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14 【蒼俏】-《娑婆》番外-千秋 6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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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篦

若有人兮山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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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樓發表於: 2018-12-30 00: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49樓ester于2018-12-14 21:21發表的 : v\MQ?VC
嗚嗚可憐的蒼狼，好想去抱抱他阿...... nw,.I [
可惜我不在現場，希望俏如來能代替我好好的安慰身心都受傷的兔子QAQ U<Qi`uoj!
k;`1Ia
很喜歡這篇文作者加油喲!!! TwVkI<e0s?

俏如來一定會好好安慰蒼狼的
面對這樣一身是傷的兔子，又有誰能夠不動容呢？
我也很想秀秀蒼狼，但這個角色擔當非俏如來莫屬啊~~

該該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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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樓發表於: 2018-12-30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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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看的我好心痛啊幸好有悄悄在苍狼身边给与支持和安慰。我想这也是苍狼最需要的，大大写的文实在是太好了，坐等更新

樓主留言︰

謝謝親的喜歡~ czu9a"M>X
俏俏是蒼狼精神上的支柱，在他最落魄潦倒的時候給予他所需的一切幫助，讓他能夠重新站起來。 y9R%%i
很多人都需要身為一國之君的蒼狼，但蒼狼同時也需要有一個人在背後支持他，幫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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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樓發表於: 2018-12-30 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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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好虐啊，看得我有點繃不住了，，隻想抱緊蒼狼

樓主留言︰

（摸摸） R_+:nCB@,
俏如來會代替我們好好安慰蒼狼的(在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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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人兮山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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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樓發表於: 2018-12-31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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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俏】-《娑婆》28

　　「老闆娘。」
　　戀紅梅從書齋裡抱著一疊練字用的元書紙出來時，與一位正要進入的年輕人擦肩而過，年輕人先認出了她，於是喊了一聲，並向她施禮。
　　「江城子？你不是回老家了？」戀紅梅訝異看著這名曾經失意落魄醉倒在自己酒肆中的年輕人，當時好不容易才勸退他打算一了百了的心思，還答應會平安回到故里重新振作，不再輕易自我放棄，如今人怎麼還在這裡？
　　江城子聞言，似乎也想起自己過去那段荒唐的日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頰，但隨即又神采飛揚的說道：「聽聞競王爺即將擔任攝政王一職，屆時朝廷會廣開新缺，我打算去試試自己的能力。」
　　「攝政王？」苗國何時有這個爵位了？還由北競王擔任？這又是怎麼回事？
　　「妳不知道嗎？王上被造反的大明戰俘殺害，多虧競王爺才阻止了他們接下來打算衝撞王城的計劃，並且全數殲滅於城外，也算是替王上報了仇。」說到這裡，他忍不住露出了快慰的表情，接著才續道：「然而王上並無留下子嗣，按順位應是千雪王爺繼任，但競王爺派人尋了千雪王爺兩個多月都沒有任何下落，國不可一日無君，北競王遂應朝臣所請，另設攝政王一位，待尋得千雪王爺登基後，再卸任攝政王，恢復北競王名號。」
　　戀紅梅聞言卻是大吃一驚，軍長託她照顧家裡那倆位直到傷好，卻沒有說明後續計劃。而那位……眼下雖無性命之憂，但精神狀況卻再也受不得一絲打擊了。
　　此事若是被他知情……
　　
　　「你從哪裡知道王上被殺害的事？」
　　「城內的佈告上不是貼著嗎？」江城子一臉莫名的看著老闆娘突然變得憂慮的神情，甚至還出言安慰她：「競王爺的睿智舉國聞名，在他的治理下，我相信苗國的前景只會更好，妳就別擔心了。」
　　面對眼前這名完全誤會的年輕人，戀紅梅此時已無心力跟他解釋，匆匆告別後，便往佈告處而去。
　　
　　來到鎮子中心，戀紅梅果然看見那張佈告，只是上面佈達的消息遠比江城子透露的更多，更令她心中一驚。
　　告示上寫著，競王爺在王宮揪出一個易容成王上，企圖魚目混珠的亂臣賊子，不日便會問斬。
　　戀紅梅不知道佈告上所說的人是誰，但既只是個亂臣賊子，斬就斬了，何必費心貼出告示，這分明是請君入甕之計。
　　如此說來，千雪王爺恐怕不是找不到，而是為避禍才躲藏起來，但也可能早已被抓或遇害……
　　她愈想愈心驚，突如其來的龐大訊息令她難以消化，只能抱緊手中的元書紙，匆忙趕回宅院。
　　
　　宅子裡仍一如往昔的安靜。
　　然而太安靜了。
　　戀紅梅從沒想過，只是少了俏如來平穩沉著的誦經聲，眼前這個不大不小的宅院就像是被世界遺棄般，一牆之隔外的喧鬧與人聲竟然半分也傳不進來，安靜的彷彿連自己的心跳也一清二楚。
　　戀紅梅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也許是剛才的告示才讓她如此心神不寧吧……
　　
　　她抱緊懷中的紙，加快了往蒼越房間的腳步，然而才剛踏入他所居住的小院子，戀紅梅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字帖，無數的字帖。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白紙黑字的字帖，一路從屋裡氾濫成災的蔓延到外頭，有些被風吹到了樹上，有些則落在地上，被泥土浸溼，乏人問津。她隨手撿了一張來看，上面寫的是佛教經文，字跡十分潦草，但仍能勉強辨識。於是她環視了周遭一圈，又隨手撿了幾張，發現有些十分端正，有些則比一開始看見的那張更凌亂。
　　
　　不遠處，有個人正在彎腰撿拾四散的字帖，動作顯得有些不自然，再細看才發現那人的雙腕被綑在一處，所以無法左右開弓，只能用雙手一次一張的慢慢撿。
　　戀紅梅見狀大驚，連忙上前問道：「這是怎麼了？」同時，瞥見一旁已經撿了兩大疊用鎮尺壓著的紙，心中一驚，這人究竟寫了多少字帖？
　　蒼越見來人是老闆娘，似乎也有些感到疲倦了，便停下手上動作道：「沒事，風吹飛了幾張紙罷了。」
　　
　　戀紅梅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
　　本來見蒼越的情況時重時輕，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所以她很少來到這個院子，沒想到才數日不見，情況竟已糟糕至此。
　　「我是問您的手為什麼會被綁住？」語罷，便要動手替他解開。
　　但蒼越拒絕了她的好意。
　　戀紅梅不解其意，只能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
　　蒼越垂目落向自己被緊緊綑綁的雙腕說：「是我請俏如來這麼做的。」
　　戀紅梅更驚訝了。
　　
　　這次，他沉默了很久才說：「我知道我病了。他不希望我傷害自己，而我不希望傷害他，所以才請他這麼做。」即使不想面對，他也必須承認他的心已千瘡百孔，無論抄寫多少大悲咒與藥師經都徒勞無功。他感覺自己像隻離水的魚，無論是競日孤鳴的背叛，或是奪回王權的壓力都讓他喘不過氣來，只有傷害自己或俏如來平和慈悲的誦經聲才能讓他暫時脫離眼前這幾乎令人窒息的一切。
　　
　　戀紅梅看著這樣的蒼越，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她只是名出身風塵的女子，讀過的書不多，但至少明白何為以字觀心。
　　一旁案上的字帖寫的全是大明國才通用的漢字，她認不出幾個，但寫的好或壞還是能夠分辨的，這一院子的字，扭曲凌亂的遠遠多過端正優美的，即使是陌生人都能體察出下筆者紊亂浮躁的內心。
　　
　　原來俏如來出門前託她購入的元書紙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然而即使抄了這麼多經文，蒼越的情況似乎也沒有變好，恐怕甚至因此產生了嚴重的依賴與強迫症狀，一旦不抄就會開始感到焦慮不安，想必這一屋子的字也是這樣來的。
　　但蒼越武功高強，這種普通繩索又哪裡困得住他？只怕繩索的用意不在綑綁，而在於持續不斷的提醒他，忍耐再忍耐，壓抑再壓抑，只要熬過去，也許一切就會好轉。
　　只是心病終須心藥醫，這種法子到底也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您這是何苦……」戀紅梅看著眼前臉上帶著深深倦容的男人，忍不住搖頭。
　　
　　「那妳又是何苦？」
