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6.27【千竞】今宵好向郎边去（千雪孤鸣×竞日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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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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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4)

樓主發表於: 2020-06-27 11:0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27【千竞】今宵好向郎边去（千雪孤鸣×竞日孤鸣）

*ooc
*是偷情，温皇不算无辜的躺枪，慎入
*双性，生怀流（？）预警，要素过多，反正慎入就是

[ 此帖被墨留痕在2020-07-30 14:06重新編輯 ]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是为定数，也是变数。大道无形，天道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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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4)

1樓發表於: 2020-06-27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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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难免做些糊涂事，哪怕苗王也不例外。

叫苗疆人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道旨意从苗王宫分别派往苗北的北竞王府和中苗边境的神蛊峰，快马加鞭，大张旗鼓，生怕有人不知道。

当今苗王的王叔，北竞王，要嫁人了。

一道天雷从苗疆上空滚滚划过，苗疆人听了个惊奇，听完摇摇头又做自己的事情了。

毛茸茸的王旨被竞王爷捧在手里，他神色平静，只淡淡的道了一句“小王知晓”。

使者低着头偷瞄，北竞王低垂的眉眼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妍若春花，皎皎不临凡尘，通身倾尽苗疆之力才养出来的富贵慵懒气。

竞王爷身边的侍女发现了他的窥探，生气的狠剜他一眼，眼神跟刀子一样锋利，使者心一颤，连忙收了心，安分守己、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只留下竞王爷轻轻地咳，侍女忙不迭地端上茶水。

事情传到千雪孤鸣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无可挽回，他王兄一没提前告知，二无事后通知，他骑着马慢悠悠的往北竞王府去，在路上听到苗疆人民闲来聚在一起的谈话。

“王上为什么要把竞王爷许给千雪王爷的结义兄弟？”

“你们有所不知，那竞王爷啊，虽是男人，但貌美如花，据传他的皮肤哟，嫩的可以掐出水来……”

几个聚在一起的男人们嘿笑出声。

风月之事，雅俗共赏，从字里行间行云流水含糊欲出的暧昧缠绵到民间口语里通俗易懂的“操”、“肏”等字眼。

翻来覆去，不外乎那些东西。

千雪心中暗火滋生，他揪了揪高俊马匹的耳朵，问道:“老兄，你说这事儿，能忍吗？”

骏马打了个响鼻，耳朵簌动，千雪权当做它赞同，于是气劲暗聚，打在了或蹲或坐几个人旁边的树上。

苍劲的古树“嘎吱”欲倒，几个人作鸟兽散，哗的分开了。

树砸在地上，溅起大片烟尘。

雾一样的烟尘四分散开，千雪望着一切从喧嚣归于寂静，他心里忽的空落落的，方才的愤慨激昂化作一潭死水，古井无波。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红棕的头毛，跃上马背，道：“老兄啊，这儿就我们了，走喽……”

世间有一词，曰命运弄人。

千雪不信命，堂堂苗疆狼主，他信兄弟信朋友，唯独不信命。而他骑着马赶往北竞王府，天意像冷水一样倾盖浇头，他转了方向，奔往苗王宫去了。

颢穹早等着千雪回去，他毫不迟疑地对千雪说：“这次婚礼，交你筹办，你王叔和你兄弟的事情，你应不会松懈。”

“你早些去北竞王府询问王叔的意思，此次事情，未和他商议，是孤王不好，你代孤王赔罪。”

于是千雪孤鸣灰溜溜的回了北竞王府，他本想逃避，却被现实压着往前走。

事实上，颢穹说得对，一个是他兄弟，一个是……他王叔，怎么避的开？

到了北竞王府，冰心就迎了上来，侍女脸上挂着焦急和惊喜，连忙请了千雪进去，打赏了通报及时的侍卫，冰心絮絮叨叨向千雪诉苦：“千雪王爷，您可算回了！”

冰心在后边跟着千雪，北竞王府千雪熟悉，无需她领路，她小声抱怨，对千雪说：“竞王爷又将苦药偷偷倒在了海棠树下，您可得好好管管他。”

竞日被养的娇气，苦药不入口，千雪非要捧着药在后面跑，他方蹙着眉饮下。

“近来竞王爷心情不爽利，身子也……他歇在后花园中，我们劝他——竞王爷的性子您也知道，几时能请动？”

“千雪王爷，你可要……”拐过一道回廊，冰心欲言又止，千雪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果然，冰心道：

“自王上旨意下来，竞王爷已许久没睡个安稳觉，彻夜难眠。”

后花园已隐约在眼前，繁花堆簇，假山层叠，微风拂动，亭子挂的纱幔影影绰绰露出个人影来，珊瑚守在亭子外，侍卫守在花园外，他们见了千雪，纷纷行礼，正要出声前，千雪竖起手指示意噤声。

他轻悄悄的走了进去，拨开帘幔，坠在下面的细碎珠子互相撞击。里面摆着一张软榻，软榻边一方小桌，桌上立着一壶酒，酒边一盏玉质的犀角杯，酒杯里残余些许酒液。榻上睡着一个人，陷在绒软的被衾里。

睡着的人没有醒时那般鲜活雍容，一张顾人怨的嘴微抿，睡不安稳，心不安稳。

千雪心里忍不住埋怨，竞日孤鸣你身体不好，还放肆饮酒，真不知好歹。明明是苗疆第一智者，还不如我知道好坏。

还没等他靠近，竞日像感受到什么似的，眼睛忽的睁开，像蜜色的湖似的。

曾有人听闻千雪纨绔放荡的名声，呈上珍奇，欲求个油水丰厚的职位。千雪不管事情，更不想触颢穹的心中最难安的点，将那人骂了出去。当夜，他潜入那人家中，取了无数珍宝中最为平常的一件，那人称其为“琥珀”，一汪蜜色的秋水，盈盈亮亮，便是竞日孤鸣的眼睛。
他可以为其行那窃贼之事，偷偷摸摸，心甘情愿。

