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同人文學 03.19 [仙四]白首太玄经（紫云/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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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云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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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8-03-20 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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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9 [仙四]白首太玄经（紫云/霄青）

“明明想念得要死却装做满不在乎，成天缩在这暗无天日的坟墓里打铁铸剑，以为这样就能避开，你这不叫自欺欺人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黑发红衣少女竖起一支纤纤玉指，伸到慕容紫英面前，锋利无比地自唇齿间迸出一字：“贱！”

慕容紫英停下往寒晶石铁砧上抡舞的动作，将手中通体赤红的剑翻了个身，略略侧脸道：“月长石。”

身后蓝衣蓝发少女从一堆玉石中挑出一块，乖巧地放入慕容紫英手中。

黑发少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了那蓝发少女一眼：“平时在剑中修炼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总要跑出来玩玩玩，你对这小子倒是钦佩得紧。”

蓝发少女俏脸染霞，嗫嚅道：“我……”

慕容紫英充耳不闻，将手中晶石融化，运气均匀覆盖于剑身之上，复又重新握住寒晶石铁锤，有节奏地一下下往剑身上砸去。

铸剑炉烈焰鼓舞，热气逼人，慕容紫英白发飞扬，汗流浃背，蓝发少女见他辛苦，便从袖中取出手帕，不停拭去他脸上滴落的汗水。黑发少女在一旁抱胸斜坐，不时看向两人，冷笑不语。

自神罚降临、琼华坠落以来，时间已在不知不觉间流逝了百年，时过境迁，原本怯怯萦绕在自己身边的蓝色光球，已能化出人形，形体初成，却也不易维系，慕容紫英手中敲打不止，开口道：“小葵，时辰差不多了，回剑中去吧。”

那蓝发少女踌躇片刻，方应了一声，一道蓝色光芒自脚底盘旋而上，形体渐渐淡去，化为小小蓝色光球，又在慕容紫英身边盘旋一阵，似是十分不舍，才没入那紫色魔剑之中。

慕容紫英又将几块晶石融化了投入剑中，黑发少女瞧他全神贯注，无论如何挑逗都不为所动，自己呆坐了片刻，觉得甚是无趣，起身拍了拍短裙，正要随着那蓝发少女一同回去，只见慕容紫英停下手上动作，将通红剑身小心置于一旁的水池中。

黑发少女一时好奇，便停下脚步，探头注视那阵阵白烟。

“嗤嗤”声不绝于耳，慕容紫英剑眉紧蹙，双眼微眯，等声音渐渐变低，才将那剑身取出，只见其通体黝黑，坑坑洼洼，斑驳不堪，慕容紫英见状，眉尖不禁蹙得更紧。

正在此时，黑发少女“噗哧”一笑，冷冷道：“你闭关这几个月，整日在这铸剑炉边敲敲打打，就是为了造这种丑东西出来？”见慕容紫英拧眉不语，似是正在苦思，又冷笑道：“真是年年岁岁，时过境迁，这百年过去，你早就老啦！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晒太阳比较自在。”

黑发少女说完，便向那魔剑走去，忽然又想起一事，对慕容紫英道：“对了……前些日子，让老爷子头痛得要死的那只鬼，据说要去投胎了。”

慕容紫英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谁？”

黑发少女冷哼一声：“少装模作样！你当我跟那胆小的一样好心不成？”说完，便化为一团红色光球，瞬间隐没在魔剑中。

慕容紫英愣在原地，片刻，才将视线复又投到手中黝黑剑身之上，其色不泽，其形不正，哪有一点名剑的样子？

低叹一声，伸手将立于一旁的剑匣取来，几月不见，不知天河可好……

百年过去，只有这青鸾峰不曾改变，阳光明媚，绿茵成萌，慕容紫英索性收起御剑之术，从紫云架慢慢拾级而上。

走至一半，慕容紫英便听一声吆喝，面前草丛一阵耸动，忽然一声野兽嘶鸣，便见一只硕大山猪从中一跃而出，在空中飞至一半，就重重跌倒在地，肥硕的屁股上犹自插着一柄天蓝色宝剑，趴在地上哼哧哼哧的喘息不已。

“……”慕容紫英强压下怒火，转头看着那不远处搔着头对自己露出赧然笑意的少年，沉声道：“你可是觉得天河剑不利索了，便要拿出来磨下野兽骨头？”

