病到连暗盟使团离开都没能去送行。金发的剑客并没有介意这份失礼，仔细了询问了病情，又留下了诸多祝福和祈愿，言道一定竭力促成两国联盟，才带着遗憾走了。

网中人返回鬼祭贪魔殿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在军中不是没有听到帝尊生病的消息，炽阎天也传讯让他回鬼祭贪魔殿镇守，但他以帝尊病重恐怕军心不稳为由，留在了军营，一直待到了想回来的时候才动身。

帝尊的生病并没有让鬼祭贪魔殿失了秩序，他知道这要归功于炽阎天，这个一向稳重可靠的同袍。然后他注意到了除了上次自己调换的北方营的魔兵，又多了一些生面孔，从盔甲能辨认出是从炽阎天的南方大营调回来的。

这是不放心？网中人转了转眼睛，嗤笑了一声。

他转去了正殿，平日里热闹的空间此时空无一人，他抬头看了看上首摆放的帝尊王椅，想了想，走上前去不客气地坐下了。

他曾经想过自己坐在这里会是什么光景，而当他真的坐在象征着帝尊之位的王椅上时，也只觉得这里空荡荡的，坐着也很不舒服。

怪不得那小子坐在这里时总是动个不停，歪歪斜斜的，没有一刻老实。

他想笑，又猛地止住了这个念头。

抬眼，他看到炽阎天正站在面前看着他，本来就严肃的脸因为皱眉更显得苦大仇深的。

还没等他问，炽阎天先出了声，他压着声音，用近乎规劝的语调来指责他，“妖神将，你过头了。”

网中人随意的将手撑在王椅的扶手上，淡淡地问，“你指什么？”

对于他的故作糊涂，炽阎天也并不意外，他只说，“你知道我指什么。”以戮世摩罗的身份和地位，能做和敢做那些事的还有几个，稍稍一查便能推算出一切。

那严肃的语气落在耳中，却更激起了网中人心中久淤的不满，他冷笑着说，“那小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对他如此心悦诚服。”

不是听不出他话里的嘲弄和暗示，但炽阎天到底是三尊之中最为稳重的那一个，面对这样的情况也能平静的应对。他继续说道，“你不该如此对待一个正在为修罗国度竭尽全力的人。”

竭尽全力四个字砸向了网中人的心头，他合了合眼，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有再度暴起的势头。

他缓了缓，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想起戮世摩罗堪称诛心的一字一句，也问了炽阎天类似的话，“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些？”

“你的同袍。”炽阎天回答地很快，斩钉截铁的坚定。

网中人有些讶异于这个答案，一时无言。

炽阎天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妖神将，你将自己的好恶，排在整个修罗国度之前吗。”

网中人忽地阴沉了面色，反驳的话冲口而出，“不过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族小子，你倒是看重。”

炽阎天皱着眉，险些保持不住自己的好脾气，缓了一会，继续规劝道，“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但妖神将，以前的你不会犯这种错误。你过分在意……”

“以前。”网中人却只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冷笑着打断了他，问道，“你指哪个以前？”

看着他油盐不进，还浑打岔的模样，炽阎天终于是无话可说了。僵立了许久，才无奈抛下一句，“妖神将，你自己仔细想想吧。”

炽阎天是什么时候走的，网中人没有发觉，回过神来，偌大的正殿只剩下了自己。

他垂下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小子身体的柔软触感。他知道自己那天下了多重的手，又是怎样将他一个人孤零零扔在深秋寒夜里的。

愧疚倒也不愧疚，只是被炽阎天说了一通，到底有些心烦气躁。

也许自己该去看看，毕竟造成这个后果的是他。

往帝尊寝殿的路，他夜里走过数不清的来回，但白日里却没有。走着走着，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笑。

一个人族的侍从端着些什么，在魔兵的带领下从他身边路过，他余光扫到了那名农夫打扮的人族指上的老茧，皱了皱眉，将人叫住了。

“这是什么？”他随手掀了一个盖碗的盖子，里面是一份火候适当的粥，该是加了什么药草熬出来的，散着些许苦味。

魔兵向他禀道，是炼狱尊的吩咐，帝尊是人族，生病之后该多食用些人族的吃食来恢复体力，他们便就近从一个店铺找来了这个厨子。

网中人再度扫了扫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忽然笑了，对他说道，“吾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回去重新做一份，要么你一滴不漏的把它喝了。”

那汉子浑身一僵，强笑道，“将军，您的意思小人不懂。”

网中人心中烦躁，没有耐性继续跟他胡扯，他将手一松，盖子落在瓷碗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向身旁的魔兵命令道，“杀。”

魔兵虽不知他这突然一出是因何而来，但也不敢违命，直接拖了那个喊冤叫屈的人带走。

瓷碗碎裂，内中的粥洒在了地面上，仍旧散发着浓重的苦味。网中人眯了眯眼睛，觉得有些反胃。

那汉子的手指细长，骨节匀称，只在掌心和指节有茧，那是常年用剑的人才会有的。

是想要刺杀，还是想要下毒？他没心思分辨，毕竟，只要按死了危险的源头，一切就都解决了。

为了避免那小子饿死，他还是好心的随手抓来了一个魔兵，吩咐了随意去外面哪个客栈买一些现成的食物回来，又找了几个人来清理地面。

等一切安排好了，实在是没什么给他做，才动身去了帝尊的寝室。

网中人轻轻推了门走进去，看到床上有个囫囵的人影。

走的近了，才看清戮世摩罗的样子，他该是烧得厉害，脸色惨白惨白，嘴唇也干裂起皮。瘦小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像只小猫似的。

不自觉的，网中人伸了手，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支棱着，有些干燥，手感并不好，跟他这个人一样。

像什么呢？

网中人思索了一下。

像是野草。

像是山坡上，阴沟里，墙缝中，只要有一点机会，就拼命生长的野草。

他此刻太安静了，在烛火的映照下，看着如同纸偶一样虚假又单薄。

魔族从不生病，也没有病的概念，网中人看着他，感觉到微妙。

这个小子前几天明明还是那么有鲜活，那么健康，能陪着那么多人虚以委蛇，那张嘴还能说出噎死人的恶言令他几近气急败坏。

可此时他却是如此的憔悴枯槁，好像是生命力从他身上流走了一样。

他看了一会，然后俯下身，贴近他灼热的呼吸，慢慢地、轻轻地吻上了那两片干裂失血的唇，唇上发硬的裂口边缘刺得他有些痒。

病中的年轻人族没有任何反应。

网中人吻了他许久，而后张开眼睛在这极近的距离观察这个苍白脆弱的人族帝尊。

然后他确信了，他没有一丝一毫在意戮世摩罗这个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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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3-01-20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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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屋子里很静，只有戮世摩罗又浅又急的呼吸声。

网中人靠在了一边，再次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人族，清醒的时候，这小子没有如此平和乖顺的模样。

“你不该如此对待一个正在为修罗国度竭尽全力的人。”

“我可以为修罗国度付出一切。”

炽阎天的规劝和戮世摩罗当初哀哀的保证反复回荡在脑海中，每响起一次，就更令他心口发堵一分。

好一句付出一切。他在心里冷笑。这小子是这么说的，看起来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作为证明，他手腕上能印上不知道谁的指痕，对着陌生人能笑的像开花了一样，能在任何地点对任何人上演一出精心的戏码。当然，也能在每一场战斗背后殚精竭虑的筹谋，能冲锋陷阵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

他甚至想起了他与戮世摩罗的初次，年轻的小帝尊摆出欲拒还迎的姿态，无可奈何地接受着他的掠夺和羞辱，然后在事后他防备薄弱时委屈巴巴地谈起条件。

何其行云流水的过程，驾轻就熟、早有准备似的。

一直以来有意无意回避的事实再次在脑海中逐渐明晰。

戮世摩罗并不只会对他一个人示好、退让，奉上身体作为筹码。戮世摩罗会对所有能够提供利益的人做同样的事。那小子该是已经用这一套骗过不少人。

而这样的事情，之前会发生，以后还会发生，不停地发生。

对戮世摩罗而言，是他也好，是别人也好，不过都是可以利用的交易对象，并没有任何区别。

他总会拿到想要的东西，无论用什么办法，用什么作为代价。

想到这，网中人觉得格外的荒唐可笑，翻涌的情绪夹杂着不清不楚的愤怒和不甘，混在一起，冲击着他连日来紧绷的神经，让他突然感到疲惫不堪。

他寻了个地方就地坐下，一手撑着膝盖，慢慢闭上眼睛。

半昏半醒中，他察觉到有人在靠近自己，轻手轻脚的，小心翼翼的。

意识还没清醒，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以指成钩向那个方向抓去，同时迅速起身。

他听见了嘶声吸气的声音，心头微动，生生止住了攻击的动作。

再一抬眼，果然是那个脸色惨白的小帝尊皱着眉站在一旁，小臂挂着一件披风，额头还浸着冷汗，正惊疑地看着他。

网中人花了一点才时间弄明白眼下的情况，然后心底泛起微妙的不爽。

他想过戮世摩罗醒过来和他再见面时会是什么情景。也许那小子会怒，会怕，会回避，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回来，但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年轻的帝尊平静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似乎要给他盖上的披风，好像前几天的事情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什么？宽容？轻视？或者是他根本毫不在意，只有自己还在耿耿于怀。

“我没有要刺杀你。”戮世摩罗耸了耸肩，语气甚至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有一瞬间，网中人还以为他和戮世摩罗的关系真的就亲密无间情如一人了。

好笑，简直太好笑了。

这小子不该这样若无其事，更不该对他这个始作俑者一副和颜悦色，好像还倍加关怀的样子。

所以他沉了脸，逼近那小帝尊，讥讽道，“吾敢说，你没有一刻不想将吾千刀万剐。”

可这样直白的刺激并没有让戮世摩罗的情绪有什么起伏，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比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还要令人焦躁的就是，明知这团棉花内里裹着钢针。

网中人眼神骤沉，思索着要不然就干脆把这个虚伪的人族打到残废、打到再也站不起来、再也不能演戏算了。

没等他实践，那个单薄的像纸扎一样的帝尊就摇晃了几下，向墙壁靠了靠才稳住身形。

就这么巧吗？网中人敛着眉腹诽了一句。这小帝尊挂了一头一脸的冷汗，整个人跟水洗过一样，他不知他什么时候醒的，又在他面前站了多久，观察了多久，是真的想要拿臂弯的披风给他盖上，还是只是等待机会勒断他的脖子。

戮世摩罗缓了一会，方慢悠悠地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平淡的语气，甚至还带了点无奈，听起来像是再寻常不过的抱怨和玩笑。

可他们又哪里是可以互相抱怨玩笑的关系呢？网中人觉得可笑，但笑过了更是觉得恼怒，他知道自己正在被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愚弄。

他凝视着半垂头的帝尊，苍白的脸颊半遮半掩，长如鸦羽的睫毛挡住了瞳仁眼睛，他接收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情绪反馈。于是他只能压下心头泛起的波澜，顺着他的话，冷笑反问，“那么你认为，吾该如何想？”

听着他这么问了，气力不济的人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平静地反问，“你是真不知道吗？”

网中人厌极了他现在的表情和故作高深的做派，不耐烦地斥了一声道，“少与吾打哑谜。”

然后他看见年轻的小帝尊弯了眉毛，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对他说，“你现在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是了。就是这句。网中人的目色陡然阴沉。

何其理所当然的语气。

明明是个毫不意外的答案，可仍就激得他心海翻腾。

像是犹嫌对他的刺激不足，那小子再补了一句，“修罗国度需要你。”

隐在袖中的拳头陡然紧握。作为一个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运筹帷幄的大将，网中人自认自己从来是从容自持，稳如泰山的。可是戮世摩罗这个小子，却总是能精准的踩到他的雷区，激怒他的情绪。

现在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觉得荒唐可笑。

他将指关节暗暗捏得发白，在设想中已经将那个云淡风轻的人族帝尊磔杀千遍万遍，可他却终究没有动手。只漠然重复了一句，“是。修罗国度需要妖神将。”

年轻的人族疲惫的闭上眼睛，被冷汗浸透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他勾着嘴角，含着笑音说道，“你要的，不也只是帝尊吗？”

网中人神色冷漠地看着他，仿佛没有听出他那句意有所指的反问。冷冷问他，“所以你要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沉，一字一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他逼近那个人族，如同初次见面一般，完全罩住他，将他的生路全部截断。