竞日浅眠，一触即醒，睡醒后的迷瞪片刻消逝，他眼里映出千雪的俊脸来。竞日眼里含笑，秋水起了波澜，他伸手推了推呆愣的千雪，道：“小千雪，今日怎的有空来了？”

这话语在千雪听来像久居深闺、常年在外的丈夫回来的怨妇说的。轻松一句，让他压力如山颓，顿时心虚起来。

千雪不答，竞日自然而然的说出下面的话：“是王上派你来的。既如此，王上有何旨意吗？”

他从榻上起身，柔顺黑亮的长发披在肩上，招了招手，时刻注意亭内动静的珊瑚小跑进来，道：“王爷有何吩咐？”

“且去打盆水来。”竞日道。

千雪离他不远不近，但一道王旨化作鸿沟亘在二人中间。千雪闪闪避避，竞日随他去了。

“是，王爷。”珊瑚行礼离开。

亭子周遭就只剩他们二人，最近的侍卫都在后花园的墙垣外。

见千雪还僵着，竞日轻轻叹气，倏忽气不通顺，捂着心口咳了起来。起初压抑着轻咳，后来愈发撕心裂肺，止不住地似要咳出心和血来。

千雪登时慌了，坐在榻上熟练地半搂竞日，轻轻拍着他的背，不住在他耳边低声道：“放松，放松……”

他想找些清水给他饮下，却发现周遭只有桂花蜜，千雪忍不住怒了起来，却不忍心将其发泄在竞日身上，只好恨声道：“这是哪家进贡的酒！明知你身体不好还呈给你，难道是有心不成！我要治他个谋害皇族之罪！”

竞日好了些，柔软的身体在千雪的手臂间轻轻起伏，他急促喘着气，对千雪说：“莫气了，我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也知道，指不定哪天我便……”

“闭嘴！”千雪怒道，“你每天说这些混账话，我就算了，以后你该如何？”

竞日叹气：“是的了，我将婚配。”

“……”

一时间，气氛沉默了。

千雪望着竞日，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人在他怀里，一颗心却飘在云端。所有的挣扎和不甘都是他的，而竞日隔岸观火，烈火燎原的热度都传不到他身。火烧不到他身上，而千雪捂不热他。

而他却不忍心怨他，只好咬着牙收紧手臂，勒得竞日发疼。他把细长白皙的手指插在千雪的红棕的头毛里，一下一下缓慢捋顺，安抚千雪。

“王爷，水来了。”珊瑚在亭子外恭谨道。

千雪一僵，旖旎暧昧的气氛如镜碎裂，碎片化作他狼狈的挣脱动作割在竞日肉上，刚刚千雪碰过的地方烫伤一样疼了起来。

竞日让珊瑚进来，红木制的盆中清水晃着连漪，他把手浸入水里，撩动的水花如坠珠四溅。
静默化作苗疆冬天河面上蔓延的坚冰，珊瑚察觉了二人间的微妙和忽然冷下来的气氛，垂首不言，等到时机适合，连忙告罪出去了。

千雪留在这别扭，正也想溜走，竞日开口叫住他：“王上遣你过来，有何吩咐？若是婚礼事宜，我已有人交托，你留在北竞王府自便即可。”

“在外奔波久了，总要有个地儿歇息。”

说到这句话时，竞日微微侧过脸，看向围栏外的妍艳繁花，顿了片刻，才继续道：“小千雪，你年岁也不小了，找个知心的人儿，尽快成家罢。”

说罢，他便挥手让千雪走，不欲多言。

千雪听得身体一僵，正开口想说什么，竞日把头一转，不肯听他说话。等千雪走后，竞日眼里才有淡淡笑意流泻。

夜，流云丝缕动行，凉风吹拂。

冰心去请千雪用膳，一路行来，万籁俱寂，只有冰心轻细的脚步声。北竞王府向来人少，人傻白目的令狐千里作为北竞王的亲信被颢穹的一纸命令派去神蛊峰，用意不言而喻。

本就不多的人，就更少了。

尤其到了夜晚，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这一幢府邸，渺阔而孤寂。

一座王府，囚着竞日孤鸣一人。

北竞王府的晚席向来清淡，竞日早早坐在位置上，眼睛微阖，唇透淡淡的水色，若不是胸膛极细微的起伏，千雪分不清坐的是个真人还是瓷娃。

千雪注意到他手边摆放的犀角杯，珊瑚立在竞日身边，手捧酒壶，注意力放在竞日身上，身体微微前倾，随时准备酌满空无的酒杯。珊瑚向来谨律贴心，随身跟着竞日的大多是她。

酒杯空了满，满了空，好像不曾有什么消失，有什么挥散。酒满，心满，是的了。

竞日似乎注意到千雪游移的视线，眼睑一掀，露出千雪心中胜无数珍宝的琥珀色的莹润眼眸来，他嘴角勾起，正欲开口，千雪眉一拧，脚一抬，径直从园口走到竞日身边，离他还有三两米，馥郁芬芳的酒气涌入鼻腔，熏了千雪的脸和心，他道：“王叔啊，你能否听听我的话，医嘱知吗！”

望着已经坐在他身旁位置的千雪，竞日笑道：“小千雪，小王割可舍不掉这琼浆玉露。我已把从前烈酒换成金池姑娘的桂花蜜，甜而不腻，微醺芳醇，可要尝尝？”