　　蒼越沒有忽略她語中的悲憫，只是突如其來的反問，令戀紅梅不由得一怔。
　　
　　「妳看起來並不是個依附他人生存的人，而軍長也不收無用之人，但妳卻在他底下做事，為什麼？」他抬起眼，雖仍是平日和和氣氣的口吻，卻隱隱有種讓人不敢不答的強勢。
　　
　　戀紅梅啞然看向眼前這面容溫和，卻字字誅心的男人。良久，才緩緩低道：「……我想找一個人。」
　　
　　「軍長身為鐵軍衛之首，長年戍守邊疆，妳想請他尋人，此人只怕是苗北外的魔世之人。」
　　
　　戀紅梅被他僅憑幾句問答便一箭中的的推論震驚到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這才才低聲道：「……我欠那個人一條命。」
　　
　　蒼越沒有問她要找的人與她有什麼關係，只是再次問道：「所以如果找到那個人，妳想要還他一條命？」
　　
　　聞言，她先是一愣，然後便垂下了目光。
　　「如果他要的話……」
　　
　　蒼越聽見他的回答，突然失笑。
　　「哈，千雪王叔所言果然是真，在愛情裡，每個人都是傻子。」
　　
　　這次，戀紅梅沒有說話。
　　蒼越看著眼前一向精明幹練的女子此時竟顯出一絲侷促，眼神也溫和起來，便道：「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聽見蒼越問起，她的目光才逐漸朦朧起來，彷彿掉入了遙遠的回憶裡，神情竟帶著一絲懊悔與痛苦。
　　「他是世人口中的惡人……卻是世上待我最溫柔之人……」
　　
　　俏如來返回時，戀紅梅才剛離開不久，因為有老板娘的協助，院子裡飛散的字帖已經全部撿起。彼時，蒼越正獨自坐在一棵老樹下，靜靜看著晚霞發呆。
　　
　　俏如來遠遠便見到籠罩著一身橘紅光芒的蒼越，愣了愣，便開口喚他。
　　蒼越聞聲，轉頭見來人是俏如來，露出了一個略顯疲倦卻十分滿足的笑容，就像是在漫長的忐忑中，終於等到了想見的人。他沒有待人走到跟前，反而率先迎了上去，也不急著解開手上的繩索，反而像是戴項鍊般，在俏如來的疑惑中抬起雙手繞過他的頭頂，將人圈進自己懷中。
　　「你回來了。」他將下巴枕在他的肩上，想汲取那長年受佛堂薰染的檀香氣味。
　　俏如來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但並沒有抗拒他的懷抱，僵硬過後，便放鬆了緊繃的身體，並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脊回道：「嗯，我回來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原本拍背安撫的手卻忽然化掌為爪，直取蒼越背心，可惜這一瞬間的殺意只是讓蒼越坐實了心中猜測罷了。只見他原本被縛的雙手不知何時已掙脫繩索，此時正輕巧的按在眼前之人的咽喉上，只要對方一動，便能立刻取其性命。
　　
　　遠遠地，他們看起來仍像維持著擁抱的姿勢，蒼越靠在他的肩頭，唇卻在他耳邊輕聲而森然的問道：「俏如來在哪裡？」同時，按在咽喉上的手指又進了一分。
　　面對危險的進逼，假俏如來不但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甚至好奇反問道：「你怎知我不是俏如來？」
　　蒼越沒有回答他，只是下意識的抽了抽鼻翼，那人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完美模仿了外貌與言行，卻忽略了俏如來身上特有的檀香味。
　　只是意會到這點的他不但沒有氣惱，反而語帶譏笑的說：「哈，俏如來知道你對他抱持的污穢心思嗎？」語一落，便抓緊了對方因此話而產生的一瞬僵硬，快速抽身而退。
　　
　　人被脫出，蒼越瞇了瞇眼，沒有開口，直接用行動回答。
　　經過這些日子的調養，他已經痊癒了七八成，只餘背上自殘未好的餘傷，雖然多少會影響到動作，但對付眼前之人卻已是足夠。
　　
　　雙方近身肉縛數招，顯然赤手空拳並非對方所長，不一會兒，那人便敗相已現，索性也不再糾纏，鑽了空子輕巧一躍就落在屋頂上。蒼越本想追，那人卻喝阻了他，這次竟連聲音也懶得偽裝。
　　「拳掌雖非我長，但論輕功，你未必追得上我。」
　　
　　蒼越聞聲，立刻怒道：「玄之玄！」
　　
　　「不必如此生氣，你反而應該感謝我，今日我是來捎消息給你的。」任憑底下的人怒目以對，玄之玄仍是氣神定閒。
　　
　　蒼越忌憚俏如來在他手上，只能隱而不發，並再次問道：「俏如來在哪裡！」
　　
　　玄之玄卻是搖搖頭說：「就在你與俏如來在這窮鄉僻壤，自以為安全的小鎮悠閒度日時，你最忠心的王族親衛卻坐困愁城。他們被競日孤鳴雙雙打入大牢，揹上勾結亂黨之名，不日便要問斬，難道你不打算去救他們嗎？」最後一個被刻意拉長的尾音充滿了故意的惡趣味，他就是想看眼前這個落難的苗國之主會有什麼反應。
　　
　　蒼越聞言，心中一震。
　　是叉玀跟月荒涼！
　　
　　玄之玄見狀，忍不住嗤笑：「如何？打醒你了嗎？」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我見你天天渾噩度日，不過被一人背叛卻像被所有人背叛，以為全世界只有自己才最痛苦，殊不知你眼下暫時的平靜也不過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而該做的事遲遲沒有行動，我只好親自來請君入甕。」
　　
　　玄之玄一席話，又是嘲諷又是譏誚，蒼越卻如當頭棒喝，一時間竟想不出任何一句話可以反駁。玄之玄見其愣在原地，心知今日目的已達，便頭也不回的施展輕功離開。
　　蒼越見狀，立刻追上，但此時他早已心神大亂，輕功亦非他強項，於是很快便跟丟了，只能緩下速度，舉目四望，希望能在街道上或人群中找到那人的身影。但玄之玄何許人也？他既能偽裝成俏如來，那麼變作他人樣貌也不過信手拈來，遑論蒼越此刻正是心亂如麻，只能像無頭蒼蠅般四處亂轉，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仍然未果。末了，他才忍不住疲憊的將臉埋入掌心，再次為自己的無能與無力感到挫敗，久久不能自已。
　　
　　
　　
　　
　　
　　2018的最後一發更新~
　　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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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樓發表於: 2018-12-31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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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今天进来就看到大大跟了新文，希望苍狼和悄悄少受点伤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的一路一起走一起幸福，也希望大大在新的一年里永远开心幸福，新年快乐

樓主留言︰

哈哈，這邊是遲來的新年快樂~ @B(E&
比起一路順遂，同甘共苦過的情誼才能讓他們更加珍惜對方，更加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緣份 }ALli0n`V)
受傷雖然會痛，但他們也會互相舔舐扶持，他們或許以前各在天涯一方，但眼下還有未來，他們會一起走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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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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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64)

55樓發表於: 2019-03-06 21: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29
　　
　　
　　苗國不興帝王崩殂，舉國縞素服喪的禮俗，再加上蒼越孤鳴早先推行的政令皆一一落實穩定，讓苗國即使失去了王，但短時間內並不會直接影響到國政。只是朝中諸事待定，拖久了終究影響民生，因此在找到順位繼承的千雪孤鳴之前，朝議仍照例進行，只是主持的人由苗王變成了攝政王競日孤鳴。
　　這兩個月來，競日孤鳴將朝議主持的極好，作風俐落，有條不紊，就連長久下來的積弊也都解決了，一致獲得朝野的讚許，同時又有殲滅大明亂黨的功績在前，使他的聲望在這兩個月中快速高漲，並且由於始終遍尋不得千雪孤鳴的下落，朝野甚至有聲音希望他直接繼位，以定民心。
　　為此，鐵軍衛軍長並無表示，若有人私下問起，他便道鐵軍衛只效忠王上，立場不偏不倚，讓想探口風的人就算想繼續問也不知從何開口。
　　鐵驌求衣此行本是歲末例行回王城述職，雖然期間發生了許多事，但到目前為止已是塵埃落定，他也是時候回轉北境坐鎮了。
　　
　　臨行那日，春寒料峭，城郊十里亭，攝政王競日孤鳴親備薄酒相送。
　　「千雪至今下落不明，小王恐怕還需在王城待上一些時日，這段期間，苗北就有勞軍長照應了。」
　　無王在位，朝中諸事繁雜，費時又費心，使得向來養尊處優的人臉上竟也有些憔悴了。
　　「王爺客氣，保家衛國本是軍人職責所在。」鐵驌求衣仍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但說話時卻有些中氣不足，神色也有些蒼白，感覺身體似有微恙。
　　「軍長錚錚鐵骨，實乃苗國之福，只歎蒼狼……」
　　「請王爺節哀。」
　　「罷了，如今說這些已是無用，小王只希望軍長此去平平安安，一路順風。」語畢，他拿起桌上的酒杯遞給他。
　　「承王爺吉言。」鐵驌求衣正準備接過，但競日孤鳴卻過早的鬆手，眼看杯子就要直接摔落。
　　鐵驌求衣見狀沒動，但站在他身後的兵長風逍遙卻眼明手快的接住掉落的杯子。不過一眨眼的時間，眾人才剛意識到開始便已結束，而本該粉身碎骨的杯子此時正被人穩穩托在掌心裡，滴酒未灑。
　　競日孤鳴見狀不禁笑道：「兵長好俊的身手。」
　　「哪裡哪裡，這麼好的酒要是灑了就可惜了。」風逍遙平時雖然大大咧咧，但實則心思細膩，哪裡看不出競日孤鳴此舉用意，於是說什麼也得出手幫老大仔這把。況且他乃嗜酒之人，平生最見不得美酒落地，哪怕是別人的酒沒有他的份也是會心疼的。
　　「既然如此，那小王也賜兵長一杯吧。」
　　風逍遙早在一旁眼饞已久，聞言便歡天喜地的接下了。
　　接著競日孤鳴又與鐵驌求衣話別了幾句，後者便帶著兵長策馬離開了。
　　
　　「王爺，他沒有伸手接杯子，看不出暗傷，無法確認那日救下蒼越孤鳴與俏如來的蒙面之人是不是他，我們要不要乾脆派人截殺？」一旁的令狐千里問道，骨子裡天生好武的心讓他難掩躍躍欲試的語氣。
　　「不必，就算他身上有傷你們也攔不住他，只要派人確認他有返回鐵軍衛即可。」近日北境之外不太安生，不管蒙面人是不是他，他都有他該為之事，而北境離此地千山萬水，到時他想回頭介入也是有心無力了。