“把自己当成物品送到别人手里，把尊严卖得一干二净，”血红的双眼紧紧锁住那张惨白的脸，想要从他完美得面具下挖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慢慢地说，“你是为了什么？”

戮世摩罗又笑了，不同于那天被羞辱后激动的反应，现在他只是淡淡地笑着，平静的像是置身事外。

在网中人耐心告罄前，他才开口，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

“当我落入魔世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把自尊心这种东西碾得尸骨无存了。”

他仅仅是在叙述，并不是抱怨，也没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含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在点评一个不相干的人。

“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死。可我为什么要死啊？”

他抬眼看向网中人，虽是一个仰视的角度，可眼中却是冰冷且锐利的。

“我至少要把欠我的都收回来吧。”

某一个瞬间，网中人看到他沉金的瞳仁中喷发出来浓烈的，近乎癫狂的恨意。有那么刹那间，他好像恨得抑制不住，全身簌簌发颤。而那强烈的恨意至少有一分是对着自己的。可是不等看清，那年轻的人族就又变回了平日里压抑的平静。

他继续说，“当一件玩意，或是捡起那些不值钱的尊严，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他反而像网中人贴近了几分，一手将他垂下的几缕发丝缠绕进指间，瞳仁轻扫，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笑道，“我要做帝尊，我需要一个强大的修罗国度。”

模样不可谓不挑逗，言语却不可谓不挑衅。

沉默多时的网中人目光骤利，捏住了他攀上肩膀的细弱手腕，沉声道，“你在利用修罗国度。”

不是疑问，而是判断。

需要修罗国度，与为了修罗国度，这两者完全不同。是前者的话，也许有一天，为了另一个目的，这小子会把修罗国度也一并出卖。

戮世摩罗不做遮掩和解释，也没有丝毫畏惧他骤然迸发的杀气和怒意，只说，“我会让修罗国度变得比以往都要强盛，首先一定会占领中原全境。这一点，我与你、与三尊、乃至先帝的目的都完全相同。”

“你刚刚的话，足够成为吾杀你的理由。”网中人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寒芒。第一次，他真正对这个小帝尊动了杀心。

“你做不到。”那个人族青年仍然笑着，坦然无惧。

他的神情十分从容，看不出丝毫的害怕，像是拿准了他不会下手一般。网中人看得出来，他没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笃定的觉得他做不到，但，为什么？

网中人不明白这小帝尊这份自信从何而来，虽然他确实没有真的打算下手。毕竟，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要他现在就死，甚至不一定要死。

现在动手杀了他，只会令修罗国度震荡，令军队不安，若到时再因争夺鬼玺而闹出乱子，更会给中原喘息之机。

反正至多不过一年，他就再也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

只要戮世摩罗不再是帝尊，不再有号令修罗国度的力量，那么无论他有什么样的野心和目的，都不能伤害修罗国度分毫。

而当他一年之后在对决中摸到了魔之甲，他才明白原来当时戮世摩罗并不是在赌，也并没有将活命的希望寄托在他的手下留情之上。这个小子从来都不会把主动权交出去，更不会将未来交给他人的一念之差。

现在，他只觉得戮世摩罗今天很古怪，坦率得过分，诚实得反常。

“你不怕吾真的杀了你？”他说完便立刻立马后悔了，这样无意义地威胁，只会暴露出他的退让和妥协。

出乎意料的，戮世摩罗并没有露出得逞或者轻松的表情。他嘴角依旧勾着，轻声笑道，“人还能死两回吗？”

说完，忽而挑眉，笑道，“我忘了，你可以。”

那含着笑的神情中，总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在里面，让他觉得厌恶。

网中人想起，从第一次见面，这个年轻的人族便对他流露出了敌意和憎恨，明明是一个相当擅长演戏的人，可那股情绪压都压不住。但那分明又是他初次见到他。

他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戮世摩罗这个人族的古怪，他见过许多奇怪的人，但戮世摩罗是最怪，最难猜测的一个。

他不懂首次见面时戮世摩罗对他的厌恨出自何处，也至今弄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能够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东西都明码标价，掂量着随时准备卖掉，还能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

弄不懂，就也懒得继续想。

反正不过就是一个年轻力弱，有些小聪明小手段的小子罢了，还真能飞出他的手心不成。

他是这样想的，于是便慢慢松开了手，让那只细瘦的腕子脱离了禁锢。

“我要谢谢你的不杀之恩吗？”得了自由的小帝尊，又开始了无意义地调笑和打趣。

网中人并不想接他的话茬，跟他玩笑嬉闹，想到刚才刺向胸口令他恼怒的话语，便以同样的格式还了回去，“修罗国度需要帝尊。”

他成功地看到了那小帝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可不知为何，竟没有分毫报复奏效的快感。

是修罗国度需要帝尊，是修罗国度需要妖神将，而非有人需要网中人和戮世摩罗。

良久的静默后，网中人听到戮世摩罗轻笑了一声，“我们就这样，把日子过下去算了。”

几乎透明的脸上带着几分苦涩，那语气不好形容，嘲讽，无奈，还真有那么点似真似假的期盼在里头。一瞬间网中人既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冒出来的，也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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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3-01-27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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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打破这份诡异的沉默的，是门外魔兵送来饭食的禀告。

网中人想起来，这是他之前吩咐的事，为了摆脱这怪异的气氛，便立刻说了声，“进来。”

他从戮世摩罗身前退开，苍白虚弱的人族青年晃了晃，像是站不稳了。手本能地抬了起来，但指尖划过这小帝尊衣袖的时候，又慢慢放下了。

戮世摩罗撑着墙壁才稳住了身形，合着眼，眉深深地锁了起来。

网中人冷眼看着他，即便退开了半步，他们的距离仍然很近，他低头就能看到那小子脖颈上淡青的血管，冷汗将单薄的寝衣浸透贴在了他身上，雪白的肌理若隐若现的，若不是现下里是这个情况，倒有几分勾引的意味。

他又想起戮世摩罗与他的初次，满脸纯良的小帝尊就是那样湿淋淋地坐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皂香，随意地披了件里衣，凌乱地系着腰带，像是一份在等着主人拆开的礼物。

此时的小帝尊浑身被冷汗浸透，隐约有混杂了冰雪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钻进了他的鼻腔。

恰如那时，又不似那时。

他再一次伸出了手，伸向戮世摩罗的领口，像是想要确认什么一样。

突兀的脚步声入耳，他眉目微动，立时停了动作。

一名魔兵拎着食盒走了进来，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马上将头低了下去。网中人从他眼中看到了惊诧，也许他诧异于妖神将与帝尊此时过近的距离，也许他惊愕与妖神将半伸不伸的手，但魔世良好的军纪让他不会多看也不会多嘴。

网中人再低头看了看戮世摩罗，年轻的帝尊没有动，只是将头撇到了一边，嘴唇抿着，看不出是惊慌还是无所谓。于是网中人想，再过分一些也无妨。

他将手揽在了戮世摩罗腰间，稍一用力，就将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掌下的身躯瞬间紧绷，网中人看到那小帝尊脸色骤变，双手抬起抵在他胸前，想要将他推开以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

戮世摩罗仰着头看向他，那只沉金的瞳仁离他只有一寸的距离，近到他能看清内中漾开的波纹，惊惶又警惕。

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浑身僵硬，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网中人其实不知道他这是下意识地反应，还是精心计算后的表演，但也不重要。他压下心底恶劣的笑，像一个最忠诚的臣子一般，关心地说道，“帝尊，吾扶您过去。”

客气地叫着尊称，说着体贴的话，可手掌却在那精韧的腰间掐了一把，一声没能及时忍住的闷哼传到了他耳中，网中人才觉得心情好了些。

年轻的小帝尊咬着牙，忍下了他冒犯的胡作非为，忍到全身都绷紧发颤。由着他用那种怪异的姿势将他送到了桌旁。

尽管戮世摩罗强调了他已经碾碎了自尊心，但是在网中人看来并不是这个样子。这个年轻的人族骨子里根植着骄傲和倔强，没什么能真正折断他的傲骨，也没有人能磋磨他的锐气。

所以，欺负这样一个人，看他无可奈何的表情，看他忍到浑身发抖，无论是伪装出来的还是真实表现，都是极为有趣的。至少可以暂时弥补他在他这里感受到的挫败和不甘心。

他的手紧贴着他瘦削的身体，感受到他紧绷在一起的肌肉，像是随时警惕着，准备逃走一样。冰凉的湿泞浸入他的手心，触感并不好。这小帝尊的身体一直是很凉的，网中人胡乱地想着。

就几步之遥，硬是磨了不少时间。

戮世摩罗终于能够摆脱他的禁锢，迫不及待地推开了他，在桌子旁边坐下。

网中人对这幼稚的行为几欲哑然失笑。他看到那小帝尊合了合眼，轻轻甩了一下头，像是要甩掉什么不愉快的记忆一样。

那名魔兵将买回的饮食摆好，并不敢抬头看他们两个一眼。

魔是并不懂人的口味的，进入中原不久，也不知道中原的食物如何保存和运送。

网中人向桌上瞥了一眼，从食盒拿出来的那一碗，已经分不出是汤还是粥，其他几碟本来应该简单朴素的小菜被洒出来的汤水泡得不成样子，看起来大倒胃口。

就在他琢磨这个帝尊会用什么刁钻的方式来惩罚这个办事不力的魔兵时，却见他向自己看了一眼，而后大发慈悲的向那个那个魔兵说道，“下去吧。”

网中人讶异于他的大方，然后看到年轻的帝尊抹去了额角的冷汗，慢慢挽上袖子动起碗筷，再不向他看一眼。

对于他的无视，网中人倒也不觉得怎么样。他本以为这小帝尊会很挑嘴，因为他看起来那么的矫情矜贵，可事实却不是如此。他嚼着那些看起来就难以下咽的食物，淡然地吞咽着。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盯得太紧，让戮世摩罗有些不自在，终究是抬起头看了过来，问他，“你在看什么？”

网中人愣了愣，撤回了目光。

这句话他有些熟悉，好似在某个瞬间听到过。

他思索了一下，倏尔想起了那个荒唐的梦，不自觉的，又将目光移到他细白的手腕上。

那里有一片红，是他刚刚用力掐出来的。早已看不见了那个令他耿耿于心的指印。

网中人的目光逐渐沉了下去。

掌心有尚未褪去的湿冷触感，他觉得那股湿冷蔓延到了心底，令他再度感受到了沉闷的不快。

不够……

他切齿合目。

不够。

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翻腾起的情绪压下。

屋子里静了下来，戮世摩罗吃得很慢，仅有轻微的咀嚼声和碗筷磕碰的声音。网中人稳定了心绪，又扫了扫努力向自己嘴里送食物的年轻人族。

野草。

他想了想，果然，这个人像是野草一样。无论什么境地，都一定会想尽办法顽强地活下去。

网中人莫名其妙地陪着戮世摩罗吃完了这顿饭，出了门很远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竟然就那样站着看戮世摩罗吃饭吃了快两刻钟，一直到那人放下筷子，转过头来看他，目光疑惑，问，“妖神将，你还有事吗？”

他才忽地反应过来，自己本可以不用站在这里的。

离开时掩门的瞬间，他似乎从戮世摩罗的眼中看到了笑意，狡黠的，如同狐狸一样。他没来得及再细看，门便已经掩上，阻断了他再看第二眼的机会。

出鬼祭贪魔殿的路上，网中人走的很慢。

戮世摩罗今日十分怪异，无论是那些看似坦诚的叙述，还是那副似假似真的态度，都无端端的让他觉得烦躁不安。

他越发地看不懂戮世摩罗，一如他越发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该是有一万种理由将那个人族碎尸万段的。

那小帝尊狂妄自大，不自量力，怀有二心，亲口承认了他是在“利用修罗国度”。无论哪一个，都能成为他下手的理由，还有一个为了修罗国度的安危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他偏偏没有动手，甚至仍在扮演一个忠诚的臣子，仅仅在无关痛痒的地方做些小动作，给那小帝尊添堵，看他隐忍和无奈的样子。

他到底在干什么呢？

思绪纷乱，扰得他心头憋闷压抑。

他摇了摇头，缓了片刻，重新理顺自己的思维。

修罗国度目前的情况来看，需要稳定和团结，需要一个能制衡各方安稳国情的帝尊，也需要有一个在外冲锋陷阵开疆拓土的将军。

所以无论戮世摩罗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来壮大修罗国度的，至少在时局稳定之前，他都不能对那小帝尊出手。