说着，他把斟满的犀角杯往千雪嘴边送，千雪的一声“哇靠”吐了一半，还剩半个黏在舌尖，就被涌入口腔的清冽液体冲的干干净净。

果真是甜的。

甜到千雪晕晕乎乎的，一餐下来，被竞日轻声劝酒，竟也喝了不少，他本不喜这酒，但竞日喜欢，他半推半就也随他去了。

桂花蜜甜软但后劲儿绵长深渗，待到竞日搁下筷子，酒意直冲千雪的脸，把浅麦的皮肤烘出红。

竞日吃的又少了，千雪计算竞日的食量，门清儿。

竞日吃饭也优雅金贵，活脱一幅养尊处优来的娇贵气质，吃的慢，但更吃得少。千雪知他没什么食欲，这已是多年的老毛病，试了许多方子，从最常见的开胃汤到各种偏门的土方，连温皇的蛊虫都试了，成效不大。方子都是千雪开的，不大的改善一度令他挫败，最后还是竞日拍着千雪的手背说无妨，起码还活着。

起码活着。

竞日念了两遍，一遍给千雪，一遍给自己。

听了他的劝慰，千雪在学医这事儿上更为振奋，令温皇啧啧称奇。

温皇善用蛊行医，千雪向他学习也算触类旁通，温皇提过让他来为竞日开药，千雪左思右想最后拒绝，竞日的事情千雪从来不假他手，一是竞日的身体他最熟悉，竞日是体虚而非疾病，蛊虫过于凶险，用蛊弊大于利；二是一点私心，他希望医好竞日的人是他。

除非颢穹板着脸说让御医瞧看。他才不情不愿的同意，御医更看不出来什么，他们还不如千雪。

思绪飘远又回，席上撤得干净，只留竞日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望着千雪。星光在夜空，也在竞日孤鸣的眼中，流连成漫天星河。

千雪回神，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他的心猛地一跳，生动而有力，充斥悸动的旋律。他忽的慌忙站了起来。一种虚空生出的罪恶感将他从里到外洗涤，愧疚和恐慌似要压垮故鸣家的狼，他喘不过气来，只好用力呼吸。

他逃一样的离开，背影狼狈，被留下的竞日脸上笑意凝固，眼里星光慢慢暗淡、直至消失，只剩下满目淡漠，夹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像一尊生动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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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0-06-27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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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孤鸣醒来时，天光熹微，他伸手胡乱给自己倒了杯冷茶，闷头饮下。冰凉的茶水从喉管冲刷到胃底，尚迷蒙的神志顿时清醒。

他望着硬挺挺的下半身苦笑。

热度许久未歇，他终是伸手，回忆梦里的朦胧喘息和热度，度过一个没有黎明的日出。天光不曾破晓，前路迷茫，万物不知其归处。

辰时，冰心来请千雪用早膳。

北竞王府的作息向来被苗疆人民津津乐道。竞王爷身体不好，性子慵懒，一日三餐经过千雪这个医生的确认后，北竞王府早膳比寻常人食得晚，晚膳又早，点心常备，夜半醒来一杯甜滋滋的蜜水。吃甜易睡不着，为了让竞日安睡，又顺着他在这方面惯常的任性，千雪研究许久的配方，终是找到了适合竞日的一例方，蜜水多了安眠的作用。

早膳在内室，竞日眼睛微阖补眠，他昨夜睡得也不安稳。竞日的事在路上冰心已经向千雪报备，他心中腹诽，为何竞日孤鸣有事你们都来找我？

为何竞日孤鸣有事你们都来找我？

他盯着竞日面上淡淡的疲惫，扪心自问又一遍，最终得到答案：他放不下。

放得下，就不会跑出去再回来。浪子的归处是天涯，千雪是浪子，但苗北一盏灯火让他牵挂。于是又气又恨不甘心的撒丫子离开后，又满心念想地回来。

“王叔啊，你昨夜又没睡好？”他坐下来就问。

竞日脸上扬起笑，如湖面春水皱，某人心中顿生连漪。他唉声叹气，故作苦恼道：“近来忧思忡忡，夜来多梦，辗转反侧，心血涌动……”顶着千雪紧张的眼神，他笑着说出后面一句，“莫不是犯相思病了？”

“哇靠！王叔你——”

话头硬堵在喉口，如鲠在喉，刺的难受。千雪又“咕噜噜”饮下一杯茶，茶水冲刷走未完的话，留下满腔苦涩。

竞日轻轻揭过，不再提此事，提筷用膳。

片刻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道：“王上谴了女官过来，说擅长食补药膳，精于养生一道，是女暴君的小妹金池姑娘。正好婚期在即，送与我调养身体。”

“你以前应在苗王宫见过？”

说罢，他示意冰心带金池进来。千雪听到他的话抬头：“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说她善食补，那桂花蜜……”

“正是金池姑娘所酿。”竞日颔首。

就在对话间，人已进入。

“金池见过竞王爷，千雪王爷。”姚金池盈盈一拜，恭谨的不去直视坐在上位的人的脸。
冰心站回竞日右侧，靠千雪近，他小声问冰心：“她什么时候来的？”

冰心捂嘴笑道：“就在前几日。”

这厢竞日与金池相谈甚欢，千雪非但没有注意到金池频频望向他的眼神，反倒心底翻江倒海，醋意涌腾。

若非王兄赐婚，他是否要和这个女人结合？

他克制不住这种想法。若是温皇……也就算了。若是王兄也就算了。但这个女人，凭什么嫁给竞日？

他对姚金池的印象全然停留在少年时说话轻声细语的怯弱少女的身上。

事情发生在久远之前，彼时罗碧雨姚明月新婚燕尔，感情如胶似漆，不似现在这般恨不得杀对方而后快。

姚明月家中有个小妹，千雪算作罗碧小弟，他们差的岁数颇大，但姚金池却和千雪年岁相近，姚明月便存了引见的心思。

她虽爱极罗碧，但追求权势名利之心不减，若姚金池能嫁与千雪孤鸣，对她有利无害。

千雪因罗碧尊敬女暴君，但他天性不羁，又尚年幼，十几岁的少年人最厌恶被安排。见到了姚金池，他直接就问了一句：“你喜欢我吗？”

