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3 【魙天下x劫红颜/劫珠x弃玉】冷香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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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8-08-23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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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3 【魙天下x劫红颜/劫珠x弃玉】冷香杂记

旧文搬运，百合配对，新欢旧爱加骨科，私设有，不谈任何。
四残章。
《云宫辞》《凋朱颜》女帝x云魁
《明珠劫》《晓妆录》女帝x云魁、劫珠x弃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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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8-08-23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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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宫辞》
魙天下这个女人，或许早已不拘泥于女人这个框限的词。
她冷酷无情，却又傲慢优雅，堪称运筹帷幄，又显心机深沉。
女帝座前总垂幽魅黑纱，轻柔嗓音，是天成风范，是不世皇威。
鬼狱霸主，先是一代帝王，再是一位母亲。

劫红颜这个女人与她相反，将女性的柔与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学识广博，便尔气度自华，温柔典雅，是故端庄得体。
云魁爱繁花，过处有罗伞娉婷，芬芳阵阵，同样轻柔的嗓音，是一腔体贴入微的潺潺流水。
花宵朝雾，万事之前，只是一位母亲。
她们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人。

曾是娲皇仙统女主人的劫红颜，一生经历数度起伏，未见如此荒诞。
女帝将她拘谨鬼狱深宫，却给足够礼遇。她名义上的嫂嫂，又或是不知真假的姐妹，似乎饶有兴趣的，流连着，好奇着，她丰润的唇上口脂艳丽如血，微微开阖的笑声中流露绝对的傲慢。
劫红颜亦会好奇这个女人。
完全不一样的两人会互相试探，便会相互吸引，此乃人之常情。
完全不一样的两人绝难理解对方，此亦人之常情。
女帝细长的高跟打在空旷宫室，发出令人颤栗的响声，她含笑看向劫红颜，锐利又冰冷的双眼接触坚定而漠然的视线，开启一场裙摆与裙摆的交锋，也点燃一丝不知何所起的旖旎。
这场斗争在没有硝烟的战场打响，异样感情在交错的香气中萌芽。
从一开始便两败俱伤。

与魙天下谈感情，总是与旁的人不一样的。
她浓烈的耀眼，却又冰冷的寒心，似枯骨上悠悠磷火，不知便畏惧。
可劫红颜是个如斯大胆又强硬的母亲。
她之怀柔，一字一语，一颦一笑。寒心便灼手去暖，耀目便拢光入怀，或有意或无意，宠溺着，引诱着，疏离着。
同为女人，魙天下自知以柔克刚。
她若为火，劫红颜当为水。
同是柔物，更胜一筹。
恰好克她。

鬼狱无人情，唯有生死。无论血脉同族，无论亲友伴侣，在生存的天堑之前，皆是必须征服的敌人。
女帝迷恋云魁的温柔。
女帝最恨云魁的温柔。
无关立场地位，无关深宫门楣。
只因魙天下是女帝，劫红颜是母亲。
这位母亲用她一腔柔婉爱天下真善，女帝只会用她一腔旖旎谋天下江山。
她并无那腔温柔。
没有什么，就爱上什么。
爱过什么，就最恨什么。
于是爱她此生所恨，恨她此生所终。
生生世世，难成其好。
魙天下知道，劫红颜也知道。
鬼狱女帝殷红的唇擦过仙者属于妖物的眉眼，即便知道，也要放肆的沉沦。

凤阙轻遮翡翠帏，宫墙间绝代艳色，深宫下幽幽清冷，批落而下的轻柔黑绢叫风吹起，拂过深藏其下忘不掉的旧人容颜。
薄纱飞舞，尘香化屑，多年后连鬼狱不世帝王的心也苍老，会走过早已尘埋的故地，想起早就尘封的人。
掀开的帘后拖下长长裙摆，雪白织锦，艳压群芳。帘下的碧纱橱隔着飘摇烛火，晃悠悠剪一副垂睫含笑说天伦的影。
女人随着高跟鞋的脆响抬头，一丝笑意含在唇畔。风又吹回，仿佛有盛开的牡丹落下花瓣，一室幽暗，一缕缥缈香。
而后烟也消，云也散。