何况，那小帝尊不过就是个黄口小儿，能有几分阅历和能耐？只要他冒出一丝危害修罗国度的苗头，他都能立刻动手永绝后患。

他以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离开灵界范围时，一名魔兵自暗影中走出，将手中几份文书交与了他。网中人挥手令他下去，低头翻看。

除却几份日常的战报，还有几封文书以火漆密封，是一只眼睛的纹样，右下角都以细小的标记写着“网中人”三字。

他手指捻了捻火漆的纹理。

沉闷的心情被另一种更加难言的情绪取代，他几乎抑制不住的想要冷笑，也控制不了自己因情绪波动而发颤绷紧的手臂。

晌午过后，炽阎天依照帝尊吩咐，带了最新的战报以及黑瞳的密报来给他过目。

年轻的帝尊斜斜的靠在床上，找了个虽然不严肃但是最舒服的姿势，一封一封的仔细阅读这些最新的消息。

炽阎天看着他，察觉到他心情还好，稍微有些放松了。再想到想要汇报的事，又有些迟疑。心情一转一换，就不免挂了相。

戮世摩罗瞥了他一眼，极为体谅地说道，“炼狱尊，有事就说，何必把自己憋成这样。吾又不会吃了你。”

听他这样说，炽阎天尴尬了片刻，再想了想，才缓慢开口，斟酌着用词禀奏，“前几日我看到妖神将从北方营调回的一名魔兵，从偏殿和您的书房拿走了些情报。”

戮世摩罗愣了愣，旋即合了目，压下眼中泛起的一丝冷嘲，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见他不说话，炽阎天只能继续说道，“他拿的不多，也会很快送还，我查阅过，大部分是前线战况以及军队部署，还有几份未还的，应是黑瞳所呈。”

他一边思量，一边不自觉将声音放低，终至无声。

戮世摩罗向他看了看，平静说道，“吾知道了。”

“帝尊……”那样平淡的反应让炽阎天有些不知所措，准备好的腹稿也没了用处，脸上更多了些不安。

戮世摩罗像是发现了他的纠结，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怪不得你一副左右为难的表情，检举自己的同袍，心里不是滋味吧。”

炽阎天拿不准他言下之意，只摇头说道，“三尊是修罗国度的三尊。”

戮世摩罗眼中微光闪动，又慢慢平复了，顺着他的话，仿佛承诺似的说道，“放心，帝尊也是修罗国度的帝尊。”

他这样的态度和言辞，让炽阎天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话，想了想，只能又问，“那名魔兵，该如何处理？”

“放着吧，不必惊动他。”戮世摩罗低下头，摩挲着手里几份被火漆密封的信函，弯着嘴角露出个疲惫的笑意。

“是。”炽阎天应声，想说什么，又想不好怎样遣词造句，只得合了眼，安静地等着。

许久的沉默之后，戮世摩罗轻笑出声。炽阎天微惊，诧异地抬头去看他，年轻的帝尊眼中多了几分悲哀的意味。

他说，“我以为他是不放心我。”说到这他顿了顿，笑意更深了，也更加的悲凉讥讽，他继续说道，“原来，他只是不放心我。”

炽阎天没懂他这两句话的区别在何处，思虑再三，出言劝解道，“妖神将生性高傲，唯我独尊惯了，从前先帝在的时候，也经常为他不听号令感到头疼。”他连篇累牍地说着，为那个桀骜的同袍开脱解释，“但他对修罗国度的忠心……”

“吾知道啊。”戮世摩罗突兀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倏尔变得尖刻，“那么他……”

说到这又停了下来，年轻的人族闭上眼，生生吞下了后半句未完的话。

炽阎天惊讶于他的失态，知道自己可能是踩了雷，但因为不知道是那句话开罪了他，为了避免进一步激怒他而立刻闭了嘴。

“下去吧。”许是愧疚于自己的迁怒，戮世摩罗柔缓了语气的同时，还向炽阎天道了个歉。

年轻的帝尊塌下双肩，突然显得无比疲惫又无助，炽阎天不知这突然之间怎么了，出声又唤了句，“帝尊……”

戮世摩罗合着眼睛，不再做什么回应。

炽阎天见他如此，无奈只得依令退下。

许久，许久，戮世摩罗从压抑的沉默中挣脱出来，胃部沉甸甸的，好像之前吃下去的食物化成了冰冷的棉絮，硬塞在那里，堵得他反胃。

“参见帝尊。”角落中慢慢浮出一个暗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嗯。”戮世摩罗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声。

来者将手中誊抄着情报的书函放下，像是察觉到他的失态，打量了他片刻，目光落在他衣襟处隐约露出的裂伤上，低声说道，“修罗国度的妖神将，脾气倒不是一般的大。”

“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容不下怎么用人呢。”戮世摩罗像是闲聊似的开了口，“就像你，吾说过不喜欢被揣摩，也不喜欢你多嘴，你不还是明知故犯。”

“忠言逆耳。”那人说完，连自己也轻笑了一声，仿佛是察觉到这句话的可笑了。

戮世摩罗撑了撑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人，说道，“好吧，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忠言。”

“我不明白帝尊为何要这样做。”那人沉了声音，“帝尊是聪明人，该知道他是最不可控的变数。”

戮世摩罗凝目望向那人许久，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语调倏尔变得起伏，“他总得还我些什么吧。”他合了合眼，说道，“一句忘了就一笔勾销，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阴影处的人沉默下去，像是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又像是吃惊于他的思维模式。

“忍他，是为近他。远他，是为诱他。”戮世摩罗笑着，继续补充道，“用他，是用其能。”

再一顿，压着嗓音缓缓说道，“诛他，便要诛其心。”

来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并未多言，躬身便告了退。

那人走后，戮世摩罗瞄着那一摞平平无奇的信封，突地以手掩住了口鼻，强忍着想要干呕的反应，忍到最后，连眼角条件反射地泛了红，沁出了几分水痕。

忠心……忠言……

他先是低低笑出了声，渐而转高，越加苍凉古怪，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然后在笑声到达一个顶点后戛然而止，一把扫落了那些承载着机密情报的信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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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

14樓發表於: 2023-01-27 20: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Chapter 14

秋后的天气最是善变。

网中人对中原的四季并不敏感，只是觉得好像前一天还是天高云淡，今天就变得雪虐风饕。回来鬼祭贪魔殿的一路上，他看到林间的参天大树好像被都这场朔风暴雪肆虐的歪歪斜斜。

待他踏入大殿，已是落了满头满身的白絮。雪化后的水滴冰冷寒凉，顺着他的脖颈滑入脊背，刺骨的寒意几乎就往骨头缝里钻了。

入殿时只见到了荡神灭与曼邪音，两个人像是在聊什么。看见他回来，荡神灭照例是找了两句茬，曼邪音也如同往常一样，在一旁置身事外地看着。

剔除了诸多废话，他唯一接收到的信息是，戮世摩罗三天前就带着炽阎天一起去了前线视察，现下并不在鬼祭贪魔殿。

这个消息令他不悦地敛了眉，一句“谁允许他去的？”冲口而出。

话说的很自然，语气冷肃，以至于荡神灭本能回答，“他自己想……”说到一半才察觉不对，停下来，拿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冷笑道，“怪了，几时那小子要去哪需要和你汇报了？”

网中人梗了一下，恍然回过神，是了，那小子到底是帝尊，帝尊要去哪里，想做什么，并不需要经过他这个下属的允准，也轮不到他来管。想着，脸色突然就沉得厉害。

他觉得不爽，对于现在的局面，或者是，对于他和戮世摩罗这种扭曲的关系。

心中来源不明的贪婪与日俱增，不知何时起，他开始不满于仅仅在暗中将那小帝尊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也不满于那小帝尊随时随地对他人逢场作戏的亲热，更不满于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戮世摩罗可能会做出的退让和牺牲。

他一开始认为，无人知道这种关系才有隐秘的快感和刺激，可现在，他却想要将这种关系公诸于众。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想笑，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那小帝尊会是什么表情。

也许是瞅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有些无趣，激了两句也没见回音，荡神灭便又转向了曼邪音，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就说那个小子不行。”或者是下意识觉得殿内没有外人，连粗放的嗓门都懒得收一收。

荡神灭数落着新任帝尊的不是，说区区人族，一点小病就卧床不起，没有一点先帝的风范。还没好利索就闹着要去前线视察，这天寒地冻的，保不齐回来伤病加重，更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曼邪音在一旁听着，间或顺着他应几声，并不主动开口。

荡神灭是典型的修罗国度将领，从来只信奉强者为尊，自是瞧不上戮世摩罗这种风格的领导者。偏偏戮世摩罗还极爱招惹他，平日里当着面碍着鬼玺总不好发作，心底一直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今天难得趁人不在开了话匣子。

“看他那软弱无能的样子能有几分本事，”荡神灭抱着胳膊，冷笑，“谁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先帝才拿到鬼玺的。”

网中人眉心陡然一紧，突兀地沉喝了一句，“荡神灭。”

这一嗓子很是沉冷，压着怒意似的，听着颇为光火。

不止那边喋喋不休抱怨的荡神灭被他吼得有些茫然，他自己也是一愣，一时有些迷茫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出声。

气氛霎时凝沉下来，他稍顿了顿，瞥了一眼尚在震惊中没想好怎么反驳的荡神灭，瞳仁微转，便冷声嘲道，“他无用无能，那被他领导的你又算是什么？”

不知是被他的话噎到还是被他的态度吓到，荡神灭愕然向他看过来，一时没说出反驳的话来，反倒是一旁的曼邪音瞄着他冷笑出声，“你难道又真心诚意把他当成是帝尊了？”

“当成不当成，他现在都是修罗国度的帝尊，”网中人答得十分顺畅，冠冕堂皇的，结巴都没打一下。他也不刻意关注曼邪音的挑衅，只对着荡神灭再次讥讽道，“讲话之前，先过过脑子。”

“你！”荡神灭被他激得发起火来，嘴上赢不过，便作势要上前动手。

网中人只觉他来得正好，正想找个人出出这一肚子莫名其妙的火气，就立刻火上浇油，“你若有本事，尽管来挑战网中人。”

曼邪音见势不妙连忙在一旁拉住了荡神灭，劝了两句此时战事要紧，不是内讧的时候。

荡神灭恼恨交加，搡着曼邪音的胳膊，怒道，“曼邪音，你放开我，他这个人就是欠揍！”

网中人倒也真想和荡神灭切磋一下，看看分别了这若许年，除了脾气，这个旧日同袍到底还长了些什么。

只是时候有些不巧，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突兀响起，将剑拔弩张的气氛打断了。

“做什么呢？还挺热闹。”惯常调笑的语气，只是嗓音低哑了许多，像是被寒风侵染了一样。

网中人回过头去看。那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逆着光，几乎连轮廓的看不清了。

他不知道那人在那站了多久，是几时回来的，又听见了多少。

荡神灭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装作没听见。

年轻的帝尊在炽阎天的撑扶下慢慢走进来，平日里苍白的脸颊翻起来一层诡异的红。他应该是不大能撑住了，否则不会允许自己接受炽阎天的帮助。

网中人注意到，那小帝尊经过自己时，投来了一个相当复杂又沉重的眼神。

他没来得及细细分辨，戮世摩罗已将视线移走。

帝尊既回，荡神灭即便再有不满，也不好发作。

戮世摩罗坐于高位，向荡神灭与曼邪音询问了几句近况，压低的嗓音中夹杂着轻声的咳嗽。

待问到网中人这里，他只甩了两个字过去，“无事。”

态度冷硬，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满和不悦。

戮世摩罗像是被他给噎到了，沉默许久，才说，“好吧。”

他颇为无奈的叹气让网中人的情绪更恶劣了几分。

诸事议毕，便该是他们这些将领告退的时间，在网中人也想跟着三尊一起离开时，戮世摩罗突然出了声，“妖神将，你留一留。”

网中人脚下一顿，他并不知道戮世摩罗留他是为了什么，但仍是跟着他去了偏殿。

年轻的帝尊沉默着，顶着一张好似随时要晕倒似的脸，慢慢走到办公的桌案后方，将战报一封一封理好，他看到其中有一封用火漆密封好的信函，与他那天看到的一样。

他轻轻地眯了下眼睛，察觉到那小帝尊该是有话要说。

可如今形势仍不能说是安稳，他又能说什么呢？

正当他思索时，戮世摩罗突然闲聊似的出声了，他说，“妖神将，你真是从来不让我失望。”