　　「是。」
　　
　　競日孤鳴交代完之後並沒有馬上離開，令狐千里忍不住疑惑的望向他，沒想到這一望卻讓他心中暗驚，跟在王爺身邊那麼久，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王爺露出這樣的神情。
　　競日孤鳴察覺他的目光，也無意迴避，只道：「沒事，就坐一會兒。」
　　
　　十里亭位於小丘上，小丘風大，競日孤鳴那日與蒙面人交手時受了內傷，至今未癒，導致這些日子呼吸格外不順暢，風一吹便引發一連串咳嗽，令狐千里頓時有些手忙腳亂，想替他拍背但又不敢，只能在一旁傻傻呆站，心中不由腹誹，王爺傷勢未癒，不趕緊離開難不成是故意留在這裡活受罪？
　　競日孤鳴咳了許久才緩過來，然而緩過來之後，他的神情又恢復成往日似笑非笑的模樣。他對令狐千里說：走吧，便頭也不回的下了山丘。
　　此舉弄得令狐千里一頭霧水，雖覺莫名，但王爺的心思本就不是他所能臆測，只能默默跟上腳步離開。
　　
　　主僕二人一路上未再口，怎料才剛到城門便收到宮中來報，說叉玀逃了，而月荒涼上次試圖自盡不成後，改用自殘的方式想把自己折磨至死，被守衛攔下了。
　　「叉玀逃便逃了，無需理會。」競日孤鳴擺擺手，顯然不是很在意，又道：「月荒涼想死沒那麼容易，隨他去吧，吊著一口氣也就夠了。」一心求死都不願拖累蒼狼犯險救他，果真是忠僕，只可惜蒼狼必然會來救，只要撐到蒼狼過來，他的價值也到此為止了。
　　一旁的令狐千里聞言，心中驀地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說起月荒涼此人他只見過一兩回，因為是王上的影形，所以沒有多少人知道他。說穿了也就是個不存在於正規體制中的人，因此被當作大明亂黨的同夥下獄，當然也不會有人去救他……好吧，除了王上。
　　
　　令狐千里自認是個死腦筋的人，也不聰明，一生醉心武學，不喜歡麻煩的事。雖然不明白當苗王有什麼好的，能讓競王爺這樣機關算盡也要走上那個位置，但也許這就是身為一個武痴與王爺的不同吧？
　　他想這世上總是有那麼個人能夠讓你不惜性命，豁盡一切，正如王上之於月荒涼，競王爺之於自己。所以對於月荒涼一心求死只希望不要拖累苗王的行為，他多少還是能理解的。只是理解歸理解，他……
　　
　　「令狐千里。」
　　就在他神遊物外的胡思亂想時，競日孤鳴突然喚了一聲，竟讓他有種被抓到做壞事的心虛感，於是趕緊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競日孤鳴看著身邊這名醉心武學，卻心思單純，對自己極為信任乃至毫無防備的人，一瞬間不由得將他與另一個人的影子重疊了。於是眼神一黯，拿出一張信箋交給他。
　　「這是千雪最後出現的地點，等會兒你收拾收拾就出發吧。」
　　令狐千里接過信箋。
　　「是。」
　　
　　
　　◎
　　
　　
　　車輪轆轆的聲響回蕩在陰暗狹小的馬車內，俏如來看著眼前熟悉的場景，並試著掙動遭受綑綁的雙手，但折騰了一會兒，除了把手腕磨破皮外，基本是徒勞無功，於是他忍不住苦笑，這次又是落入什麼人的手裡了……
　　馬車裡有些涼，他不知道時辰，只能用溫度跟溼氣感覺現在可能已過正午。不知道走了多久後，馬車終於停下來，駕車的人掀開簾子回頭看他，俏如來早已清醒，正好與來人的目光對得正著，頓時不由一愣。
　　那人一副少年形貌，身著藍白衣衫，大約十三、四歲的模樣，本該是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但眼下看起來卻精神萎靡，氣色不佳，眼下又一片暗影，顯得憔悴不堪，唯有一雙眼神銳利逼人，硬是讓他年少的外表添了幾分老成。
　　俏如來不認得他，正要開口詢問時，對方卻先開口了。
　　
　　「醒了就吃點東西吧。」
　　少年進到車裡，把一顆冷掉的饅頭放在他身前。
　　俏如來沒動手，只是防備的看著他。
　　「你是誰？」
　　少年沒有回答，起身又回到駕車處。
　　俏如來看著他的背影，腦海中直覺浮現出一個名字。
　　「玄之…玄……？」他不確定的問道。
　　少年仍是沉默，但俏如來幾乎已經可以十成十斷定眼前之人就是玄之玄。
　　「你要帶我去哪裡？」
　　「苗王宮。」
　　少年的聲音有些沙啞疲倦，與他的外表年紀並不相符，似乎奔波勞碌了很久。
　　俏如來聞言皺眉，不知道對方打什麼主意，只好繼續問道：「這是你真正的樣子？」
　　「是或不是，很重要嗎？」
　　「我想世上大多數的人都不會相信一個終年戴著面具的人所說的話。」連以真面目示人都不肯，那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賴便也沒有了。
　　
　　許久後，背對他的身影才緩緩低聲道：「影形沒有所謂的真面目，也沒有自我。為了讓族人能適應長時間配戴臉皮，所以從幼童時就會選擇一名王室中人，模仿其言行舉止，培養為專屬的影形直到死去。」
　　話說到這裡，俏如來忽感氣氛突然有些沉重，但並沒有開口，只是等玄之玄將未完的話繼續說下去。
　　「我本是先王顥穹孤鳴兄長，也就是大王子天闕孤鳴的影形。那時顥穹孤鳴還不是苗王，真正的王儲是大王子，但大王子於內亂時敗落，顥穹孤鳴才得以繼位。他繼位後，打算肅清大王子派系的人，我也在名單之中。直到那時我才認清王室中人的冷血無情，並想著影形既能微妙微肖的模仿，那麼要完全取而代之也非難事，便將想法告訴族老，但族老認為此舉形同謀逆，不肯為之，甚至擔心我的行為危害族人，因此直接將我從族中除名，徹底劃清關係。我不願就此被肅清，連夜逃離。不久，影形一族遭到屠戮，僅留下一人，就是月荒涼，而我也成了叛徒、罪人，身上揹著幾百條族人性命，永無翻身之日。」
　　
　　玄之玄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背對著他，俏如來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若此事為真，那為何要向他坦城？若此事是假，動機又何在？
　　他在圖什麼？動之以情嗎？
　　俏如來並不清楚苗王室過去發生的事，只覺得腦子裡一團混亂。
　　
　　玄之玄似乎也不指望他會立刻相信，其實他今日本來沒打算說這些的，也許是有些事在心裡藏的太久，突然就憋不住了吧。
　　「你不必猜測我說這些的用意，也無需思考其中真偽，如今你人已在這裡，這個故事是真是假對你來說並沒有差別。」
　　
　　俏如來忍不住皺眉。
　　「既然如此，你帶我來究竟想做什麼？」
　　
　　「月荒涼是蒼越孤鳴的影形，競日孤鳴屠盡大明亂黨後回到苗宮，顛倒黑白，誣陷他是大明亂黨同夥並下獄，不日便要問斬。」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了頓，沉默了許久才續道：「他是影形一族的最後一人，我不能讓他死。」
　　俏如來聞言，心中一跳，大約知道他綁架自己的用意，但仍下意識的回避這個原因，只道：「你要救他又與我何干？」
　　玄之玄聞言，終於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了似有若無的諷刺神情，彷彿在嘲笑他的不肯面對。
　　「蒼越孤鳴重情，得知月荒涼有難，必然來救。所以沒有你，蒼越孤鳴仍會來，但若有你在，他會來的更快。」月荒涼不願自己拖累蒼越孤鳴，定會想盡辦法自我了結，所以他需在月荒涼把自己弄死之前讓蒼越孤鳴趕過來，否則一切都沒有意義。
　　
　　玄之玄在說到『蒼越孤鳴重情時』，俏如來突然感到有些心虛，不由得避開了他的眼神，玄之玄發現他的小動作，只是冷笑了一聲，俏如來聽見他的冷笑，頓時更加無地自容。
　　
　　他們的對話就在這詭異的氛圍中結束，玄之玄沒有再踏進車廂裡，只彈了一顆小石子進來點了他的啞穴。不久後車輪轆轆的聲音再次響起，直到俏如來聽見外頭傳來有人盤查詢問的聲音，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已經抵達苗王城了。他看著緊閉的車窗縫隙映入紅色的霞光，看來玄之玄是要趕在天黑前進城。
　　這時候進城的人不少，大多是回城的居民，三三兩兩的排隊閒聊或與守門城衛打招呼，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也因此顯得有些吵雜。然而就在這吵雜聲中，一道溫潤疏懶的嗓音驀地響起，並不大聲，卻十分與眾不同，不由得吸引了俏如來的注意。
　　
　　「鳳蝶啊鳳蝶，妳說這新來的小廝是否太不知好歹，竟將主人忘在城外，自己駕著馬車就獨自回來了？」
　　「興許是主人太過仁慈，新來的小廝尚不知您的手段，所以才這般恣意妄為。」接著響起的女聲語氣有些冷硬，但勝在清脆俐落，倒也不至於讓人感到不快。
　　「哦？看來是我的不是了？小玄子，還不快跟鳳蝶姑娘道謝，好讓你免了一頓皮肉之痛。」
　　男人語剛落，一陣突然刮起的大風吹開車廂的簾子，雖是一閃即逝的光景，但俏如來清楚看見玄之玄在聽見『小玄子』這聲稱呼後，狠狠一震的背影，以及站在車轅旁，羽扇藍冠，似笑非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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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樓發表於: 2019-03-06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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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守門的城衛似乎認得男人及鳳蝶，見狀立刻笑道：「我說還珠樓主今天怎麼用走的進城，原來是新收的小廝不懂規矩。」
　　「讓大人見笑了。」
　　這句本該是羞愧的話，從男人嘴裡說出來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一旁的鳳蝶看在眼裡卻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是司空見慣了。
　　而駕車的玄之玄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除了最開始的震驚過後就沒有任何反應，也不反駁男人的指認，好像他真的就是一名不懂規矩的小廝，做錯了事後見到主人連一句話都不敢說。
　　「哪裡的話，我不過一個小小城衛，算不上大人，您就別折煞我了，快快進城吧。天就要黑了，這門到點就得關上，一刻都不能慢的。」城衛雖然還想多寒暄幾句，不過看了一眼後頭排隊等著進城的長長隊伍，以及同樣站在城門旁，但軍服與自己略有不同的男人，不由得有些急了。
　　
　　「如此，那就不打擾大人了。」男人笑道，卻不上馬車，而是直接坐在駕車處，與玄之玄並肩。
　　此舉讓城衛略一訝異，心忖原來還珠樓主如此不拘小節，看來街坊巷弄那些傳言都是道聽塗說，果真不可輕信。
　　鳳蝶也看見自家主人的舉動，但只是微微皺眉，並無其他反應。
　　玄之玄瞥了一眼坐在身邊的男人，見對方一副神態自若的模樣，也皺起了眉頭，但終究沒說什麼。
