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同人文學 04.04 【逆水/戚顾完结】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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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樓主發表於: 2008-04-05 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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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4 【逆水/戚顾完结】无花

首发原帖出处：【闲情逸致阁】：http://xqyzh.uu1001.com/

苍茫的山上覆盖着惨白的雪，极深极厚，每踏一步，就好像被命运的手勾住，硬是将你———往地狱底下拖。

青衣人怔怔的瞪着深陷进雪坑的脚，突然笑得张狂，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山内，极尽凄厉之音。他松开交叠在胸前的双臂，摊开来去，仰起脸，任由雪粒击打，硬梆梆的雪粒夹杂着冰雹砸在他苍白的脸上，他却似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感觉。

他转身，回头，恶狠狠的望着后面远处抱着剑的男子。男子穿着棕色长衣，披了白色裘毛，发上落满了雪，站得挺拔，屹然如松柏，双手环剑在胸前，只顾盯着地面上被疾风卷走又瞬间铺满的厚厚积雪。

青衣人弯起嘴角，说不出的嘲讽，突然开口大喊，声音歇斯底里：“大当家！这里的美景如何？你可欢喜？！”

风声夹杂中，那种怨毒语气一闪而逝，只余深沉呼啸。

男子并不答话，甚至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只是盯着眼前脚下的雪。

青衣人目光有些涣散，话语喃喃，极轻极细：“那就让十恶不赦的大恶人罪人顾惜朝，命葬此地，可好，可好……”

话未绝音，青衣人就直直倒了下去，半边脸深深埋在雪里，鹰眸紧闭。

男子的身体一颤，抬起头来，张嘴，又狠狠咬住唇。终于快步走到青衣人面前，半蹲下身子，伸手摇晃他，叫道：“顾惜朝，顾惜朝！”可青衣人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男子并不马上救他，而是仰脸去看山顶飘渺的景，眼中有些许恍惚些许怅惘。呆了许久，这才伸臂将青衣人架起，在触到青衣人的脖子时男子痛苦的闭上了眼，深深呼吸，似乎如果不这么缓解……他就实在忍不住血液里膨胀的，想要掐死眼前人的欲望。

传说，天山山顶有一种雪莲……

顾惜朝醒来是在一个温暖的山洞里，跳跃的火苗闪动在他因不适应光明而微微眯起的眼瞳。看到火堆对面坐着的人时，他瞬间清醒，立马坐起，又不禁略显痛楚的抚上胸口，尽管如此，却仍是愤怒的叫道：“戚少商！你到底要跟我到几时！”说罢就有些不胜气力的猛咳了起来。

戚少商不言不语，亦不看他，闪烁的火苗映出他紧锁的眉宇，凝着岁月刻出沧桑的痕。

顾惜朝冷冷的瞪着戚少商如石头般僵硬没有表情的脸，而后也将目光移到了火堆处。赤色的火焰，蓝色的焰心，释放出温暖，在黑暗中冰凉的洞穴内。

有些温暖，只能暖身，无力暖心。

顾惜朝忽然吃吃的笑了，明亮的眼上蒙了一层水汽，笑着看向戚少商，低声问道：“大当家……你说我还能活多久？”

戚少商眉宇间的刻痕便更深更浓，眸子缓缓上移，对上顾惜朝的：“……你、都知道了么？”

“哼……”偏头，望向远处。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么？这副伤痕累累的躯壳，早已不堪重负。只是时间，大限未到。

“我只问你，我究竟还能活多久？”

戚少商又低下了头，仍是注视火苗，似乎不愿再看对面那人一眼。淡淡的语调听不出波澜，很平静，很漠然：“最多只有三天。”

“三天……吗……”顾惜朝的眼睛黯了一刹，自嘲的摇了摇头，孩子般迷茫：“晚晴啊，你说的‘报应’，这么快便就要来了……”慢慢抬眼，望着戚少商沉默的模样，嘴角习惯性的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开口，声声刺耳：“本来便是，本该如此，顾惜朝若不落得如此下场，又怎对得上戚大侠的‘天理’二字。”

“我只是好奇，为何戚大侠即便是恨我如此，又仍要一路上替我遮去了那许多麻烦事，顾惜朝小人多思，实在是不明戚大侠用意。”

接着，又像突然想起什么般恍然大悟，击掌笑个不停，眼底存着狠绝的冷：“哦，我明白了……因为，你是戚少商。”

“戚少商的侠肝义胆热血豪情真不愧为‘戚大侠’这个称呼啊……戚大侠连我这种罪该万死的人也要在死前护得周全，实在是更令世人称赞佩服了吧……”