他敛了下眉，那小子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寒暄，但可惜，他们并不是可以面对面寒暄问候的关系。

网中人沉吟了片刻，又看了看他手中整齐的情报文书，心中有了数，便上前了几步，伸手按在了一摞文书的最上面。

“吾能看看吗？”他笑着，淡然出声。

戮世摩罗僵了片刻，仰起头看他，并不意外他这突兀又冒犯的举动，也并不介意这个仰视的动作，他弯了弯嘴角，说，“能啊，整个修罗国度，还有你妖神将不能看的东西，不能要的东西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讥讽的，眼神更甚。

网中人一瞬不瞬的看了他许久，眼中堆积起不快的情绪，越发沉冷。

他看着好像在指责他、脸上露出罕见的不悦情绪的人，冷笑，“你明知道吾会拿，不还是放在那里了。”

戮世摩罗合上眼，良久才张开，轻笑了一声，回道，“你明知道我可能是故意试探你，不也还是拿了。”

如此针锋相对、不加掩饰的回应，有些出乎网中人的意料。他本以为戮世摩罗会一直跟他装傻，粉饰太平地演下去，直到那个所谓的一年之约到期。毕竟，这才符合他一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利益的作风。

眼前这个直白的暴露出怒意和不满的戮世摩罗，倒不像他了。

还是说，这才是他。

或者是，这也是一场表演？

网中人不想思考那些，他扯住那小帝尊的衣领将人拉近几寸，近距离地俯视着他，笑道，“生气了？这可不像你。”

戮世摩罗闻言，紧绷的双肩忽然垮了下来，锐利的眼神逐渐暗淡，某种情绪好似被那句话打散了。

“你把吾叫来，是想与吾摊牌吗？”网中人用力揪着他的衣领，似乎想就那样勒住他的脖子，让那小帝尊彻底窒息。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含着笑音，既嚣张又讥讽，“可与吾撕破脸，你能得到什么呢？”

他觉得恼怒，觉得讽刺，甚至觉得可笑。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充满威胁，以免看起来像一个拥兵自重的莽夫，但他却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帝尊的轻蔑。

“没有修罗国度，没有吾，你还能做什么？”他沉沉地笑了一声，然后满意地从那小帝尊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遏制不住的厌恶，年轻的人族切齿张目，全身紧绷。

这是平时绝不会有的情绪。

所以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这种软弱无能的人族，还能做什么？”

网中人知道这小子其实不喜欢修罗国度，也不喜欢他们这些将领，更不喜欢正在屠戮残杀的魔兵。

但是他需要修罗国度，需要将领，也需要魔兵。为了他那个不知名的目的。

所以他只能忍。

忍着自己的胡作非为，忍着魔兵的无礼莽撞，即便病着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前线稍有变动就要去亲自查看。

只有私下里，被激怒，被逼到墙角，他才会露出这种表情。他微微仰着头，倔强又高傲，眼神中闪过的，是压抑到扭曲的厌烦和反感。是对他的，也是对整个修罗国度的。

网中人不喜欢他那副表情，但事实上又觉得喜欢。因为这样的失态才是真实反应，而戮世摩罗这个人，“真实”永远少得可怜。

于是他决定放肆大胆地用同情又可怜的眼神看着戮世摩罗，像是看一只无家可归，无能为力的小动物。

他要羞辱他，要摧毁他，要扯碎他完美的面具，要剥开全部套在他身上的光环，要让这个自视甚高的小帝尊知道他自己到底几斤几两重。

他的眼神充满了鄙薄和轻蔑，以至于看得戮世摩罗终于露出了一抹恨意。

只是，年轻的帝尊迅速闭上了眼睛，极快的将那瞬间的失控掩盖下去。

网中人知道自己猜对了，探明了这小帝尊真实的心思，踩到了他真正的底线。

也许这一切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从未如此明白地揭开。

戮世摩罗默了许久，然后慢慢将自己的衣领从网中人手掌中解救出来。网中人也配合的让他做了，看着他抚平衣襟的褶皱。

“那么，妖神将觉得怎么才像我呢？”年轻的小帝尊忽略了他后面那些讥讽嘲弄的话，只笑着，捡了一句不那么刻毒的话来反问。一边说着，一边竭力缓和了神情，试图将面具重新戴回脸上。

一阵没来由的怒火燃在了心头，网中人厌恶他虚假的笑，更憎恨他游离的态度，但他始终没有什么有效的方法应对。于是他只能一把将戮世摩罗扯了过来，压在了堆积如山的情报文书上。

戮世摩罗嘴角挂了笑，并不意外他的突然发难，甚至还有些放松下来，仿佛他就在期待这一刻。他颇有闲心地将一打情报推到了边上，平静说道，“别弄乱了。这可都是黑瞳刚刚呈报的机密情报。”

网中人看得出来，这小帝尊迅速整理好了情绪，转而试图激怒自己，是在妄想扭转局势继续掌握主动权。他笑了笑，乐得再和他来往几句，他伸手点了点那一摞情报，说道，“越是机密的情报，就越不会留下明显的标记，不是吗，帝尊？”

“是。”戮世摩罗看着他，少见的、诚实地承认了，然后继续说道，“但你不放心，还是拿走了，你就是这种性格，贪心太过，疑心，也太重了。”

那些话好似指控，又好似抱怨。网中人只觉得好笑，他知道戮世摩罗仍在继续想着激怒自己，这样才好掩盖他自己的失态。他并不会让这小子得逞，因此他只勾着他耳边的垂发，冷笑着说道，“亡命之徒，你与他们交易，不怕有朝一日被反捅一刀。”

“交易不就是这样。”戮世摩罗也顺着他笑了，若有所指似的，低声说，“我若怕，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交易啊。网中人咀嚼着这两个字，血红的双瞳中闪过一抹冷光。他看着那张含笑平静的脸，他知道戮世摩罗等的就是他失控忘形，好扳回一城。但他忽然不想在继续和他这样假意周旋下去，于是成全他似的，直白问道，“那么吾呢？你也是在与吾交易吗？”

戮世摩罗凝视着他，许久，又半垂下眼睑，嘴角抿住，看着颇有些苦涩，他不回答，只反问，“你说呢？”

网中人的目色沉了又沉，扣在他肩上的手力道逐渐加重，他像是难以忍受这个答案，可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最终，也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无所谓。”

是的，无所谓。

网中人冷着脸，熟练地剥去那身庄严深沉的衣铠，扒光一个容易害羞的人是件极其有趣的事，没有人会不享受这个过程。年轻的帝尊无论处在什么样的情绪和伪装中，在这一刻都会红透了耳朵，目光躲闪着，不肯直视他。

可他纵使如此害羞，却依然会咬着牙，露出倔强的神情，一刻都不肯向他服软。

可恨。

这个演技完美，无法被他拿捏在手心的、诡计多端的人族。

网中人掐住他细窄的腰，泄恨似的猛地将自己撞了进去。

戮世摩罗的手紧紧扣着桌沿，冷汗瞬间淌了下来。他克制住了想要躲藏的本能，竭力控制了神情，控制了嗓子，一点声音都不肯发出。

网中人知道他的骄傲，更知道他的倔强，可他恨得牙根发痒的也正是这份骄傲和倔强。

他也明知道自己情绪失控才正中那小子下怀，却并不代表面对这样的反应能完全无动于衷。

这里是帝尊召集群臣议事的偏殿，这个人族是现今领导修罗国度的最高统帅，他在偏殿中将这个人族压在身下肆意妄为，本该是何其令人振奋快意的事情，可他只觉得整颗心都愤懑不满。

不够，仅仅得到这些，仅仅做到这个地步，根本就不够。

他看着因疼痛而紧抿嘴唇，固执得不肯向他低一下头的小帝尊，忽地眉梢微挑，想到了另一种回敬他的方式，另一种可能有效的方法。

“恨吗？”于是网中人笑着抚上他苍白紧绷的身躯，有一瞬间，他惊异于这具身体的瘦弱和柔软。

他突兀的出声令一直隐忍不语的人有些发懵，他不知道那小子的沉默是因为没有听清，还是不知道怎么应答。

他将手移至他的左胸，轻轻地揉捏，手感像一颗未成熟的青桃，还有硬芯似的。

戮世摩罗抖了抖，手本能地抬了起来攀住他的手腕，但又停下来没再动作，只是将牙关合得更紧。

“但你无能为力。”他俯下身咬上那年轻的帝尊泛红的耳尖，感受着他的战栗，低声说，“没有吾，你无法指挥修罗国度的军队。”

在一句一句的低语下，他终于看到了戮世摩罗眼神中泄露出的不甘和恼恨，日益膨胀的贪婪才得到些许满足。

这具身体在他刻意的挑逗下发着颤，却不再是隐忍疼痛而紧绷导致的，那小帝尊察觉到了不对，脸上的神情从恍惚变得窘迫。

果然，他笑了一声，达成目的的手段，并不只有一种。因此他放慢了节奏，放轻了力道，不再凶狠地顶撞他，转而变得温柔。

他轻吻着戮世摩罗敏感的耳尖，啮咬他的耳垂，流连地舔舐过他的锁骨，吮吸他胸腔挺立起的红樱。

戮世摩罗的反应告诉他，这样是有效的，这小帝尊的身体从未被如此对待过，沉金的瞳仁因情动而起了一层迷蒙的水汽。

小帝尊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唇齿，试图将破碎的呻吟封锁在喉咙。他看起来更紧张了，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慌乱。

“你是不是特别不甘心？”网中人贴近他，轻声低语，“可你能做什么呢？”

戮世摩罗抖得很厉害，听他越发尖刻的言辞，沉金的瞳仁努力凝聚起来，直直向他看过来。

那种眼神，令网中人的心跳突兀的加快了。

他抓起了那小帝尊蓬乱的头发，将他翻过了身，压向冰冷的地面。

年轻的帝尊面颊潮红，毫无尊严地趴跪在地，被下属放肆地侵犯亵玩。多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可网中人心底寒凉一片，只凝视着他，并不急着下一步地动作，只是那样看着。

他连嘴唇的咬得破了皮，丝丝的血痕从嘴角滑下，也不过就是这场情事的调剂。他只能接受，没有任何方法能让他从这单方面的羞辱中解脱出来。

网中人敢肯定，这小帝尊低下头时眼中闪过的是一抹杀机的冷光，那百分之百是对着自己的。

可是他有办法吗？有办法剥夺他的权利吗？有办法让他臣服吗？有办法取走他的性命吗？

他什么都做不到。剥离帝尊的光环，除了还算聪明的脑子，勉强能看的身手，和那个暗中活动的组织，这个年轻的人族什么都没有。

网中人让自己笑出声，让那志得意满的、洋洋得意的笑声全部灌入那小帝尊的耳朵，让他知道他到底惹了一个什么样的魔，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谁才是掌控一切的那一个。

门外有声响，这个时间是有护卫巡视的。

他看着小帝尊骤然绷紧的后背肌肉，心底又一次泛起了恶意。

“要叫他们来救你吗？”他堪称温柔地拨开那小帝尊汗湿的发，将自己的心跳贴在他的背心处，低声耳语，“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戮世摩罗的面色骤然变得十分难堪，他回头看了网中人一眼，咬着下唇，某种苦涩的情绪一闪而逝，随后他艰难地摇了摇头。

网中人愣了愣，他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令他不解的东西，那是一种夹杂了嘲讽的失望。他有些分不清，那是对他的，还是对其他什么。

他在失望些什么？他在这之前，心里在期盼些什么？

但，不该去在乎。他用力合了合眼，甩去脑中的游思妄想。

“你以为三尊忠诚于你吗？”他摸了摸他的腰窝，又惹得那小子一阵发颤，他继续低声说道，“他们只忠诚于鬼玺。”

然后他掐住他的腰慢慢动作起来，仍是轻柔的，却无法减轻那小帝尊分毫的痛苦。

戮世摩罗低垂着眼睛，眉心几乎皱成了一个死结，如同正在经历一场凌迟。

他觉得心口有些发闷，但他已将这眼中钉逼到如此地步，他该乘胜追击的，所以他补了一句，“吾也同样。”

