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07 【吞雪】灭罪，1F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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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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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09-07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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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7 【吞雪】灭罪，1F完结

佛魔善恶空分辨，一剑疏狂枉寄身；
残雪枯莲皆拭处，禅声杳渺证前尘。

何时困进这黑暗的，想不起来。似乎已经许久，似乎只是前一瞬。他来这里，大抵想藏住一些东西，抑或找寻一些东西。
理由记不清晰，只知现在，无论如何走不出去了。
有雪飘至脸上。一片片，薄如蝉翼，轻若浮尘，纷纷而落，漫无涯际。它们无名而来，无名而去，是人世间的过客。
冰风岭吗？
他试着握住其中的一片。没有不近人情的冰凉，也没有就此化开而消失。
不，不是雪。
可以轻触的细腻，隐约起伏的脉络，比雪要柔弱许多的温软，是花瓣。
这里不是冰风岭。
那……是梅花坞吗？
他枕在一个人的膝上。那个人将落在他脸上的花瓣轻轻拾起，像在安抚他的不安。沉默相守，却不愿惊动。
是谁。他应该记得。
睁开眼睛吧，会有明媚的山水，醇厚的酒，与想见的人。他对自己说。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净的蓝，与鲜艳的火。
狂嚣恼人的火焰，要将退敛的蓝燃烧殆尽了。
云疏风浅里，嗅到梅香。
“剑雪。”他脱口喊出这个名字，微哑的声音掺杂细碎的笑意。犹如从不曾遗忘，熟悉得像存活在自己身上的一部分。
活生生的剑雪低头看他。他通过那双蓝眼睛看到自己，泛青的脸，靠近着对方额上的火，避无可避的距离，他不喜欢。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杀了你。”他说，抢先而笑，“荒谬至极，是不是？”
剑雪只是低头看他，并没有说任何认同的话。
“我会吗？”不会的，他告诉自己。下不了手的，他想这么告诉剑雪。
可是，他看见那双原该山明水秀的蓝眼睛里，渐渐泛起了不明的哀伤。
一点一点，越聚越多。如前赴后继的浓重的岚，引来雾失青峦，使得月迷津渡。很快凝结为一滴泪，像清晨的露珠，悬在新叶般的睫上，盈盈欲坠。
剑雪还在伤心，跟站在九峰莲潃木牢外的时候一样。连蓝眼睛里映出的自己，也不得不随之一起伤心起来。一双眼睛里，装敛下了两个人的伤心。
“我会吗？”他不禁又问了一遍。自己却已无法再次回答。
像代替他回答似的，那滴泪悄无声息滑落下来。
落在他的手掌心，化为鲜血。
哀凉而温热，粘稠着，挣扎着，在身体里恣意流动过，下一刻将要死去的濒临窒息的红。
他的视线被这片漫开的血红模糊住了。
越来越多的血自他的身体流出来。眼睛，耳朵，他的血急于弃他而去，不顾一切冲撞找寻通往外界的出路。他感觉周身冰凉，像很久之前在冰风岭，被无边无际的茫茫大雪覆盖时一样。
哪里像。
没有人会出现，没有人会相救。是妄动，是妄念。
一剑相送，身入无间。救他的人，他杀的人，早已死去。
耳不能闻，目不能视，意识却清清楚楚，无处躲藏。每一声，每一字，侵入他的大脑，啃噬他的灵魂，窥探他的秘密。
