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12 风雪故人来（吞雪相关，全文完）8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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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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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9-04-01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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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2 风雪故人来（吞雪相关，全文完）87F

《风雪故人来》

天罪背景
主要人物：吞佛，剑雪，朱武，一步莲华

（特此鸣谢：风雪故人来道友在无意中为本文提供名字，虽然道友应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更新楼层：1F、2F、5F、6F、8F、10F、11F、12F、14F、17F、22F、24F、27F（BAD END）、31F、35F、37F、39F、41F、43F、46F、50F、54F、56F、57F、63F、70F、87F（完）

01

日光偏寒，狂风大作，鹅毛般的大雪在空中舞动曼妙的舞姿，起伏跌宕的山峦入目尽数凛冽的素然。然，冰雪覆盖的山脚下，一个位置隐蔽的所在却将别有洞天名副其实，异于寻常的温暖为这小小的洞府带来一抹阳春的生机，清透甜美的山泉水更将一池花色重多的莲喂养得婷婷玉立。只可惜，其中最罕见的那株黑莲已然枯萎凋零，且数年来不见任何枯木逢春的迹象……

突然，“鸠磐已逝，魔胎命殒。”清亮的嗓音震颤空气，一瞬，好像有什么被重新开启了。一只柔软的手轻触凋谢的黑莲，几片残存的花瓣随之飘落，“一莲托生，你我之约……”伸手接住最后一片墨色的残瓣，“终是枉然！”语毕，声音的主人一翻手，任由花瓣飘落水中，水面上顿时荡起小小的涟漪。不待水面微波平静，一枝新莲破水而出，半开的花包娇羞可人，与并行的残花比对鲜明。

不理池中的变化，那人转身步向洞中坐化的枯骨，海蓝宝石色的眼明净清澄，不含一丝杂质，纯然得如同新生的婴孩。前额上似火燃腾的朱红印记仿佛又在暗示某种执著，是的，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姿态，火苗永远积极向上，即使在燃尽熄灭前的最后一刻。

倏地，一阵寒风灌入洞中，吹得一池莲花枝乱颤、摇摇欲坠，也吹得那人衣衫翻腾、发丝飞扬，背在身后那柄长剑登时显露出来，即使收还鞘中依然能令人感受到它的冷锐与锋利。

未几，剑者走到枯骨前站定，半垂的眼睑释出沉吟之意，凝思的沉默展开翅膀。忽然，他抬起眼，流转的眸光闪过一抹异彩，再度隐于闭合的眼帘之下。头微侧，身形不动，高亢的语音盖过咆哮的风雪冲击四壁，“一别数年，不想再见，竟是如此境遇。”话尾遇字未落，洞口走进一人。

来者衣白如雪，赤发如焰，高挽的发髻左右自然垂下两串血红的璎珞，尾端红白双色的长穗与焰发混为一体，随风飘扬。而右耳上一串晶莹透亮下系飘带的珠饰，则紧贴着主人的颈项，仿佛不胜冽风的吹袭，需要借助主人身上炽烈的魔气抵御风寒。

昂首挺胸，负手在后，肆虐的狂风于魔并无任何影响，纷飞的雪片落到他身上前自然气化，踏着绝对稳健自信的步子，魔一步一步走进九峰莲潃洞中。见到枯骨前站定的剑者，金色的眼瞳蓦地收缩，紧紧盯住对方的背影，规律而富有一定节奏的步伐出现一拍停顿，不过，高傲的魔却以脚步的移转巧妙掩饰了这一点。

映入眼帘的池中黑莲印证了心中的猜测，神意相通的爱剑仿佛也为再遇旧主不住轻颤，“一莲托生，名副其实。”双关一语，非是恭维。尾音微扬，亦非陈述。金色的眸子隐含魔不自知的喜悦，轻佻的语气吐出魔一贯的傲慢：“吾该恭喜汝枯木逢春吗？剑雪！”刻意为之，或者无心脱口，魔并不想深究，只求尽快确定。

并无回转身形的意思，枯骨前的剑者任由背后空门大开，“昔日之莲已毁，鸠磐元神散尽，剑雪再无生机。”淡然的口吻只有旁观者的明晰，听不出任何与事者的沉迷。

熟悉的声音，却又与午夜梦回时的有所不同。欲触黑莲的手收回，魔扭头看了前方的剑者一眼后，又看似漫不经心地研究池中的黑莲。狭长的眼闪过一道精光，似质疑似兴味，更似不愿接受剑者的答案，低沉的嗓声旋即响起：“鸠磐逝、剑雪亡，汝又是何人？”

抬眼，入目仍是稳坐泰山的枯骨。然而，枯骨前的桌案上，却见一片花瓣自之前供奉的青莲上落下。一瞬，枯骨好像不再是枯骨。巧合吗？或者……按下心中妄念，剑者正视问题，轻启的唇瓣吐出寓意颇深的片语：“是鸠磐是剑雪，故，非鸠磐非剑雪。”

“噢？”高挑的眉角，上扬的语音，擅长挑拨人心的魔抿唇轻笑，“吾倒持相反意见。”负手踱步走到剑者身后，魔抬头看看坐化的枯骨，续而侧转身形，风中传来他莫名的肯定：“非鸠磐非剑雪，故，是鸠磐是剑雪。”

“如此……相同的说法，亦能回归你身吗？”仿佛就是在等待对方的反驳，剑者不逊不急缓缓转过身，焰发雪衣登时映入视野，往日的记忆如奋涌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眸光一闪，久违的名字不禁脱口：“一剑封禅。”

袍袖轻甩，直觉中计的魔下意识转向剑者。顷刻，金色的眸子直直对上澄清的眼瞳——非是稚气未泯的纯洁无暇，而是看尽千帆的锐敏明净。心中一动，在他以为自己会溺毙其中的前一秒，魔听到自己如此言道：“吾非封禅。”

“亦非吞佛。”剑者坚持着他的坚持，同时向前迈了一大步，目光炯炯有神。

“……”垂下眼睑，魔不再言语。非是他想逃避，而是他难以自制地选择了退让。为何如此？他不知，却又隐约晓得，那是……一个名字，一种习惯。

“吞佛封禅，名字的意义，自我的意义，生命的意义……”深知对方心高气傲，剑者再度背过身去。随即，高亢清亮的嗓音响起用心良苦的关切，“如今你可明白？”哪怕之后换来的，又是致命痛心的一剑。

略作沉吟，魔突然反问：“鸠磐剑雪，是非之间，汝该是何人？”

抬头瞧了瞧枯骨，又扭头看了看魔者，剑者毫不犹豫地答道：“不论人神，不谈魔佛。活在当下，吾便是吾！”神态是如往昔的傲然，语出是如往昔的坚定。

“哈！”轻笑一记，魔突然有了调侃的心情：“鸠磐剑雪，前世今生，汝之固执一如既往。”

斜睨魔者，回敬的话语不妨多让，“吞佛封禅，一体两面，你的执念依然如故。”

“魔是执著的生物。”理直气壮，坦言的魔并无掩饰之意，也不认为此点有需要掩饰的必要。

眼露深意，剑者细长的眉在真正称得上微皱前展开，虽然神色仍显犹豫，但他终是开口：“异端之身，可否亦同？”

狭长的眼乜细，金色的眸子闪现一丝怒意。此番言语于高傲的魔听来，根本等同当面挑衅，上一个敢对他如此说话的人，坟头上的蒿草都不知有多高了。然，异度战神之称也非虚名，且以他对剑者的了解，对方绝不会主动挑起事端，除非……

“异端之说，汝从何得知？”缓和语气，魔心中开始思量。

“我……”

“吞佛童子！”

乍然出现的第三者，打断了欲做解释的剑者，被点到名字的魔有些茫然地看着身着乌裳的来者，那张面孔不符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但对方又的确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等等，那是……目光定格在来者斜背的武器上，吞佛童子马上明白了对方的真实身份，褐色的唇勾起恶质的弧度，优雅欠身，从容行礼，“久见了，朱皇。”