这句话将一出口，戮世摩罗沉金的右目骤然失却了颜色，身体的反应和精神的折磨像是终于将他击垮了，他眼中一片灰暗。熄灭的不仅仅是光亮，更是某种不切实际的愿望。

然后那小帝尊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他听见了一阵轻微的、破碎的泣音，断断续续的，隐忍又痛苦。让人觉得心中也有什么一并碎裂了一样。

网中人有些僵了，但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不去分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恻隐那小子可怜的自尊。他开始专注于玩弄他顺从的身体，高热使这具身躯更为美妙。那小帝尊不再反抗也不再硬扛，随着他的侵入而呻吟呜咽。甚至连他将他翻过身来，看到他潮红的脸颊和眼角的泪水，都不曾有一分躲闪的动作。

他想，这一次，他该是赢了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极乐后只有极度的空虚，更有一丝不知从哪里来的，沉重的酸涩。

与过去的每一次都相同。结束之后，戮世摩罗有好一会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等着气力恢复。

网中人就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只有在这个时刻，戮世摩罗才无法戴上面具。

那人惨白着一张脸，连眼神都涣散了，他的金瞳压抑无波，也没有丝毫温度，他觉得很熟悉，像记忆中三月共沉时封冻的沉沦海，没有生机，没有声响，只有无边无际的压抑和冷寂。

等戮世摩罗能起来了，试探着伸屈手臂，确定能够自由活动后，他便捡起了地上七零八落的衣服，用颤抖僵硬的手慢慢穿好。

只要穿上了那身衣服，就没有人会知道他受到了怎样的屈辱和对待，没有人会知道帝王尊崇的衣冠下，是一副印满了淫靡痕迹的身体。

那身沉闷严肃的衣铠回到了身上，他就好似重新变回了那个喜怒无常，高高在上的修罗帝尊。

网中人在他的眉目间看到了堆积的痛苦和隐忍，极度的疲惫和苦涩。可那年轻的人族仍在想办法竭力维持他仅存的尊严和体面。

不知怎么的，网中人又一次觉得他很可怜，也又一次觉得这一切荒谬至极。

他头一回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火了。

人心是最没法弄清的东西，而现在，他好像连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如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让他感到胸腔膨胀欲裂。

“抱歉……”

脱口而出。

很轻的两个字，但戮世摩罗像是被电到了一样，猛地打了个哆嗦，愕然回头。

网中人也怔住了，仿佛刚刚是别人控制了他的嘴泄露了那两个字一样。

他抬头时，看到了戮世摩罗脸上同自己一般无二的迷茫。

他想，他该是与自己一样，不知道这两个字为什么会出现。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该有这样两个字，就如同他们两个人都不该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

交易就是交易，既然已经撕破脸，又何必假惺惺来这一套。

戮世摩罗看了他许久，然后转过了头，落荒而逃一般，拖着疲惫疼痛的身躯跌跌撞撞逃离了偏殿，一直一直快要走出了灵界才停下。

外界昏暗的月光笼在他肩上，逃离了鬼祭贪魔殿的戮世摩罗停下脚步，用手掩了一下胸口，他的心脏规律稳定跳动着，好似刚才那一瞬的剧烈震荡不过是一个可笑的错觉。

入夜了，朔风卷地，直扑人面。他察觉到很冷，仔细看了看才惊觉，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雪纷纷，雪粒粘在他的肌肤上，森然的寒意深入骨髓。

好险啊。

他轻轻呼了口气，寒冷的空气令他打了个哆嗦。

好险啊。

还好，网中人脸上是那样的神情。还好，他逃离得足够快。

刚刚，差一点，他的心就不受控制了。

不远处的林间，有两道影子隐在树后。

“首领，他……”一人迟疑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就是个傻孩子。”暗影中的人影对着另一个人说着，话语中含着笑音，是嘲讽又好笑的语气，“旁人给一点点关心，就恨不得把心剖出来贴上去。”

“可是他能给他点什么呢。”飘渺讥讽的声音下了定论，“可怜，真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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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3-02-03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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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网中人还是出来寻戮世摩罗了。

外面雪絮铺天盖地，纷纷扬扬，地面积雪盈尺，举目皆白，即便魔族的视力在夜间不受限，也因着风雪太大而看不出多远。

凛凛的寒风似刀似鞭，肆虐呼啸，抽得遍体生疼。

他能去哪？网中人敛眉四下里仔细查看，这种恶劣的天气连他这个魔族都有些难忍了，何况是他。

白日里他就见那小帝尊面色不对，走路都需要借着炽阎天的撑扶，这会又经他那一遭，只怕是生受不住。

雪越发的稠密，浩浩荡荡没个止境，像是在天地间织了一张细密的大网，要将一切兜在其中困死一样。

眼前只有无尽的皑皑白雪，到处都不见戮世摩罗，网中人脚步越发急了，烦躁意乱，耳边隐有声响，待他细查，才发现竟是自己的心跳声，动如擂鼓一样。

他觉得异样，不解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剧烈的心跳。

再往前，是一座小亭，他记得那里，就在不久前，他才将戮世摩罗扔在那里。

脚下一绊，他踢到了什么，趔趄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低头细看，他骤然瞪大了眼睛。

戮世摩罗倒卧在冰冷的雪地中，瘦小的身躯几乎被这场风雪埋住了，脸色灰白，嘴唇乌青，仿佛没了声息。

网中人直愣愣地看了一会，等回过神才察觉到，脑子里刚才一片空白。他半跪下身子向那无声无息的小子伸出手，他看到自己的胳膊微不可察地发着抖。

他将指尖落在那小帝尊的脖颈间，他的身体很冷，像雪地里冻久了的石像。直到指尖传来脉搏微弱的跳动，他才陡然长出了一口气。迟来的、足以穿透心脏的不明情绪席卷而来，带着冰天雪地的寒意，潮水似的，险些淹没了他。

他曾想过他会如何将这小帝尊杀死，拧断他的脖子，咬穿他的喉咙，斩落他的头颅，让他在血泊中抽搐，就像杀死每一个阻挡自己脚步的人一样。至多不过是会挖出他漂亮的眼睛留作纪念，将他的骨架摆在泣血邪魔洞做装饰，或者把这身白皙的皮肉剥下来糊个灯笼。

但，眼前的一切只让他震悚。

不可以……他第一反应只有这个。

他迅速将那小帝尊抱了起来，疾步向鬼祭贪魔殿的方向走去。

怀中的身体很凉，很轻。他一直都知道戮世摩罗瘦削得不正常，可从来没发现，他竟然瘦得这么厉害，轻飘飘的，像是很快会随风散去一样。他细微的呼吸就喷洒在他肩颈之间，也是清浅的，像是下一刻就会停止。

许是觉得颠簸，昏迷中的人动了动，恢复了些许意识。

他听到了低低弱弱的声音，虚弱着问，“去哪？”

网中人又稍稍放松了些，至少他还能问出声，有知觉，就不算太糟糕。他答道，“回去。”

细微的嗓音囔囔地追问，“回哪？”

“回家……”网中人本能地答了一句。还能回哪？自然是回鬼祭贪魔殿，回帝尊的寝殿。他甚至觉得戮世摩罗这个问题简直有点好笑。

怀中的人恍惚地笑出了声，极轻，又极是嘲讽。

“你笑什么。”网中人恐他是神志不清了，便又向他搭话。

“我哪有家。”戮世摩罗合着眼，眼角沁出了一滴水痕，接着又是一滴。

网中人察觉到自己脖颈处蔓延开一片湿润，那不是雪化后冰冷的触感，而是温热的。

他哭了。

网中人急奔的脚步一顿，愣愣地停在了大雪中，怀中的人，在小声地哽咽着、抽噎着，颤抖得那么厉害，下一刻就要散碎了一样。

他握紧了托住他肩背的手，不知为何，心脏仿佛在被那一声声的呜咽撕扯凌迟，连胸腔都要裂开了似的。

多耽搁一刻，就让他多一分的难受。他合目稳了稳心神，再度疾步奔走于疾风骤雪之中。

他将戮世摩罗带回了帝尊的寝室，小心地放在了床榻上，骤离了怀抱的人猛然抖得更厉害了，僵硬的手臂虚空抓握着，想要握住什么来求安心一样。

网中人扯了被子连着他的手臂一同盖住，将双手按压在他肩上，那不安乱动的人才安分了些。

因着戮世摩罗的动作，衣襟领口露出了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网中人垂目看着，便觉那些印子有如针刺一般。

他想，他应该好好给他清理一下，给他上一些药，或者该找个医者仔细查看。但他又不知道，若是他走了，会不会有别人进来，他如今病中毫无抵抗能力，会不会被趁虚而入。

他用手拨开戮世摩罗脸上贴着的凌乱的湿发，感受着他的颤抖，看着他虚弱苍白的模样，又想，今日若是换了旁人，会将他安全的带回来吗？

“冷……”面色灰白的年轻人族无意识地低低呜咽出声。

网中人环视了一圈。这间屋子漆黑冷寂，明明空间没那么大，却空旷的要命，没有一分暖意。他思索了一下，除了战靴上了床榻，将那小帝尊的身体捞到了怀中抱住。

寒意侵染过来，那股冰冷的气息仿佛是从他骨头缝里冒出的。

“我不是……”他将那瘦小的身躯搂紧，合了合眼睛，恍惚觉得有什么攥紧了自己的心脏，沉闷窒塞，几乎就透不过气来。

“我不是，为了看到这个。”他想起戮世摩罗在他一句一句羞辱和逼遏下露出的破碎绝望的眼神，那一刻他明明也没有丝毫的痛快。

在大雪中发现戮世摩罗的那一幕在眼前挥之不去，他不知道自己再晚到一会，会看到什么。

网中人无意识地摩挲着戮世摩罗被雪水濡湿的乱发，让他躺得更舒服一些，另一手将被子仔仔细细拉到他肩膀上方将他裹好。

然后他才忽然想起，因为出身种族的关系，他的体温也很低，他并给不了戮世摩罗温暖。

他倏尔少见的茫然了起来。

人族不如魔族强悍，无论是寿命，还是体能。人族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生命，比如生病，比如受伤。会被冻死，也会被饿死。

这小帝尊，也是一样的。

即便他有鬼玺在手，有帝尊之荣加身，有还不错的身手和勃勃的野心。他也不过就是个人族。

是人族，就会死，会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因由而死。

网中人眉目骤冷，用力闭上眼睛，甩了甩头。

不能再想了。他强迫自己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和想象全部甩出脑子。

今天他已经失态了太多次，胡思乱想了太多次。这不是妖神将，更不是网中人该有的。

他再次扫了扫这间简单空寂的屋子，想着也许该生盆火。但又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他在中原见过许多冻伤的人被抬回室内烤火后，四肢发黑溃烂的情况。

他低头再看看，那小帝尊的头正靠在他胸口处，闭着双眼，意识全无。

网中人将手从他的发间移到额头，移到眉骨，再来是下颌，再后用拇指轻轻摩挲他泛灰的唇。

戮世摩罗真的太瘦小了，个头小，骨架也小，手腕和脚踝都细瘦得像没长开的孩子一样，仔细的一摸，他嶙峋的骨头都要扎穿皮肉了，也就那张脸还圆润些。

也许这具纤细的骨架里注满了恼人的骄傲，也许这张薄薄的皮肉下蛰伏着惊人的力量，也许他这瘦弱的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充斥着危险的勃勃野心。但此时，他柔软地蜷缩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就像一只温驯的小猫。

这一刻他确认了自己的心思，他并不想看到一个缺胳膊少腿，不完整不完美的戮世摩罗。

将来把他从帝尊的位置上拉下来之后，无论是做他的左右手，还是其他什么，总也要囫囵个的才好看些。

他如是对自己解释现在的所作所为的原因。

他抱着戮世摩罗坐了许久，待他面色稍有缓和后，将他慢慢放下。

骤然失却依靠，小帝尊不适地皱了眉，发出来几声轻微的呜咽。

网中人安抚地摩挲了几下他的肩膀，又将被子盖好，这才转身离开。总要寻个医者来看看，以免这脆弱的人族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说服了自己这是为了让战争中的修罗国度稳定下去。