　　不一會兒，馬車緩緩前進，鳳蝶跟在車旁徒步，一行人不急不徐的進了城門。令玄之玄訝異的是，城裡除了百姓竟然還有為數眾多的苗兵，但身上穿著卻與巡城衛有些許不同，並以四人為伍，往來穿梭於城中，讓這向來繁華熱鬧的王城裡多了一股肅殺之氣。
　　「戎山衛本為勤王而來，如今苗王已故，戎山衛卻未離開，想來王城還有一場好戲可看。」
　　男人搖著羽扇，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彷彿這一城的生死未來都與他毫無干係。
　　玄之玄只是瞥了他一眼，並不答話。
　　
　　接著他們又走了很長一段，路上誰也沒再開口。玄之玄駕車的目的地並非還珠樓，而男人似乎也無意糾正他的方向，仍是一派淡然的模樣，似乎根本不在意這輛馬車究竟欲往何方。
　　反觀玄之玄，忍了又忍，忍了再忍，到最後終於忍無可忍，終於道：「光天化日，半路劫車，神蠱溫皇，你究竟想如何！」
　　被稱作神蠱溫皇的男人這才露出了微微訝異的神情。
　　「方才在城門時你並未反駁非我家小廝，那便是默認了。既是主人，如何算劫？」雖然試圖裝作吃驚貌，但他狹長的鳳眼並沒有比平時睜開多少，仍是一副疏懶愜意的的樣子，十分沒有誠意，明顯不把玄之玄的指控當一回事。
　　
　　「有話快說，我沒功夫與你周旋！」玄之玄有些不耐煩了。
　　「沒功夫與我周旋大可離開，但你──」神蠱溫皇搖了搖手中羽扇，神態自若依舊，言語中卻已帶上一絲難以忽略的壓逼。
　　「──走得了嗎？」最後一字落下，瞬間迸發的強大劍意猶如無數鋒刃，瑰麗無匹，排山倒海向玄之玄襲去。玄之玄距離太近，避無從避，逃無從逃，只能眼睜睜看著無數劍鋒入體，霎那間彷彿死了千遍萬遍，但回過神來，卻又完好如初的坐在原地，毫髮無傷。
　　他不由得喘著粗氣，不知何時已一身冷汗，竄上背脊的寒意深入骨髓，令他的牙關微微打顫。難以置信，就在方才那個瞬間，他覺得自己竟渺小的如同一粒微塵，面對眼前的沛然劍意毫無招架之力，完全動彈不得，只能任憑宰割。
　　「你究竟……想如何？」
　　神蠱溫皇面對他警戒目光，從容的笑了。
　　「不如何，只是人生苦短，想找些樂子自娛罷了。」
　　馬車旁，將一切盡收眼底的鳳蝶看向被主人恃強凌弱的玄之玄，難得投以了同情目光。
　　
　　談話至此，跑一趟還珠樓已成定局，於是馬車又往前走了一段，轉個彎，拐進城中最熱鬧的街坊，不久後便停在一棟氣派的酒肆前。
　　神蠱溫皇率先下車，一派悠然的逕自入了樓，鳳蝶則上車替被綑綁的俏如來解開繩子，然後慢慢攙扶著他進入。
　　
　　事態演變至此，完全超過了玄之玄的預想。
　　他沒料到向來置身事外的神蠱溫皇竟會淌進奪位的混水，畢竟苗國是誰在位，對他來說應當都沒有差別。
　　他的入局，將會讓事情變得棘手。
　　世人對神蠱溫皇所知甚少，就連自己也只知其明面上為酒肆當家，私下卻是殺手組織的頭兒，亦正亦邪，行事向來隨心所至，不能以常理判斷。和苗國王爺千雪孤鳴為莫逆之交，並與苗國戰神藏鏡人享有苗國三傑的美稱。
　　但事實上，誰也沒見過他們三人齊聚一堂。
　　傳聞神蠱溫皇還有另一個身份，即十年前曾名動江湖的天下第一劍，秋水浮萍任飄渺。只是神蠱溫皇現身時向來手持羽扇，一派儒雅的模樣，誰也沒見過他出劍……
　　不，也許自己已經見過了。
　　思及方才馬車上的意念之劍，玄之玄仍是不由得一陣後怕。
　　
　　關於此人的一切皆止於傳言，許多說法並沒有得到證實，完全就是像謎一般的人物。
　　然而這樣的人物劫下他與俏如來到底想做什麼？
　　莫非他是蒼越孤鳴一派的人，想助其再次回到苗宮？抑或想從中獲得什麼好處？還是真如他自己所說，僅僅想找樂子罷了？
　　思及最後一個原因，玄之玄忍不住一陣惡寒。
　　世人為惡，通常有其目的，為名為權為利都是人之常情，差別只在於大惡或小惡，但只要知道對方的目的便能想出制衡的方法，因此無需畏懼。相較之下，無因無果，毫無理由為惡才是真正的可怕，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也可能他什麼都不想要，只是圖一時的樂趣罷了。
　　
　　若神蠱溫皇屬於後者，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玄之玄望向眼前氣派奢華的酒樓，不由得瞇了瞇眼。事到如今，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畢竟神蠱溫皇能走到今天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無緣無故幫助任何一方，他倒要看看神蠱溫皇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
　　
　　
　　環珠樓內，俏如來看著面前為自己把脈的陌生男人，疑問中帶著七分拘謹及三分的警戒，就怕自己出了玄之玄這個虎口，轉身又落入更大的陷阱裡，絲毫不敢大意。
　　
　　神蠱溫皇不是沒發現他的戒心，但並不在意，只道：「身體感覺如何？」
　　「還有些乏，使不太上力。」
　　「蒙汗藥的副作用罷了，不妨事，我寫個方子，喝上幾帖就沒事了。」神蠱溫皇放開他的手，轉身取來紙筆，寫完後便交給佇立一旁的鳳蝶去抓藥了。
　　「有勞先生。」
　　「舉手之勞罷了。」神蠱溫皇放下筆，重新拿起羽扇，兩人一時無話，他便道：「你不問我什麼嗎？」
　　「先生既救下俏如來，想必對俏如來的事已瞭若指掌。」
　　「哈，確實。」神蠱溫皇笑了一聲，隨即又道：「太理性的人可不招人喜歡。」
　　俏如來垂下目光。
　　「俏如來從未奢望人人都喜歡我。」
　　神蠱溫皇見他不看自己，所以投向他的打量目光更加肆無忌憚了。
　　「太理性跟太認真的人都很難相處，前者是你，後者是蒼越孤鳴，若你們兩人站到一起，可謂是世間最最無趣的組合。」他搖起了羽扇，也搖了搖頭。
　　俏如來聞言，便知其並非蒼越的敵人，但恐怕也稱不上朋友，所以對於他的評論並沒有正面回應，只道：「先生救了俏如來，俏如來無以為報，只能……」
　　然而俏如來語未竟，便被神蠱溫皇制止了。
　　「我救你，並不圖什麼。」
　　俏如來看著他，眼中有著顯而易見的疑問。
　　神蠱溫皇並未馬上解釋，只是把桌上的一盤點心推到他面前。
　　「嚐嚐。」像是為了證明東西是安全無毒的，他自己先拿了一個咬了下去。
　　俏如來不明所以，本來是不敢吃的，但對方已經先拿了一個，而自己事實上也飢腸轆轆，若對方真的有心要害自己，他早就死了，哪裡還能坐在這裡說話，所以便也拿了一塊點心。
　　說實話，點心的賣相並不好，毫無點綴，有大有小，模樣十分質樸，看起來不該是這樣氣派的酒樓會拿出手的東西。疑問的是，他看著又覺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
　　就這一小段思考的功夫，對座的男人又拿起一塊吃了，於是俏如來也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然而僅一口，他便變了臉色，瞬間投向神蠱溫皇的目光卻看見對方驀地笑出聲來的模樣，頓時明白自己被戲耍的俏如來只能困窘的焦急巡視屋中，像是在尋找什麼。
　　神蠱溫皇見狀，笑意更甚，接著像變戲法似的貼心遞上了一杯茶。
　　俏如來見水如見甘霖，連謝字也來不及說，當即接過茶杯一仰頭便喝下去，這才讓口中辛辣至極的味道稍退了一些。
　　面對此情此景，神蠱溫皇終於笑意稍斂，裝作氣神定閒的模樣，彷彿剛才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俏如來神情複雜的看著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終是改口道：「多謝先生款待。」
　　於是神蠱溫皇又笑了，他說：「沿著苗宮外的街道走，在進入西市前有間還珠樓的分號，數月前曾有幸招待苗王與前大明國殿下。怎奈好景不常，大明國殿下遭人擄走，我這個當掌櫃的被人落了面子，只好親自從那人手裡討回面子，以免貽笑大方。」
　　
　　果然……
　　俏如來看著眼前的點心，憶及數月前的種種，內心頓時五味雜陳。
　　「我並非幫你，也不圖什麼，借一句朋友的話，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玄之玄敢在我眼皮下生事，自然要承受得起神蠱溫皇的怒氣。」
　　俏如來看著眼前男人，並不完全相信他的說辭，但神蠱溫皇也未介意，只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道：「你怕辣？」
　　俏如來頓了頓，然後誠實的點頭。
　　「你怕辣，那你可知蒼越孤鳴怕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俏如來怔了怔，然後搖頭。
　　「他害怕孤獨。」
　　俏如來聞言一愣。
　　「他曾經擁有世人稱羨的一切，卻又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而你的離開無異是加重他心中的恐懼，以及削弱他對這世間的信任。」
　　「只要是人都有弱點，而你就是蒼越孤鳴的弱點。」他邊說，一手拿起了杯子，示意他看向邊緣的細微裂痕，續道：「再強的人，一但有了弱點就如同此杯，表面看起來固若金湯，實則一擊必破。」語落下的瞬間，他催動功力，竟硬生將瓷杯化為齎粉，粉末從他的指隙流出，落在地上，再也看不出原來的形貌。
　　俏如來見狀，眸子驟然一縮。
　　「先生這是何意？」
　　「忠告罷了。」他拍了拍手，把掌心的粉末都拍去後道：「蒼越孤鳴身為王者，本不該有弱點讓人有機可乘，這點你出身皇室，想必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俏如來迎上他的目光，試圖從他眼中看出什麼別的企圖，但對方的眼神坦蕩的一目瞭然，反而讓人產生了一種深沉的錯覺。俏如來明白，面對此人，自己還是太淺，只好道：「多謝先生忠告，俏如來定會如實轉達蒼越。」
　　神蠱溫皇聞言，突然態度一變：「那好，他應該明天傍晚前會到，你再告訴他吧。」
　　俏如來又是一愣。
　　「先生怎麼……」
　　這次，神蠱溫皇阻止了他的提問。
　　「寬心吧，待他明日到了之後我會一併說明，你身上蒙汗藥性未褪，應以休息為上。」語罷，也不待他回應，起身就要離開。
　　臨出房門前，俏如來突然又叫住了他。
　　「先生說只要是人都有弱點，那先生呢？即使強如先生也有弱點嗎？」他雖不識得此人，但能令玄之玄忌憚者，必不是普通人物。
　　溫皇聞言一愣，並未轉身，只是笑著說自己是例外，然後便推門出去了。
　　
　　門外，忠心的侍女不知道站了多久，即使被主人發現自己聽牆角也不顯得驚慌失措，反正依主人的功力，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到了門外。
　　「主人疏懶成性，難得走出還珠樓，竟做起了免錢生意，莫非是天要下紅雨了？」
　　「哈，蒼越孤鳴是千雪最疼惜的侄子，俏如來又是蒼越孤鳴放在心上的人，這關係層層疊疊，我自然是要跟千雪討回來的。」
　　鳳蝶聞言卻是神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語焉不詳的說了一句：「主人可真是愛烏及烏。」