少女当时就被吓到，羞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奴家……奴家不敢高攀千雪王爷……”

千雪不耐烦了：“你就说喜不喜欢我罢！”

“不、不是……”

一场对话，千雪高高兴兴得了答案，理直气壮不再与姚金池单独相处，哪怕姚明月极力想促成，他也不给面子。后来罗碧察觉此事，与姚明月详谈许久，她方作罢。

再后来，姚明月怀孕，生下一女儿，却埋怨罗碧耽溺亲情，丢了孩子，二人决裂，女暴君性格愈发极端，与姚金池也愈发疏远。少了罗碧与姚明月做纽带，千雪与姚金池也有十余年未见。

其实千雪并非不知姚金池对他的情，他聪敏慧捷，连温皇都道他是三人中天资最高者，只是年轻气盛，不肯用功——说这话的温皇，摇头笑叹千雪竟肯学医，实是稀罕事。

只是千雪无心情情爱爱，不肯被束缚。缠在心间的锁链一条已然嫌多，再添一条实不必要。
而此刻千雪难免迁怒，他心知此举不好，但天生逐亲舍远的劣根性使他不忍过多责怪竞日，只好将这怒气泄给姚金池，并故意遗忘年少时金池对他的那点情意。

“就来几日王叔就和她这般熟了？”千雪的话语难掩酸味。

冰心笑眯眯道：“哎呦，千雪王爷，竞王爷的性子您还不懂吗？”

“金池姑娘心善手巧，又是王上派来，刚到苗北，待得不惯，难免思念家乡。竞王爷向来体贴我们，何况金池姑娘？”

“何况竞王爷最重视的还是千雪王爷您啊，我和珊瑚自幼侍候竞王爷，每次您来，竞王爷都要派我侍候千雪王爷，王上来时都没这吩咐……”

他们这边小声说着，那边竞日观金池频频瞄千雪走神，于是问她：“金池姑娘，可是王府的饭菜不合口？”

“并非。”金池回神，连忙否定，“奴家只是想到，来北竞王府已有数日，也习惯了苗北气候。王上派奴家前往北竞王府，是为了调理王爷身体，奴家想知道御医们给王爷诊得脉象与判断，好尽早准备。”

竞日抿了一口桂花蜜，笑道：“着实不必。想来你也知道王上赐婚之事。最多数月，我便离开北竞王府。你总归是要回去的，不必在我身上花心思。”

“王爷……”姚金池坚持，竞日看她眼神，无奈道：“好罢，便依你。御医诊断的备案都在冰心那里，你找她便可。”

听到自己名字，冰心赶忙收心，垂眸直腰，收了嬉笑的神态。千雪忍不住竖直耳朵，去听竞日与金池的谈话。

“多谢王爷。”金池行礼，“若是可以，可否请千雪王爷再为王爷诊脉？”

“我这身体，不过数月，想来也没什么起色，不必麻烦千……”

“我不麻烦！”千雪正巧听到，急急道。他狠狠剜了竞日一眼，满满怨怼。又轻慢自己的身体，别人不清楚，一直照顾竞日孤鸣的千雪孤鸣还不清楚吗？

若能让他的身体恢复一分，哪怕一分，千雪又怎能松懈？

等侍女撤下饭菜，千雪让她们离开，不必在此侍候。姚金池也随她们一同离开，只是在走出殿门的刹那她回眸，却看到千雪在那个瞬间转身，只留她一个背影。他面对竞日，抱怨埋怨，竞日举手投降，满目无奈。

二人间气氛自成一方小天地，谁都融不进去。

下一瞬，侍女簇拥着她离开，宫门瞬掩，她就看不见他们了，姚金池满腹怅然，舌尖泛苦，不知什么滋味。

“……你就不能多在意点你的身体吗！”千雪说了一长串话，最后气到的还是自己，望着竞日嘴角微挑的不变弧度，心中怨气更甚，甚至隐隐嫉妒：他和姚金池有说不完的话，而他们之间来来回回几样东西，读书，喝药。嚼到没滋没味的几件事情反复提起，甚至他这次回来，几年未见，连话都少。

他们何时变成这番模样？过往种种在脑海闪现，千雪满腹郁结，不知该如何面对竞日。三年前他离开，就不知如何处理。三年后回来，多了重温皇的关系，更不知怎办。

竞日正要答话，嘴角刚刚掀起一点波澜，嘴就被千雪堵住，莽撞的舌头急急燥燥地闯进来，卷着他柔软的舌根，反复吮吸，好像还能尝到桂花蜜的甘甜。

他被推到椅背上，身后是柔软厚实的雪狼皮毛，记得是千雪八年前送给他的。千雪压上来，毫不留情的环着他的肩腰深吻，熟悉的感觉让竞日发出细弱的呻吟，浑身都热了起来。

年少识情事。

自上次的事情过后，千雪好几天都是红着脸闪躲竞日。竞日也不知什么滋味，这几日身子酸酸软软，提不起劲来，心像泡在水里一样，带点酸胀的甜亘在心头。

他比千雪懂得多，见得多，隐约知道他们做的事并没有那么好，比起千雪单纯的不好意思，他的心情更复杂。

一天夜里，千雪做贼一样摸上了他的床。

被褥里多了个高大的热源，任谁都得清醒，况且竞日眠浅，一被触碰就醒了。

见到竞日迷瞪睁了眼，千雪颇不好意思，手往竞日腰上一搂，眼睛一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睡着了。竞日迷糊里感觉无奈，翻身回抱千雪，二人缠搂着睡去。