*********
PS：终于可以爬上来了，之前近半年的时间都上不来。第一次写文，大家多指教

[ 此帖被snow在2009-06-12 09: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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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9-04-01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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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摇曳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幽暗的影子，半湿的松枝在燃烧间发出刺耳的啪啪声。洞外，肆虐的风雪统辖了世界，生命的色彩被一片空洞的银白所吞噬；洞内，孤寂的静默笼罩着一切，落座的三人谁也不肯率先开口，三个人、三个方向，围着一团跳动的篝火，却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光阴似水，一去不返。陈年旧事，历历在目。挚友、仇敌、亲人，不可追溯的过去，难以辨明的是非，纠缠不清的因果。前世、今生，何者更无奈，谁人不可悲？

“吞佛童子，弃天帝临凡之事……”意图打破尴尬局面的昔日魔皇，在对方投来目光的瞬间，突然说不下去了。不提吞佛战神因断神州支柱一事叛离魔界，他们之间尚存亲子之仇未能化解。对于“老婆孩子热炕头，有情有义无江山”的银鍠朱武来讲，江山他不介意且十万分乐意双手奉上，爱侣、亲人、朋友、部属却一个也碰不得，犯者，杀无赦！

当初，他之所以放过杀子真凶，除了惜才之情，还有疑惑之心，再加上吞佛童子辅佐爱人九祸多年，亦曾为魔界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他才没下死手，留了条生路给对方。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够忍受凶手在眼前走来晃去，而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的爱子银鍠黥武可是连尸身都没留下。

轻叹一气，眼睑半垂，明亮的火光在吞佛童子惨白的面庞上投下一片阴影，“极封灵地与藏青云地神柱被断，神州灾祸四起，弃天帝再度临凡灭世，此事吾已有耳闻，只是不想朱皇竟也走上反出之路。”

此话接得极是顺口，表情更是一等一的自然，不知情者根本感觉不出答话者与问话者之间存在隔膜。当然，在极其重视血脉亲族的异度魔界，身为一个异端之魔，却能够得到邪族女王的信任与赏识，吞佛童子的智慧可见一二。

“换剑之计，受制杀诫，当年之你，可曾预见？”默然望着篝火的剑者突然开口反驳，跳动的火光映出他眼中隐藏的锋芒，摇摆的光影衬得他额头上的朱红印记更加生动，高亢的声音吐出意外平静的问句，一股淡淡的怀念气息向四周漫延开来。

风雪天淡薄火堆，溶洞中简单闲聊……头脑里并无明确的记忆，久违的熟悉感却萦绕心头，如水般一点一滴渗入魔者心底最柔软的地带。一瞬，眼前恍惚出现荒凉广阔的雪原，[火，为什么会叫火？这么简单的问题，就跟我为什么叫一剑封禅一样……]，耳畔仿佛有人如此对谈。

“哈，只能说命运的转折点，总是设在世人意想不到的位置上。”

乍然响起的声音唤回了吞佛童子的神志，心神一凛，眼不自觉转向出言者，但见改头换面易名黑羽恨长风的银鍠朱武正在认真观察篝火动向，不时还往火堆中加入新的树枝木柴，专注的神情里有着说不出的伤痛与失落，再无魔皇殿上翻手作云覆手雨的王者风范，再无两军阵前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战神威严。

丧妻丧子，失亲失友，戎马浴血，半生奋斗，最后，只换得众叛亲离、孤注一掷的下场，异度魔界的忠诚合该如此吗？或者说，英雄的终局最后只能如此？

无声一记轻叹，转过头、再开口，依稀可见魔殿之上战神吞佛执行任务时的贯彻直白与残忍冷酷：“弃天帝临凡，朱皇却在此处，女后果然已经……先行一步了？”

哪怕叛离魔界远走北域，哪怕与另一个自我合二为一，他亦不是他，即使不再是魔界战神吞佛童子，也依旧不会是北域剑客一剑封禅了。再度体验这样的认知，篝火旁的剑者不由闭上了双眼，无声的要求自己消化掉什么。

而另一方……血淋淋的事实刺得银鍠朱武一时说不出话来，攥紧的拳头几乎见血，黑羽恨长风的面具终究掩不住他心痛、心冷、心碎乃至心死的巨大悲恸，如果不是吞佛童子的下一句问话，他的悲愤之火爆发出来恐怕会掀掉整个九峰莲滫。

别过脸，嘴巴反复开合几次，雪衣焰发的魔才将声音送出，“孩子呢？”

“近在眼前！”抢白之人语气坚定，音调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亮爽利，地上的火堆响应般陡然蹿起炽烈的火苗，四下映出的火影摇摆不定，恍若潜藏人们心底深处驱之不散的不安与疑虑。

“今生！吾乃朱武九祸之子！”强调之词一出，抬眼径自望进篝火另一端魔者的双眸，示威之意不言而喻。一时间，隔火相对的二人，一者金瞳灿亮，一者明眸璀璨，谁也不肯先败下阵来。

突然，吞佛童子仿佛觉察到什么，又似乎联想到什么。眼一眯，下颚微收，嘴角紧抿，莫名的急躁情绪瞬间俘获了他的心神，矜持二字悄然被烦乱取代，目光却在出言前一刻冷了下来，“此身非汝之身？”疑问句非疑问，低沉的嗓音听不出躁热烦乱，只有镇静自若；上扬的语调听不出迷惑困扰，只有十足十的确信肯定。然，水平面下的心湖是否同样波澜不兴，就不得而知了。

深深看了他一眼，剑者轻阖双目，稍作沉吟。片刻之后，他背过身去，声音同时脱出，“又如何？”不复之前的宏亮清明，飘渺虚幻得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清冷温润的容颜上也随他的动作笼上一道偏寒的阴影。

于此，雪衣焰发的魔心底突生一阵恶寒，无由来想到道门卜算中至凶一卦——弃明投暗，地火明夷。日落西山，凤凰垂翼。念头才刚成形，忽然一阵强劲的寒风灌入洞中，红焰的篝火拼命挣扎几下，终是难敌自然之力，只有熄灭归无，空气中残余的焦烟味也在下一秒被冷风吹散。顷刻，黑暗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每个人的心脏，孤寂的梦魇露出雪亮的爪牙，意图唤醒人们心底最为悲痛的记忆。

蓦地，黑暗中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几点星火闪现汇聚，火苗逐渐燃起，重新蹿跃壮大，明亮的火光再度照明洞内的景物，昏暗的视野愈显清晰。火熄火燃，拨弄火堆的人看来不以为意，或者……他已经不得不习惯这种意外变故。冷俊的面容上只有死寂般的平静，精壮年轻的躯壳难掩之下历经风霜的沧桑，漆黑的瞳眸宛若雨夜的天幕不见一丝光华，却又如镜般清楚映出不断跳动的篝火。光与暗的对比，仿佛上天降下的一则启示，希望之火只有自己才能点燃。

而在篝火熄燃之间，捕捉到某种情绪的剑者回过身来正襟危坐，直觉不差的魔者则似是反省地垂下眼睑。无声的静默再次主宰整个山洞，有别于之前的各自为政，相似互通的心境间，言语成了一种多余的负累。

最终，“吾儿一事……”开口打破沉默的依然是银鍠朱武，看看妻子的心腹爱将，又瞧瞧化身剑者的儿子，首席战神心下在在暗叹，不由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开口解释，顺便也为脱离中原已久的吞佛童子补白更新：

“弃天帝临凡，中原侠士纷纷集结，之前云渡山一战，我与苍等人仍然不敌。关键时刻，圣尊者的灵识碎片唤醒了沉睡弃天帝体内的吾儿意识，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为我们撤退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之后，在圣尊者的帮助下，吾儿从弃天帝手上夺回我之本体并附于其上。”

“既是如此，寻吾何为？”金瞳一闪，迅速消化对方带来的最新信息，吞佛童子马上提出疑义。他可不认为这种危难关头，银鍠朱武会有心情带着儿子跑到北域爬爬走，只为吊唁一下九峰莲滫中的这堆死人骨头。

“这……”面露犹豫之色，银鍠朱武下意识看向一旁剑者。他的确不知儿子坚持找寻吞佛童子的理由为何，也不知护持儿子魂体的圣尊者灵识是怎么与正道中人交流的，一路走来他们可是受了不少关照。虽然不介意与魔界中人动武，但银鍠朱武到底曾为魔皇，能不出手自然还是不想出手。故而，未逢一场战事的行程，让他暗暗感怀素还真等人的细心。另一方面，再三试探未得半点风声的结果，却又让他心中疑虑加深，频频反思自己忽略了什么。