颤动的黑莲，透过地狱之门注视的是他，还是他。
血色中嚼满泪的蓝眼睛，血色中解开封印的火焰之城。
苦苦守护的，一样都守不住吗？
忽而茫然。
他看见被魔君赏赐给自己的象征战神荣誉的朱厌剑，看见传授自己佛理术法以破佛道双敌的袭灭天来，看见“忘却”关中被自己毫不留情杀死的自己。
拾起锐物，没有任何犹豫，狠狠刺入大腿内侧，换来尖利的疼痛，凭此暂得半刻清醒。
倔强高傲到不可思议的魔物，不会认输，不会屈服于任何人，包括自己在内。
催动意志，逆冲神经。摧毁一切，舍弃一切，放下一切。这是自己的选择，以自己为代价，扳回一城。原本存在的，原本不存的，以后都不复存在。
汝等死心吧。
倒地刹那，眼前一闪而过的黑色莲花，似乎幽幽绽放。
最后一眼，看见无尽的雪。
忽然想大声嘲笑。
你永远等不到他，如同我再也等不到你。
躺倒在雪地上，听踏踩积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再一眼，看见郁郁苍苍的绿，万里无云的蓝，靠近他。
让他想起曾经想要和拥有过的天地广阔。
是谁，想不起来。又或许，本就从未相识。
对方朝他伸出手，他下意识握上去，如预想中一般，握住的温暖似曾相识。
像更深露重的夜晚，皎洁明月下，欢喜雀跃的火舌。
额上系着的布巾，遮住张牙舞爪的火焰印记，看着舒心多了。布巾下的眼睛阖上，倚树而眠，清浅却连绵的呼吸声像用叶笛吹奏的《鹊桥仙》。
对的，《鹊桥仙》，他还记得这首曲子。每一个曲调，每一处指法，烙印一样清清楚楚，触碰的时候隐隐生痛。
很久没有吹奏过。
你想听，我就吹给你听。
原来的笛子寻不见了，没关系，附近没人家的竹子那么多，重新制一根很快。
你想听吗？
别只是摇头或点头，应该说话。
“故事，该落幕了。”
不，不是这句。他皱眉。他不想听见这句，不想看见接下来的大雨，不想看见满天飘零的树叶。
树叶应该贴在鲜活的唇边，被吹奏出悦耳的音符。而不是在风中凋败，残破无根，被火烧成灰烬。
不再言说，对方负剑而起，拂去肩上雪花，转身离去。绿色的衣纱被风扬起，扫过他的前方，挡住他的视线。他伸手，差一点，没有抓住。
他俯在地上，无力无持，站不起来。眼睁睁看那个人离开，走出他满眼被血染红的世界。
然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感觉周围开始下雨，传进耳朵里，溅开一圈圈水花。淅淅沥沥，愈落愈大。
雨点摔落在他的身上，如数不清的绵针，假装折在身外，再暗度陈仓，鲠于喉间，刺进心内。
大雨中，应该还有一个轮廓的。轮廓上滑落下来的雨滴，就像眼泪一样。
他尝试着描绘，却描绘不出。
想不起来。
不可追的过去，像被雨水冲刷走一样，干干净净；
不可待的未来，是水洼中曳动的倒影，虚妄无据；
而不可留的现在，只是一场有情无情的骗局。
恍惚间，他看见莲池边立了一个人，绿衫蓝眸，眉目依稀可辨。身后是层迭绽放的黑莲，似血干透。
你回来了。他张嘴，没有声音，鲜血从口中涌出来。滴落到雪白的襟上，晕开成红艳艳的梅。
那个人伸手将他扶起，微微而笑，朝他道：
——一剑封禅，你的过去与未来，就是你自己。
——未来，要活着享受。
说话同时，眼中尽是释然。
察觉到那个人将要松开的手，他略感心悸，反手将其紧紧握住。
那个人只是笑着看向他，仿佛看向他们的过去，也似看向他们的未来。眼中有冰风岭的雪，有梅花坞的梅，万白狂飞，最终卷入额上燃烧的火。
下一刻，身体化作无数微光，犹如众多挣脱了网缚的萤火虫，星星点点，在黑暗中，重获自由，四散飞走。
而他手中握住的，是一瓣黑色的莲花。
杀与救，死与生。
黑莲种下的因，化为他手中所执的果。
下一个轮回，回到原点，从头开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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