云魁的笑意总上眉眼，微勾唇角，是一点浅浅舒心的笑意。
不入轮回，便是轮回永生之间，鬼狱女帝之孤寂因此漫长，忘记许多，又忘记更多。
但女帝知道自己此生从未那样笑过。
她大约只记住了那个笑。
那是属于魙天下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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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8-08-23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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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朱颜》
劫红颜第一次见到女帝后魃，是在九天玄尊的盛世婚礼。
黑衣的女人羽纱下假面若隐若现，在昏暗半晚走下华丽凤舆。她的神情哀愁到冷淡，似来参加下葬仪式的贵妇人。
劫红颜第二次见到女帝后魃是在九天玄尊极致简陋的葬礼之前。
红衣的女人袅袅婷婷，浓丽的花朵在肩头托住娇小脸颊，阴风吹起她蒙面金纱，那道虚影红唇含笑，向云海仙门微微弯腰致意，好似手提金鹧鸪的新嫁娘。
每一次都令云魁嗤笑。

这天下最柔软的是母亲，这天下最刚强的也是母亲。
劫红颜第三次见到女帝后魃，狼狈的连一声嗤笑的力气也无。
魙天下停在她的面前，看着鲜红血液自双弓刀蜿蜒而下，被雨水冲刷殆尽。
这个女人怀里毛绒绒的小狐狸，倒叫她护的好好的。
明明是妖物，却如此有生气，人类啊。
女帝有些曼妙的笑起来，她微微弯腰，衣领上娇艳的花朵蹭过劫红颜苍白的脸颊，一字一顿。
久见了。

魙天下城府何深。
她喜爱全然不同的人，一点一滴，攻略，征服，堕化。
男人能，女人亦能。
唯她魙天下，能人鬼所不能。
劫红颜与她对坐，甜腻的香，甜腻的茶，甜腻的人。她看到金色假面下狭长的眸，连笑意也甜腻。
她若如火焰生生不息，魙天下必为潺潺之水。
虎视眈眈，不可小觑。

女帝任阶下囚冷眼相待，挽起华袖下纤弱的手，耳鬓斯磨惑人的语。云魁温热的躯体如点燃欲望的火，阴冷的鬼族竟也向往华彩与光明。
魙天下说与劫红颜去听，她悦耳的言辞换一声嗤笑，更柔媚十分。
云魁自觉是个坚强之人。
魙天下又笑起来，柔嫩的花朵又擦过脸颊，在交融呼吸中添上一缕浓艳的香，她擦过的唇不像冰冷言语，缱绻的细密包围而来。
那么柔软，柔软的令人窒息。
她的身体像一汪流动的弱水，她的拥抱像一泓禁锢的漩涡。

魙天下若是忘川不息的阴冷，劫红颜便仿佛一捧微弱心火，百炼锻刚，却成柔肠百转的绕指物，被吞噬，被湮没，被合二为一，升华到无影无踪。
苍白柔荑交握纠缠，颤巍巍的花朵委顿于地，她听到帐幔流泻之声，她听到金钗击地脆响，听到烛花令人心惊的爆裂，听到呢喃于唇齿间玩味又迷恋的名。
红颜，红颜。
未知祸水或薄命。
魙天下去抚女人汗湿的眉目，心底是被忽视不舍的莫名叹息。
一腔孤勇傲骨必要转瞬即逝，唯有思念会编织永恒的缠绵。
她这样想着。
劫红颜也这样想着。
可她想的是转瞬刹那，劫红颜所念是深刻永恒。