　　神蠱溫皇聽了，既不承認也不反駁，只是一臉高深莫測的搖著扇子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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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樓發表於: 2019-03-06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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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神蠱溫皇所料，蒼越孤鳴是在翌日傍晚到的。
　　他抵達還珠樓的時候，俏如來的藥性尚未全褪，人還在房裡睡著，連風塵僕僕的蒼越披風都沒脫的進了屋裡也沒被驚醒。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苗國傾力尋找卻失蹤已久千雪孤鳴，但他此時易容成孤雪千鳴，誰也沒認出他的真實身份。
　　除了神蠱溫皇與鳳蝶。
　　尾隨在蒼越身後的他見到屋中睡得深沉的人，當下便退了出來，正好看見站在走廊尾端似笑非笑望著他的神蠱溫皇，立刻如釋重負的迎了上去。
　　
　　屋內，蒼越像是怕驚擾了熟睡中的俏如來，並沒有立刻上前，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望向那張闊別數日的面容。
　　於是始終高懸的心終於放下了。
　　他脫下披風，坐到床沿看向那人即使連熟睡也沉靜如水的容顏，連日來紛亂雜沓的心似乎也沉寂了下來。
　　真是不可思議。
　　每次無論再如何心亂如麻，只要俏如來在身邊，一切都可以變得風平浪靜。他彷彿是一顆定心丸，只要有他在，自己就能夠無所畏懼。正因如此，蒼越不敢想像自己失去他之後會變得如何。
　　思及此，他不由得一陣後怕。
　　
　　如果能一直將他留在身邊就好了。
　　如果……
　　蒼越看著他熟睡的臉龐，忍不住伸手勾勒起那精緻清秀的五官，帶著繭子的指腹慢慢掃過他的眉骨、眼睛、鼻子以及嘴唇，接著在那並不豐厚的唇瓣流漣忘返。
　　愈是專注看著他，蒼越就越是移不開目光。他本能舔了舔自己的唇，喉結無意識滾動著，同時一個想法無端在腦中油然而生。
　　俏如來的唇因為長時間睡眠而有些乾燥的翻起些許死皮，粗糙的手感本應讓人觸而生卻，但看在此時的蒼越眼裡，卻生出了一股別樣的吸引力，令他向來恪守本份的性子竟鬼使神差的俯下了上身……
　　
　　直到感覺俏如來熟睡的鼻息落在自己面上，蒼越才瞬間回過神來，他僵硬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容仍毫無所覺的緊閉著眼才鬆了一口氣，但卻未馬上坐起身來，反而是將臉輕輕埋入俏如來頸窩處，汲取他長年受佛堂薰染的檀香味，好半晌才直起身，又坐在床沿看了他一會兒後，伸手掖了掖被角才起身離開。
　　
　　房門再次開了又關。
　　所以蒼越沒有機會看見俏如來在他離開之後默默睜開了眼睛。
　　
　　甫出房間，早已等在門外的鳳蝶說他們救了逃出苗宮的王族親衛叉玀，問他是否要去探望，於是蒼越便隨她去見了叉玀。也許是在監牢裡吃了不少苦頭的關係，叉玀正在昏睡，氣色看上去十分憔悴，與以往精神奕奕的模樣相去甚遠。
　　蒼越見狀，神情又黯了幾分，然後便在鳳蝶的帶領下到了另一間房間。
　　只是出現在這房裡的人，除了隨自己同來的千雪王叔外，其餘的人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巡城衛統領赫蒙長聿，嘯狼衛統領赫蒙天野與其弟赫蒙少使，鐵軍衛尉長白日形跡，以及還珠樓主神蠱溫皇，還有……
　　
　　「啊，蒼狼你來得正好，這個鐵銹也真夠意思了，人雖然回了北境，但幫手也算是找齊了，接下來只要計劃如何行動就好。」千雪孤鳴見正主終於到了，招了招手，要他到自己身邊坐下。
　　但蒼越卻未移動腳步，而是緊緊盯著房間裡一名未曾見過的少年，不發一語。
　　少年神色不佳，察覺了他的目光，開口嘲諷道：「苗王可總算到了。」
　　蒼越聞聲，神色忽變。
　　「玄之玄！」
　　「啊？玄之玄！」千雪孤鳴驚訝的站了起來。
　　坐在千雪孤鳴身邊的神蠱溫皇卻是淡定的啜了一口茶道：「既然人都到齊了，那便開始吧。」
　　「心機溫仔！」千雪孤鳴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但神蠱溫皇並不理他，只是將視線落在蒼越的身上。
　　「敵人的敵人可以是暫時的盟友，無論你們之間有何過節，此時此刻，你們想救月荒涼的心不是一樣的嗎？」
　　蒼越聞言，轉向玄之玄的目光中多了一抹訝異。
　　玄之玄卻是別過頭，不發一語。
　　蒼越盯了他一會兒，最後終是心情複雜的走到王叔身邊坐下。
　　
　　始終不發一語的赫蒙天野似乎也對眼前的突發狀況耗盡了耐心，開口便單刀直入：「自古江山易改，但我等不願競日孤鳴攪亂王室正統，亦不願因此讓苗國再次陷入內戰，故特來迎接王上返回苗宮。」
　　赫蒙天野從來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以往在朝堂上意見常常與蒼越相左，如今連為何出現在這裡的台階都替自己搬好了。赫蒙少使身為他的弟弟，時常也為兄長總是拐著彎說話的脾氣感到無可奈何，往往只能暗覷對方神色，適時緩頰一番。
　　「是該回去，但不能這樣回去。」神蠱溫皇一語道破蒼越孤鳴目前困境。
　　一旁的赫蒙長聿早就坐不住，忙道：「戎山衛打著勤王名號進入王城，在別人的地頭也不知安份守己，還處處打壓巡城衛，競日孤鳴身為攝政王卻百般縱容，根本其心可議！」
　　「自競日孤鳴回到王城，帶來王上駕崩的消息後，我明查暗訪，發現軍中多數將領皆已倒戈，少數還支持王上的都被冠了一些無關緊要的罪名降級或革職了，因此目前情勢對王上十分不利。」白日形跡專司情報，要查這些對他來說並不困難。只可惜時間不夠多，否則他定能循線找到關係人證，就算不足以讓競日孤鳴落馬，但至少能絆住他一段時間。
　　「不要緊，蒼狼早先已把墨刀衛交給了我，若人手不夠，還有墨刀衛可以調動！」千雪孤鳴突然慶幸自己當初雖婉拒了這個職務，卻始終忘記把兵符交還。
　　白日形跡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千雪王爺現在是失蹤人口，更是苗王的順位繼承人，您若出面，只怕競日孤鳴一旦發難，王爺將首當其衝。」
　　「哼，我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他若真找上門來，我還要問問他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啃了！」不說蒼狼從小是他手把手帶大的孫侄，他身為北競王，不止是苗王親族，更是人臣，居然連這種大逆不道的事都幹得出來！如果不當面問個清楚明白，他的心中實在氣憤難平。
　　白日形跡聞言，默默的收回目光，不發一語了。
　　
　　蒼越聽他們左一句競日孤鳴，右一句競日孤鳴，當日面對面遭受背叛的情景再次浮上心頭，像頭叫囂的野獸不停在腦海裡一再咆哮，逼得他不由得攢緊拳頭，臉色也蒼白了起來。
　　「我……」
　　一個『我』字順瞬間洩露了他此刻徬徨弱無助的心情，然而眼前一個個都是他的臣子，他不能軟弱，他必須打直脊骨，拿出為王威嚴。君之道，將將之道，他無須是能人，卻要會識人、用人。他已錯看了競日孤鳴，而這錯看的代價幾乎將他逼入死局。如今自己蒙難，眼前僅存的這些人是他最後的助力，他不能再辜負他們，亦不能再讓周圍的人因此受到傷害。
　　於是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眼神清亮，目光如炬。
　　「……孤王也想當面問問他……究竟良心何在。」
　　
　　神蠱溫皇見狀，難得露出了一個贊許的笑意，但這稍縱即逝的笑意很快就被搖動的羽扇掩去，彷彿不曾存在。
　　
　　
　　◎
　　
　　
　　三天後，始終讓眾人遍尋不著的千雪孤鳴回到苗宮的消息在王城傳開，百姓聽聞，莫不歡欣鼓舞，喜不自禁。原本因苗王駕崩以及戎山衛不時在城中巡邏而人心惶惶的氣氛頓時熱絡了起來，久違的雀躍之情出現在百姓們的臉上，眾人無不期盼著新王的登基──
　　
　　苗宮，御書房。
　　「我真的不是當苗王的料！王叔，你樣樣都比我好，也深受蒼狼跟王兄的信任，你才是最適合當苗王的人！」千雪孤鳴看著眼前的男人，嘴裡說著這些話的同時，心中卻痛的恨不得立刻衝上前抓住他質問，到了現在你還想演給誰看！
　　「千雪莫要胡說，蒼狼不在了，你身為王位的順位繼承人，責無旁貸。」競日孤鳴聞言，皺眉低聲訓斥了一句，又道：「登基大典就在十日之後，雖然倉促了些，但蒼狼走的突然，眼下北境又不甚太平，而國不可一日無君，一切只能從簡。若千雪覺得委屈，往後可再擇一吉日補辦，風光把儀式都走全了，也好討個祥瑞。」
　　「都說了不是……」
　　「千雪，有當王資格的人可以很多，但真正能當上王的人只有一個。」面對他的一再推諉，競日孤鳴斂起慣常的笑意，看著他的表情異常認真。
　　千雪孤鳴聞言一愣，竟從他的話中察覺出一絲苦澀的情緒，只好僵硬的轉移話題：「哈哈，王叔說的是，我們今天就不談這個了，好久沒一起下棋，不如來下盤棋平靜心情如何？」
　　競日孤鳴見他對自己打哈哈，只是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才點頭答應，並親自取了架上最珍愛的那組棋子出來使用。
　　千雪孤鳴見狀也是一愣，因為他所拿的棋子是三年前自己送給他的生辰賀禮。當時他為了這份賀禮，可謂絞盡腦汁，費了無數心神，最後還偷偷出了北境，尋來空山上的陰陽石，花費數月的時間，一顆一顆親自切割打磨而成。雖不是最上等的石料，但由於位在北境之外，已非常靠近魔世，取材不易，物以稀為貴，更遑論會有人費盡千辛萬苦取來竟只是做成棋子，所以說這組棋是世間獨一無二也毫不為過。
　　
　　競日孤鳴將棋盒給他，然後從容落坐，自己執黑，對方執白。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麼千雪，請落子吧。」
　　
　　千雪孤鳴從來不是有個耐心的人，以往兩人下棋時，競日孤鳴為了不讓他半途而廢，都會添些彩頭，增加他取勝的鬥志。但那麼多年過去了，千雪孤鳴一次也沒贏過，而且因為每下必輸，久而久之，他也不願意再跟他下棋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次千雪孤鳴主動向他開口了。
　　「王叔，若我贏了，你能允諾我一件事嗎？」
　　「哦？看來千雪這次勝券在握。」
　　「少來，你答不答應？」
　　競日孤鳴執棋的手正要落在盤中，見他執意詢問，不禁頓了頭，突然放棄了原本要下的位置，轉而落在其他地方。
　　「好，小王答應你。」
　　千雪孤鳴一聽，立刻聚精會神的下起棋來，必勝之心溢於言表。
　　競日孤鳴見狀，又下了一手，同時狀若漫不經心的問道：「那日，小王讓你去岐城找戎山衛幫忙，為何最後沒有跟戎山衛一起回到王城，反而失蹤至今？」
　　千雪孤鳴聞言，心想他終於還是問了。如果不是那時候覺得王叔的決定太不尋常，還被他找到了可疑的蜘絲馬跡，最後有賴溫仔伸手奧援，也許他至今都還被蒙在鼓裡，像個傻瓜一樣被騙得團團轉。
　　