无视父亲眼中的询问，紧紧盯着吞佛童子的面庞，半晌，剑者唇瓣轻启，神色平静的吐出令人错愕惊骇得铿锵之语。一瞬间，银鍠朱武只觉自己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一瞬间，吞佛童子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必作抉择的一晚。

刺骨的寒风又一次灌进洞中，篝火左右摇晃了几下侥幸未灭，异度魔界最出色的两任战神却感觉此刻比幽垠的黑暗更加冰冷。难道他们费尽心血的努力，不堪回首的辛酸，赌上性命尊严的反抗挣扎，换来的就只有命运一次又一次残酷无情的嘲笑？

面容一整，吞佛童子并未立刻作答，他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剑者，金瞳中折射的火光犹如刀剑上闪动的锋芒，散在雪白战袍上的赤焰发丝宛若雪峰之上凌寒怒放的红莲。

无奈地闭了下眼，剑者也清楚这是何等残酷的事实，却仍不改初衷地重复那个敏感的字眼：“杀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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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9-04-01 1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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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风依旧、雪漫舞，潮湿的柴木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蹿升的火苗忽然矮了下去，几点火星飞溅出来，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闪即逝，不存一丝痕迹。

浅褐色的薄唇缓慢扯动，“要吾杀汝……”拉长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金色的瞳眸似动非动，却足可旁人解读他拖人下水的暗示，“先说服朱皇吧？”稍作停顿，却在人真正感觉到停顿之前，沉声唤道：“剑雪！”

啪地一声，冥冥中一根细弦绷断了，平静的记忆之海上泛起动荡的波澜。

“逃避是一个剑客最惨烈的失败。”高亢的话音，言出驳斥之词，道破世情玄机；澄澈的双眼，直视前方艰难险阻，却难见身后一位黯然失色的父亲。

越过剑者刻意一望，焰发雪衣的魔敛下眼目，轻轻侧过头，唇角微微勾起，语带一抹深意：“正是如此，剑雪！”

身子一震，剑者不由转向一侧陷入自我思绪中的银鍠朱武，眼中浮现一丝歉疚与哀伤。如果没有弃天帝临凡灭世，无论鸠磐神子还是剑雪无名都将是过往云烟，而那样洁若白纸全无前世记忆的他，今生将与眼前这个男人结下最密切的关系，他该喊他一声父亲。

心动，情动，张口却是无声，唯有无奈凝望。然而，在对方恢复正常前，剑者默默移开眼，神态静若古井之水，不兴半点涟漪。旁边，心思缜密的魔却敏锐地觉察到四周空气的变化，金色的眸子洞悉剑者心底的一丝波澜。

“理由？”速度平抚了情绪，男人抬起头，嘶哑的声音里透着铁血的味道。明知儿子的死亡可能带走弃天帝，银鍠朱武还是选择了充耳不闻。

如果始终不曾蒙面、不曾接触，他或许真的可以痛下决心杀掉被弃天帝附体的儿子。但是，如今，当他的儿子，他的爱人九祸豁出性命也要生下的孩子，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之时，他如何下得了手？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杀掉？银鍠朱武从来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魔，也不是一个合格称职的王，大局大义也好、神州安危也罢，哪里比得上他此生仅存的骨肉血亲？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同意谁人碰他的儿子。即使一线不存，他拼上身家性命也会亲手创造出来。

尽管不知对方为人父者的心理，血脉相传的牵挂还是让剑者不自觉缓下了语气，就像他刚才不自觉抢白替对方说话一般。那是一种吞佛童子从未听闻过的温和口吻，也是他从未领受过的商量口气，高亢的嗓音尽可能降下了声线，又保留了一份透亮之感：“关赦道，阻弃天，可吗？”

“当真如此，结果你性命者，何必吞佛童子？”眼里不容沙子，银鍠朱武一语中的，乌瞳扫过吞佛童子的瞬间闪过一丝阴沉的杀意。为了护子，他不介意再来一次战神对战神。哈，或许这也是一种宿命——战神唯有一人，仇恨终须一解。

唇瓣轻启，眉目半垂，眼睫微颤几下，清亮的话音方才出口：“圣魔元胎，非他不可杀之。”可惜，一个疑问的解开，并非问题的结束，而是连接了更多的疑问与问题。比如：为何非他不可？

撇开头，剑者似无再作更多解释的打算。光滑的前额上，火样的朱红印记安然舒展，却无法令人感受到焰火的激扬与炽烈，只有炉火完全燃烬前一抹孤寂惨淡的余热。平整的眉宇间，虽然一派明净祥和，却不见求生者的顽强坚韧，亦不见寻死者的落寞偏执，唯余一份平淡的释然。看开、明晰、洞察，到底是一种幸还是一种不幸？

此时此刻，为人父者的男人才真正意识到，附身在自己本体上的是怎样一抹古老沧桑的灵魂，加诸在自己儿子身上的又是怎样一则恶毒残忍的诅咒。前世的记忆，今生的梦断，迫使一个本该鲜活的生命不得不选择死亡的解脱。谁……来结束……这可悲的命运……谁……

寂静的青绿，沉沦的墨黑，篝火旁突然感觉不到火焰的温暖，只剩风雪的凛冽，暗喻现实的无奈，命运的无情。又一阵冷风灌入洞中，寒意更胜之前。然，张扬的焰发却在在昭示着主人的独善其身，艳丽的色泽是鲜血的赤诚，也是生命的傲然，更像魔者不能苟同的嘲讽讪笑……

妖冶的篝火，摇曳的火焰，“死是最愚蠢的逃避之法！”低沉的声音打破失意的沮丧，焰发雪衣的魔睁开他金色的眼瞳，迷离的光影柔和了他冷俊刚毅的面庞。一瞬间，他的表情看来格外祥和安然，仿佛一位豁达慈祥的佛者，却也只有一瞬间而已，再回首，仍是一名杀业深重、满身血腥气息的魔者。

“身不由己，枉造罪业，”摊开那双柔软洁净的手，剑者的眼神有些复杂，“如此之生，意义安在？”

“不可轻易放弃生机，剑雪！你的性命虽与弃天帝相连，却也绝非你死他亡之因果。此为天下苍生劫难，你确是其中关键者之一，但要如何送他回去，尚需从长计议。”不待在场他人反驳，一个悦耳的声音抢先响起，音色之美像轻弹琴瑟时发出的悠扬低吟——动听、温润、静谧，出言者却依旧是斜背长剑涅槃的剑者。

下意识的目光交换，是同为武者的警觉，更是同为异度战神的默契。此时，只听得剑者再度吐出清亮高亢的声音，一语道破言者身份，“莲华师叔！”

不错，接腔搭话的正是暗中护持剑者魂体，且随之一同附身银鍠朱武本体的佛者灵识，万圣岩圣尊者一步莲华。而一句莲华师叔点破的，则是剑者不愿在吞佛童子面前承认的前世，剑邪剑雪无名。

“冒昧插话，一步莲华失礼了。”

双魂一体，同样的容颜，不同的姿态，声音之异反而再次，一抬眼一敛目，一举手一投足，轻松可辨出言何者。

“圣尊者无须过谦，吾儿之事……”即使对方不在意，恨长风还是报出真实姓名以示诚心：“银鍠朱武在此感谢您之援手。”说着，他欲起身一拜。作为魔界昔日之王，异度首席战神，能让银鍠朱武屈膝的对象名义上只有弃天帝一人，而实际上却是连这一人也不存在，故，这一拜有多重的分量，在场几人心照不宣。

手肘被人轻轻托住，弯下的膝头停在半空，圆润温和的嗓音在头斜上方响起：“恨长风不必挂怀，弃天帝临凡灭世，一步莲华天命已尽，残余灵识所做寥寥，有幸帮助同伴，实乃吾佛慈悲。”将人扶起，一步莲华撤身一步，双掌合十，口诵佛号，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是悲悯世人的佛心之疼，是聆听教诲的虔诚之心，也是坐看浮云聚散的释者安然。

三千业障头上寄，肆行无忌凭来去，释门本来无吾名，何必徒劳一念执？

盯着剑者的脸看了一会儿，明知此时之人该是一步莲华，而非剑雪无名，吞佛童子还是难以自制地产生一种“原来这张脸还有这种表情”的感慨。收敛心神，他张口问道：“圣尊者，听汝之言，关键者尚存二三？”想到某些可能，他稍顿了下，方才继续：“圣魔元胎究竟为何？又为何非吾不可杀之？”