女帝身边有无数来来往往的人或鬼，提醒着数曾驻足的影。
阴冷不腐的流水蜿蜒而来，花逐叶逐，亘古亘今。
她想起儿女，想起江山，想起豪言壮志，想起那个矛盾的女人。
她的爱子君奉天奉天降生，千军万马前，说吾必阻母亲恶行。
她的女儿孤月终其一生只唤女帝，在鬼族大军前被献祭纯粹皇血，含笑说愿女帝霸业千秋万代。
他们似乎都有必要说的话，劫红颜虚弱的躺在她的怀里，逐渐冷去的体温仍灼烧双手。紫翼双弓刀被她干脆利落的插进胸口，鲜红的血液一如初见蜿蜒，混入阴冷血雨。
魙天下低头看向这个女人，任她颤抖的指尖冒犯露出的圣颜，一下一下，缓缓描摹。
劫红颜第二次对她笑。
偌大鬼狱，凄音回响。
她说，魙天下，劫红颜等着你千载江山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男人能，女人亦能，唯有劫红颜所能她不能。
女人与女人何其相似，又大相径庭，于是情深不可付，于是归途不曾同。
同是一双儿女，同是抚养后辈，她是天生的母亲，天生的娲皇，看子嗣朝生暮死，看子嗣世代更迭，纵神祇为母则刚，也不掩随之而来的悲悯。
劫红颜有万种风情，被塑造生命仰望，便永存人心，或一道深深刻痕，或一株心上瑶芳。
而城楼的风吹去掌心牡丹，魙天下能做，唯有任之凋零。
她只剩这千载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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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8-08-23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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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劫》
云魁爱诗书。
一笔一划，渊源流长。
女帝却不爱诗书。
那是传唱的青史，只需要一人的盛名。
她的名还未能独占眼前女人手中的书册，却能占据眼前女人的心神，魙天下望劫红颜页页翻动泛黄旧纸，随波澜壮阔的旧事，时眉目舒展，时颦蹙云翳。
那里有魙天下曾经的痕迹，她为她而心神跌宕。云魁的唇齿间衔最悦耳的音，娓娓道来，莫不动听。
“劫珠……弃玉。”
停留翠鸟的指尖拂过催成的墨痕，一贯薄凉的名，念出来便有了奇妙的韵律与温度。
“这样的名吗。”
手拨珠帘而来的女人停住了脚步，惊醒了沉醉书香的风景，她匆匆错眼扫过披发落簪的囚徒，在吞没声音的静谧中看到另一个人散不去的影。

帝有双姝，弃玉劫珠，世间戏作美人香，宵同梦，晓同妆。
她将妹妹接进宫中共看阆苑，她与姐姐在宫闱的花下缠绵，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
劫珠记得那双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沾着口脂染过薄情又寡淡的唇，她的手便似名中玉，她的人即是美人香，点上粉嫩又温暖的颜色。
然后深深宫门里的颜色褪去，满庭的残花憔悴堆积于地，劫珠从男人的怀抱里站起，一步一步走回最初的院门，纤纤细步，杨柳娉婷。
魙天下看到的劫珠手撩起珠帘，乌发遮素容的姐姐怀抱新生的婴孩。
“劫珠。”她不再温热的掌心牵住妹妹的手，拂过小娃儿软软的胎发。
“这是姐姐的孩子，这是你的孩子。”
她精心营造的假象甜蜜的像女人与孩子身上的奶香，孩童清澈的双眼写满不知事的愚蠢，姐姐因疲惫而混沌的双目写满信任的天真，她接过那个孩子，弃玉弃玉，终应此名，剥离此子，一如剥离光华的碎玉。
“我会是更好的母亲。”她喃喃摇晃起怀中孩童，和姐姐相视而笑，弃玉渐渐昏睡过去，劫珠又感到无端的冰冷，于是屋中覆于她身上的明光无比荒唐。