云天河嘿然一笑，不好意思道：“紫英你来了呀……我不是故意拿它来猎山猪的，不过爹说了，剑不用的话会死，我怕它真的死了……上次你不也说……”

慕容紫英心中一震，“……爹？”

云天河虽双眸紧闭，却掩不住脸上欣喜，猛然点头道：“嗯！爹回来了！”

夜风习习，小屋前篝火阵阵，红色火舌映着三人的脸。慕容紫英手持一截木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火堆，道：“我听小葵说，前辈应该去投胎了。”

云天青“哦”了一声，拖长了尾音，脸上犹自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道：“是啊，老子是要去投胎了，临走前看看儿子而已。”

正在翻弄烤肉的云天河“啊”地一声，急道：“啥？爹不是说回来陪孩儿的吗，怎么……”

云天青白了他一眼道：“老子说回来陪你，又没说陪多久。”说着对云天河一挥手，“拿来。”

云天河闭着眼，十分不情愿地将手中烤肉交出，又熟练地窜好第二串，重新置于火上。

慕容紫英见云天青将手中烤肉递过来，便道：“前辈客气了，晚辈并不……”

“爹，紫英不吃的，他是易胖体质……哎哟！”

云天青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容紫英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手，自家那傻儿子犹自捂着额头咕哝着痛，心中暗喜，神色也不由得柔和起来。

“爹，你什么时候走？”

云天青将烤肉塞回云天河手中，自己往火堆边凑了凑，含糊道：“过几天吧。”

云天河“哦”了一声，有点沮丧地低下了头，想到爹回来不过三日，竟没两天又要走了，饶是他天性乐观，也禁不住心中一阵酸楚。

云天青视若不见，倒是问慕容紫英道：“我听天河说你离开几个月了，把这野小子一个人放在山上，你也放心？”

慕容紫英淡淡道：“晚辈此去乃是为天河铸剑，何况青鸾峰上本就是天河的家，百年过去，这里一草一木他都比我更为熟悉，我又有何放心不下？”

云天青一笑，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喃喃道：“这性子还真是琼华教出来的，两人一个样……”

倒是云天河兴致盎然：“紫英，你是去给我铸剑的？”

慕容紫英点头道：“嗯，这些年你不用剑，天河剑光芒已黯，怕是寿命将至。”

云天河喜道：“太好了！我就怕天河剑死了，身边就再也没有紫英给的东西了呢。”人一高兴便眉飞色舞，全然看不出已是个盲眼之人，“那么紫英这次会来，说明剑已经铸好了吗？”

慕容紫英略一沉吟，才道：“失败了。”

话一出口，云氏父子皆是一惊。

慕容紫英打开背上剑匣，取出那通体黝黑之剑，月光之下，剑身愈发黯沉，表面凹凸不平，剑锋更是驽钝，咋一眼看去，与废铁无异。

云天河细细摸过一道之后，赧然道：“好像是有点不太好用……”慕容紫英知他是怕自己伤心，可话从他口中说出，心中也不免一阵黯然。

云天青却冷笑道：“单从外表便判断一柄剑的好坏，慕容小子，你可真丢了执剑长老的脸。”

慕容紫英一愣，见他似笑非笑，目光挑衅，骄傲如他，心中不禁暗暗有气，脸上却波澜不惊，淡淡道：“晚辈资质平庸，自比不上师公才华横溢，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想是长老去得早，还未教你领会剑之真意，枉你御剑百年，居然也未参透。”云天青说罢，脚尖一挑，手中已多了一截树枝，道，“来来来，老子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

慕容紫英拱手道：“前辈乃是天河长辈，紫英岂敢……”话音未落，就听云天青一声长啸，手中树枝破面而来，竟挟雷霆万钧之力，刮得慕容紫英面上一阵生疼！

慕容紫英心中大惊，瞬息之间，背上剑匣已自行转动，飞至主人面前，生生挡住这雷霆一击。“碰”的一声巨响，虹芒四射，数道白光自剑匣射出，云天青出手之处，木屑纷飞，剑匣早已灰飞烟灭。

慕容紫英心中微怒，见云天青飞身而上，当下手握剑诀，一柄寒芒在空中飞至一半，急速掉头往云天青背心疾飞而来。

“爹！紫英！”云天河虽不明所以，却知道是两人打了起来，一时大急，又怕随便插手便会伤了另一方，顿时急得团团转。

云天青大笑道：“傻小子别急，爹只是跟他玩玩！”说话间清喝一声，身形疾转，手中树枝一挥，竟似一道刚猛剑气，与那剑芒交错，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慕容紫英心念急动，手中剑诀又变，那剑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在云天青卷身而上时又重新纠缠，与之缠斗一处，顿时只见千万光芒于夜空中绽开，火树银花，好不绚丽。