　　回想著與神蠱溫皇串好的說辭，他說：「那日我前往歧城途中，發現有一株菁草正準備結苞開花，此花百年難遇，可治頑疾，若能入藥對身體大有助益。我不願錯過，便在通知戎山衛後，立刻折返等花盛開，誰知這一等便是兩個多月。」千雪孤鳴放下棋子，目光同時落在王叔的身上：「那花從採摘下來到能夠入藥之前，工序繁雜，費時曠日，我想著等藥製好了便拿來給王叔服用，以治頑疾。雖無法根治，但總有功效。」
　　此時輪到競日孤鳴，但見他手上黑子一落，一口氣就提掉了五個白子，他把被提掉的白子收回後迎上投向自己的目光：「小王知道千雪是個好孩子，難為你了。」
　　千雪孤鳴看著他，突然有些艱難道：「我從小闖禍，又總是惹王兄生氣，說到底不過是個讓人不省心的渾小子罷了，蒼狼他……他才是真正的好孩子。」
　　「……蒼狼的確是個好孩子，善解人意，又溫柔聽話……千雪，該你下了。」
　　千雪孤鳴看向棋盤，這時候局勢已經一面倒向競日孤鳴了，他雖不至於獲勝無望，但要扭轉劣勢也十分困難，於是忍不住想著看來又拿不到這次的彩頭了。
　　競日孤鳴將他的低落看在眼裡，突然伸手要取一旁的茶，但寬大衣袖不小心碰翻了杯子，灑出的熱茶瞬間澆在他養尊處優的白皙手背上，千雪孤鳴一驚，下意識站起來要檢視他的手，但動作過大，竟不小心把棋盤弄翻了。
　　於是一時間清脆的聲響猶如大珠小珠同落玉盤，頓時讓兩人動作一滯。
　　
　　「抱歉，我又搞砸了……」
　　「不要緊，灑便灑了，不過一盤棋局罷了。」熱茶已涼，並不燙人，競日孤鳴收回被千雪孤鳴握在掌心的手，取了一條帕子擦拭。
　　千雪孤鳴愣愣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
　　「可是……」他還想說些什麼，但思及剛才那盤無望的棋局，縱使他有什麼要求，贏不了也是沒用，便道：「也罷，時間不早，我該走了，請王叔早些休息吧。」千雪孤鳴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今天這般無用過，忍不住氣惱起自己來，也不等競日孤鳴應答便逃跑似的，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
　　競日孤鳴沒有攔他，也沒有喚人進來收拾，更沒有打算離開，只是看著一桌一地的狼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安靜的夜晚總是會令人產生孤獨的錯覺。
　　他這一坐就坐了很久，直到燭台上的蠟燭即將燃盡，僅存最後一點殘燈搖晃著火光，將他映在牆上的影子撥得一陣亂顫後，才在最後一絲光芒完全散去之前，緩緩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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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樓發表於: 2019-03-06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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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蒼越的計劃很簡單，王叔返回苗宮，競日孤鳴需為他舉行登基大典，觀禮者必有文武百官及無數百姓，而自己則需在他們到場之前出現在百姓面前，讓所有人知道苗王未死。至此，競日孤鳴的計劃就算破局了。
　　只是這計劃雖然簡單，做起來卻並不容易。首先，需要有人拖住競日孤鳴，確保他不會出現在登基大典上，而那個人非千雪孤鳴莫屬；二則為防止競日孤鳴發現異常後，調動留在王城中的戎山衛先發制人，所以他們也需暗中佈署嘯狼衛及巡城衛，以靜制動。
　　而這整個行動最關鍵的角色便是千雪孤鳴，一旦他曝露了，整個行動就會功虧一簣。
　　
　　「所以意思是登基大典那天我要自己鬧失蹤？」還珠樓中，千雪孤鳴一臉錯愕的問道。
　　「正是，王叔一旦失蹤，競日孤鳴便成了下一任苗王繼承人，為了自清，他必不會獨自前往，而是以找到王叔為優先。在他尋找王叔的這段時間，孤王會現身在眾官與百姓面前說明一切。」
　　赫蒙天野卻道：「千雪王爺失蹤，競日孤鳴為尋人必會封城。」
　　「讓他封，在他以為困住我們的同時也困住了他自己。相較之下，巡城衛比戎山衛更加熟悉王城，只要提前佈署好，要牽制戎山衛應不是問題。」蒼狼如此說道，同時視線落向巡城衛統領赫蒙長聿。
　　赫蒙長聿接收到王上的目光，立刻肯定道：「這對巡城衛來說確實不難。」
　　赫蒙天野看了一眼他那還算有點出息的遠方表親說：「好，那嘯狼衛會配合巡城衛分成數十小隊，隨時支援應變。」
　　「不是…你們就沒想過，要是我東窗事發了怎麼辦？」千雪孤鳴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討論後續計劃，終於忍不住插嘴。
　　似乎是沒料到他會這麼說，蒼越先是一愣，然後才說：「事關重大，蒼狼相信王叔自有分寸。」
　　「哇，蒼狼你這樣說我壓力很大……」侄子對自己這麼有信心，千雪孤鳴心中高興的同時也有些複雜。如果對手是別人他肯定有把握能夠騙過對方，但站在面前的競日孤鳴啊！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競日孤鳴！自己有幾兩重，幾個心眼，那個人會看不出來嗎？
　　彷彿是嫌他壓力不夠大似的，坐在一旁的神蠱溫皇忽道：「是成是敗，盡繫你一人之身。千雪，好自為之。」
　　千雪孤鳴只是白了他一眼，決定跟這個落井下石的朋友暫時絕交。
　　
　　「那月荒涼呢？」始終不發一語的玄之玄開口了。
　　「為誘使王上出面，競日孤鳴不會輕易妄動月荒涼。」白日行跡看向他有些陰鷙的目光，微微皺起眉頭。
　　玄之玄聞言，神情更冷，不待開口，蒼越卻先發話了。
　　「月荒涼是為了孤王才陷於危難之中，孤王自然不會棄他於不顧。」當年苗國內亂，若非王族親衛，他根本無法獨自走到苗王的位置上。
　　玄之玄冷哼。
　　「那苗王打算怎麼做？」
　　蒼越深知影形一族過去與苗王室的過節，細思過後大概也明白他為何執意要救月荒涼，所以面對玄之玄咄咄逼人的敵意時並不慍怒，而是沉吟了許久才下定決心說：「苗宮內有條對外的密道，極隱密，只有歷代苗王才知曉。」
　　千雪孤鳴聞言，忍不住喊道：「蒼狼！」
　　蒼越卻是看也不看自己的王叔。
　　「孤王可以從那條密道入宮，救出月荒涼。」
　　蒼越語一落，滿座寂靜無聲，神蠱溫皇則用羽扇掩去自己微妙的神情，千雪孤鳴卻是頭疼扶額，無奈喊道：「蒼狼啊──」
　　然而不待解釋，赫蒙天野率先發難。
　　「婦人之仁！」
　　一旁的赫蒙少使見自家兄長氣到拂袖離去，只得跟上，臨走前還略帶歉意的看了眾人一眼才離開。
　　被留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不尷尬，畢竟苗宮有條對外的密道，這是能拿出來說的事嗎？遑論在場的還有之前一直處心積慮要對王上不利的玄之玄。
　　而玄之玄似乎也為他輕易說出此事感到驚訝不已。
　　蒼越深知眾人驚疑的原因，也不急於解釋，只道：「月荒涼本就是競日孤鳴誘孤王上勾的餌食，必不會將他深藏，因此最有可能的關押之處應是苗宮大牢。」
　　千雪孤鳴尷尬的搔了搔頭。
　　「我說蒼狼啊……如果你一開始就打算這麼做，那為何……」
　　「孤王明白王叔的意思，但若把王室內鬥直接撕扯到明面上引起朝野動盪，百姓無措，恐怕會重蹈三年前內亂的覆轍，這並非孤王所樂見。」
　　「苗王的意思是想私了？」神蠱溫皇的語氣有些玩味。
　　蒼越的目光一一掃視在場眾人，最後才停留在神蠱溫皇身上。
　　「孤王的意思是，用最快的方法，最小的傷亡──」
　　
　　
　　◎
　　
　　
　　計劃擬定之後，他們決定明夜行動，蒼越會由密道進入苗宮，與千雪孤鳴裡應外合營救月荒涼，其餘人則各自在宮外及城中各處佈署自己的兵力，隨時應變。
　　
　　「蒼狼。」千雪孤鳴叫住正準備離開的侄子。
　　蒼越頓了頓，也不回頭，只是側過臉，靜待王叔開口。
　　「此事過後，你打算……怎麼辦？」
　　千雪孤鳴說的語焉不詳，但蒼越卻十分明白他想問什麼，然而他只是垂下目光。
　　「王叔，歲無償跟那些大明戰俘……還有很多人都死了，我…孤王不能讓他們死的不明不白。」
　　千雪孤鳴看著他，欲言又止，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好低落道：「我明白的，你去吧。」
　　然而就在蒼越準備離開時，千雪孤鳴又喊住了他，令他忍不住道：「王叔……」
　　「沒事沒事，明夜……明夜可能會是個漫長的夜晚，你…好好休息。」千雪孤鳴開口的同時又忍不住懊惱起自己來，怎麼淨說些沒用的。
　　蒼越深深看了他一眼後點點頭。
　　「王叔也好生休息。」然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獨留千雪孤鳴在原地止不住哀聲又嘆氣。
　　身後始終氣神定閒的神蠱溫皇見狀出聲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擔憂無用，還不如坐下來喝杯茶。」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不是冷靜，而是沒心沒肺。」千雪孤鳴有些煩躁，但仍是聽他的話過去坐下了。
　　「哈，我若真沒心沒肺，只怕千雪你如今已陷在競日孤鳴手中了。」
　　提起這件事，千雪孤鳴心中煩躁更甚，向來話嘮的性子竟難得的沉默了下來。
　　「溫仔，你說我們明天行動會成功嗎？」如果對手是個冷血無情的篡位者，他現在肯定不會這麼心亂如麻。但對手是那個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對那個人鐵下心腸，儘管那個人以前對待自己的情份可能都只是逢場做戲罷了。
　　「三七之數。」
　　千雪孤鳴瞪大眼睛。
　　「原來我們有七成勝算嗎？」
　　「不，你們只有三成勝算。」
　　千雪孤鳴頓時洩氣，他有些哀怨道：「那你就眼睜睜看著我們去送死？」
　　「你們至少還有三成勝算。」神蠱溫皇再次重申。
　　千雪孤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用眼神示意站在那人身邊的義女，讓她幫忙說說話。
　　「義父的意思是若主人能夠出手，這件事便勢在必得。」
　　神蠱溫皇愜意的搖了搖扇子。
　　「那是自然。」
　　千雪孤鳴聞言，眼睛頓時一亮。
　　神蠱溫皇看著他希冀的目光，卻是意味深長道：「千雪，一頭狼若要成為一個族群的首領，就必須由他自己去掙得那個位置，必要時甚至以命相搏。依靠他人幫助雖能達到目的，但那真的是你或蒼越孤鳴想要的嗎？」
　　千雪孤鳴聞言一愣，他的作風向來直接，快人快語，所以請求神蠱溫皇幫助的時候也沒有想太多，如今碰了一個軟釘子才喚醒他身為王室成員應有的意識和立場。
　　他張開嘴試圖辯解什麼，但怔了半晌，終究是頹喪的垂下目光。
　　「是我有欠思慮……」
　　
　　另一頭，散會之後的蒼越並沒有回到神蠱溫皇為自己準備的房間，而是逕自尋到俏如來門前。他聽見門內有衣物摩娑的聲音和鞋履觸地的響動，看樣子俏如來應是起了。只是不待敲門，房中的人卻率先開口，嗓音有剛醒的沙啞，令蒼越不由得心中一動。
　　「蒼越？」