如今鬼狱不见月。
是以屋中无光，昏昏沉沉，荒诞的仿佛只是一瞬。
魙天下走上前，拾起的金钗夹在勾缠雪发的指尖，一圈一圈，绕成华髻。
她于是又看到花朵盛开，又看到光华煜煜，铜镜里模糊的面目妖异而讥讽，劫红颜捉住她的指尖，吻过她的手背，低笑着将那只苍白的手贴在心口。
“魙天下，你真可怜。”她畅快的笑着，动作轻柔又温和。“再怎么看，也看不到镜子里的她。”
她反手去与女人交握，逗弄指尖精致的鸟雀。
“劫红颜，你也可怜。”
亲腻的耳鬓厮磨不能交换温度，但难以畅快的神情让人慰帖。“镜子里不只有她。”

蜡照半笼，烛火幽微，风动珠帘，吹散芙蓉。
贪欢一晌。
这世上最可悲又最可怜，最曼妙又最美丽，相互慰藉，相互发泄，女人的身躯何其柔软又甜蜜，天生就是最为真挚的谎言，仿佛多羞钗上燕，仿佛真愧镜中鸾，连疼痛都是欢愉的。
不知是谁在陷落，不知是谁在低语，吮过的唇交换长烟浓郁的迷乱，心底却在想清淡的香，魙天下抚过又被拆散的发丝，扬手一抛，金钗断裂的脆响和数百年前一样凄凉。
捂不热的身躯，捂不热的心，劫红颜垂眼含笑，和深宫的鬼影又重合起来。
她走下王座，面色苍白的姐姐神色冰冷，跪在地上时就显得格外单薄，弱不胜衣，像院里委顿的黄花。
她不俯首，她不折腰，她仍唤一声劫珠，魙天下屈膝俯身，与似乎旋即便要随风而逝的女人深吻，将自己喜爱的殷红印上她的唇，像刻下印记，像挽留体温。
她的跪姿犹然标准，和劫珠学到的姿势一模一样。
“朕，能比你更好的扮演母亲这个角色。”
她低声讲出虚妄的笑话，换来劫红颜无法遏制的低笑，撕裂旧时光里灰白的影像。
“紫之夺朱，郑声之乱雅乐，利口终覆邦家。”
劫红颜亲吻她，在灭顶的极乐中悉心讲述，那声音依然娓娓动听，像她给稚子颂念诗歌的声音。
“劫珠弃玉，魙天下，你啊。”
竟也含情脉脉，又完全不像她了。

得不到的才最是无暇。
鬼狱有一轮孤寂的月，铺洒满地，照着枯萎的枝桠。
魙天下在珠帘后。
月光洒在阶前，触不到她的足尖，却惊醒她梦中的幽幽深情。
这崭新的光好似来自旧时的月，放肆的探入黑暗之中，撕扯静谧，久了，便也习以为常。
她的膝头摊开书册，一笔一划，墨痕初干。
“女后劫珠，其姐弃玉。”
下方细细小字，是劫红颜的铁画银钩。
“弃壁负婴，珍而爱之，以心相待，方不离散。”
如昔日弃玉爱子，如今日劫红颜护子。
朕能比你更好的扮演母亲这个角色，她对弃玉这么说。
一步上位，乱紫夺珠，但缺仁爱之心，难以长久，终遭弃离。
弃玉一字一顿，回报她最尖利的刀刃。
劫红颜，你败在心太软，她对云魁这么说。
魙天下，你败于不会心软。
劫红颜也一字一顿。
于是有人幸福的死去，于是有人孤寂的轮回，一次又一次，相似的人，相同的结局。
长存于世，写成最漫长的败局。
魙天下抛开手中的书册，掌心一束幽幽鬼火，打散了眼前傲慢的月。
她神色阴冷，仰头而望。
死在她怀中的劫红颜也曾如夜空银盘，辉芒作刃，扎进心口最柔软不设防的地方。
白壁无暇耀珠玉，方作晴空明月光。
“然，朕名，魙天下。”
劫珠轻声开口。
不入轮回，不见明光。
月色被窗格割裂，像一斛倾洒在地的珠。