一夜好梦。

如此，千雪每夜都和竞日一道睡。竞王府的下人们也摸出了点门道，将事情放在心里，假装不知情，无言默契横生。

偶尔他们也像之前那样，用手帮对方纾解，千雪总能更快地让竞日颤抖呻吟着丢盔卸甲。这样的日子，直到两年后才有所改变。

千雪十岁起就不常住北竞王府，但每年秋冬他央求颢穹陪竞日，后逐渐成了习惯，一到冬天他便跑到苗北，也不用和颢穹说了。如此持续十一年。

苗疆天寒，秋冬时更为寒冷，冰天雪地，竞日身体在那段时日最不好，病情反复，小小的发热要近一个月才能好的完全。

这年苗疆有部族叛乱，颢穹见千雪年岁渐长——十九岁在苗疆已是独立狩猎的年纪，遂起了磨炼他做事的心思，便没管往年的习惯，把他派去平叛。

千雪果真聪慧，不过两个月，叛乱结束，事情做得干净漂亮。颢穹开心之余，心中某处警惕的心思冉冉升起，就在此刻，就被千雪要去苗北的要求磨得哭笑不得。

千雪耍赖似的盘桓在苗王宫，央求颢穹去看竞日。

他这个弟弟，就是太重情了。颢穹心想。

他大手一挥，让千雪带着诸多战利品去了苗北。整整一车的珍惜草药，都是千雪向颢穹换的。北竞王府的无数奇珍，有他一份功劳。

谁料就迟了两个月，其中一个多月竞日都躺在榻上昏沉。他气得痛斥北竞王府的御医，不眠不休地照顾竞日小半个月，他的身体渐有起色。

最后那点隔着窗户纸的暧昧被捅破了。

喝药时的撒娇耍赖、床笫间的耳鬓厮磨，都渐渐超出了界限。原先他们虽有肉体的接触，但感情上仍有所矜持克制。如今，感情超出界限，喷涌而出，身体愈发渴求彼此。

一吻毕，千雪略后悔方才的冲动。紧守许久的防线他却率先越了界。这道防线更是由他建立，他的举动显得有些可笑。

竞日脸颊红润，敏感多情的身体已经柔成水，软在椅子上。他用力呼吸两下，才渐渐缓过来。这幅躯体让他和母妃逃了死劫，但终究太过累赘，多有妨碍。他的理智分明是清醒的，身体却擅自沉溺情欲。

竞日叹道：“千雪，扶我起来罢。”

千雪心情复杂，扶着竞日的胳膊站起来。竞日踉跄一下，腿根和小腿酸软，险些没站稳。

“今日午后后花园，你替我诊脉，到时你与金池姑娘交流。”竞日道。说完，他问千雪：“我的嘴肿吗？”

千雪盯着他的唇，红肿且润着水色，眼角含春，明眼人一眼能看出刚刚发生的事情。

答案不言而喻。

竞日叹气：“罢了。珊瑚倒也罢，冰心那丫头鬼精灵惯了，你先出去带她走罢，就说药方要改，命她留心。我带珊瑚随后回去。”

千雪不知什么滋味，舌尖一点酸苦蔓延到了心里。他“嗯”了一声。

竞日让他先走一步，千雪往前走了两步，快到殿门，他又回头，竞日向他摆摆手。

在千雪跨出去的那一刻，竞日轻轻一句飘到他耳朵里：

“千雪，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呢？”

千雪孤鸣神思恍惚到午后。

竞日和温皇交替出现在他心里，温皇说的话和竞日说的话交替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想到数年前，温皇翻阅医典，听闻金碑开局是的感兴趣的神色。

那时温皇说：“北竞王，真是个有趣的人。”

金碑开局的棋局终盘有专人记录收藏，以还珠楼的情报网拿到整本并非难事，神蛊温皇捧着书躺在软榻上，兴味浓厚，满脸感兴趣的神色，持续整天。神奕子与竞日孤鸣的对局更是从先手记录，二人落下的每一子都画上一页，直至终局。每一页温皇都要看许久，合上书，眼睛阖起，深思许久，久到凤蝶以为温皇睡着时，他蓦地睁眼，抚掌大笑：“有趣，有趣。”

“能与他们二人之一对局，此生无憾。”

温皇与竞日同为智者，所思所想往往能到一处。千雪与他们相处，却像隔空传话的喇叭，偶尔作为双方趣味对局的棋子，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珊瑚来请千雪。不是冰心，千雪飘忽的思绪回归，问了珊瑚，珊瑚老实道：“有贵客来到，王爷派冰心侍候。”

贵客？还能有什么贵客？

千雪这般想到，人已走近后花园，远远地就听到一阵融洽惬意的谈话声。

而他出现在里边人的视线内时，话语自然而然停止，两双眼睛看向千雪。相似的狡黠笑意呈现在不同的人身上。

“好友，久见。”

“千雪，过来坐罢。”竞日招手。

来人正是神蛊温皇。

千雪看到守在花园门口望天的令狐千里时已有准备，但真正见到温皇来到，心中仍泛起古怪的酸泡，他直叹气，觉得两个祖宗一起压在他身上。

还有冰心……他看了眼站在温皇身侧的冰心，侍女朝他挤眉弄眼一阵，就又规规矩矩低头，见缝插针地说些机灵话。

千雪坐下，温皇动手给他添了杯茶。竞日见千雪瞠目结舌地震惊，笑着解释道：“温皇茶艺一绝，向小王自荐。冰心还埋怨好一阵，怪温皇抢了她的活儿。”

千雪视线移向温皇，温皇羽扇轻摇，神态自若：“耶，好友，温皇并非不解风情之人呐。美人在前，自然要多献殷勤。”

千雪眼角直抽，捧着茶盏不知所措。

竞日侧头，向温皇投去温柔而危险性十足的目光，他用轻柔的声调说道：“小王先在此多谢先生厚爱。”