云天青手持树枝，挥动不止，雄浑气劲源源不绝自手中迸射而出，他修为本就高于慕容紫英，在鬼界百年闲来无事，更是精进非凡。慕容紫英心有忌惮，不敢使出全力，不消百余回合便渐渐落在下风，拙于支撑。

却不知云天青心中也暗自惊讶，慕容紫英修为不过百年，兼修铸剑之道，却能将御剑术使得如此炉火纯青，犹在琼华当年三位长老之上。又见他虽渐露败像，却神态自若，华发轻扬，衣抉飞舞，剑诀一捏一放之间，长袖翩翩若卷云，姿态飘飘似剑仙，心中不禁暗自赞叹，犹然升起一股相惜之意，唇角却微微一勾，笑道：“如何？服输了么？”

慕容紫英在他一轮强攻之下，已然气息不接，却凭着一股傲气兀自硬撑。见他还有心调笑，心中傲气更盛，当下一声长啸，双手疾速翻舞，与云天青缠斗那一缕白芒瞬间化为三束，照准云天青颈部、胸口、大腿便疾刺而来。

云天青大喝一声“好”，全身真气鼓舞，霎时化作千万厉芒爆射，生生将那三道光束震开。慕容紫英只觉喉间一甜，硬生生将那翻涌气血压下，徐徐落到地面，拱手淡淡道：“前辈所言极是，慕容紫英受教。”

云天青爽朗一笑，道：“剑不过有形死物，乃是受其主灵气而生，久日不用，便是羲和望舒，也要变得如废铁一般。这剑之真意，老子也不过知其皮毛，日后你时间还多，就慢慢悟罢！”

云天河听得一头雾水，见两人停手，也没心思深究，急急上前问道：“爹……紫英，你们没事吧？”

云天青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慕容紫英，道：“还记得先问老子，没枉费养你那几年。”

慕容紫英听他话中有意，脸上不禁微微一红，正要说话，便听一声音冷冷道：“云天青不愧为叛派子弟，百年过去了，还以欺负后生小辈为乐，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三人心中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月色之下，一人神态清冷，凤眸狭长，墨发如瀑，站在十丈开外，唇角微勾，笑意冷然，腰间长剑通体赤红，赫然便是羲和。

正在慕容紫英、云天青惊诧之时，云天河欣喜冲上前两步，试探问道：“大哥？”

那白衣之人瞥了云天青一眼，冷冷一笑，转而向云天河道：“天河，没想到你还记得大哥。”

云天河心中大喜，循着玄霄的声音又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急急问道：“大哥！真的是你，你从东海出来了？”

玄霄淡淡道：“嗯，费了些日子，但还不在话下。”他轻描淡写几句，却听得云天青心中隐隐作痛，又看了看云天河，见他脸上惊喜展露无余，不禁又微微苦笑。

慕容紫英将一切收入眼底，思量了片刻，终于还是朝玄霄拱手行礼道：“师叔。”

玄霄朝两人望来，脸上冷笑不止，语调却是清淡：“琼华早已灭门百年，你又凭何称我一声师叔？”

慕容紫英早知他会如此回答，也不分辨，见他与自己说话之间，目光却有意无意瞟向云天青，心知他此话暗中也是与云天青划开界限，便垂手敛目，不再说话。

云天河虽目不能视，其余感官却因此更加敏锐，虽不知玄霄话中深意，却也明显感到空气中气氛诡异，伸手搔了搔头，小声试探道：“大哥这次来……是来找爹的么？”

空气中气氛顿时为之一凝，未许，云天青便笑道：“笨小子，若不是你大哥早见过你爹，老子又怎么可能会去投胎？”

他话一出口，慕容紫英和云天河皆是一愣，只有玄霄长身而立，依旧冷笑。

云天河心中更是满天问号乱飞，他性子本就直率，对待感情也壁垒分明，虽也隐隐觉得云天青与玄霄的百年恩怨，也许并非一次见面就能抵消，心中却犹自抱着希望，问道：“那么……大哥和爹是……和好了？”

云天青见他依旧纯真，心中也不知是好是坏，脸上微微苦笑，嘴上却笑骂道：“笨小子，你大哥去鬼界，可并非为了你爹，而是为了翳影枝。我与他，不过是碰巧撞上。”

