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同人文學 02.07 〈無盡〉(《慶餘年》電視劇同人，陳萍萍主)，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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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樓主發表於: 2020-01-08 22:4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07 〈無盡〉(《慶餘年》電視劇同人，陳萍萍主)，1F

前言：
原著只看過兩集，大概只有電視劇前幾集的進度，因此對人物的理解和劇情發展猜測，完全是根據電視劇而來，當然，還有自己的腦補、想像和怨念。
感謝戰出演小言公子，還有可愛的張若昀(小范大人)，喜歡他倆對手戲。

=============================================

〈將曙〉

「你呢？你有沒有做出自己的決定？」

這問題范閒不只問過一次，每一次，他皆沉默以對。

他在等待什麼，猶豫什麼，恐怕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范閒亦不曾催促他的答案，好像只管問，對於他的回答是什麼渾不在意。

可兩人心知肚明，他的決定，至關緊要。

夜涼如水，范閒搓了搓手臂，轉身踅回篝火旁，拾起樹枝撥了撥薪柴，喊他過去取暖。

他信步走向范閒，一守衛銜信息來報，與他擦肩而過。

「大人，沈大小姐方才清醒片刻，現又昏睡過去。」

「知道了。」揮手遣退部下，待其走遠，范閒噘起要笑不笑的脣角，半挑要笑不笑的眉梢盯著他。

那表情令他不由自主地架起防備，揮之不去的厭惡感險些壓垮他向來冷靜自持的神態。他知道范閒想說什麼，也準備好對應說詞。

「時辰已晚，徐大夫怕是睡下了，明早再請他看看沈大小姐，」稍事停頓，范閒無謂地摸摸鼻子，邊說邊搖頭。「瞧你那副模樣……算了，不說也罷。」

聞言，他暗鬆口氣，挨到石頭邊上坐下。他刻意挑了個離范閒稍遠的位置，雖然也因此距火堆遠了些，但長期待在北齊陰冷地牢裡，他早習慣冰冷蝕膚的感覺。酷刑尚且不能折損其志，遑論區區冽風。

「是說……」

豈料，才剛就坐，范閒的聲音又從另一邊傳過來，登時令他頭皮發麻。

他不想再觸及攸關她的任何話題，不管他對她抱持怎樣的情感，都與范閒無關；縱使自詡處世冷然耐性卓絕，也不免要為范閒的再三刺探感到惱怒，簡直比酷刑還不能忍。

下意識地投以冷峻眼神，他起身欲離。

「你坐那麼遠幹嘛？過來點，都照不到火了。」

「……不礙事，管好你自己便可。」

范閒視線在他身上游移了會兒，隨即訕笑道：「這般戒備？好好好，我不說她還不成。」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裝傻當然聽不懂，」以鼻音嗤哼了聲，范閒得意續道：「哪，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你有一夜時間慢慢想，我呢，不說沈大小姐，來說說我的雞腿姑娘。」

這又是什麼怪稱號？

不待他詳細咀嚼這個突兀的詞彙，范閒已兀自滔滔不絕將他與郡主相識和險些錯過的情緣，如數家珍般地娓娓道來，儼然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氣勢。

及至夜深沉、月朦朧，范閒才善罷甘休，帶著濃厚的鼻音嘟噥著睡去，他也才驚覺，自己竟就這麼枯坐著聽他絮叨足一時辰。

卻只有他自己明白，不知何時，他的思緒已然遠颺，回溯至與她初識那時節。

小雪紛飛，她玉立庭外紅梅樹下，回首笑顏燦。

她是北齊人。

范閒屬意帶她回慶國時，他這般告訴范閒，實則是提醒自己，但到底，未有反對。

不是他不夠堅持，而是打一開始，他便不想拒絕。

人到末路總會變。

即使身中范閒離間之策，沈重仍堅不透露走私者身分，他曾警告范閒，沈重如今山窮水盡，趁使團離京前，他必有反撲之舉。為此，他們預設防範，卻萬沒料到，會是她前來通風報信。

見到她那刻，他瞬間領略沈重的用意。

如若沒有沈重授意，她決計無從得知今日的刺殺計畫；若無能盡誅敵患，以沈重的計量，起碼也須換得胞妹生途。他與沈重周旋良久，焉不了解他一生執著所在，惟齊國國運與她而已。