温皇笑道：“自当如此。”

千雪摸了摸鼻子，清嗓儿打断，道：“姚金池呢？不是说好要给你诊脉吗。她怎么不在。是她要求的。”

说曹操，曹操到。金池跟着侍女走来，先向竞日行礼、再向千雪俯身，迟疑看着温皇，竞日笑道：“这位是温皇先生。”

“奴家见过温皇先生。”

四个人坐下，围成个圈。分明主角是竞日，但坐立难安的是千雪。金池默默无言地斜瞄千雪，心事愁结。温皇羽扇遮面，眼里笑意盎然。竞日细白如玉的皓腕横在千雪面前，他凝视千雪，笑着说：“千雪，交给你了。”

他想，这叫个什么事情。

竞日托腮望千雪，心情颇为平静。

一湖水荡悠悠飘着一只船，湖水沉静，船漾开水面。他是湖，千雪是船。船随波逐流，随风动，随人动，湖水亦如此，但真正落在水里的，只有一方船。

千雪二指按在腕下二寸处，一点温度借皮肤的相连散开。自他学医起他就为竞日诊脉，诊了数年，他的身体没有半分好转，千雪又急又愁，竞日知他，但他又怎知，竞日的心情？

他们二人是叔侄，血脉亲缘是剜了血肉也断不掉的。他们做了悖伦的事情，若是罪，二人一并承担便是……但隔在他们之间的，远不止血脉亲缘，每一样都比其分量厚重。

竞日眼里尽是千雪，嵌在眼眸中的蜜色湖泊正正好镶了枚他。泛起的思绪惊扰平静水面，再现的正是多年前与温皇的“对话”。

说是对话，实则通过千雪，借由千雪向对方传达自己的意思。他们各自在千雪身上留了讯息，设了谜团，做了布局。

有一年，千雪回北竞王府。

竞日读到：北竞王，温皇对您神交已久。

后千雪去了神蛊峰，温皇得到竞日不慌不忙用了三个月留在千雪身上的回复：不敢当。

同为智者，爱好下棋，竞日深明寻求棋逢对手的布局者的心。但一是他已经遇见过神奕子，二是他没有温皇的寂寞。

温皇是个疯子，这是竞日对他的评价。多年引而不发，只等一个将疯劲儿彻底泄出的机会。

竞日的刻薄温皇全盘接收，转手送了竞日一手先子：千雪是个孝顺的晚辈，在外多年不回，也不忘长辈在家。

他生性带了一抹剑锋的锐利，任缥缈便是放大锋锐后的存在。面对竞日的挑衅，他自有回敬之道。

多年针锋相对，千雪以为他们不熟，实则二人心知肚明，彼此是个什么模样的人，心底藏了什么污泥垢物。

半年前，温皇问竞日：一日做笼中鸟，日日做笼中鸟；一年做笼中鸟，年年做笼中鸟。是什么滋味？

不等竞日回复，一个月后，一道传书被送到北竞王府：不若我们赌一局，如何？

有足够多的方法瞒过颢穹。有足够多的方法误导颢穹。温皇轻松达到目的，颢穹思忖利弊，未经竞日同意，很快赐下婚约。但他不知，这一局由温皇与竞日联手布下。千雪不知，这一场面，二人都是推手。

“……王叔啊，你这身体怎的还没起色？你有按时喝药吗？王叔……王叔！”千雪把吼声压抑在喉口，只低低斥责，见竞日不答，他怒道：“竞日孤鸣！”

金池听他直呼竞日名讳，身体轻轻一抖，迟疑道：“王、王爷……”

温皇“耶”了一声，不怎么认真地随便劝道：“好友，别动怒，别动怒。喝杯茶冷静，温皇难得亲手泡茶。”

竞日刚回神，他熟练安抚，反手握住千雪搭在他右腕的手：“千雪，小王有好好吃药，不信你问冰心。”

交叠在一起的掌心微的湿润，千雪像泄了气的球，满腹因竞日而生的怒火冰雪般的消融，化作春水，他嘟囔道：“冰心鬼机灵，最帮你说话，她的话不可信。”

“千雪王爷竟是这样看奴婢吗？”冰心故作伤心道，“珊瑚你说，竞王爷有没有按时喝药。”
珊瑚如实道：“心情好了便喝。千雪王爷在便喝。”

竞日顿时皱了脸，道：“小王养的丫头啊，一个个的，都这般拆台。”

千雪道：“她们都是为了你好，你也别只耍性子，多大个人了。按时喝药都不懂，苍狼都比你乖……”

二人一对起话来，就自顾自地形成外人插足不了的氛围，圆融自洽，彼此眼中只有对方。冰心和珊瑚偶尔插嘴。金池犹疑着不知该不该说话，但她正欲开口，一柄羽扇挡在眼前——温皇向她摇了摇头。

虽然阻止金池，但温皇颇感遗憾。

金池温柔大方，面容清丽，又一心喜欢千雪，若真计较起来，金池十分适合千雪。她是鲜少的、能默默等待一匹不羁的狼归家的女子。

奈何与竞日有约在先，一道稀薄的遗憾沉淀，温皇便将其抛之脑后。

诊脉完毕，已过许久。风已经凉了，珊瑚小声提醒竞日，竞日便先回去了，只留千雪、温皇和金池交流。三人所长并非一道，但触类旁通，很快金池就整理好自己想要的东西。

金池告罪离开，走前恋恋不舍回望一眼。

温皇见状打趣道：“千雪，许久不见，魅力不减。”

千雪嫌弃道：“温仔啊，我们也就大半年没见，你别挖苦我了。”他们收拾东西站了起来。温皇来时孑然一身，一把羽扇从中苗边境摇到了苗北，他轻松起身，风流写意，长身玉立。他笑道：“千雪，北竞王府我从未来过，你带我走走罢。”