#多羞钗上燕，真愧镜中鸾，李商隐《无题》
#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宫词》
#《美人香》即戏曲《怜香伴》，宵同梦，晓同妆是原词。

[ 此帖被sylvia在2018-10-08 10: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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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8-08-23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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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为死寂女神孤月自述视角。

《晓妆录》
“女帝去见了高楼里的女人。”
八面鬼戎来到这里质问时，我只是转了转香炉，八面鬼戎应该闻到了里面不属于鬼狱的芬芳，他皱了皱眉。
“美丽的女人。”我说。
“你……”
“孤月是习惯于冷眼旁观的人。”
我在八面鬼戎开口前打断了他。我今天脸上的笑意没有那么虚假，因为今日的见闻有些不一样的乐趣，令我找回了做临川才女时难得有机会捧着闲书的欣喜。鬼狱之人皆道公主寡言，实则并非，只是冷淡于开口，看得多了，也会有冷香一袭，书札一卷的闲情。
于是我邀请了一位听众。
“殒相可以坐下听，毕竟，你是知道弃玉夫人，也知道什么不该讲的人。”

高楼里的女人叫劫红颜。
数百年之前，仙门尊称她云魁。
她居住的高楼是鬼狱鲜少出现的高层建筑。女帝是顶峰之上的人，这片土地不该有遮蔽她眼界的存在。
但伟大的女帝有属于帝王的仁慈与手段，更有鞭策自身的狠绝。我从不称呼女帝母亲，而一直做她忠心的臣子，因为她身上有一些我所缺乏的东西。
比如女帝准许一个人与她在咫尺之遥的境地，又比如，她能抹杀一个无法抹杀的存在。
虽是跗骨之蛆，也阻拦不了前行的脚步。
所以高楼里的女人就与女帝这样僵持着，又执着着。
“非要说这个女人的话……”
我为我的听众上了一杯茶，留下刹那意味深长的空白。
“幸而有你不似她……罢。”

女帝身边的人都有存在的价值。
我是贴心的女儿，夜笙是乖巧的玩物，舞祭是忠心的臣子，殒相是斩敌的刀锋，伏夜娘娘是这空旷大殿里最解语的花。
而随着再度被封印的鬼狱长久留在这里的美丽女人，她是女帝的一面镜。
照着满天白月，映成一点朱砂。
古语道，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我不知女帝所明究竟是得或是失，但她坦然的面对着这镜子，挽起发鬓，傲慢一笑，再从那高楼中施施然走出，每一次去见那个女人，女帝似乎都更往前进取一步。我曾听到女帝与她在帐下私语，云魁的语调刚硬而讥讽，她问，你在透过我看谁呢，魙天下？
女帝没有对这样的大不敬做任何评判，她欺身过去，于云魁亲密的搂抱在一起。
“你觉得自己是谁呢，劫红颜。”
我知道她们之中有一个不曾离去的名字，她像一只翩翩蝴蝶不知疲倦的环绕在鬼狱这个轮回里。实际上没有获得再造的鬼狱之人都真正应该魂飞魄散，唯有这位弃玉夫人的魂魄游离不去。
她是我的亲姨母，女帝亲生的姐姐。
“你该很熟悉她，殒相。”
殒相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
她是鬼狱的先后。