戚少商不语，索性连眼也闭上，向后一靠，寐了起来。

顾惜朝便也闭了口，却不收回自己放肆的目光，上下打量起戚少商来。

江山折腰，英雄逐鹿，从来都是男儿的宿命。功名误人，即便知道前方尽头是万丈悬崖，又有谁肯悬崖勒马？

于是乐此不疲，贪恋那一瞬的权贵烟云。

于是成王败寇，总也是天意难违。

若没有了振翅青云的欲望和野心……

若只甘于做一株凌寒独自生睥睨世间物的青梅……

若没有了那一颗不愿沉没到高傲永不满足的心……

在自己手中飘零凋谢的生命，那一刹那是否会响起寒月悲笳如泣如诉，万里西风瀚海沙？

梦醒不醒都已万事皆休，活着的，留下的，在梦境中困顿、走不出，被回忆留下两人的一切，独独、默默承受。

如指尖流淌的沙砾，越用力想要抓住，却流逝的越快……

顾惜朝狠狠的咬住自己的下唇，狠狠的瞪对面的戚少商。

戚少商……这辈子，我最恨的，始终是你。

每踏一步，都是绝望。

踩着雪，自脚下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艰难的呼吸，深刻的寒冷，顾惜朝却只觉得绝望。

传说，天山山顶有一种雪莲……可治百病，可延性命……

他不想死，从来都不想。

哪怕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他也不想死，这条命，是那个如诗般美好的女子用命换来的，他不愿，不愿在还未能有任何作为还未实现任何价值的时候，就这么离开人世。

曾经在多少个夜晚，他用拳头狠狠砸在自己的心口，呕出一口又一口血，笑得鲜艳，以此证明自己还活着。以此命令自己的身体再坚持下去。

那个传说，是梦境，是浪漫，是不切实际……可也是他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然而现实，竟在他忐忑渴求之时，生生将希望撕裂，斑驳的绝望黑暗，就自洁白的雪中涌出，淹没了谁的眼？

已经是第二天了，山顶的每个角落他几乎都翻了个遍，顾惜朝不得不，只能承认一个事实————

天山崖顶，本就无花。

顾惜朝笑了，笑声在空旷里苍白且空虚。

雪莲，皎洁得澄清透彻，没有一丝杂质，又怎是他这种深陷污泥潭肮脏卑略的人能寻得到的？

举目间，竟看见了不远处茫茫风雪夹杂中……戚少商的身影。戚少商没有注意这边，而是很认真很认真的用剑试探每一片厚厚的积雪，似乎祈望能发现些什么。这两天他一直都没有见到戚少商，他原以为，送自己至此，那位戚大侠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不可避免的心头涌起一阵钝痛，伸手压住胸口，顾惜朝的眉宇皱的疼楚。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做到如此……戚少商，你可知道，你越是这样，我便越是……恨你。

压抑的愤懑积怨瞬间喷发，顾惜朝快步想戚少商走去，一言不发的靠近，一把揪起戚少商的衣领，浑身颤抖。

为什么你已经赢了所有，还要来嘲笑我的一无所有？

为什么你的嘲笑明明可笑，我却不得不被感动到心痛如绞？

戚少商缓缓仰起脸，无所畏惧甚至不带感情的看进顾惜朝的眼眸。明亮的眼瞳，竟平静的不起一丝波纹。似乎在说———顾惜朝，我从来都，从来都问心无愧。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他们身上，发上，两个相持不下的男人，就这么定定望着对方，时间有一刹的停顿，但却被顾惜朝执意打破。

顾惜朝难以自抑的咳嗽，拽住戚少商衣领的手却不松开，攥到手背上青筋凸显，忽的一口血喷薄而出，溅得自己和戚少商身上星星点点。

笑，含了很多悲伤，血融在唇齿间显得格外鲜艳。顾惜朝哑声笑道：“戚大侠，你……想要帮我找雪莲吗？”

戚少商低头，面目表情，自决定护顾惜朝来天山的那一天起，他便总是低头的时间多，看顾惜朝的时间少，沉默的时间多，开口说话的时间少。

他无法控制，有时候哪怕靠近顾惜朝一点点，他就忍不住想要握紧拳头，就忍不住想起过往回忆中鲜血淋漓的场景。

所谓已刻入骨髓的记忆，有时候远比记忆本身，更折磨人。

顾惜朝笑容不褪，摇晃着戚少商，尽管苍白又虚弱：“戚少商戚大侠戚总捕……我告诉你，不需要……不需要！”