　　「是我。」
　　「請進吧。」
　　得到允許，蒼越推門而入，只見俏如來站在床前，衣衫穿的有些倉促，頭髮也未束起，像是剛起身正準備穿衣卻被自己打擾了。
　　「抱歉，是我唐突了。」
　　俏如來搖搖頭：「無妨，請坐。」
　　
　　俏如來相貌本就生得溫文儒雅，這是多數人對他的第一印象，但大家不知道的是散髮的他使臉部屬於男子的剛毅線條柔和了許多，一時間竟有些雌雄莫辨的錯覺。
　　蒼越喉嚨一緊，努力扼止腦中的胡思亂想，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與平日無異。
　　「聽說你被下了藥，身體好些了嗎？」
　　「喝了溫皇先生的方子，睡一覺醒來感覺好很多了。」
　　「那就好。」蒼越點點頭，帶著歉意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抱歉，是我拖累了你，也拖累了月荒涼……」他目光突然變得有些消沉，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
　　俏如來見他的情緒開始低落，為避免他又興起自殘的念頭，立刻道：「別這麼想，你又何嘗願意如此。」
　　對於俏如來的安慰，蒼越只是沉默。
　　俏如來見狀，明白他沒將自己的寬慰往心裡去，也感到相當頭疼。他的心病有些嚴重，雖不至於影響日常生活，卻會在無人的時候將自己傷的體無完膚。也許應該請溫皇先生來替他看看……不，也許溫皇先生早已明白他的狀況了吧……
　　思及前日溫皇先生所言，俏如來的心不由得一沉。
　　他從沒想過蒼越害怕孤獨，也不知自己的存在會成為其弱點的事。
　　原來旁人竟是這樣看待自己與蒼越嗎？
　　自己在蒼越心中的份量真有如此大嗎？
　　或者，也許他可以直接向蒼越求證……
　　
　　沒來由的，他突然想起那條狼牙項鍊，以及當時叉玀將軍欲言又止的態度。
　　那個時候，叉玀將軍到底想說什麼？
　　俏如來按捺住想伸手取出項鍊的想法，垂下目光，彷彿看著如今正安靜掛在胸前的項鍊，也許是錯覺吧，隔著層層衣料，那不應有任何溫度的獸齒此刻竟有些隱隱發燙。
　　
　　「無論我願不願意，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也許明晚過後一切就會有結果了。」蒼越說這些的時候，神色已無方才與眾人討論時的堅毅，反而帶著一股濃濃的疲倦，彷彿跋涉已久的旅人，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俏如來沒有問他們計劃了什麼，卻察覺到他語氣中巨大的無力感，於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下去。」
　　蒼越看著他認真無比的神色，良久才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得到他的承諾，俏如來總算放心了一些，便問道：「背上的傷好了嗎？可還需要上藥？」
　　蒼越本想搖頭，但心念一轉便改口道：「好了七八成，但每天仍需換一次藥。」
　　「藥有帶著嗎？我替你上藥吧。」
　　蒼越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瓶子。
　　「有勞了。」然後背對他，鬆開腰帶，褪去上衣。
　　
　　俏如來看著他裸露的肌膚，眸子不自覺縮了縮，因為傷痕似乎比分別前最後一次見到還要多了一些。
　　無論見過幾次，俏如來始終無法習慣他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痕，放眼望去，幾乎沒有一塊完膚，每見一次都會忍不住猜測究竟是什麼信念助他挺過那段可怕的黑暗過去，也慶幸他當時挺了過去，否則便沒有如今站在眼前的蒼越孤鳴。
　　有時候他會想，他們或許是很相似的兩個人。一個在等同被皇室放逐的佛門中卑微度日，一個則在倍受期待的王儲之路上摔了又摔，看似南轅北轍的經歷，卻同樣造就了沉默壓抑的靈魂。自己若非遇上了恩師，恐怕也會步上他的後塵吧？
　　
　　蒼越等了許久才感到背上傳來指尖冰涼的觸感，帶著微微的顫抖，塗抹藥膏的手指因藥力揮發而開始產生些許燒灼感，每到一處便彷彿燃起一小簇火焰，令他下意識的抽了抽背部的肌肉，心神也隨之一蕩。
　　「會痛？」俏如來察覺他的反應，手上動作更加輕柔。
　　蒼越搖搖頭，並無回答，只是閉上眼，努力壓下隨著他游移的手指而浮躁紛亂的心，然後才緩緩開口：「做王子的時候，我一直認為當王很難，直到現在仍這麼認為。然而歷經諸事之後，我發現當王難，但做自己更難。」
　　俏如來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起這些，雖是滿腹疑問，但他若願說，他便願聽。
　　「蒼越孤鳴從小教養我長大，是祖王叔，也是恩師，更是父親。我信任他，依賴他，從未想過他覬覦著這個王位。若論能力，我不如祖王叔，假使他向我開口，我未必不肯禪讓，但他卻選擇了謀逆。」
　　話到此處，俏如來為他上藥的手頓了頓，原本落在他背上的目光下意識往上抬，改為注視著他的耳廓與稜角分明的側臉。
　　
　　「我應該殺他，但我卻不想殺他。」
　　蒼越背對著，俏如來看不見他的表情，卻可以感覺到他此刻內心的掙扎與撕扯。
　　俏如來沒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沉默的繼續為他上藥。
　　「我清楚自己應該成為大義滅親的苗王，但我卻……」蒼越將臉埋入掌心，虛弱的聲音從指隙間流洩出來，聽起來有些顫抖，像哭了一樣。
　　「更想繼續當他口中天真善良的小蒼狼啊……」
　　他捂著臉，一直苦心堅守的高牆終於倒榻。俏如來看著他頹喪的彎下了腰，雙手手肘撐在大腿上，寬闊的背脊滿是傷痕，一如他滿目瘡痍的心，縱使好了終也留下難以抹滅的痕跡，只能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淡去。
　　面對這樣的他，俏如來仍是無話，直到藥擦好了才替他將衣裳披上，並從身後環住他輕聲說道：「無論是蒼越或蒼狼，都是你，也都不是你。人的面相千千萬萬，本就無法單一視之，你無需為自己的無情感到痛苦，也無需為自己的有情感到羞愧，做你覺得正確的事就好，天地萬物，唯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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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樓發表於: 2019-03-19 0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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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俏】-《娑婆》33

　　
　　天色將暗的時候，千雪帶著一壺桂花蜜尋到獨自坐在花園的競日孤鳴，只可惜晚了，競日孤鳴已不知獨酌了多久，此時雙頰有些微紅，一靠近便能聞到桂花釀迷人的香氣。
　　千雪孤鳴沒料到他自己早就喝開了，於是看向手中的桂花蜜，想了想，最後還是把罈子放到了桌上。
　　競日孤鳴並未醉，只是有些微醺，他望著面前的桂花蜜，又看了看手中酒香四溢的桂花釀，輕輕笑道：「千雪不是向來不愛桂花蜜？怎麼如今卻提著它來找小王了？」
　　想起自己曾經嘲笑這是娘娘腔的東西，千雪孤鳴面上有些尷尬，只能搔搔臉，硬是替自己找台階下。
　　「啊……就是偶爾娘娘腔一下好像也不錯……」
　　「哈，這滋味……太甜，小王已經不喝許久了。」競日孤鳴邊說，又替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釀。
　　被他一說，千雪這才驚覺，自那年中秋後似乎就再也沒有見過王叔喝桂花蜜了。
　　思及此，千雪孤鳴的目光不由得微微黯淡下來。事到如今，他才明白那一年的中秋看似和樂融融，但事實上席間暗潮淘湧，在座者恐怕只有蒼狼與自己口中的桂花蜜才是甜的吧？
　　同時間，坐在他面前的競日孤鳴顯然也與他想到了一處去，卻是沉默不語。傍晚的涼風吹起，惹得身負內傷的競日孤嗚咳了幾聲，如同舊時。千雪孤鳴當他仍在演戲，差點就沉不住氣，但他今夜是有計劃而來，只能強迫自己吞下那口氣，任其在胸中滿溢散開，變成無盡的心寒。
　　他向來是個有話直說的人，明明想說的話，想問的事那麼多卻只能硬生憋在心裡，悶得厲害，索性吆喝道：「王叔說的沒錯，桂花蜜太甜了，是男人就應該喝酒！」他主動替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釀，強制與對方碰杯，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競日孤鳴看著他一氣呵成的動作，並不多言，只是沉默的又替他倒了一杯。
　　但這次千雪孤鳴並未接過，喝酒本該是開心的事，但一想起今晚的目的，眼前這香氣滿溢的桂花釀竟變得如此苦澀難當。
　　到底是為什麼會走上這一步啊……
　　千雪孤鳴百思不得其解，覷向王叔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埋怨。然而更該怨的還有他自己，事到如今，他並無蒼狼那樣堅定的決心，面對王叔仍與昔日一般無二的模樣，他的心裡總希望事情還有轉寰的餘地，然而……
　　
　　回不去了。
　　來苗宮之前，他曾過找過蒼狼，但蒼狼只是垂下目光如此說道，態度雖不強烈，但意志卻很堅定。
　　是啊，說到底還是……
　　
　　「咎由自取。」
　　千雪孤鳴一愣，以為自己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正著急的想解釋什麼，卻見王叔眼角含笑，氣神定閒的說道：「有一次千雪也是如此喝酒，杯杯見底，最後…咳咳…喝到不省人事，醉了整整兩天，被先王責罰閉門思過一個月，還抄了一百遍的定性書，難道不是…咳咳……咎由自取？」興許是夜深露重，溼冷的水氣進入胸腔，令他呼吸變得不太順暢，說話總不時伴隨著幾聲咳嗽。
　　「咦？啊……對，哈哈……對對，是有這件事沒錯，當時王兄可狠了，無論我怎麼拍門求情都沒用，最後還是用剛學成的星辰極變把窗打破才逃出去的……」多年以前的記憶被扒了出來，千雪孤鳴的思緒突然變得有些遙遠，遠遙到甚至覺得那彷彿是上輩子的事了。
　　
　　「先王就是這樣，對誰從來都那麼無情……」競日孤鳴目光低垂，保養得宜的白皙指尖無意識摩娑杯緣，語氣輕緩，似乎在回憶什麼。
　　聽見王叔這麼說，千雪孤鳴一愣，突然憶起王兄曾經聽信大祭司的九龍天書預言，甚至打算犧牲自己的事，於是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
　　競日孤鳴抬眼看著他的反應突然話鋒一轉：「若非當年撼天孤鳴弒君謀逆，間接促使顥穹上位，並強娶希妲，她最後還會抑鬱而死嗎？如今蒼狼又會是誰的孩子？」
　　千雪孤鳴聞言，臉色一變，怎麼突然就說起這個了，蒼狼還在附近呢！
　　競日孤鳴卻彷彿沒有看見。
　　「那時候，朝野皆流傳大王子撼天孤鳴鋒芒太露才被誣陷弒君，一時間陰謀論之說四起，使當時身為王位第二繼承人的顥穹千夫所……」