头稍侧，面庞转向吞佛童子，尽管双眼始终垂敛，却又使人轻易感受到他关切的目光，“时机未到，不可说，不可说。”接着，一步莲华下颚微收，对躯体中的另一人言道：“至于圣魔元胎……剑雪，你不打算解释清楚吗？”

眼帘掀起，海蓝宝石色的眸瞳中清楚映出焰与雪的魔者，袖袍一甩，负手于后，身形即转，轻扬的青绿丝发，衬得剑者额头上朱红色的印记如燃腾的火焰，呼应他言出的傲然与决断，“解释与否，对他不重要，对我无意义。”

似曾相识的回答，似曾相识的场景，吞佛童子的脑海中闪过某些片断，他欲说些什么，却听得一步莲华又问：

“对恨长风而言呢？”

闻言，剑雪无名不自觉寻向篝火旁的一抹鸦色，化身恨长风的银鍠朱武正巧也看向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对亲人的渴望。并无其他动作，剑者只是沉默的与之对望，表情很接近陌生人的无所谓。片刻过后，他别开眼，在对方满含期待的目光中，以一种旁观者清的姿态，语出男人不能接受的怜悯与距离，“过去不可追，未来不可期，盲目执著，傻人！”

然而，真正的傻人又是谁？是执著亲友爱人、放弃江山的朱武？是浪子回头、决定活出自我的吞佛？还是挣扎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明知一切却选择了牺牲自我的剑雪？

立足朱武本体一侧，小心护持着剑者魂识，肉身不存的一步莲华却仍感觉到心头一阵痛楚。久远的过去渐渐开启门扉，展开一页枯黄破碎的记忆。那时他还不是万圣岩的圣尊者，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云游僧；那时异度魔界与佛道两方还没有明显冲突，更谈不上敌对；那是一个月色怡人的夜晚，他无意间走进一片梅林，遇到了当时的剑雪无名——异度魔界首任战神鸠磐神子。

[生死一步，跨越界线，留下性命。]

倚着梅树合眼小歇的魔，静默伫立一旁的是他寒芒闪动的银枪。

[佛僧，汝之胆识，值得称赞，回答问题，可保性命，如何？]

那时年少的他不知进退，遂与之交手，结果银枪横颈、命操人手，持枪的魔却微微一笑，眼露深意。

[佛是什么？魔是什么？]

而他的回答引来魔者一声轻笑，还有……更多当时的他不能解答清楚的问题。

[哈，觉悟者与执迷者？何为觉悟？为何觉悟？觉悟为何？觉悟何为？佛僧，汝之性命，可有觉悟？]

银枪再近一寸，鲜血随之淌下，耳畔却听魔者又言，乃为佛家《宗镜录》一书中所著内容：

[伏以真源湛寂，觉海澄清，绝名相之端，无能所之迹。最初不觉，忽起动心，成业识之由，为觉明之咎。因明起照，见分俄兴，随照立尘，相分安布，如镜现像，顿起根身。]

言及此处，魔一抽手，收回银枪，反背于后，专心提问：

[佛僧，既已湛寂，既已澄清，何来不觉，为何动心？]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现在已记不得了，但他还记得听过他的答案后，对方顿悟到什么的表情，以及顿悟之后决定了什么的眼神，最终，魔者抛下姓名扬长而去。

自此，他再未见过这名魔者，却也因他埋下了一枚“魔亦可渡”的种子。后来，不知过了多少年头，他的同门好友一莲托生传来舍身渡魔的消息，他再次听到鸠磐神子这个名字。在旁人为一莲托生担心不已之际，他的心中却一片坦荡，此时他才确定心中那枚种子早就生根发芽，只是他不曾正视。而如今……当时的主动方与被动方似乎要掉过来了。

“执著是苦，何不放下？”尽管没有言明什么，但一步莲华相信对于洞中三人此话都有积极作用。

一时间，洞内只听得枝木燃烧发出刺耳的声响，立于篝火畔的三人并无明显动作，却又有着各自执著的坚持。

吞佛童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火堆，火光烘托下的惨白容颜读不出任何信息，也感觉不到任何生者的情绪，又不存在死者的安泰或怨怼，他整个人看来更像一尊无生命的人偶，如果——无视他那双太过灿亮丰富的点晴之瞳；

身形侧立，剑雪无名神目敛合，眉宇间是绝对用心的静思。明暗在他身上印证命运的残酷，是斩不断的羁绊，是理不清的因果。黑与白、正与邪、佛与魔，最终的出路将在何方；

黑羽恨长风则是高山上一位忠诚的守望者，哪怕烈日当空却要背弃阳光，哪怕五雷轰顶或者风雪交加，哪怕最终的下场是万劫不复的无间之行，这位父亲的眼也不会离开他所选择的守望，他的儿子。

**********
PS：马上该去上班了，先丢上这么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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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sc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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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9-04-01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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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沒想到在36也看到大大的風采~
給個小花~
好文要多多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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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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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9-04-01 2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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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3樓tonyscat于2009-04-01 13:54發表的 : 0:JNkXZ:
呵呵~沒想到在36也看到大大的風采~ $LVzhQlD
給個小花~ 5A+@xhRf
好文要多多推廣~ e,MgR\F}

谢谢道友送的花
其实，早有在36注册
不过前一阵子怎么也不上来
用代理也总是乱码
直到前两天才发现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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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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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9-04-02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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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倏地，一声喟叹响起，看不破的迷障依然：“执著，人也。”

“看来这局费解了，圣尊者。”焰发雪衣的魔接腔，唇边一抹嘲弄，语中一丝遗憾，却不知是否仅仅针对言出的佛者。

“弃天帝，足够此题之解。”戎马半生的前魔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无错，强大的敌人，不论何时都是足可集结己方力量的关键，而降下人间的毁灭之神弃天帝绝对称得上强大的敌人。

见此状况，意图劝导剑者放下心结的一步莲华也调整了步伐，“恨长风，明鉴。”

“元胎之事，师叔有意，吾不阻止。”跟进言语的剑雪无名也非不知深浅——如何将下凡灭世的弃天帝送回他的空间自是当前首要任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计较其他实属不智。故，他不再坚持解释有无意义，但也相当委婉表明了他的意思——解释圣魔元胎从何而来？可以，但要由一步莲华亲自来讲。

“剑雪……”习惯性的劝解脱口之前，一步莲华轻轻摇头，暂时按下此事，只道：“好吧，我来解释。”

然后，在圣尊者娓娓动听的嗓音里，吞佛童子与银鍠朱武渐渐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弃天帝本为上界神祗，但因一场意外丧失神格坠入魔道，之后创造了异度魔界。而鸠磐神子乃是弃天帝魔化前最后神力所化，与生拥有圣魔双源之身，他本是弃天帝降下人间的最好凭体。无奈，其自我意识过于强烈，弃天帝无法顺利附着，只好取之血肉另造元胎。至此，异度魔界才会有第一具圣魔元胎朱武之父的出现。

可惜，朱武之父到底不是鸠磐神子，他的躯体不足以承受力量完整的弃天帝。所以，第一次降临凡世时，弃天帝一方面着手毁灭当时的道境，另一方面则将脑筋动到当时的异度首任战神鸠磐神子头上，寻思着怎么彻底抹杀鸠磐的意识，好把那具本该属于他的身体夺回来。

岂料，看似乖巧的鸠磐神子对弃天帝早有防范，关键时刻反将他一军，不仅毁了他附着的元胎，还将他的神魂灵识封入天魔像内，并在上面施加咒术——非圣魔元胎不可与之对话，然后一甩手很是潇洒地离开魔界，再也不曾回来。如果不是之前为防躯体崩溃，而秘密创造了第二具备用元胎银鍠朱武，弃天帝恐怕永远都得待在那个石头天魔像里不见天日。

至于……吞佛童子的身世。弃天帝入魔，上界恐其肆意破坏，派出人马予以擒拿。谁知，遣派人员非他对手、全军覆没。弃天旧友闻讯，主动请缨下界，豁出神魂性命勉强将之封入异界。而其散落的神魂灵识被鸠磐神子偷偷拾起，之后一次偶然机会，鸠磐将之注入一垂死幼魔体内，当时未见成效，鸠磐也不曾向他人谈及此事。若干年之后，此魔续银鍠朱武成为了异度魔界新一代先峰战神吞佛童子。