他刚刚踏出那扇门，转身就撞见了炽阎天。

这个三尊之中最为稳重老成的同僚，用一种相当怀疑和惊愕的眼神看了他许久，然后恍悟了什么，箭步越过他便要进门。

几乎就是同时，网中人猛地抬起了手撑在了门框上，发出了“嗙”的一声响，便将炽阎天的去路封死。

“你做什么？”他沉了嗓音，语气满是戒备和不悦。

炽阎天不得不停了脚步，在他那句逼问入耳后，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这话该我来问你。”他看着自己的同袍，冷了表情，一字一顿问道，“妖神将，你做了什么？”

“需要吾提醒你吗？”炽阎天的质问令网中人心头火起，他冷笑着回道，“魔之左右手，位在三尊之上。”

炽阎天也被他的态度激得发了火，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那么帝尊呢？修罗国度的帝尊，手握鬼玺，又是位在何处？”

网中人本想回他一句别拿那虚伪的头衔来压他，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是在打自己的脸，便将话吞了回去。

就这一瞬间的沉默，又被炽阎天抢了先机，继续开口滔滔不绝地指责他，“我以为你分得清轻重的。就算分不清，至少要有一点自觉。”

炽阎天指了指门内，压低的了嗓音，听着更有些切齿的恼怒，“就年龄来看，你我都是他的前辈，你这般欺辱一个孩子，倒不觉得有丝毫羞耻。”

“孩子？”网中人捕捉到了这两个字，嗤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就是这个你口中的孩子杀了先帝，成了帝尊，现在率领魔兵进攻中原故土，屠杀他自己的同族。”

他瞥见炽阎天脸色微变，又继续讥讽道，“你是没见过他演戏，还是没见过他设局？你把他当孩子，他把你当傻子。”

炽阎天静了静心，沉声道，“无论如何，现在他是修罗国度的帝尊，是吾等的主人。妖神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是他有求于吾，可不是吾有求于他。”主人这个说法令网中人心头越发不快，话便越说越不体面，“是他自愿把自己当成玩意送到吾面前的，你若为他不平，不妨自己去劝他不要自轻自贱了。”

炽阎天眉心一跳，立时出声打断他，“妖神将，注意你的言词。”

不知为何，提到玩意这个词，网中人脑中不受控制的回忆起当时，戮世摩罗被他用这句话羞辱后，灰暗的神情和苍白的脸颊，还有隔天仿佛没事人似的，决绝的眼神和恶劣的玩笑。

折辱他，伤害他，然后看他仿佛自暴自弃似的作践自己，这种事，不能令他有一丁点的成就感。

他心里这样想的，可嘴上说的却是，“他算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失去了理智和冷静，像急于证明什么似的，恶言频出，“如果没有鬼玺，一个脆弱卑贱的人族，算什么东西。”

口不择言的恶意终于激得炽阎天发了火，他平时话不多，但桩桩件件却都看在眼中。他凝视了网中人许久，突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何不现在就去杀了他？”

这句话令网中人梗了一下。

“以你和他的这种关系，你想杀他比任何人都有机会，”炽阎天盯着他，话中不乏冷笑和似真似假的鼓动，“抢回鬼玺，你就是修罗国度的帝尊了。”

网中人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愣了一会才回道，“吾杀不杀他，与你何干？”

他刻意拔高了音量，那语气虽恶，却难掩几分强词夺理的心虚。炽阎天盯了他许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满眼的恼怒和无奈。

“半吊子。”他恨恨地扔下了这句话，转身离开。

网中人愣了一会才回神，最先泛起的情绪是懊恼。他刚刚该想到更合理，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住炽阎天的嘴的，而不是任由炽阎天带着冷笑和鄙夷的眼神离开。

他迈了脚步也想离开，后知后觉的发现，炽阎天刚刚好像骂了他一句。

戮世摩罗醒来时，已经是数日后的事了。

昏昏沉沉的大脑好像还沉浮在无尽的黑暗中，眼皮似铅块般沉重，好容易嵌开了一条缝，模糊的视线看到的依然是一片灰暗。

怎么？还没醒？他皱紧了眉毛，试图快速收拢自己四散的意识。

“帝尊。”有人在叫他。他的耳朵在鸣叫，但确实是听到了这个声音。

黑暗中有个模糊的人影在靠近，随后一束细微的光亮映入眼帘。

他沉入了太久的黑暗，就这样一丝的光，都将他灼得眼睛发疼，不由便流下了泪来。

炽阎天见帝尊清醒过来，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松下来，他看戮世摩罗想要活动四肢坐起，便上前撑住他僵硬的身体，又在他背后加了几个靠垫。

刚从昏迷中清醒的帝尊来不及戴上往日的面具，甚至都没能立刻恢复神志。炽阎天看着他，只觉此时的戮世摩罗看起来单薄又脆弱。

戮世摩罗躺了好一会，沉金的瞳仁才终于恢复了光亮。他借着烛火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炽阎天，疑问出声，“吾怎么回来的？”

炽阎天迟疑了一下，没能立刻回答。

戮世摩罗敛眉，低头看看自己，他的衣铠被脱下，更换了一身新的寝衣，除了四肢因为沉睡太久而有些麻木，也没什么其他的不适。他便笑了一声，“行了，你不说吾也知道。”

想了想，他又感慨似的嗤笑，“他总是喜欢事后弥补。”

炽阎天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想到妖神将恶劣的态度和强硬蛮横的作风，又抬头看看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倔强又心机颇深的帝尊，不由得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戮世摩罗扶了扶额，轻描淡写地宽慰了他一句，“放心吧，我有分寸。”

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可就不像是能让他放心的样子。炽阎天摇了摇头，也没顾及身份，便有些不满似的反问，“有分寸到闹成这样？”

戮世摩罗挑眉，意外地看着那个三尊中最稳重本分的炽阎天，笑了笑，也跟着摇了摇头，却没回答。他环视了一圈，没见着网中人，想了想，便问，“他去战场了？”

炽阎天点点头，应道，“是。”

“果然又是这样啊。”戮世摩罗苍白的嘴角勾了一丝笑，他揉了揉裂痛的额角，说道，“他这种人……”

那语气不是失望也不是指责，像是再普通不过的寒暄似的。炽阎天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帝尊，有句话，吾知道不当说……”

“既然知道不当说就别说了，”戮世摩罗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耸肩道，“吾也不一定爱听。”

他这不按常理的反应着实令炽阎天有些难以招架，僵硬地张了嘴站了半天。但又顾忌这样下去迟早会闹出事，硬着头皮说道，“帝尊，切不可公私不分，也不可再这样下去。”

“吾知道你想说什么，都说了让你放心。”戮世摩罗挥了挥手，再度打断了他，又笑道，“何况，公私不分的可不是吾啊。”

炽阎天的面色更难看了，但既然戮世摩罗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作为下属便不能再探得更深，也只能应了声，“是。”又见戮世摩罗轻咳了几声，便言道去吩咐准备药物，先告了退。

戮世摩罗合着眼，忍过大脑昏沉的眩晕感，才张开，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寝衣。目光凝沉晦暗。

他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屋中的角落映入一个人影，放下一叠白封的信函。

“有什么重要的信息需要吾立刻知道的？”他捏着太阳穴，出声询问。

那人影瞄了他几眼，道，“除了您昏迷了七天，没有什么重要的。”

戮世摩罗抬眼向那个方向看去，眼中略过一抹冷光，“怎么，你在讥讽吾吗？”

“不敢。”那人立时弓了弓身，说道，“黑瞳只有一事不明，您说要诛心，诛的是谁的心。”

戮世摩罗轻轻眯了眯眼，眼神愈冷，嘴角的笑却愈浓，“吾自有吾的办法，轮不到你来插嘴。”

来人观察他许久，弯腰再道，“但愿您的手段，及得上您的嘴硬。”

戮世摩罗面色未变，长长叹了口气，语带笑音，摇头说道，“现在是你也要以下犯上就对了？”

那人将语气放得更低，谦恭说道，“并不是，黑瞳只怕失了您这座靠山。”

“滚吧。”戮世摩罗指尖卷着自己垂下的发丝，轻声说道，“再说一句，吾怕你就要横着出去了。”

“是。”黑暗中的影子说完这句话，便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戮世摩罗默了许久，慢慢将手抚上肩膀，神情有些恍惚。

他记得自己倒卧在风雪中，记得自己似乎曾躺在谁的怀中，然后，他记得……

思维骤然被开门声打断，他立刻收起了失神的模样，换上了笑脸。

他看了看跟在炽阎天身后那个端着药的魔兵，敛眉拉长了声音说道，“炼狱尊，能不能不吃啊……”

然后他看着炽阎天苦大仇深的表情，笑出了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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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3-02-03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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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6

因戮世摩罗要将养身体，炽阎天揽走了大部分的公务，只有部分需要帝尊决断的才会送到他面前。

前线战事相对稳定，不再有那么多紧急军务，炽阎天甚至有了闲暇盯着帝尊的一日三餐，亲自排布帝尊寝殿周围的守卫。

他看了看守卫森严的寝殿周围，想起妖神将离开前曾主动过来寻他，开口便是趾高气昂的质问。

他问，“为什么调整防守。”

炽阎天花了一会时间才弄明白他是在问鬼祭贪魔殿驻守魔兵的事。因着之前发现驻守的魔兵都被换成了北方营的亲兵，他觉得不妥，便又从自己麾下调回了不少魔兵作为平衡和补充。

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些话委婉地说出来，网中人又冷冷地开了口，“煞魔子，你将布防的权利交给他，是认真考虑的结果吗？”

炽阎天虽是听得出他话中的敌意和防备，但因七先锋皆是朝夕相处的后辈，并不相疑，反倒是觉得妖神将有些莫名其妙，便回答道，“那是帝尊的意思。”

网中人一听就沉了脸，冷道，“你考虑过他的安全吗？”

这话一出，炽阎天便觉咋舌，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令人意外。”他缓了一会才让自己没直接笑出声来。他想了想又补充，“帝尊的安危关系重大，我自会多加留心。”

网中人不刻意抬杠时是相当明事理且知进退的，他到底没有对那句讽刺做什么反应，也没有多言其他，只扔下一句，“你最好是。”便离开了。

那态度岂止一个恶劣能形容。

炽阎天虽不满于他那咄咄逼人的作风，但到底也留了心，将守在寝殿周围的侍卫换成了较为可靠的旧部，并亲自做了安排。

为了能让戮世摩罗尽快恢复元气，也特地从中原寻了个厨子过来，每日给他添置些补身体的吃食。

年轻的帝尊也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乐得清闲，大多数时间都安下心来修养。

网中人有一段时间没有回鬼祭贪魔殿，但自战场传回的情报，都是进展顺利，一切有条不紊的。

炽阎天看着，觉得放心了不少。果然只要那两个不撞到一起，一个帝尊，一个妖神将，就都能各司其职，各尽其力，彼此相安无事。

炽阎天掐算着时间，约么是午饭后了，便携最新战报来给戮世摩罗过目。

只是没想到进屋时，却看见了戮世摩罗坐在桌旁，桌上膳食未撤，

他自觉来的不是时候，只当是帝尊仍在用午饭，便在一边候着。可看了一会却发现不对，戮世摩罗并没有动筷，只是静默地坐着，垂目在盯着桌上的一道鱼汤。

他也就势看了看，那道鱼汤该是新呈上来的，汤色稠白，散着微苦鲜香的气味。

左看右看没发现什么不对，炽阎天便觉更有些疑惑。就是一碗汤罢了，可戮世摩罗的视线，倒像是想要把它盯出花来。

年轻的帝尊现在看着倒是没什么异样，但他从来是习惯了不动声色的，鲜少能从他脸上推测出真实情绪来。

好似过了许久，他看到戮世摩罗浅浅地舀了一点汤送入口中，慢慢地吞咽下去。

然后戮世摩罗又慢慢地将手放下，勺子规规矩矩地搁回碗中。沉默片刻，年轻的帝尊抬头向他看过来，像是才发现他在这里一样，笑道，“炼狱尊，来得正好。”

过于热络的笑容让炽阎天眉心一皱，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但他还是上前两步，将手中战报呈上，说道，“请帝尊过目。”

戮世摩罗立刻便起了身，像是急于摆脱什么桎梏一样。他仍是淡然的将战报接过，有序地翻看着，侧脸看起来专注而认真。

这样看来，又好像真的没什么不正常，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僵坐在那里那么久呢？他坐在那里一直盯着那碗鱼汤。离得近了，炽阎天看清，那碗中该是一条鲫鱼。