　　「王叔！」千雪孤鳴不知道此時的蒼狼藏身何處，但肯定在這花園裡，只希望他可不要靠得太近啊……
　　競日孤鳴受到喝阻，莫名望了他一眼，目光看上去似乎有點委屈。
　　「王室之人向來壓抑，若非藉著酒意又哪裡能輕易說出此言？千雪，這花園只有你我，何不難得放鬆一下？」
　　「王叔……」面對這樣的控訴，千雪孤鳴不由得滾了滾喉嚨，腦中雖一片混亂，但仍然明白這些話不應該讓此時此刻的蒼狼聽見。
　　自己當時年幼，對過去之事並不清楚，但仍略有耳聞。向來長子繼位的傳統卻由排行第二的王兄登上了苗王之位，主因雖是身為大王子的撼天孤鳴謀逆殺害太祖，但其中貓膩太多，若循線追查下去，恐怕也許真能查到一些不尋常的蜘絲馬跡也說不定，畢竟是牽扯王室醜聞的陳年舊事，嚼舌根的人從來都不曾少過。
　　怕只怕大王子當真無辜，太祖之死其實是王兄……
　　想到這裡，千雪孤鳴臉色更沉了。
　　
　　競日孤鳴看著他臉上不停變化的神色，心知攻心計成，便道：「千雪，自古無情最是帝王家，你說我們這王室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不是嗎？」
　　千雪孤鳴沒答，卻察覺出他語氣中淡淡的嘲諷，忍不住皺起眉頭。
　　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
　　王叔無端提起舊事，還都跟蒼狼有關，簡直像是要說蒼狼本人聽的一樣……等等！難不成……
　　就在千雪孤鳴意識到的同時，突然感覺腦袋昏沉，四肢不停使喚。
　　怎麼可能！剛才的酒他明明確認過沒有下藥的，怎麼會！
　　排山倒海的暈眩襲捲而來，他咬了咬舌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但都是徒勞無功，只能努力睜大眼睛看向眼前逐漸變得模糊的男人……
　　
　　「千雪啊千雪，你總是粗心大意，小王既知你深諳藥理，又怎麼會把藥下在酒水裡呢。」
　　競日孤鳴站起身來，繞過石桌想去攙扶那開始搖搖欲墜的身形。但千雪孤鳴此時氣得只想把他甩開，可身體已經使不上力了，只能慘澹在心中想著，他果然太天真了，居然還以為事情能夠有轉寰的餘地，眼下錯失先機，自己一旦被逮住，免不了會成為競日孤鳴制肘蒼狼的棋子。
　　千雪孤鳴這麼想著，不由得興起了想把自己一掌拍死的念頭。
　　
　　競日孤鳴不知他此時腦中所想，也許是察覺了他心中對自己的最後一絲期待，因此下意識不想讓他失望，才並未對他痛下殺手，而非為了制肘蒼狼才這麼做。
　　競日孤鳴知道不好好利用他實在可惜，但潛意識中大概是不願讓從小總是王叔前王叔後叫著的他看見自己謀逆的模樣吧……
　　
　　就在他快要碰到他的胳膊時，一柄熟悉的劍鋒驀然從千雪孤鳴身後刺出，逼得競日孤鳴不得不立刻退後，雖然避開了，但慣用的右手仍是被劃出了一道不淺的傷痕。
　　於是他當機立斷的撕下一截袖子馬上包紮止血。
　　
　　「小蒼狼，小王終於等到你了。」慣用手受傷，競日孤鳴卻不以為意，卸去披風後，腳步挪動，雙掌一抬便是輪迴劫的起手勢。
　　蒼越在競日孤鳴退開的第一時間就接住了王叔扶到一旁坐下，然後看見他的動作，眼神更黯，手上長劍斜提指地，劍鋒一轉甩開了上頭的血珠，然後一言不發的就是一輪猛攻。
　　蒼越的攻勢凌厲，卻有些雜亂無章，這讓不利單戰的輪迴劫多少降低了一些劣勢，憑著四兩撥千斤，以彼之道還以彼身的功法，競日孤鳴佔住上風，並在纏鬥一陣後，再推一掌，蒼越手上的劍瞬間脫手，重重插入身後數丈的土裡，力道之大使劍柄不住震顫。
　　但蒼越卻連頭也沒回，喘息著取出狼王爪，立刻又攻了上去。
　　反觀競日孤鳴卻是穩紮穩打，見招拆招，甚至能在適當時機予以回擊，可謂從容不迫。
　　招式往來間，兩人一句話都沒說，但競日孤鳴清楚，方才他對千雪說的話，蒼狼已一字不露的聽全了，並且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他的心神。這時候，只要自己再推波助瀾一把……
　　
　　正當競日孤鳴準備蓄力為這場戰鬥做出決定性的一擊時，本來運行無礙的真氣突然一滯，然而前招已出卻後繼無力，使得內力瞬間反噬，於是他喉嚨一甜，頓時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寸勁？
　　競日孤鳴痛苦捂著彷彿被撕裂的胸口，又驚又疑，難以置信。
　　面對此情此景，蒼越孤鳴卻一反方才的急迫之態道：「罷手吧，只要你持續不斷的大量消耗內力，藏於經脈中的寸勁便會反噬的更加厲害，直到你再也無力運使皇室經天寶典為止。」
　　競日孤鳴聞言一愣，但聰明如他，立即就意會過來，當下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一聲，同時血液仍汩汩自口中溢出，但他毫不在意，也無力擦拭，只能努力按捺胸臆間翻湧的血氣說：「鐵驌求衣不枉為鐵軍衛之長，果然…咳咳……深謀遠慮，竟在營救你與俏如來時便在我的身上埋下第一道暗棋，果真…咳…不可小覷。」
　　蒼越看著這樣的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論起深謀遠慮，祖王叔也是不遑多讓。」在說到祖王叔這三個字時，他還特別加重了語氣，嘲諷之意昭然若揭。
　　「哈……」
　　競日孤鳴內傷爆發，身全無力，腦子暈眩的厲害，幾乎站不住腳，索性靠在一旁的樹幹上穩住身形。
　　蒼越看了一眼他身後的樹，心中一動，霎時無數回憶浮上心頭，昔日種種，歷歷在目，更加反襯出眼下的對立是何等諷刺。
　　
　　那是苗王宮中唯一的一棵樹，也是充滿了眾人回憶的一棵樹。他們曾在樹下歡聲笑語，練武習字，飲桂花蜜，共度佳節。他從學步幼童長成錚錚青年，數十寒暑，眨眼即逝。雖然一度離開過，但終究還是回到了這裡。
　　只是事到如今，那些回憶又是用多少謊言堆積起來？幾分是虛？幾分是實？他已經完全弄不清了。
　　
　　「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蒼越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但紊亂的氣息已經透露了他的心思。
　　競日孤鳴知道他問的是早先自己與千雪的對話，於是答道：「小王所言，句句屬實。顥穹不但親手坑害了自己的兄長，登基為王，又奪其所愛，才有了你。」
　　蒼越聞言，忽然難以自抑的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你騙人……」
　　「小蒼狼，祖王叔這次真的沒有騙你。」
　　「我不信……」他已經騙了他那麼多，這次肯定也不是真的。
　　蒼越下意識對著眼前的人高舉狼王爪，本能想捍衛父親名譽。
　　競日孤鳴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眼底映著狼王爪森冷寒光卻毫不畏懼，反而語帶憐憫道：「醒醒吧，蒼越孤鳴，你的母后未曾愛過你父王，也未曾愛過你──」
　　
　　「叉玀將軍。」
　　俏如來站在窗前，望著苗宮的方向不自覺瞇起了眼。
　　一直有些坐立難安的叉玀聽見俏如來喚她，才剛走到門邊的腳步立刻又折回來，但她尚未開口，俏如來便指著窗外問道：「那裡……似乎不太尋常？」
　　叉玀順著他的手望出去，只見苗宮的方向隱隱傳來鼓譟之聲，在沉靜的深夜裡顯的異常清晰。
　　她不由睜大眼睛，本就相當不安的心頓時變得更加火燒火燎，似乎恨不得有雙翅膀，立刻就飛到苗宮去一探究竟。
　　然而不待她轉身出門，臉色凝重的白日無跡已推門進入。
　　「方才探子來報，說赫蒙家那三位為了不讓競日孤鳴脫出苗宮，動作太大，引來戎山衛的注意，對方見嘯狼衛與巡城衛聯合圍住苗宮，以為赫蒙家欲趁王位空懸時謀反，此時雙方人馬正在宮門外對峙。」
　　「什麼！」
　　叉玀這下也懵了，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赫蒙家本就是苗國軍權代表，若真要趁王位無人時奪取政權也不無可能。莫非赫蒙天野先前與王上商議要協助抓捕競日孤鳴只是為了取得王上的信任，藉此光明正大派兵包圍王宮，甚至有可能已經與競日孤鳴聯手……
　　不過幾息之間，無數想法在叉玀腦中成形，讓她更加擔心王上此刻安危，於是腳步一轉便要前往苗宮。
　　
　　「等等！」俏如來突然喊道。
　　此時此刻，叉玀根本不願意再繼續多待一刻，大步流星的就要離開，但站在門口的白日無跡竟也變了臉色，與正準備踏出房門的她擦肩而過，並和俏如來一同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景象。
　　叉玀頓了頓，還沒意會過來，卻見向來冷靜的白日無跡竟然一臉焦慮罵道：「真是瘋了！」然後人就直接從窗戶躍出，沿著民房，施展輕功一路往苗宮而去。
　　直到這時候叉玀才發現，街上不知何時站滿了百姓，攜家帶眷，個個驚惶失措的模樣。有些甚至像在睡夢中被驚醒，衣衫不整並且氣喘噓噓的一路往苗宮的反方向奔逃。
　　這並不在今晚的計劃之中，明顯事已生變，於是她的掌心往窗沿一撐，也打算隨白日無跡去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叉玀將軍，請帶我一道吧。」俏如來突然擋在她身前說。
　　她擰起眉頭，直言道：「你手無縛雞之力，去了不但無益，還需分神注意你的安危，不如留在此地。」
　　俏如來卻是搖搖頭。
　　「若在這裡坐以待斃能對事情有所助益，俏如來不會強出頭，但事實是留下來也無濟於事，不如奮力一搏。」
　　叉玀的神色一冷。
　　「你去了也無法改變什麼。」
　　「若俏如來前往無法改變什麼，那叉玀將軍便斷定自己去了之後能有所作為嗎？」
　　「你！」
　　「大明都城被破那日，我自認無能為力，所以沒有做任何努力就選擇了放棄。如今前車之鑒歷歷在目，我怎麼能再次眼睜睜看著這麼多無辜百姓受到波及！」
　　叉玀聞言，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試圖繼續勸阻，但張了張嘴，卻是啞口無言。她完全無法理解這個人為何能如此無私大度，設身處地的為他人著想，難道他不恨嗎？覆滅大明的明明是他們苗國啊……
　　俏如來見她仍在猶豫，索性也不等她的回覆了，腳步一轉就要往馬廄而去。
　　但叉玀及時攔住了他。
　　「現在外頭恐怕已經亂成一團，就憑你一人到不了的，我帶你去吧。」終於下定決心的女將軍越過他，緊繃的側臉少了一些女性的陰柔，卻多了份男人的剛毅與果斷。
　　俏如來見她改變主意，先是一愣，然後才點點頭。
　　「有勞將軍了。」
　　
　　

該該人生路

↑噗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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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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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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