“所以，为这残余的神魂灵识，圣魔元胎，非吞佛童子不可杀之？”看了吞佛童子一眼，恨长风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感慨，异度战神的命运即使不尽相同，却是同样的可悲可叹。多年前，离开魔界的鸠磐神子到头来还是为魔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多年后，出走魔界的吞佛童子绕了一大圈依旧没能逃脱为大义手刃友人的宿命；而他自己……唉，这则悲壮的战曲何时才能终止？

“正是这层因果。”一步莲华双目垂敛，却也似有同感地“看”了吞佛童子一眼。焰发雪衣的魔负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雪色的面庞上毫无表情，冷淡得仿佛只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神色一变再变，恨长风终于还是将他属于父亲的疑问送出了口：“那么吾儿……圣尊者，吾儿是不是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圣魔元胎一毁弃天帝自然要返回他的空间，但是，毁掉弃天帝附着的元胎，也就意味着元胎正主的死亡。即使有一步莲华的灵识护持，剑雪无名的魂体也不可能永远待在银鍠朱武的本体中。圣尊者的力量终有用尽的一天，再者，剑雪无名的意识并非正常复苏，而是借助外力强行唤醒的。故，一旦失去他人的庇护，其意识会迅速陷入沉睡，直至遇到合适的契机再正常苏醒，当然，也有可能终生都不会苏醒，如那些更正常的情况般永远沉睡在转生体的潜意识里。

稍作沉吟，一步莲华的脸庞上不自觉浮出一抹怜悯之色，“恨长风……”

“圣尊者，我不接受这样的答案。”

一石击破水中天，久未言语的吞佛童子开口便是惊人之词。只是，这样过于唯我的回答，又让人不禁怀疑到底是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要知为了完成魔界交予的任务，这位曾不惜抹杀自我情感、欺骗朋友，后又为保魔界基业舍身被俘，受审期间则为保守魔界秘密自毁记忆。作为异度魔界文武双全的一代战神，那真真是把自己放在后面后面再后面。“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杀死敌人绝不容情，动用心机百战百胜”，可不是夸大其词，是他用行动一次次证明给世人的。而这样一位总是能顾全大局的魔者，今次却变相选择了拒绝，如何不教人大跌眼镜呢？

“吞佛童子……”

一步莲华话未说完，发言权就被同寄此身的剑雪无名抢了去：“事实在前，必须相信。”旋肩、侧头、睁眼，铿锵有力的声调，不容旁人的质疑。

“非也……”低沉的嗓音带着魔一贯的轻挑与城府，金色的眼眸流露深意，负手转回身，吞佛童子分明有意二次对上那双澄清眼瞳的主人：“我相信圣尊者另有他法。”

“确有他法……”

“莲华师叔！”

温润的嗓音证实魔者的猜测；高亢的音色则是不愿佛者吐露的急切，亦是不愿牵连他人的遗世独处、傲然自恃。

“剑雪！”一步莲华的声音中难得出现一丝情感波动，“作为阻止弃天帝摧毁神州的关键者，吞佛童子与恨长风有权知道一切，况且，牺牲你并非一步莲华之愿，我相信也绝非好友一莲托生之愿。”似乎是在呼应他的言词，一莲托生枯骨前供奉的青莲又落下一片花瓣。

抬手点指洞口方向，“路在眼前，何必绕行？”

“生路犹存，何必求死？”目光在剑雪无名身上停留片刻，吞佛童子垂下眼睑，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过，他的语调突然出现一丝偏移，“我不记得这样教过汝，”再睁眼，变化愈加明显：“剑雪！”

“住口！”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引来剑雪无名反射性地呵斥，怒意瞬间凝上眉心。

“怎么？”眉挑高，吞佛童子眼一眯，轻轻而笑，“吾不够资格这样叫汝吗？”浓烈的调笑之意侵染声线，末尾的称呼更令人怒上加怒：“剑雪！”

物极必反。耳鼓遭人刻意撞击，剑者反而冷静了下来，“吾非剑雪！”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自然不能跟随他人的舞步。

“如何不是？”焰发雪衣的魔显然不愿善罢甘休，只是……一瞬间，吞佛童子扪心自问，他真的想激怒剑雪无名吗？如果不是，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怎样说是？”抓住对方不足半秒钟的差神，剑雪无名目光灼灼，反戈一击，最后一字堪堪落音。

“欺骗自己并无益处。”魔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的眼神依旧轻忽，却又说的难得中肯，可惜他忘记了：若干年前，相同的言语曾出自眼前的剑者之口。

“够了！你们两个……”不待剑者再回话，默许他们辩论的恨长风终于听不下去了，“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他看看剑雪无名，又瞧瞧吞佛童子，愈来愈感觉头大。天知道这两个小子还要为以前的事纠结多久，不知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吗？既然他们说不通，那就由他快刀斩乱麻。

“圣尊者，银鍠朱武恳请赐教。”虽然还是对着剑雪无名说话，可恨长风的语气明显从教训自家孩子的老爸转为虚心向老师请教的学生。

未几，一步莲华的声音再度于洞府中响起：“弃天帝降临凡世的关键在于媒介，圣魔元胎。”言至此处，佛者缓缓转向黑羽恨长风，中途却又不着痕迹的在吞佛童子面前顿了下：“恨长风可知何谓圣魔元胎？”

不假思索，恨长风一语命中要害：“简单说，乃是兼具圣源的魔之子。”

“不错。”点点头，一步莲华肯定了他的说法，接着，不紧不慢道出他自己的想法：“所以，除了直接毁掉圣魔元胎，迫使弃天帝返回他原本的空间外，从体质上改变圣魔元胎，使得弃天帝无法附着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即是说，净化魔气或污秽圣源吗？”悟性上佳的吞佛童子马上领会了一步莲华的意思，金瞳流露出沉吟之意。而恨长风则伸手摩挲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此法是否可行的神态。

静待他们消化片刻，一步莲华继续言道：“不过，弃天帝既已附着圣魔元胎，污秽之法恐怕已行不通。而净化之法……万圣岩藏经阁中应有相关记载，只是……”话音稍顿，一抹忧色笼上眉间，淡淡的怀念与些微的叹息在空中飘散，昔日同门僧友的面孔仿佛于他眼前闪过，“不知经过之前一劫，可曾安然保存下来？”

不知佛者心中所想，却知万圣岩毁于异度魔界，恨长风一阵百感交集，言出之态不由多了一丝歉疚之意，“去过自然知晓，待风雪小了，咱们就动身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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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9-04-03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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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翌日，一行三人离开了九峰莲潃，徒步踏上前往万圣岩的旅程。

然，这一路走来，恨长风越走越有一种带孩子出游的感觉。原因嘛？不外乎是另两位同行者的口舌之争过于频繁、过于热情、过于针锋相对，有时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害他不得不端出魔皇的架子、家长的威严强制打压。可是，一旦他这么做，这二人又会统一口径一致对外，不是把他堵得哑口无言，就是把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然后，两个人再转过身去，继续为他们那些不着边儿的问题争辩，晒他一人站在旁边干瞪眼。如此反复数次，他只有摸摸鼻子认命妥协，反正他们也不会真的如何怎样，顶多就是停下来互瞪，但不消多时，他们又默契的同时结束此题，另辟战场展开新一轮莫名其妙的辩论。

关于辩论的内容，恨长风也曾很认真地听到一段时间，偶尔也会搭上几句话，但渐渐的他就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了，他们的思维方式相当具有跳跃性，讨论的话题也都哲学性较强。传言中鸠磐神子的博学多才、能言善辩，他在剑雪无名身上算见识个彻底。而对于爱妻的心腹战将吞佛童子，他也算彻底明白了九祸重用他的理由，文武兼备，言之有物，懂得以退为进，善用舍得之道。

听着身后乐此不疲的辩论声，银鍠朱武心中一动，抬头望向路途蹒跚的远方，他突然很希望这段路永远不要走完……

蓦地，对话二者眼神一变，论辩终止，走在前方的恨长风亦在同时停下脚步。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不速之客乍然现身，堂而皇之地挡住了前行之路，血腥浓重的魔氛惊扰四野。为首者一身浅蓝色的衣衫，外面罩着缎子面滚毛边儿的斗篷。乌黑的发高高梳起，一顶精致的五角形小帽子扣于发间束发之处，后方的帽角左右各垂下一束白穗。素白的面孔上是一双阴冷算计的眼，眉目间杏黄色的眼影，更在有意无意增强了这种效果，使他整个人看来宛若一条吐着芯子潜藏在幽暗处伺机行动的毒蛇。而他此回相中的对象，显然是弃天帝所附着的圣魔元胎本体意识之主，剑雪无名。