當運勢站在范閒這方，沈重將別無選擇，只能末路擇變。

是以，沈重絕不會殺她。

僅管如此，那一劍，仍是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亂。

猝不及防的疼痛襲來，由心尖漫向四肢百骸，痛過任何一次嚴刑拷磨。他從未有過不切實際的希望，卻在那刻依稀嘗到絕望的滋味。

恁是紅梅樹下伊人如何明媚，最初的靠近，確實十分單純。

精準的算計，藏在風流自生的笑談裡。

未承想，難以計數的夜晚，難以計數的談心，終讓他不得不承認，他無法自她身上獲取任何有用情報。

沈重像堵密不透風的牆，嚴絲合縫地把守著每一分機密。

他唯一能從她口中探知到的，是錦衣衛在上京城的臨時佈點、沈重的日常活動行程，以及一些皇室軼聞。而這些，他都能早一步從潛伏市井的各路暗探手中取得。

真正致勝的軍機，是犧牲兩名暗探換來的成果。

言之鑿鑿的利用，本身就是最大的謊言。

『我要是沈大小姐，打死我都不會相信你那探聽軍情的鬼話，也只有涉世未深的姑娘，才會被你唬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神思恍惚間，冷不防地，范閒昔時的調侃趁虛而入，牽動他脣末一抹苦笑。

他迅速收斂紊亂心神，驀地被一聲低喃吸引。

是范閒的夢囈。

「婉兒……」

挪近范閒寸許，他低頭打量他半晌。他的睡姿懶散，雙手卻緊抱著劍柄。

防禦得不夠徹底，充其量只是個笑話。

他在心底暗嘲對方，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地皺了皺眉頭，所謂五十步笑百步，不過爾爾。