又思索了片刻，他才猛地想起，他好像是听说，妖神将前几天命人从北线战场送回了几缸的鲜鱼。没说为什么，没说是给谁，只是送了回来。

真是……

不自觉的，唉地一声重重叹了出来。

这一声显然是被戮世摩罗听到了，年轻的帝尊转过头，沉金的右目上下打量着他，诧异又警惕。

“怎么了？”他该是极吃惊于炽阎天的失态，转了转眼睛，又打趣说说，“没事叹这么大的气，吓吾一跳。”

那语气可以说是相当的轻松和调侃了。

炽阎天有些窘迫，他倒是能想象到自己现在脸上是怎样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但也终究不能说什么，只能先摇了摇头。

戮世摩罗接受了他的沉默，又转过头去专心地盯着他的战报了。

原以为他们俩不到一起就没事，没想到都隔了那么远，还能来这么一出。炽阎天一边想着，一边觉有些头痛欲裂。

他再看看那沉浸于一堆战报中的帝尊，便又想叹气了。鲫鱼汤是能补气血，但，也只能补气血罢了。

也许该说点什么，想着，便迟疑开口，“帝尊，其实妖神将……”

然而话没说完，又被他吞了回去。即便说一万句妖神将是绝对忠诚于修罗国度的，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对于这个亲自承受了诸多羞辱和冒犯的人来说，那些粉饰太平的虚伪言辞，未免也太可笑了。

戮世摩罗显然感受到了他的纠结，便笑着看他，十分体贴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在那乱费心思了。

炽阎天无奈沉默下去。也许戮世摩罗真如他面上一样平静，这个年轻的人族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沧桑和成熟，无论战场还是政治，从来都是杀伐果决，没道理在私下处理个人问题时优柔寡断。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戮世摩罗忽而淡淡地出了声。

他说，“半吊子，是吧。”

年轻的帝尊轻轻哼笑了一声，尾音拉长，凉凉的，带着几分讽刺。

炽阎天愕然，猛一抬头看向他平静无波的神情，便觉心内一霎如煎如沸，几次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戮世摩罗也没再说什么，挥手令他下去，临别还贴心赠了他一句，“放心，吾都知道。”

这让炽阎天脸色更难看了，离开时连门都关得犹犹豫豫的。

他一走，偌大的空间，霎时便只剩下了戮世摩罗一人。

戮世摩罗不再笑了，他斜斜地靠着椅背，一手撑着扶手，以指节抵着额头，沉默了下去。

许久。

“知道是知道……”含混自语的声音中，带着不明的嘲讽。

他又低下头，张开右目，静静地看着桌上那碗稠白的鱼汤，本是鲜香清淡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冰冷油腻，腥味反了上来，催人反胃。他便那么看着，又觉方才咽下去不是一口鱼汤，而是一柄尖刀，冷硬锋锐，散着浓重的腥气，直直扎透胸腔，将他劈成两半。

他掩住了口鼻，作势欲呕，但又什么都吐不出来。苍白的脸色翻起一层病态的红，眼角不自觉憋出了几分水痕。

前线推进得十分顺利，得益于戮世摩罗之前数次的身先士卒，魔兵气势如虹，也得益于中原群龙无首，令那些抵抗势力变成一盘散沙。

终于击溃了中原最后一道成组织的大型反抗防线后，网中人带着战报回到鬼祭贪魔殿。

他来的晚了些，三尊与其他将领早就列班站定，已在向高坐王位的戮世摩罗汇报军情了。

网中人无视了他人的注视，踏前几步站在了王椅右侧不远的地方站定，也不看那帮同僚异样的眼光，转过头去看懒懒歪斜在椅上的小帝尊。

正殿的天窗后是魔世阴沉的天空，时不时明灭的闪电为这空旷的大殿添了几分诡秘，也将戮世摩罗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晴不定的。

他站的离王椅过于近了，近得能看清他敛眉时眉心聚拢的细纹。

年轻的帝尊不紧不慢地听着魔将的汇报，身上总散发着一种疏离的、若远若近的气息。网中人拧了眉毛，觉得有些反感。

眼前的一切令他有些恍然，他上次离开就是因为闹得太僵，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清醒后的戮世摩罗。不过，既然现在这小帝尊没展露出任何异样，那么他也该表现得一如既往。

待到其他人汇报已毕，他将战报呈上，告知戮世摩罗最新的战况时，那小帝尊难得笑了。

眉目轻松，一贯忧郁沉重的金瞳泛起了微光，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疏朗柔和。

网中人不得不承认，戮世摩罗笑起来的样子极具迷惑性。

怎么说……他想了想，像是当年第一次踏足中原时，抬头看到的，高悬着的、不同于魔世三月的任何一轮的、皎皎明月。

但回过看着那小帝尊平静又严肃地讨论公事的样子，倏尔又觉有些可悲。

军议结束后，魔将各自领令退下，鱼贯而出。

网中人留在了最后，接收到了炽阎天一步三回头的忧虑目光，他不以为意，甚至挑衅地向他冷笑了一声。

戮世摩罗知道他没走，眼都没抬，道了句，“北线战场最为凶险，辛苦妖神将了。”

公事公办的客套。

网中人沉了脸色，顿觉不快。他垂目俯视着瘦小的帝尊，冷道，“你没其他想说的吗？”

戮世摩罗向他看了一眼，然后又移开视线，笑了一声。

而后是沉默。

冗长的沉默。

就在网中人以为他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说，“谢谢你的鲜鱼。”

网中人不意他会提这个事情，本能觉得有些局促，正想说两句，不过是在河谷开战时中原人炸开冰面，就手随便捞了几尾而已。

然而戮世摩罗淡淡地补了一句，便将他的话闷在了喉咙中。

“但我不吃荤。”他笑着，声音十分轻柔，轻得像一声叹息。

不知为何，网中人怔了。

戮世摩罗起身，轻巧地绕开了他，连目光都没再多分给他些许，便离开了大殿。

他死死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指尖残留着一点微妙的触感，那小帝尊经过他身边时别在后腰的长剑剑柄刮蹭到了他的手掌。

他有些茫然，他忽地不记得，戮世摩罗之前与他会面时，也是这样带着兵刃的吗？

换做从前他可能只会觉得自己想太多，更会嗤笑这些不过是小猫在闹脾气，无关痛痒也无损大局，但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只觉得心底忽然间生出一种很奇怪的，空落落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像卫兵一样木然在殿内杵了很久，最后突兀地发出了一声冷笑，转身便走。

网中人本是要回北方大营的，但是走了一半便又折了回来。

倒不是因为天寒地冻，大雪封山，仅仅是他觉得自己刚刚在鬼祭贪魔殿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

他怎能被那卑微的人族三言两语就影响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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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23-02-03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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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23-02-03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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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网中人有时很佩服戮世摩罗的心态。

无论他们前一夜闹得多不愉快，无论他做得多出格，第二天见面的时候，他依然无法从那个小帝尊的脸上眼中找出对他半分怨怼和憎恨。

戮世摩罗毫无芥蒂的和他说话，讨论军情，询问部署计划，甚至说到不满处还会和他拌一两句嘴，就跟前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

网中人觉得戮世摩罗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族，像是一台完美运作的器械。偶尔的情绪失控只是临时的故障罢了，修好了，便不存在了。无论是被何种的事情影响，只要没被彻底摧毁，这台器械就会沿着设定好的路线，一直一直走下去。

可是，有血有肉的人族真的能把自己变成器械吗？他又是抱着怎样的理想和信念，才能够将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每当想到这里，网中人首先会嘲笑自己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杂念丛生。再来便会觉得有些可悲。他将这份可悲定义为，即使做到如此地步那小帝尊也终将会从王位上跌下来臣服于他。

他看着那小帝尊高高在上一本正经的样子，有时恨不得当场掐住他的脖子，封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让他不要在继续装下去。

然而他到底是不能。

这也算是交易带来的副产品，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平衡。

修罗国度占领中原已成事实，现阶段除却要扫除中原的散兵游勇，更重要的，是该在各地驻兵，增强对中原土地与百姓的掌控力。

戮世摩罗做了细致的规划，又在军议上听取了意见，做了进一步修改。

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了网中人，沉静的目光泛起波澜，年轻的小帝尊笑着，用他一贯轻松含笑的声音开始向他下达命令。

网中人知道，既然战局既定，便是要拿他来开刀了。

小帝尊细声细气地说着，会再增派兵马给他，希望他能肃清中原反抗残党，拔除修罗国度暗中的威胁和隐患。

“吾始终与妖神将一心同归。”他说。

网中人看着那个小子，又想到了那种生长在水中的女魔，用甜美的嗓音，诚恳的目光，无害的面庞来诱骗过往的魔族，抓住她的手、亲吻她的唇、吞下她的毒，然后掉入陷阱，被她的尖牙利爪撕碎。而这个小帝尊，他连唇边的獠牙都不肯收一收。

修罗国度的鬼玺制度承袭千年，注定了不可能出现起兵造反的情况，所以即便给他再多的魔兵也不过是摆设。难道是在表现帝尊对他的信任和偏宠吗？

但他还是应了，没有犹豫，微微俯身，视线却不曾有一丝低垂。他说，“是，帝尊。妖神将领令。”

他盯着那小帝尊笑吟吟的面孔，目色渐冷。

他握了他的手，吻了他的唇，也许，不知不觉已经咽下了他的毒，更也许，已经掉入了陷阱也说不定。

那么，他打算何时撕裂他的喉咙呢？

“做得到吗？”他问了出来，在军议结束后，网中人照例留到了最后，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凝视着他。

年轻的小帝尊被他这突兀的一句话弄得愣了神，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眼睛整理案上凌乱的文书。

网中人依旧看着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一种无意义的回避。因他低着头，后颈微微露着，高领和他肩上绒绒的装饰便遮掩不住印在白皙肌肤上的几痕淤青。

网中人旋即想到晨间，他自帝尊寝殿内的大床上醒来。这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他从未真正在帝尊寝殿里过过夜，也从未在身旁有人的情况下睡得如此沉。他低头看着怀中蜷缩着的瘦小身躯，看着细白脆弱的脖颈就那样暴露在他眼前。

那小帝尊呼吸匀长，安静地躺在他圈禁好的一方天地中，不知道是真睡了还是假装。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不设防，他可以随意咬断那小帝尊的脖颈，绞碎他的心脏，让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他到底没有。

他低下头，将鼻尖凑近戮世摩罗的肩颈处嗅了嗅，魔族灵敏的嗅觉告知他，那小帝尊身上浸满了他的味道。

某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有些许满足。这世上，已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如他这般接近他了。

怀中的人被他收紧的手臂勒得发出不适的呜咽，于是他立刻放松了钳制的力量。

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印着他留下的伤痕和淤青，他俯下头，将唇轻轻贴在他后颈的一处伤痕上。

伤痕还在肿胀着，微微有些发热。他昨晚有注意留手，没有在明处留下伤痕，但是穿上衣物，仍然会磨到伤处，让这小帝尊坐立难安。

想到这，他突然笑了一声。

高高在上的帝尊，庄严肃穆的衣装，底下，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向吾乞求。

他合上眼，舌尖轻轻扫过细腻的皮肤纹理。

让吾听听你真正的声音，见到你真正的模样。

他将轻吻变为嗜咬，覆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觉用力，然后成功地把戮世摩罗从睡梦中闹醒了。

那小帝尊挣开他的手，转过头，满脸怨气地盯了他一会，又向里挪了挪，继续背对着他躺下。

跟只贪睡的小猫似的。网中人暗自笑了一声，又将手覆在了他肩上摩挲了几下。只是不知道，这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然后，他突然又笑不出来了。

不该是这样。

他目色骤冷，像是烫手一样放开了戮世摩罗。

呼吸有一瞬地紊乱。他赫然发觉，心底曾烈烈叫嚣的要将这小子拆骨吸髓食肉寝皮的念头，竟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了。

不该是这样。

他沉了脸色，迅速起身，披衣下床，离了帝尊寝殿，如同逃离一座凶险的囚笼。

“在想什么呢？表情那么可怕。”戮世摩罗一如既往轻松调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网中人回过神，那小帝尊已将案头的文书理好，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正用手撑着下颌，含着笑看他。

他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

戮世摩罗好像永远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就那样笑着平静地看过来，沉金的眸子像是埋藏了无数暗流的汪洋。