“伏婴师！”对于这个名字，银鍠朱武可谓恨之入骨，他的妻为这个人的计划殒命，他的儿因这个人的计划被弃天帝附体，而这个人曾是他最信赖的部属，他的表弟。

“朱武，”看着恨长风挡住他的视线，小心谨慎的将剑雪无名护在身后，伏婴师一敛斗篷掩住半面，声音平静地开口，出言却又使人轻易感觉到他的怒意，“自甘堕落也要有个限度，不知轻重，可会引发魔之杀性。”

“杀性、怒意，才能创造最辉煌的魔之焰。”说话间，焰发雪衣的魔脚下移转走到一侧，不同于银鍠朱武的维护之姿，吞佛童子无形中给了剑雪无名足够发挥的机会，原本的阵形因其动作马上呈现出三足鼎立之态。

冬日之下弥漫战意，半空中煞气腾腾，杀戮纷纷颤栗。随风飞扬的焰发，衬得一身雪白战袍如血激昂如雪冰冷；任风戏耍的乌丝，深不见底的黑瞳，是黑暗归属黑暗的决绝，是捍卫至亲的坚定。压力由内至外，冷汗涔涔滑落，惯战的群魔再次见证了异度最强武将之威——战神！

心知继续对峙于己方不利，伏婴师拔动心中算盘，意图离间挑拨：“吞佛童子，身为九祸女后心腹战将，你要背弃主君遗愿？”

然，吞佛童子却不是银鍠朱武，更不会任凭旁人削弱己方战意，“女后献命乃为魔界安泰，而非激起中原人士众怒，为魔界带来灭顶之灾。伏婴师，汝之作法是为私念，只因朱皇行事非汝所想。”烈焰轰然，朱厌现身，似枪似剑，刃锋寒光流转，吞佛童子单手提携，尖锋直指伏婴师，“越俎代庖，以下犯上；欺蒙主君，背叛主上，伏婴师，汝可记得……”手腕扭转，他轻轻操动朱厌，眼中一丝轻蔑，语出一抹不屑，仿佛对方是一堆无用又碍眼的垃圾，“异度之魔不容二心，魔界战将不事二主？”

“哈哈哈……”仰天大笑，伏婴师却是眼神一冷，“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好一套颠倒是非的说辞，伏婴师领教了。”念及最后一字，暗处忽来一击，一只白色飞蛾悄然无声的接近剑雪无名，翅膀扇动间洒下的鳞粉焦灼了地上仅存的半株枯草。

眉目低垂，声色不露，剑雪无名空荡的双手不握剑器，周身上下也不存半点杀气，完全一副不在战斗状态的模样，对于背后偷袭更是没有半点防备。眼见飞蛾沾身，伏婴师策划的偷袭即将功成，却见不动的剑客眼睫轻颤，简单四字脱口而出：“雪山冰堑。”

瞬间，衣衫一振，剑气爆出，形势逆转。白色飞蛾当即四分五裂，掉在距剑者一指远的地面上。极寒的剑气并未止歇，反攻逼向暗中偷袭者。剑气所过之处草木尽断、沙石崩裂、尘土飞扬。

一口朱红落地，藏在暗处的偷袭者不得不跳出现身。白发白衣，面容上布满白色的花纹，正是昔日朱武麾下战将之一，雪蛾天焦。

“伤人，自伤。”背在身后的剑器不知何时竟已插在剑雪无名眼前，半露的剑锋冷艳慑人，一如剑者令人丧胆的眼神，“欺人者，”对上伏婴师阴冷邪毒的眼，露骨的杀意凝上眉心，“终被人欺！”涅槃出鞘，剑气如虹，寒意更胜之前。

眼见偷袭失败，伏婴师不再多言，翻手化出数张魔卡，手掐邪诀，咒语上口：“召阴诀，奉雷！赦命封间。”

顷刻，阴风大作，紫电纷乱。轰鸣的雷声中，一个牛头人身的巨大异兽现身，现身之处正是吞佛童子、剑雪无名与银鍠朱武之间空地，三人所组战阵当即被破，战场一分为二。银鍠朱武对上伏婴师，吞佛童子与剑雪无名虽然侥幸分在了一起，面前所对却是雪蛾天焦、千秋斩、八荒神野与烈风扬四位魔将。

昔日同袍，今朝死敌，沙场争雄，何者幸存？

朱厌斜提，剑端点地，吞佛童子抿唇轻笑，眼底闪过一丝兴致昂然，神情上却流露乏味索然，似乎半点也不将对方放在心上，“指教了。”礼貌的用语听不出礼貌之意，只有足可勾起魔将怒火的轻忽与慢待。

“啊——”一声怒喝，雪蛾天焦运足功力，千百只雪蛾疾速奔出，劈头盖脸直扑吞佛童子。

“千秋葬影。”镰刃冰寒、刀斩逼命，千秋斩挥动手中长镰飞身上前，欲取剑雪无名首级。

后方，八荒神野极招上手，“魔罗妖网。”链锁双刀交织成一张巨网扑面落下，主旨非杀而在限制对方行动，配合同伴进攻。

“……”提气纳元，烈风扬则摆出守成之势防备对方反击。

而面对魔将们的夺命杀招，剑雪无名并无太多动作，只是反手持剑静默以待，敛合的眼目流露出无畏之色，亦是不容他人质疑的遗世傲然。甚至……惊人的杀气吹动发丝，致命的镰斩逼近颈项，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耳畔却又闻得一声锵然，长剑涅槃轻松架住千秋斩的镰刃。一瞬，剑者抬起了眼，清澈冷静的眸色看得近身相搏的魔将怒上心头——自己全心投入战斗，对方的焦点却在身后他人。

持剑挡招，眼中映入逼命之魔，心中却无面前魔将，张口是不赞同背后战友的驳斥：“挑衅，多余。”余音未落，剑雪无名运气提元，冰寒的真气顺势而出，有所察觉的千秋斩马上抽回兵器，可仍是晚了一步，腾起的虎躯狠狠砸向后方八荒神野。

“非也！”直视满天飞蛾，吞佛童子轻轻摇头、唇角微扬，出言是属于魔者的狂傲不羁、争强好斗，“难，才能体现征服的价值，”朱厌一振，眼露邪光，魔气瞬间充盈周身，起手出招，炽烈的真气随之化作一团怒焰飞射而出，将所有雪蛾吞噬殆尽，“才能带来征服的乐趣。”乜细的金瞳，飞扬的丝发，胜雪的战袍……是享受战斗的激昂，是命悬一线的刺激，更是并肩作战的快意。

“魔之焰。”

反守为攻，焰发雪衣的魔意图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敌人、结束战斗。然，战事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他的意料——

“千影雪。”

相同的目标，同一个方向，是共同对敌的默契。可惜，属性完全相异的招式，却让吞佛童子与剑雪无名的攻击相互吞噬，最终化无，丝毫未达成进攻的目的。

巧合？眉微蹙，魔不由斜睨身旁剑者一记。后者平静依旧，没有半点异常反应。巧合！魔如此肯定，心上却又飘来一片阴云。

“雪翎飞羽。”

攻守替换，似乎有意弥补先前之过，二次进攻的主动者变成剑雪无名，如雪羽、如飞雨，飘渺、急速的剑雨射向四位魔将。岂料——

“魔焰烬土。”

吞佛童子随即出招相助，不想一出手又是与剑者相克的招式。击中目标之前，两招在半空中二度交会，冰火相撞引爆的冲击力，勉强让负责防守的烈风扬退了两步，总算比第一次多了点成绩。

此情此景，剑雪无名用力眨了下眼，接着，不同于之前动作相对遮掩的某魔，他大大方方地扭过头，认认真真地看了吞佛童子一眼，后者的反应则与他方才如出一辙。

尽管不清楚吞佛剑雪为何接二连三失准，搞得自家后院起火，四位魔将却知道机会不能平白放过。操刀持刃，蛾飞链舞，招式各异，配合默契，攻上前来。

“逢魔之月。”

“梅魂葬月。”