猛地撒开手，身子无力的向后趔趄两步，抚上胸口，一行一顿的往山下走。

无花，本无花，一场繁华。

纵使初见心生惊艳，一缕羁绊，萦绕不绝，却又能谁阻虚无之梦，终尽落成空。

戚少商抬起眸子看那个绿衣背影倔强的摇晃前行，惊觉他衣着竟是如此单薄消瘦。手伸向自己披的裘毛，触及，握紧，良久……又松开了手。

顾惜朝，你不是莲，从来都不是。

而是那摇曳炫目的虞美人，凄艳，冷绝，霸王泪，美人血，命定的代价。

薄情转是多情累，黯然销魂。

于是心思用尽梦无缘，你不死不休。

天山崖顶，本就无花。此花开尽更无花。

他原本漂亮丰润的手，现在干瘦粗糙。顾惜朝淡淡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慢慢的蜷起，握成拳状，又摊开。

他还活着。

淡漠开口道：“大当家，顾惜朝最多只剩下一天的命了吧？”

戚少商黑润的眼瞳忽的一暗，闪动了下，默默点了点头。这个人身上受的伤，能够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顾惜朝冷冷的说：“那请恕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顾惜朝时候不多，想一个人清净清净，戚大侠可否先下山，一日之后再回来处理在下的尸体？……戚大侠若是嫌麻烦，不必回来也可。”

戚少商沉默的起身，朝洞穴外走去。在穴口时身形顿了一顿，似想回头，又终是咬牙径直向前走去。

已没必要，说再见。

顾惜朝淡淡望着戚少商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勾起唇角笑了笑，满是自嘲。起身，也出了洞穴，来到山顶上一个被巨石阻住穴口。穴口只余了极窄的缝隙供人进出，顾惜朝小心的挤身进去，出奇的容易。

穴内满是冰棱冰柱，晶莹剔透，极为美丽。顾惜朝却不看它们一眼，直直走向洞穴最深处。

那是一面玲珑的冰镜，只是中间有一道裂痕，像是一个口袋，可以容纳很多，真心话。顾惜朝笑着望它，轻轻贴近，闭上双眸，额头抵着裂痕，唇也贴着，喃喃，仿若呓语。

极轻极细的声音，眉宇间蹙得令人心疼，两滴滚烫的泪润了睫毛，一闪而逝，砸在冰上，终于消失无踪。

他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他轻轻的喊————“戚少商，戚少商，戚少商……”

然后他离开冰镜，睁开双眸，走出洞穴，他依然是顾惜朝，那个心狠手辣惊才绝艳的顾惜朝。

他的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戚少商在山下的一个农家借宿了一宿，吃了点农家人自己做的饭菜，帮他们劈劈柴生生火，夜晚盖得很暖和，于是好眠，一天倒也很快就过去了。仰望苍茫的雪山，戚少商决定再上山看一下。

还是他们生火的那个洞穴，戚少商走进去，就看见顾惜朝躺在火堆旁的大块青石上，探一探，已经没有了生的气息。

青石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想来顾惜朝是昨夜死去的，所以连火都没来得及生起来。

戚少商低头凝视着顾惜朝的睡颜，手轻轻抚上他紧闭着的双眼。他忽然怀念，忽然怀念这双眸子张开时流露出的时而柔情缱绻时而寒冽刺骨。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样的男子其实是最寂寞的。无论成功失败，你任谁人采撷品尝？流光容易把人抛……

戚少商淡淡的把顾惜朝散落在耳侧的卷发别到后面，露出他苍白清俊的脸，平静纯洁如婴孩。

他缓缓低头，伏在顾惜朝耳边，低语喃喃，声音清浅。

只是一声，极其短暂，稍瞬即逝。

————“惜朝……”

戚少商将顾惜朝的尸身火化了，在这寒天冻地的天山之上，本就该用这种方法，起码，你不会像昨夜一样在冰冷绝望中挣扎着死去。原来一直一直，我能给予你的温暖，也仅此一刻而已。

戚少商把顾惜朝的骨灰小心翼翼的装好，放入怀中。顾惜朝，你定是想要与晚晴团聚吧……我会带你回去……

抱着剑，任由雪花飘个满头满身，冷了，便将手伸进怀里轻触那个木盒子。

一阵暴风，冰雹砸的脸生疼生疼的，戚少商将腰杆挺得更直，低着头，一步一顿的艰难行走。

天山风雪向来如此无情，向来没有改变。戚少商深深踏下的脚印，便如刚刚到来之时，在一刻之间就被埋没，模糊不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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