“温仔啊，你怎么突然勤奋了？”千雪让侍女将后花园收拾了，从后面追上温皇，“难得见你走动，凤蝶最近过得如何？”

“尚可。”温皇道。

“凤蝶还小，你别累着她。她是我义女。”

三年前千雪在巫教遗址附近发现昏迷的凤蝶，女孩忘了自己的姓，只记得名字，记忆也没了大半，依稀记得有个哥哥。但不知是生是死。千雪觉得有缘，便将凤蝶带在身边。

但他一个浪子，四处乱跑。一个孩子实在不适合跟着他，罗碧身处军营，规矩严格，凤蝶又是女孩，千雪只好将凤蝶送往神蛊峰。

北竞王府亦是选择之一，千雪不去思考这个选项，他怕。

“当然。当然、温皇心中自有分寸。”

北竞王府环境清幽，奇花异草遍布只因竞日喜欢这些个东西，全苗疆的东西如流水般送往北竞王府，最终，在天寒地冻里整出个富丽堂皇的竞王府，许多东西温皇都啧啧称奇，道只在书中见过。

千雪笑道：“还珠楼财力虽然不差，却不能和整个苗疆比。我王叔就喜欢这些个，父王放任他，王兄也放任他，最后就便这样了。也不知谁能管他。”

温皇道：“确实如此。但千雪……”温皇摇扇动作一顿，下一瞬又恢复原来的频率，“你就能管得住竞王爷。”

千雪走在他前头，听他这话，回头看他。温皇与他对视，不同深沉的蓝眸对视，温皇的眸色很冷，千雪向来认为那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

“……”

温皇执扇的手拍了拍他。

千雪失魂落魄回去，温皇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是为定数，也是变数。大道无形，天道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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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6-27 11: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黄昏消逝地快，苗北黄昏更短，好似眨眼间就入夜了。

珊瑚在门外请千雪用晚膳，千雪告诉她今晚他有事，让珊瑚回去。珊瑚路过窗边，千雪又叫住她，叮嘱她莫要忘看管竞日吃药。

珊瑚只管说是，身影渐走渐远，很快轻细的脚步声千雪灵敏的耳朵也听不到了。

他躺在榻上，不愿动弹，这张床榻于他有些陌生，毕竟待在北竞王府的十数年，他在竞日榻上的次数更多、时间更长、也待得更习惯。

心思活络起来，他跃身而起，运使轻功到了书房，里面有张软榻。

说来啼笑皆非，北竞王府哪哪儿他都熟悉，为了和竞日一起胡闹，他对每处都了若指掌，唯独对自己的卧房陌生。

躺在更熟悉的软榻上，千雪窝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困意席卷，翻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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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竞日在颠簸中醒来。他骑在马上，坐在千雪怀里，一双手牢牢握住他的腰。
风声擦过耳边，他抬眼望去，云压着茫茫草原，金边镶天际。千雪在他耳边说道：“王叔，你没出过北竞王府。附近有一夜市，今晚开放。方圆千里的人都提前准备，定热热闹闹的。我带你见识见识。”

竞日呆愣了瞬间，茫然席卷他的眼眸，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千雪用厚厚的毛裘裹了他，他感觉到身子清清爽爽的，在他睡着时，千雪好好洗了他。

天旷地阔，野原如洗雨，澄澈空明。

失态不过瞬间，他收了神色，挂上微笑，手顺着摸爬缠在千雪的腰上，情事余韵的酥软残留，他把头轻轻靠在千雪肩上，蜷了个舒服的安全姿势。

夜市果真如千雪所言般的热闹，许多东西竞日都是第一次见，书上没有，竞王府更没有。热闹是平凡的，经历过绚丽燃烧的烟火和欢闹的笑语，也只有千雪才能一厢情愿的相信北竞王府的中秋是真实的。

孩童的嬉笑尖叫环绕在竞日身边，千雪小心翼翼护着他，不然别人触碰他比纸单薄的王叔。他像察觉到竞日笑容下的疏离一般，略带紧张地问他：“王叔，你不喜欢吗？”

竞日否认:“不。小王很喜欢。”

怎会不喜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让人歆羡。北竞王坐拥荣华富贵，但有一样从来求而不得——自由。

一座不夜城临时搭建，脚下的土地湿润泥泞，前段日子草原落了场倾盆暴雨。那几夜千雪怕竞日受扰，理所当然地抱了竞日睡。竞日好笑地同意。

踩在烂泥上，泥点子无可避免地脏了绣锦地靴子和斗篷的下摆。

他站在这里，就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格格不入。热闹是他们的，千雪自顾自的开心，竞日望着他，眼中波澜起伏，唇角含笑。

“啊！”

有小孩莽撞地扑在竞日身上，竞日踉跄后退，千雪扶了竞日，拎着小孩后颈的衣服，道：“小心点。”

男孩从惊中回神，腿在空中踢蹬两下，对千雪做了个鬼脸。

千雪丢下他，道：“去罢去罢。”

男孩走远，他理了理竞日的华服，关切道：“没事罢？”

竞日摇头。

他并非刻意矜持，只是从未接触外界。他没有经历生活、随便和污泥。或许他不了解千雪的世界。如同千雪不了解他一般。竞日在一瞬想到许多，他迅速找到症结点，千雪急急地拉着他的手往前走，烟火的光照亮他的脸侧，蓝眼睛在光下熠熠生辉。