第三次，异口同声，招式变换。不过，仍是未能逃脱彼此相克的局面。更具戏剧效果的，喊归喊，二人谁也没出手，看来都在等对方先发招，以免三回撞车。可惜，他们还是撞了车，不出招的撞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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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9-04-03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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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補一下當時看到最讓我動容的一句

"銀煌朱武…希望這段路永遠不要走完…"

我也很希望永遠不要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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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09-04-04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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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另一侧，一直留心这边战况的银鍠朱武急得直跳脚，恨不得拎着斩月风过来敲他们的脑袋。可惜，伏婴师完全不给他机会，密如急雨的攻势，让他连错眼珠的时间都是偷来的。

“不问岁月任风歌。”提气纳元，一招结果了式神群，恨长风总算找到喘息之机，一扭头，“你们……”呵斥不及出口，魂儿已骇掉一半，“一斩风月人不留。”不待真气平复，他急忙催动元功，天炎斩风月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又猛地斜劈下去。强悍的剑气轰散了齐攻吞佛剑雪的四魔，但，蛮横的反噬之力也惹得恨长风捂住胸口倒退数步，低头呕出一口朱红。

血的味道……总会使魔更疯狂！

“嗯——”一声低吟，微垂的头轻轻一动，受气劲波及而与吞佛童子分开的剑雪无名，终于开始正视面前的敌人——烈风扬、雪蛾天焦。澄若清泉的眼，闪现一点杀戮的腥红。锋锐之剑，流转冰冷的寒芒。乱，乃僻静之反；怒，为至亲之伤；杀，是不归之途，亦是无悔之路。

而隔壁，驰骋沙场多年，游刃有余数载，打仗不曾如此狼狈，对战从未这般窝囊的吞佛童子，金瞳锁定千秋斩与八荒横野，魔者傲然不容玷污，战神威严不容侵犯，一种强烈的屈辱感蚕食着他的内心。飞扬的焰发，翻腾的战袍，杀气腾腾的魔露出危险致命的笑容，狂然一喝：“杀！”

霎时，涅槃离手，在空中极速回旋；朱厌飞出，斜插入地面中。眨眼，冰雪寒流席卷天地，火焰怒流横扫千军。无暇顾及身后众多魔兵，四位魔将分成两组力敌剑雪无名与吞佛童子。异于之前的再三失误，各辟战场的二人，前者涅槃劲舞风雪怒，后者朱厌横流炽焰狂。

冰火交融之处，冷热冲击碰撞，炸开满目疮痍、遍地伤亡。斩断的枝条，燃烧的枯叶，冻结的草木，四起的沙尘，是战况的激烈，是武斗的骇然。凄厉的哀号，淋漓的鲜血，不全的肢体，残破的尸身，是生命的漠视，是兵燹的残酷。

轻巧闪过烈风扬的长刀，回身挡下雪蛾天焦的掌气，剑雪无名再发一道剑气，借机拉开敌我间距。随即，脚下一沉，剑指拂过长剑，涅槃顿现万丈光芒：“雪剑舞乂。”催动真元，剑招祭出……谁知，眼前突然一阵晕眩，五脏六腑翻腾不已，气力如电般迅速抽空，喉头也跟着一紧，腥咸的味道马上充斥口腔、鼻腔，粘稠的液体争先恐后溢出唇瓣，止都止不住。

“铛——”长剑反插入地，撑住坚挺傲然的躯体，抬手努力擦掉嘴角的鲜血，反复数次却仍未果，血水似溃堤的洪水般不断涌出。原本清明的意识海一片混沌，面前的景物逐渐被黑暗所吞噬。

[剑雪！剑雪！]共用一体的佛者灵识仿佛感应到什么，拼命在剑者脑海中呼喊他的名字。

时间……到了吗？低头看看沾满鲜血的手掌，却见手掌时而光滑柔韧时而粗犷敦厚，衣袖时而青绿相间时而红白相衬。虽然无法看到自己的脸，但剑雪相信恐怕也是朱武本体的脸与他的脸交错出现。

或者是……诡计？勉强抬眼瞧瞧仍与朱武缠斗的伏婴师，他无暇细想下去，只是伸手点中额头上的朱红印记，尽可能集中心神。不行！不行！还不是时候！咬紧牙关，他竭力保持清醒的意识，心中相当明白，若在此时昏厥，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然，雪蛾天焦与烈风扬却不会给他坚实自我的时间，长刀与掌气相继而来，恨不得一击拿下敌人性命。

[危险！]意识中的佛者急忙提醒。

身子一震，剑雪吃力的执起涅槃拦挡。然而，已不大受控制的躯体如何抵御得了双魔的狂猛攻势？不过一个照面，他整个人就被打飞出去，腾空而起的身子直直砸向吞佛童子。剑，却奇迹般的没有脱手。

而察觉右侧有人袭来，吞佛童子先是不慌不忙的应对正面敌将，而后稍加力道翻转朱厌，雪亮的峰刃马上迎向来袭者。然，当眼角余光扫到一抹青绿身影时，他心神一凛，也顾不上其他，只是连忙抽刀收手。同时，气沉丹田，猛一跺脚，飞身欲接剑雪无名。

不料，千秋斩与八荒横野却选在此时再度进攻，极速的镰斩似催命的死神，飞驰的链刀如索命的无常。躲？不难；闪？简单；避？同样容易。可是，一旦这么做，他不仅接不住想接的人，身后的夺命杀招还有可能因此落在剑雪身上。神色如常，眸色转深。这次，心机魔要如何心机呢？

“当啷——”

“扑哧——”

选择只在一瞬，机会只有一次。伸出的手臂不见迟疑，矫健的身形不见闪躲。所以，镰斩划伤了背脊，然后反弹回去；链刀刺穿了肩胛，牢牢楔进骨肉里，鲜血随之染红了雪白的战袍。而朱厌幸运地护住了要害，吞佛也如愿接住了剑雪，背后的伤是他的心机，贯体的刀是他的心机，只是代价亦同。

反手一挥，落地同时，朱厌斩断链锁，卸去后顾之忧，吞佛童子头也不回，赶在八荒横野与千秋斩再有其他动作前，又进一招：“赦心焰。”炽烈的焰火烧得红中泛青、青中透白，在风中嘶嘶作响，直逼两位魔将。

见状，欲再上前的双魔不得不缓下动作，化解此招。

而脚下稳固的吞佛童子，冷淡的面容上读不出任何情绪，利落的行动看不出片刻迟滞，仿佛贯体的链刀是插在别人身上，殷红的热血也非他所流。一手揽着同伴，一手高举朱厌，他语态平稳的继续发招：“燎原魔火。”

瞬间，魔火肆虐，烽烟再起。意图靠近的魔兵魔将，不得不一退再退。而立足火海的魔，身形岿然，朱厌反插在地，肩头是明晃晃的链刀，怀中是半昏厥的同伴，金色的眼瞳不见动容只有无物，雪白的面庞不改颜色只有肃杀的决绝。静，乃动极之反，静，乃暴风雨来临前的先兆。

眨眼，窒息的压迫感充斥整个空间，令人冷汗涔涔动弹不得，仅能眼睁睁看着殷红的血水从吞佛童子浅褐色的嘴角汩汩淌下，一滴接一滴滑落在地。

金瞳微移，心计算起。吞佛童子其实远没有表现出的那般风光，接连两招不说，身上之伤，同伴之累……如何从四位魔将手上全身而退，着实是个令他大伤脑筋的问题，只不过他一向善于粉饰太平，又素有心机战神之称，这才暂时唬住了一众魔兵魔将。

“冰蛾焚身。”物极必反，最先承受不住精神压力的雪蛾天焦双手一扬，提运元功，全力一拼。

糟！心念一转，抡起朱厌意欲挡招，吞佛童子突觉怀中之人一动，随即清圣的佛气大作，金色的佛光成功化消了袭来的攻势。下意识地一低头，望着剑雪无名的脸孔，他却仿佛见到了一步莲华的尊容，耳畔也隐约传来圣尊者静谧悦耳的诵经声，一遍又一遍，虔诚而真切。

“魔横八野。”八荒横野是没听到什么诵经声，但战场的氛围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其他三位魔将看来也有相同感受，纷纷执起兵器杀上前来。刹时，魔威赫赫，杀气四溢，血色的阴影笼上大地。