此時此刻，范閒的生死，僅在他一念之間。

然而，誰都不會同意，一個能在短期內覷準北齊皇室錯綜脈絡並予以痛擊的男人愚蠢。

范閒並非莽夫，他只是隨時隨地，半帶覺悟地讓自己的自信，凌駕在所有風險之前。

思緒縝密如蛛網、胸襟浪拓如赤子。如斯膽識，他只在兩個人身上看過，一個是鑒查院之首，另一個，是慶國之主，但相較於那兩人，范閒又更超脫他的想像。

十成十的賭徒性格，靠的卻不是僥倖心理。

他有天運、有人和、有謀略，逢凶化吉的本事囂張得令人咬牙切齒。

假使自己不是這般冷情，那麼，不論是果斷地取他性命，抑或毅然偕他同道，都不難。

但他已是為職責而生的人，生為大慶，死為大慶。他的路，是徑直到底，又不見盡頭的不歸路。踏上這條路，他抹除了所有光明和希望，不給自己絲毫顧盼流連的機會。

在他心中，從未有過第二條路。直到范閒出現，他的眼前，跟著出現了岔路。

他不再確定，哪條路才能真正守護他的職責；也不確定，是否是他沉寂的心有了缺口，才讓他無法篤定該走的方向。

出行北齊前夕，父親特地與他見上一面。雖已許久未見，但父親和印象中如出一轍，不怒自威、不苟言笑，只有鬢髮斑白些許，仍是神采奕奕，歲月似乎沒有在他身上刻下多少痕跡。

他自幼便景仰著父親，兩人之間卻談不上幾句話，親緣淡薄，很是切合他們之間的關係，但說不出為什麼，他總深信父親是為他好。

畢竟他要走的，是一條異常艱難的道路，不容許不夠堅韌的心志。

他不記得自己有過選擇權，卻也沒有抗拒的念頭。

身在言家，一切理所當然。

父親探望他，只為了要他記住，一旦前往北齊，他就是個死人，身不死，心死。父親前腳甫離，院長接踵而至。

也如印象中一般，笑得如沐春風，瞳眸卻深邃得反映不出任何光線。

他想起范閒說過，他頭一次這麼懼怕一個人。

可他只感到熟悉。院長的眼睛，和他的道路一樣，看不見盡頭。或許，這也是他對院長那份沒根由的信任源頭。

院長得知父親來過，輕輕搖了搖頭，笑而未語。臨行前，方開口叮囑他，身在敵營，更得好好照顧自己。

還有，不要忘了他的教誨，心不能死。

『別理會你父親。他只是太害怕你痛。』

院長這句話來得莫名，他始終琢磨不透，然此刻，他的心鼓譟如雷，思緒卻沉靜如涸井。

他閉上眼睛，沉浸在天地靜謐中，聽任時光流逝，體歷這份奇妙。

再睜開眼時，已近破曉，范閒自睡夢中驚醒，顯然，他錯過了預設的時間，行止略現倉皇，但見他迅即恢復自若神色，諒想應不致影響原本計畫。

有趣的是，他並不知道范閒的計畫是什麼，甚至不確定自己最後的決定。

冷冷答覆了范閒的疑問，他望向遠方天際，隱有塵土飛揚。

昨夜，當他從高達口中得知謝必安來尋時，他心念立轉，找來了王啟年，讓他連夜策馬回北齊，聯絡河道人及前任暗探召集人。

難說具體原由，但謝必安此趟，九成是禍非福，他首要想到的，就是及早安排後路，無論這條退路是否派得上用場。

他沒告訴范閒他的安排，縱使眼下已是燃眉，方寸猶仍擺蕩。

鑒查院的使命，慶國的隱憂，取捨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他愈是謹慎衡量，手中的劍攢得愈緊，直到聽見范閒的盤算，嘴角險些失守。

依舊不改猖狂作風。

一貫地先聲奪人、清晰剖辨局勢利害，藉以威脅恫嚇對手，卻未必經得起字句推敲。

放這個男人回慶國，勢將引起狂風巨濤。

但死水下的腐朽，不掀波瀾無從根除。

當不能賭而必須賭的時候，他也只有順心而動。

那是很久以前，院長教過他的。如若不是范閒，那段記憶或許沒有復甦的一日。

范閒不能死，為今之計，唯有欺敵謀存。

心定，身動。

他反手握柄，測準位置，向後刺出一劍。

暢快淋漓地迎來范閒不敢置信的眼神。

他的決定，將曙、待明。

[ 此帖被devil在2020-02-07 11:0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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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60)

1樓發表於: 2020-02-07 11: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前言：

1.之前看人物簡介，無意間看到慶國皇宮內大宗師的真正身分，以及策劃殺害葉輕眉的真正兇手，這些是第1季還未呈現的東西，但本篇有涉及，故有雷，不願被劇透者請慎入。

2.第1季電視劇中，最愛的角色是萍萍。前一篇〈將曙〉裡，對小言是否為肖恩之孫未有定論，亦即是以兩種可能皆能解釋的設定去寫。個人本身對於兩種可能確實也都能接受。但若真要擇一，會覺得肖恩之孫另有其人，對主要角色群會更有意思，故本篇是以這設定去寫。

==========================================

〈無盡〉

京都大街上，車水馬龍，兩側商鋪林立，繁華似錦。

長街兩端綿延至天際，一眼無垠，遼闊非常。

早前，慶國與北齊開戰，官方向民間徵用了些物資，因征途順利告捷未有拖延，對經濟少有影響，故坊間談起這場征戰，對決策者多懷持欽佩與愛戴。

一身著黑衣的覆面男子推著輪椅，悠然走在嘈雜長街上，輪椅上坐著一年逾半百、神情淡邈的男人。兩人氣質與周遭為生計汲汲營營的庸碌景象格格不入，偶爾引來行人注目，但行人的注意力很快又教攤販吆喝聲或鄉鄰耳語給轉移。

「這兒，寶盈堂，看看這裡。」兩人行經一間不甚起眼的商號，半百老人指了指老舊匾牌，側首朝覆面男子說道。

「這兒？你確定？」覆面男子半挑濃眉，嫌棄道：「看起來不怎樣。」

「老字號了，只賣識貨熟客。」半百老人微搖頭，不疾不徐解釋道。

「你看前兩家時也這麼說。」

「就看看唄。」半百老人瞇起眼，噙著笑回道，頗有請求意味。

但以他的地位，是不需要同人商量的。

「好吧，這家再找不到順眼的，就……」停頓片刻，覆面男子回視充盈笑意的半百老人，無奈續道：「找第四家吧。」接著，在心底暗嗟自嘲。

影子啊影子，你也就這點能耐。

「甚好。」收攏服袖，半百老人笑彎了眉，安坐著讓人推進店舖。

店主人一瞧見來客，立刻起身恭敬行禮，隨後在店門外掛上休息告示，自己也進裡屋去，留予兩人一方寧謐。半百老人熟門熟路地給覆面男子指引方向，來到一處半隱蔽的內室，裡頭設置許多特製透明展示櫃，供擺放各類珍品用。