终有一天，他会停下、会退缩。

竞日这般想到。

千雪带他到了客栈。开客栈的是个中原人，常年来往中苗做生意。中苗战事频繁，风险愈高意味收益更大，中原贪乐的官员皇族需要苗疆的华贵皮草、珍稀矿产。而苗疆的百姓需要中原高产的粮食、布匹。竞日想到温皇的神蛊峰屹立在中苗边界，不知他是否见惯战火？不不，神蛊峰地势险奇，毒虫野兽甚多，荆棘伴古树密布，行军不易，运行粮草更难，故而战线拉不到神蛊峰。

竞日半推半就随千雪上了二楼，二楼有包厢。临时搭建的客栈有模有样，竞日不由好奇，千雪称这座城在三天内建起，可除了没有城墙，与旁的城市——竞日记忆中的那些，并无区别。千雪道：“是你见得少了，人力伟大，比这更快更大的都有。”

竞日道：“小王整日在王府，自然比不得小千雪见多识广。千雪嫌弃小王，小王好生伤心啊。”

他掩面，宽大袖子遮了脸，声音呜咽，千雪信以为真，慌忙安慰。千雪道：“祖宗诶……你别真哭了，你什么时候哭过……除了床上。我以后带你走遍天下，怎么样？”

竞日放下手，变脸之快如变天，他笑着对目瞪口呆地千雪对：“一言为定。”

“哇靠！你、你……”无论上当受骗多少次，下一次仍会继续，千雪孤鸣反复在一个名为竞日孤鸣的坑跌倒，直至再也爬不起来。

坐在包厢里，小二上了菜，摆了满满一桌。竞日好奇地盯着一桌菜瞧。千雪知道他第一次见这些东西，不是觉得少了就是觉得糙了，他让小二上些清水，不要酒不要茶，对竞日道：“在家里你偷喝酒就算了，在外面不要喝。这些酒性烈，寻常人喝多都难以忍受，何况你这身子。”

酒从前是千雪特地求得的配方，现下由姚金池酿制，只供给竞日。

茶就更不用提了。北竞王府的茶叶由苗王宫的贡品分拨而出，千雪琢磨许久，根据竞日最喜爱的那几种茶叶的不同滋味，加了不同的草药中和茶的药性。可谓天下间只此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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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怎么老做梦？

千雪握住柱身上下套弄，心里恨道。少年时候他老做些和竞日有关的春梦，他们在一起后就没了这情况，小王叔给他纾解、替他排忧，自己来这种事……多少年不曾有了。

射了满手，千雪随意找了块帕子擦干净。抬头一看，书房内亮堂堂的，透过窗户纸光线清晰照亮屋内。

已是午时。

千雪走出书房，做贼似的心虚，他走到偏远处将帕子毁尸灭迹。再沿重叠回廊往大殿走去。他越走越迷惑，北竞王府的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无。

偌大的王府没了人，显得空空荡荡的。千雪心下不安，便提起内力往大殿赶，心有一块揪了起来，担心竞日安危。他这王叔，生的金贵，轮回劫苗疆只有他在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谁知道练出个什么好坏来。竞日还调笑千雪读书不认真，岂知在千雪心中，他们二人半斤八两！

大殿门口亦无人守着，千雪冲进去，就看到竞日高坐御座上，轻倚椅背，阖眸等待，神色如渊，冷淡平静，鲜少无了眉眼间的笑意。

千雪环顾一圈，没有打斗痕迹，冲到竞日身边，没有暗藏的杀手。他一口气略略放下。

“王叔，温仔呢？怎么都没人。”千雪问。

竞日睁眼，示意千雪坐下。他面前御案摆了两卷卷轴，毛茸茸的，千雪满腹疑问堵住出不来，他像预感到了什么，望着竞日迟迟说不出话。

“千雪，苗王有旨，一月后我与温皇成婚。接旨后，温皇先行回神蛊峰准备婚礼事宜。我给竞王府的人放了假。”竞日顿了顿，“找不到你的人，小王便替你接旨。”

“王上的旨意在此，你看罢。”竞日指着左边一卷道。

千雪咽了口唾沫，手极轻微地抖，他拆开密封的口，打开王旨。

里面满是颢穹对他行动速率的不满和斥责。

颢穹还写道：一个月后，温皇与竞日完婚。北竞王府将由铁军卫封起存护，居住神蛊峰的竞日不必担心。冰心、珊瑚侍候竞日许久，随其出嫁，完婚后，姚金池及北竞王府护卫回王都。
出嫁。

赤裸裸的折辱。

更是明明白白的榄权。

千雪脸色不好，对竞日道：“我去劝劝王兄，王叔，你别——”“千雪，不必多此一举。”竞日打断他，轻柔和缓但坚定地说：“一个月后，我成婚。”

“王叔！”千雪孤鸣忽然遏制不住，高声道。

“千雪孤鸣！”竞日用更高的声音质问他，“你到底想要什么？”

千雪骤然变色，嘴唇颤抖翕动。

久久没个声息，殿中陷入凝滞的静默。

“千雪。”竞日放轻声音，叹道，“你走罢。”

千雪望着竞日，竞日脸侧过去，留给他决然。多年前他就看不透他，一张妍若春花的玉面下有一颗藏头露尾的心。只是他三岁起就牵挂竞日，为他烦替他忧，这个人刻在骨血中，流淌在他活的每一天的每一瞬的呼吸中。若要剥离，轻则伤，重则死。

二十一年人生，全都是他。

见千雪不走，竞日睁了眼转头，道：“你不走是吗？”千雪仍旧不答，他便道：“那……别走了罢。”

他轻轻叹了口气，下一瞬忽然暴起，身形闪动，柔劲袭向千雪，千雪猝不及防，横腰躲过攻击，掌风凌厉，擦着千雪的耳朵而过。

千雪骇然，他急促喊：“竞日孤鸣！你——”

他再也问不出口了。

竞日连点他身上三处要穴，将他制服。千雪僵着身体站立，脸红的滴血，呼吸粗重，眼里除了震惊，还有被欺骗的愤怒和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