力挺朱厌，手揽同伴，吞佛童子严阵以待。血水渐渐染红了他脚下的地面，链刀无形中为他增添了一抹悲壮的气息，魔性的金瞳却更显灿亮，那是征战的眼神，是杀戮的窥视，是死亡的凝望，也是守护的坚毅。

然而，剑雪无名从来都不是站在别人身后，需要他人庇佑保护的人。“师叔。”一声轻喃，海蓝宝石色的眼再度睁开，入目是如血的焰发与胜雪的白衣。意识完全恢复正常前，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鼻腔，空气中弥漫的杀气激起了武者自卫的本能。

臂弯一冷，寒意袭人，冰雪的气息扑面而来。直觉有异，吞佛童子本能地放开怀中之人，同时后退数步。然，不待他脚步落稳，冷锐的剑气破空射出，夹带着冬日风雪的凛冽与森寒，毫无敌我之分。距离最近的吞佛童子险险不及闪躲，只得急忙挥动手中朱厌，护住身上致命要害。然，过急过猛的动作也再次加重了肩膀的伤势，刀更进一寸、血流得更凶了。而组织进攻的四位魔将看来也准备不足，或轻或重纷纷中招，一场攻势自然瓦解。

脚步移转，分立的二人再度聚首。背对背、肩并肩，眼、各视一方，心、同归一处。配合的默契在战斗中打磨，协作的理念在对敌中成形，友谊的种子在热血与汗水的浇灌下，顶开上方的沙石、突破土壤的束缚，冒出一点娇嫩却坚韧的新芽。

目不相接，背脊相倚，共同进退。以信任为基石，将身后交给对方，将性命托付彼此，一时间，战斗画面又恢复到之前的比肩。不过，脚下逐渐扩大的血泊，耳畔接连不断的滴血声，鼻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也令再度并肩的二人多了几分隐忧。虽然不曾正视，剑雪无名却不会不知吞佛童子伤之轻重，“你的伤……”

“无碍。”挥舞手中兵刃，吞佛童子相当平静地打断对方不及出口的后话，殷红的热血却仿佛在嘲笑他的自负般，沿着他斜提的朱厌流淌滑落，打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留下血淋淋的印迹。

“说谎！”心明眼亮的剑雪自然不会接受吞佛的词令，言出的驳斥简短有力。

“不然，汝要如何？”无意此时再作口舌之争，吞佛童子只是四两拔千斤地反问道。金色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盯视敌方魔将，心中则不住计算着彼此所余战力，思考着如何做才能胜得轻松、赢得漂亮。

“你是伤者，此战交吾。”非是请求，而是告知。握紧剑柄，剑雪无名完全一副垄断战局的模样，强硬的口吻是吞佛童子不曾闻见的专横，也是令他难以产生抵触情绪的霸道。

眼轻阖，掩下金眸中一闪即逝的异彩。身微侧，手臂降低，朱厌顿地，“一抵四，汝有把握？”话尾上扬余音虽有挑衅的味道，却更多流露出接受示弱之态。

一丝诧异闪过，手中涅槃剑身一转，锋芒寒光涌动，“剑在手，有何惧？”

“哈……”不知赞同还是反对，吞佛轻叹一声，摆出守成之姿，闭合的眼目不见抬起，似乎真的决定将战斗交给剑雪。或许，他非是不想一战，而是的确无力再战。肩胛处扎眼的链刀，背后一道入骨的血痕，脚下一地刺目的朱赤，仿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夸口！”长刀一颤，烈风扬张口怒斥。魔，最难忍受他人的轻蔑与无视。

然，剑者回敬他的，正是更加傲骄狂然的昔日诗号：“不问顶峰又为何，俯瞰天穹不是高。”语出，倔傲之剑冷指群魔。

“狂言！叛吾皇者，死！”丢下一句斥喝，雪蛾天焦催运内功，攒掌出招：“冰蛾焚身。”

与此同时，烈风扬、千秋斩与八荒横野也各执兵刃杀上前来。

“烈风扬尘。”

“千秋葬影。”

“魔罗妖网。”

正是：飞蛾扑火不畏死，烈风扬起漫天沙，千秋一斩欲断命，妖网阻截身后路。

剑，稳稳举到面前。气，运走周身经脉。倏地，风停、气止，是气窒、冻结的苦闷，是挥剑潇洒之间爆发的满腔激昂，“封雪名招。”霎时，锋锐的剑气辟开一片坦荡的空旷，清圣的剑光成功驱散齐攻的四魔。

心知此招无法完全化解敌人攻势，剑雪无名撤足、侧身、凝气，反手横剑于肩颈之上，弯曲的剑身可见攻势之利。待对方攻势已老，他放弹剑身，猛然跃起，反守为攻。一抵四、少战多，手执涅槃的剑者却不见丝毫劣势。飘摇的剑影快若疾电，游离的人影势如破竹。锋刃短接，唯有剑光粼粼夺目。兵戈相交，只闻剑击荡荡锵然。

数招交手之后，剑雪心神再沉，眸色转深，脚踏实地那一刹，他抓住敌方配合中暴露出的空隙，一路强攻下去，“雪乂冰丰。”

眼见对方来势凶猛，四魔将各自奔走闪避。

岂料，一团怒焰轰然打碎了他们的美梦。不待谁人反应，貌似守成的魔抬起眼，金色的双瞳眸光流转。刹时，炽烈的真气充盈周身，丝发随之扬起一片赤色，染血的战袍不住在空中翻腾。挥起手中朱厌，吞佛童子引动天边雷火。紧接着，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死神的召唤：“风火雷击。”

距其最近的八荒横野连忙侧身横刀，劲风挟带雷火擦着他的鼻尖呼啸掠过。勉强躲过一劫，八荒横野下意识松了口气。

而吞佛童子平静的容颜上竟流露一丝慑人的诡异，仿佛等待的正是这个机会，“汝之刀，还给汝。”运足真气，手掌猛击肩头，衣衫震起、焰发一扬，贯体的链刀竟被他硬生生拍了出去。瞬间，一道寒光划破空气，直逼八荒横野颈项。

久经杀战的魔将直觉提刀拦挡，谁想，链刀竟在双刀接触的前一刻突然转了弯，乍然攻向一侧的雪蛾天焦。张口欲提醒同伴，胸前却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八荒横野低头一看，朱厌赫然刺入胸膛，“你……”伸手抓住朱厌，再抬头，入目是吞佛童子孤高倨傲的背影，以及他攒掌击飞雪蛾天焦的场景。

“你……”之前的示弱退后只是诡计。血水疯狂涌出他的嘴角，淹没了他不及送出的话语。

“吾从没答应过什么。”吝啬于一个眼神，吞佛童子却知他会说些什么，缓缓收回出掌的手，他背对着八荒横野突然言道，“魔，生于沙场，死于沙场。”负手于后，金色的眼眸中清楚映出他方战阵中的同伴，确定剑雪无名的战斗已至终局，操持朱厌的手猛然扭转，瞬间刺透魔将心窝，随即用力一抽。漫天的血雾里，响起他无情又绝然的声音，“汝可以安息了。”

“逼人，伤人。”仿佛在对比吞佛的冷酷，力战千秋斩与烈风扬的剑雪，三招轻取双魔性命。喷涌的热血间，他衣襟翻动不染滴血，涅槃安然还于剑鞘，“伤人，自伤。”披风垂落，剑隐其中。最后，他轻捋发丝，无奈一叹，“为何不听？”

而眼见三魔将命殒，原本与恨长风缠斗的伏婴师，马上虚晃一招，抱着重伤的雪蛾天焦化光离开。

确定此战终结，吞佛童子转头迎上剑雪无名情绪复杂的眼。知道对方不满他刚才的突然出手，知道对方矛盾他们纠缠不清的过去从前，浑身浴血的魔突然说些什么，却遗憾的发现，现在的他只能看着对方一步步走近。黑暗吞噬意识前那一刻，他总算将那句话送出了口：“这次……吾没有骗汝！”

金瞳闭合，朱厌脱手，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骄傲自负的魔就这样倒了下去，如何挺拔的躯体也禁不住生命的流逝，而胜雪的战袍此时已被鲜血渗透。

剑雪无名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看着魔倒下去，从某种程度上说，那是他一直以来的希望。然，当他亲眼目睹魔倒下的时候，他的心却突然一紧。再回神，吞佛童子已经倒在他怀里。是何缘故呢？怔忡地望着怀中昏厥的魔，他只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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