女帝曾与这位夫人共享名字里散不去的淡淡哀愁，劫珠，弃玉，我以前从未对这样的名生出过质疑，直到临川才女诞生在我的生命里，我才发现鬼狱的死气或许从每一个人一出生时，就印刻在鬼狱子民的骨血里，然后被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这或许是为什么我们总是孤寂而冷淡的活在利益与权术的牵扯里，因为感情沉重之极。
弃玉夫人是不一样的，她在只言片语里被勾勒出来的形貌更像劫红颜。
劫红颜是第一个让我体验到“母爱”这种奇妙感情的女人。
她有自己的女儿，沉埋在很久远的过去，但对她来说应该记忆犹新。我曾奉女帝之名去高楼固守这位坚韧的囚徒，也因此被这个昏昏沉沉的女人在惊醒瞬间抱入怀中。她的怀抱里有一种悠远而柔软的香味，令人不自觉的随之柔软，甚至放下心防，造成我在她的怀抱中一阵愣神，才在劫红颜惊醒的瞬间与她分开。
后来她问我，你是女帝的女儿？
八面鬼戎做出了暂停的手势，他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你觉得自己是谁呢，公主殿下。”
自先帝天鬼逝去，我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不过我也不怀念。
“不，吾乃鬼狱闇姬。”
我也是这么回答劫红颜的，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一笑，这个笑容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后来女帝来看望这位嘴硬的阶下囚。
我站在一射之远，劫红颜的声音被阴冷的石块传递而来。
“她不是你的女儿，她只是你的闇姬，魙天下，你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
再后来劫红颜就住进了高楼。

“怪不得你会去看她。”
八面鬼戎挑了挑眉。作为鬼狱最能打的文臣，他硬生生把这个动作做出了凶神恶煞的效果。
我有点好笑，为他倒了杯茶。
“你会怀念作为尊佛弟子无忧无虑的日常吗？”
这个问题尖锐的刺了过去，于是凶神恶煞的殒相看起来更加骇人了。
“闇姬。”
“所以彼此彼此，殒相，别想太多。”
殒相扭开了话题，他啄了口杯子里冷下的茶，露出了一种勉强算是回忆的神情。
“臣想闇姬不知道劫红颜为何会住进高楼。”
“吾不知，但可以猜测。”
“弃玉夫人。”
我们难得异口同声。
弃玉夫人也曾说过相似的话。
我变成了殒相的听众，他一板一眼的讲着先帝后宫倾轧里堪称奇妙甜蜜的惊鸿一瞥。尊贵的弃玉夫人初得皇嗣，连如今的殒相八面鬼戎当年也要屈尊为她守门。
这给了冥妃机会，她闯进她的屋子，钻进她的被窝，悄悄和自己的姐姐像小时候一样拥抱在一起，在熏了香的被褥中好奇试探。
“姐姐，他好烦。”
殒相听到冥妃慵懒的声音娇俏的抱怨着，说这个孩子阻拦了她和姐姐的感情，分去了弃玉夫人为数不多的经历。
“劫珠，你还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
弃玉在帷帐下亲吻妹妹，她握住劫珠的手，要与她分享胎动的喜悦。可是劫珠并不是这么听她话的人，有主见的妹妹为了陪伴姐姐，自作主张的嫁进了深宫。她霸道的说着不能独占姐姐就让姐姐只能看我，将染着蔻丹的指尖从腰腹处滑下去，碰到了夫人因孕育子嗣而水肿的双腿。
“姐姐，他真讨厌，你不像以前一样无暇了。劫珠想打掉他。”
弃玉摇了摇头，突然露出严肃而冷厉的神情。
“劫珠，不可胡说！”
帷幔里突然安静下去，一阵掌风掀出，将烛火熄灭的只剩一根。年轻的八面鬼戎惊诧站起，最后又沉默着坐回了远处。很快亲昵的撒娇又响起，修者灵敏的耳目甚至能听到细微引动的水声和轻轻压抑隐忍的娇吟。
“那就让他做你我的孩子，姐姐。”
这是那一夜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离开的冥妃满眼春情，妖艳的像夺目重锦，弃玉夫人又没有梳妆，她坐在镜子前面抚弄着自己的腹部，神情担忧。
“劫珠，这也是你的孩子。”
“可你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的。”
我接住了殒相的最后一句话，将他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
他说的有点多了，几乎和我所知道的一样多，这故事属于全然不同的女人，但是出乎意料的相似。