「真是熟識的？」

「見過一次，知底的。」

「為何不一開始就來這家？」

「往年生日贈禮都挑這家，本想，今年賀禮是否該換換。」半百老人小心拉開展示櫃，拿起收藏盒內一只溫潤的羊脂白玉道：「瞧瞧這塊玉的質地和成色，果然，別家不能比。」

「每年都送？對象是誰？」覆面男子隨口一問，對於答案倒未上心。

「一位故人後嗣。」

「故人後嗣？」覆面男子玩味地複述道。

「啊，正確說，他視我為生死宿敵。」

這說法更有趣了。心知老人脾性，既不點明，就表示無意透露更多，覆面男子也不追問到底，換個口吻調侃道：「拿生死宿敵當故人，這人生也忒無味了。」

聞言，老人把玩著白玉，但笑不語。

他的人生並不枯索。

他有十個兄弟姊妹，他排行九，有記憶開始沒過一頓飽餐。窮人家的孩子，選擇不多，他被送進王府，成了侍候別人的奴僕。一日為僕，終生為奴，不需父母耳提面命，善於察言觀色的他，對自己卑微的命運很是認份。

他在王府的待遇不錯，吃得飽穿得暖，與主人相伴度過童年，兒時無憂的玩樂並未讓他忘卻自己的身分，而隨著年歲增長，他也愈發明白，堅守彼此身分鴻溝的不只有他自己，敬畏這份尊卑距離，是保命的唯一準則。

如果沒有遇見她，他永遠不會發現，原來自己不如想像中那般甘於向命運俯首。

人人生而平等，這份奇思妙想有多瘋狂，就有多吸引人。他不相信這等理念能見容於這個時代，但他卻在她身上親眼見證實踐的熱忱，那是一段如醇酒般香郁的日子。

人生有幸與她相識，燦爛過瀰天煙火。

「不無味，只是寂寞了點。」放下白玉，老人輕應道。

她的早逝，幾乎帶走他對生存的渴求，他只能憑恃無邊復仇恨火走下去，然及至他根除反動勢力，平復癲狂神思後，疑點卻逐一浮現，她的死因不如表面單純。於是，他展開漫長多磨的調查過程，愈接近尾聲，愈令他膽顫心驚。

直至真相落定前一刻，他都沒想過幕後推手會是那個人，但那個人做為最後揭曉的謎底，又毫無違扞之處。

將人心做戰場，才是最驚心動魄。

沒有人比那個人更深諳此道。

可以的話，他並不想與他為敵。人非草木，他們自小相伴，一度令旁人產生他們親如兄弟的錯覺，可他未曾陷溺於此。認清自己終究只是他跟前的一條狗，是自小烙印在骨血裡的覺悟，畢竟，他雖嚮往她構築的世界，但就如同他對她的傾慕一樣，只允憧憬，無敢妄談實現。

但他記恨。

一旦有了仇恨，他一定不會忘記，即使目標是那個人。要瞞過他的雙眼不容易，要瞞過他的心眼更是難如登天，若想與他拼搏，惟有孤注一擲，以己心做戰場，才能在他層層疊疊無止無休的試探下，謀取絲微信任，縱然是以范閒性命下注，他亦不得不從容為之。

有時候，他挺羨慕范建的純直，他們之中，也只剩他會真心回顧三人往昔。他不介意面對他的怒氣與指責，能有一個人如此理直氣壯又隨心所欲地照護著范閒，亦是他心之所願。

「寂寞？我有聽錯嗎？曾幾何時，令人聞風喪膽的鑒查院長也變得如此善感？」

覆面男子浮誇的語調令老人不禁莞爾，他朝男子勾勾手，示意他附耳，接著故作神秘道：「不久前，范閒跟我說了什麼，你知道嗎？」不待男子回應，老人低聲徐道：「他說，我人不錯。」說完，他拍拍男子的臂膀。「推我過去那邊。」

覆面男子先是一愣，雙手下意識地依言將老人推向另一邊展示櫃，回過神後，才搖頭低嘆。儘管與老人相處也有好些年，自認對他有一定程度的認知，卻遠遠稱不上瞭解。

適才，老人面上風平浪靜，心緒卻分明陷入難以言狀的陰霾裡，令他不由自主想戳破那層假象，但他情思變化速度詭譎莫測，不過一眨眼，已恢復一貫的和煦春風，低眉順耳得像個無所忮求的老人家。他一時啞口，時機轉瞬即過，回神已無從應對。