网中人又觉得自己的心绪有些轻微的波动。

他稍微合了下眼，短暂地避开了与戮世摩罗的直视。

也许，早早地将他杀了，就不会有现在这种异样的感觉了。

他责怪自己此时的掩耳盗铃，也疑惑于自己心境的微妙改变。

许是久不见他搭腔，戮世摩罗的笑也保持不住了。他收了表情，整张脸看着就有些莫名的凝重。

“其实……”他出了声，淡色的唇抿了一下，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欲开口，却被突然入内的魔兵打断了。

沉金的右目微闪，像是不悦，转而又露出了几分轻松。他又笑了起来，如同平日一般。

网中人不知道他这种情绪上的转变是为什么，正如他也不知道那小帝尊未尽的话语是想要说什么。

守卫禀报，说有一名叫苏厉的苗疆使者递了拜帖，奉苗王之命拜会修罗帝尊。

戮世摩罗骤然失去了所有的笑容，浓烈的恨意和杀机从他眼中迸出来，那一瞬间网中人都觉出来几分寒意来。

网中人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又想不起是在哪里听到过。但是眼下的情况已不允许他去仔细思索这个。他转回视线去看那小帝尊，他曾想过戮世摩罗真实情绪是什么样的，如今他目睹了，目睹了他真正憎恨一个人时是何种表情。

年轻的帝尊身体微微发着抖，明明是极善于掩饰和伪装的人，此时却连一个平静的表情都装不出来了。

那般的怨恨和愤怒，到底是怎样的怨仇？网中人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旋即上前一步，赶走了那名通报的守卫，并加了一句，“让他滚。”

守卫看了一眼帝尊，又看了一眼妖神将，果断地行礼退下。

戮世摩罗合上右目，虽是仍笔直地坐在那里，可是肩膀却有些塌了。

网中人看着他，沉默如雕像的帝尊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紧握的拳头还残留着将才爆发出的恨意的余波。

憎恨和杀机是发自心底，可未付诸行动该是出于现实考量。他刚才代替戮世摩罗做出了驱逐的命令，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令他不必因亲自做出相同的决定而感到内疚。但此时，他觉得自己该弄明白前因后果。

血色的瞳仁微转，他开口道，“若想杀他，容易。”

戮世摩罗蓦地张开了眼睛，网中人与他目光相接时，仿佛是猝不及防地坠入了暗潮汹涌的汪洋。

网中人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有能发出声音来。

“你不记得他是谁了？”那小帝尊笑的怪异。

网中人敛眉，蜕变大法会抹除他部分记忆，除非真正铭心刻骨，否则能留存的并不多。苏厉这个名字他有熟悉的感觉，但总不自觉感到厌恶，所以他将那人归类于敌人。戮世摩罗恨极却始终没有动手的举动令他疑惑，但稍一思考便明白是因为现阶段不能与苗疆再起冲突，所以他按下了心头跃跃欲试的杀机，转而用话语去刺激戮世摩罗，试图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来。

戮世摩罗凝视他许久，沉金的右目闪过几分好似孤注一掷似的决绝的锋芒。

“那么，妖神将是愿意告诉我，如何杀死一个练有蜕变大法的人吗？”他嘴角笑着，语调轻松隐约有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句话过于诛心也过于刺心。网中人稍一怔愣，惊讶于这世上还有其他修习蜕变大法的人之后，又是另一种失语和沉重。

他去看戮世摩罗，戮世摩罗也正在看着他。他沉金的右目里没有了一点笑意，也褪去了往日的狡黠与算计。

他是认真的，网中人意识到了。

刚才的试探毫无意义，并离奇地令他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困境中。

戮世摩罗没再说什么，只是那样专注地看向他，像在看着一个烂熟于心的谜底，又像在等着一个既定的答案。但他的嘴角又抿得紧紧的，好似也在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可笑幻想。

想到此，网中人突然笑了一声。

是的，可笑的幻想。

也是可笑的现实。

困境总要有突破，正如同再如何回避也终究要有抉择。

“帝尊说笑了。”网中人借着那一声笑，换上了一副道貌岸然的诚恳面具，他嘴角噙着笑意，语调生硬却又平静，“吾怎不知，蜕变大法有破解之道。”

他以为他会等来戮世摩罗一迭声地讽刺，或是尖锐的指责，但都没有。

那小帝尊平静地看着他，目中灰暗一片，他眉目舒展开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是眉眼弯弯的一副笑颜，又分明没有分毫的笑意。

他似乎是想要哭，也好像根本不会掉一滴眼泪。

他也笑了，一声短促清脆的笑意，个中嘲讽，却不知是尖锐地指向谁。

然后他又轻轻歪着头，含笑看着网中人，轻声道，“妖神将，他说，你真是个好人啊。”他嗯地一声拉长了声音，更正道，“好魔。”

网中人笑不动了，也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奇妙的是，他觉得此刻他能完全理解戮世摩罗的心情。

诛心之语，终究不过是为了等一个斩断一切的理由。

也许他等到了，所以眉目间的轻松是真的。也许他没能等到，所以他眼中压抑的几分疼痛是假的。

但……

年轻的小帝尊伸了伸懒腰，用玩笑的语气说，“你总会在我神志不清时候把我叫醒。”

“吾……”网中人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否则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指缝中溜走了，但他又停下了，理智告诉他，这样才是正确的。

那小帝尊眨了眨眼，笑得太久了，表情都僵在了脸上。他在等待网中人未完的话语时整理好了神情，却发现终究没有能等到他后续的一字一句。

于是他又不得不勾起嘴角，提议，“我们出去走走吧。外面太阳应该正好。”

他应该拒绝的，但网中人还是点了点头。戮世摩罗起身，幽魂一样从他面前经过。

恍惚间他觉得应该拉住他的，但是半抬的手又僵硬得不能动弹分毫。戮世摩罗腰间逆神的剑柄再次刮过了他的手心，冷硬的触感让他稍稍回了神。

戮世摩罗什么也没说，带着网中人从偏殿走出去，踏出了鬼祭贪魔殿，一直去到了外界。

他本意也许是想出来晒晒太阳，可是到了外面才发现，天边已经是昏黄的夕阳。

像是一个恶劣又无趣的玩笑一样。

但戮世摩罗什么也没说，他们并肩站着，看着天空先是被大片的红蔓延，然后看着又染上肃穆沉重的黑，再后来一轮圆月挂在了黑得密不透风的天幕上。

网中人侧过头去看他，他也正好看过来，沉金的右目平静晦暗，带着几分彻悟似的轻松和决然。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然后网中人明白了，其实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

曾经，有些时候网中人会庆幸自己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打仗，与戮世摩罗分隔两地，不必时时、事事都对面彼此。否则，非得，非得两败俱伤不可。

而事到如今，终究是要有个结局。

周围忽地起了风，明明已不是凛冬了，却冷得刺骨穿心。

“你我君臣，此日为界。”他笑着说，像是充满了伤痛，又像是冷淡到毫无波动。

网中人闭上眼，听见虚空里似乎有什么瞬间断裂的声音。他觉得呼吸有紊乱的趋势，心跳在一阵紧缩的闷窒感后，有加速的征兆。

但他竭力稳住了这种失控，并将之归咎于自己受到了藐视，这句话怎能由一个卑微的人族开口，哪里轮得到他来决定。

“吾相信，妖神将仍能一如既往忠诚于修罗国度，与吾戮力同心。”小帝尊一字一字地说着，每个字都咬得沉重清晰，声调都扭曲了，像是怕他听不清一样。

网中人将拳头捏紧，应该说点什么来反制，不能让那小子抢了先机之后又持续对他进行嘲讽。

“自然。”他开了口，从容、不紧不慢地说道，“妖神将是修罗国度的魔之右手，自会竭尽全力守护国家，守护鬼玺的拥有者。”

他本想加一句时限一年，可想了想又吞了回去。本就是了然于心的事实，再多添一句废言，倒显得他心虚似的。

“这就好。”戮世摩罗接得也十分顺畅，面上堆满了似真似假的释怀和安心。他歪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网中人，嘴角勾着，语气浮夸中带着些许颤音，“妖神将乃修罗国度之利剑，有你这句话，无论前路还有多凶险，吾也可安然了。”

妖神将的双手会为了修罗帝尊而上阵杀敌，却不会为了戮世摩罗而染上一滴鲜血。

网中人注视着他，戮世摩罗笑着，说着残酷也温柔的每一句话。他的神情那样冷漠，那样疏离，他不像是在说话，像是再拿着一把磨钝了的匕首，一下一下，磋磨进他的血肉。

然而……

“帝尊还有吩咐吗？”他只是用同样的冷漠，甩出了这句话。

戮世摩罗摇了摇头。皎白的月光将他本来就苍白的皮肤映得几近透明，像是要消散在月下一样，单薄又虚弱无力。

网中人转过身，他告诉自己应该赶紧离开这里，用最快的速度，否则，会有什么控制不住似的。

“你不会不舍？”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过头，那小帝尊仰着下巴看他，挑衅似的。

有一个瞬间网中人很想彻底转过身，几步迈向他，然后撕下他的衣服，凶狠地侵犯他柔软诱人的身体。但现实是，他仔仔细细地用目光将戮世摩罗描摹了一遍。

他淡色的嘴唇，白皙的脖颈，清瘦的身形，还有纤细的脚踝。

他有些恍惚。

他从不知道他会如此眷恋于他的声音、他的身躯、他的一切，那么戮世摩罗呢？会眷恋他的拥抱和臂膀吗？

不会吧……

他想起戮世摩罗脸上那些痛苦和屈辱的表情，心底便只有对自己的讥诮。

可曾有过半分真心？他很想问。直到离开的前一刻，他都很想问一句，但始终又没有出声。

该是不曾。他自己就已经能够回答。何必自取其辱，何必拖泥带水，何必不了不当。

他再扫一扫戮世摩罗扬起的眉梢和挑衅似的神态，还有那倔强地盯着他的眼睛，暗自想，这也许又是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帝尊的算计吧。

“不会。”他轻轻吐出了这句话，然后转过头，疾步离开。

心跳失了序，不知名的疼痛席卷而来，裂心摧肝。他理智的告诉自己，应是没失去什么，但情感却告诉他，似乎失去了什么无可替代的东西。

那种疼痛令他难以忍受，但他不能显露出半分。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修罗国度妖神将岂能为了区区一个人族而觉得难受。

他偷偷地向后看了一眼，那小帝尊仍伫立在那里，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根本没有向他投来一分的注意力。

他想了一会，想明白了，他也许从他身上得到了永远也不能从别人身上获得的东西，但无疑，他也在他身上失去了永远不可能在别人那失去的东西。

是什么，他还不知道。

他此时只在脚步重逾千钧的情况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竟有会这么不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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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eenq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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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19樓發表於: 2023-03-10 23: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总觉得剧中演出来的小空如何收服网中人的部分太过简略，仅仅只是出奇不易捅一刀然后又赦而不杀，就能收服妖神将？背后一定还有许多网空相处的细节吧。抱着这样的好奇心找文，然后看到太太这篇，一口气停不下来的看完，整篇文紧紧揪住我的心，张力太足够了，不管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看完之后被虐得缓不过气来。我要重看一遍。
这个空帝的性情感觉与剧里的不太一样，但很真实，我很喜欢。一个桀傲难驯，却又杀不死的妖神将，该如何收服？不能杀人，只能诛心！机智的空帝在网中人抓住他脚踝的那一剎那，想出了一个看似荒谬却又似乎是唯一可行的险招，就这样把自己洗白白送上。为了这一场险中求胜的布局，小空连魔之甲都解下了。是啊，妖神将这样的魔，遇强则强，仗着魔之甲的保护打赢他，怎能真让他心服？只是君臣几番较量后，到底是谁诛了谁的心？一个真实的小空，却让所有人都看不明白他的真面目。小空即使把自己的心也诛了，还是要令网中人看不明白。空帝何苦，有着他哥一样的美貌与智商，为什么还要学他哥墨家铸心那一套啊！对象还是网中人。既然得了网中人的真心，为什么还要说“你我君臣，此日为界”？就只是为了公私分明？就只是为了君臣有别？不~应~该~啊！(藏a试仰天怒吼)
最后…弱弱问一句…这文后劲太足了，真的，有一种不该结束在这儿的感觉，后面想象空间还很丰富啊！为什么我现在跟网中人一样不甘心…太太你认真在这儿就结束了么TUT如果…如果没有后续，我只能再回去看太太的短篇甜回来了(虐到肝疼)

喜欢我的文章的话~别忘了留言冒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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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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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