于是我继续和他说高楼里的云魁劫红颜。
她从来不像弃玉夫人一样温婉，我知道她与弃玉夫人一般有温柔美丽的外表，让人一看就会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女人，但实际上，云魁的刚强由内而外，层层武装。
人道为母则刚。我不太清楚书册里为了孩子死于黑牢的女人在之前为了自己的孩儿怎样大胆到冲撞先帝，但她必然有股爆发而出的强势。在我固守高楼的时节里经常为云魁送去消息，其中无数条牵扯到她的孩子们，我也无数次从她身上看到冷厉到了极点的肃杀。
直到那两个孩子的最后一条消息被送到她手上。
死人不会再有任何消息了，女帝这样告诉她。
这个消息是女帝纡尊降贵亲自告诉她的。云魁的金钗散了一地，冰冷的像被抽离了灵魂，女帝畅快的笑着，一字一顿。
你终究是个失败的母亲。
我听到女帝对她这样说，然后发现这个女人又一点一点的被注入了生命里。
“魙天下，你休想。”
女帝的笑声在高楼里回荡。鬼狱再度被封，千年的伺机而待又要开启，每一个臣下都在她阴冷的面色里战战兢兢。但这个笑容，我读懂了酣畅淋漓，以及一丝隐藏的失落与痛恨。
她俯身把劫红颜抱起，走向帷幔重重的床榻，一步一摇，妖艳又靡丽。
我知道我该离开了，但我忍不住留下了又一段时间，像被牵绊住了脚步。
“不，劫红颜，你不是弃玉，你只是个阶下囚。”
这仿佛是说给女帝自己听的。
她临幸后宫时从来傲慢又冷淡的如同纡尊降贵，最得欢喜的伏夜娘娘一个人就能陪伴女帝一人诉说一晚上。
唯有在这里，女帝总有那么多的话。
我终究离去了。云魁的笑声有些刺耳。
“你在我身上找不到弃玉。”

“所以闇姬在这里。”
殒相知道我讲到了无可讲，他有文臣的眼色，在适当的时候开口继续话题，给予听众该给的回应。他黑沉沉的眼珠看向我，我在这一刹那知道了他为何去佛界做了卧底，那双眼古井无波，此刻明晰他的想法，如此艰难。
“弃玉夫人。没有她，伟大的女帝就只是魙天下。”
我支着下巴望向庭院里的花，那些花有一部分是我从云魁那里得来，奇异的长成了鬼狱独一无二的景色。
“可是有了弃玉夫人，伟大的女帝才能更伟大。”
所以高楼里住着云魁。
苦境的东海有会歌唱的鲛人，每一个来往的渔人都为她驻足，而后成为浪潮里的祭品，直到有一个英勇的侠客路过，她的歌声无法挽留，于是鲛人失去了歌唱的能力，她在深海的猛浪中追寻，尖啸，终于又找回自己甜美的歌声。
这一次，英勇的侠客带不走旋律了。
我突兀的想到了这个故事，但到底没有对殒相开口，只是笑了一笑。
“不论如何，女帝都是伟大的千秋霸主，高楼里的女人，只会在高楼，由女帝论处。”
“——与吾无关。”

殒相没再多说什么，他喝完了茶，离开了我的庭院。我看向沙漏，最后一滴正好掉落在碧蓝的沙堆中央。
鬼狱没有晨昏，但这预示了晨起的时刻。
于是我知道，我该回高楼了。
劫红颜在女帝的怀中撑起身，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找到她了吗。”
“朕，不需要找她，你，足矣。”
我欠了欠身，女帝离去了，她的手里有一支金扁簪，那是云魁的饰品，上面沾着血痕，那血迹从女帝的掌心蜿蜒而下。我再进去的时候，这位美丽的女人已经起了身，风月的痕迹被遮掩起来，她又端坐好，向我伸出了手。
“孤月公主，可否为吾拿一支新钗。”
留得六宫眉黛好，高楼付与晓妆人。
我递上苦境样式的发钗，看着她变回仙门的云魁，在鬼狱这独一无二的高楼里，独一无二的为女帝而存在着。
幸而有你不似她。

Fin

[ 此帖被sylvia在2018-08-23 19:4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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