另一頭展示櫃儲放的多是金銀飾品，老人來來回回揀了好幾樣，都覺不甚稱手，就在他打算轉向更裡面的小隔間時，眼角餘光瞥到角落一只安靜的琉璃架。

「這玉如意挺好，」拿起琉璃架上青翠色的玉如意，老人露出滿意微笑：「做工精巧，如意、平安，寓意也好，就它了吧？」回睇覆面男子，老人似在徵求意見。

「你問我？我不懂這些玩意兒。」他敷衍似地睞了一眼，雙臂環胸沉吟道：「對方什麼身分？」

「家裡世代經商，本身也頗有生意頭腦，足以繼承衣缽。」

「那應該送些可招財的？」

思忖片刻，老人搖頭道：「平安，平安為貴。」身體流著齊國血液，在慶國平安富足地終老，以某種層面觀之，也算完成她終極理想的一小步。

至於為何選他，他也說不出原由，或許是他對他這位故人，懷有為人最基本的負疚，如果其他手段同樣能達到他的目的，他沒有必要絕其子嗣。他不恨他，也不是魔鬼，非常時刻他不吝化身羅剎，但更多時候，他想盡可能地善良一點、柔軟一點，如此，或許末日屆臨時，得蒙上天垂憐，再見她一面。

「你說了算數。剛好，玉如意有三副，要不，順便帶給范閒和言冰雲？」這提議純粹嘴欠，就他長期觀察，小輩中能被老人放在心上的，只有范閒和言冰雲，其中，又屬范閒最為特殊。

老人淺瞅覆面男子一眼，淡道：「不用，他們用不著。」

身為那個人和她的子嗣，范閒一生注定不平凡，既要接管內庫又要繼任鑒查院，未來考驗將更形嚴峻；至於冰雲，依范閒的才智，恐怕已對他的身分起疑，他費了這麼長時間與心思佈置這場局，目標不只在肖恩，亦在范閒、在言冰雲，更在那個人。

范閒所聯想的推論，那個人早能猜想到，只是從未開口問過他；那個人之所以對言冰雲另眼相看，著眼的從來不僅在其之堅毅與智略，他精心製造的嫌隙，將透過這層身分，在他們心間發芽、生根、茁壯，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現刻便企求平安無異緣木求魚。

「結帳吧。」將玉如意連同琉璃架遞給覆面男子，老人古井無波的臉上讀不出半點情緒。

前一刻還有說有笑呢，真是說風便是雨，覆面男子自討沒趣地聳聳肩，接過玉如意。

離開寳盈堂，覆面男子推著輪椅循原路折返，途經一攤來時尚未開張的花店，老人不經意地抬眼，瞄到不知名的紫色花種後，心念一動，抬手示意停步。

「怎麼了？」

「買花。」

「幾束？」放棄探究老人千變萬化的思緒轉換，覆面男子乾脆問道。

「兩束。」伸出手指比了比，老人笑容可掬答道。

迅速買完花束，覆面男子問道：「然後？」

「橫豎都出來一趟了，給朱格上個香吧。」

「兩束都放？」

搖頭，老人哂道：「一束帶回院子，給若海。」

「他會收？」忍不住怪聲叫道。

「收。」老人難得地頷首，篤定回道。

但凡他所提的建議，言若海從不反對。

唯有一次，他激烈地反抗過。

那次，他提議讓冰雲及早進院子受訓，成年後好接任四處主辦。言若海一聲不吭地拂袖離去，連續七日未進院。

七日後，那個人下了一道暗旨，結束他們之間的冷戰。

冰雲被送進院子不久，便遭到鑒查院通緝的人犯脅持，昏迷數晝夜，所幸無性命之憂，只是清醒後，部分被脅持之前的記憶有損，經大夫診斷，可能是遭脅持期間受到太大刺激使然。言若海順水推舟，以養傷為由，將他寄養在他人宅邸，受訓的事就此延宕數年。

再次進院，是三年後，由言冰雲自行提起。這次，言若海沒有阻擋。

如果他知道，他為冰雲排佈了這樣一場局，或許，當初會更義無反顧一點。

那孩子，性子本就偏冷，出事後更加自抑冷淡，骨子卻特別熱，很投他緣。

他和范閒，勢必要走入他安排好的棋局，但他從未視他們如棋子。

自她死後，他不冀望世上再有其他任何人，能不問緣由對他交付信任。

然如果真有那麼一個人，真有那麼一個人……

「院長、院長。」

「嗯？」

「走神啦？」

「有點乏，不礙事。」輕輕眨去眼中酸疲，老人低道。「你想說什麼？」

「渾話。」將花束穩妥放在老人腿上，覆面男子推著輪椅繼續前行，好半晌才回應。「就這花初看像路旁野花不起眼，沒想到紮一塊還有點樣。」

聞言，老人笑開道：「野花好，生命力強。」

「是，你說了算數。前面攤位好像有點爭執，人多，改走小路吧？」

「不改。」

人生一世，選條路，不退讓，不更改，一直走到盡頭，是件幸事。

「行，你說了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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