云天河闻言更是纳闷，想不透其中关系，不禁又搔了搔头，喃喃道：“大哥不是为了爹？而是为了翳影枝？这又是怎么回事？”

云天青看了玄霄一眼，苦笑道：“你大哥的事，我又如何清楚，你自己问他罢。”

玄霄也不看云天青，转而向云天河淡淡道：“我取翳影枝，便是为进入魔界。”

此话方出，连云天青也不禁一愣，玄霄继续道：“我虽脱离东海之渊，却终要面对神界追捕，我当日立誓入魔，就决定此生与神界对抗，取翳影枝进入魔界，便是为了寻找可助我入魔之人。”

云天河愣了片刻，呐呐问道：“大哥……真的决定入魔了吗？”

玄霄淡淡道：“十九年烈火焚身，一百年东海深渊，若不为此誓，我所受之苦岂不是变成儿戏？”

云天青闻言微微摇头苦笑，云天河却神色黯然，道：“大哥既然心意已决，无论我如何劝说，也不会回头了吧？”

玄霄淡淡道：“我是否会回头，百年之前琼华飞升时刻，你便应该明白。”

云天河默默点头，虽然心知入魔不是什么好事，却也无法再劝玄霄。何况入魔乃是玄霄自己的事，不曾像百年之前那样牵动众生，自己便更无劝说玄霄放弃的立场。

见云天河一脸沮丧，云天青不禁低叹一声，微笑道：“那不知师兄此番前来是为何故？总不是在入魔之前专门来看这傻小子的吧？”

玄霄瞥他一眼，冷笑道：“云天青，休要如在琼华一般猜测我心思，我此番前来，并非为你们父子，而是为了他。”说罢，目光越过云氏父子，落到站在一旁的慕容紫英身上。

三人皆是大吃一惊，慕容紫英刚才一直沉默，见玄霄视线突然落到自己身上，更是吃惊不小，见玄霄缓步上前，道：“你可有将那把魔剑带在身上？”

慕容紫英愣了一下，点头道：“这是自然。”

玄霄道：“很好。”说罢扬起一手，口中轻念咒语，片刻间便自手中散出一团刺眼红芒，缓缓落在地上，化为一个法阵。他催动真气之间，眉间魔纹若隐若现，云天青见着，不禁微微皱眉。

那法阵初成，便自中心逸出一道冲天红光，三人不禁微微闭眼，等那红光散去，中央已出现一人，高大挺拔，赤发如炎，额生犄角，眉间火焰刻印霸气凛然，周身魔气浩荡，目光扫视之间，潇洒狂傲，不怒自威，令三人心中皆是一凛。

他环视三人之后，目光落到玄霄身上，道：“魔剑找到了？”

玄霄淡淡点头，看向慕容紫英，那人顺着看去，目光在慕容紫英身上几番流转，竟嗤然一笑：“魔剑择主如此，真是不思进取！”

慕容紫英听他语气轻蔑，心中略有不悦，脸上却波澜不惊，道：“不知阁下何人，寻魔剑又是为何？”

那人冷哼一声，却不回答，反而问道：“本座问你，魔剑跟随你多久？”

慕容紫英道：“不过百年。”

那人又问：“百年之间，可有心魔反噬、失去意识的状况？”

慕容紫英摇头道：“从未出现。”

那人冷笑一声，目光又在慕容紫英身上几番打量，道：“没想到凡人修得的半仙之体，也有如此本事。”顿了一顿，又道，“魔剑现在何处，给本座看看。”

慕容紫英略略皱眉，玄霄见状淡淡道：“这是魔界之主重楼，你便拿给他看罢。”

三人闻言又是一震，慕容紫英眉尖蹙得更深，犹豫片刻，终于一挥手，紫色魔剑便化于面前。

重楼一抬手，魔剑瞬息之间便飞至他手中，速度之快令人不及眨眼，三人皆是大惊，慕容紫英怒喝道：“小葵！”便想冲上前，却被玄霄生生拦住。

重楼充耳不闻，只细细观察魔剑，过了半晌，方才抬起视线，见慕容紫英神情紧张，便冷笑道：“如何？还怕本座毁了此剑不成？”说罢手臂一挥，眨眼之间，魔剑又回到慕容紫英面前。

玄霄见状，皱眉道：“你只寻剑，却不取剑？”

重楼冷冷一笑：“本座只说让你寻得魔剑，又何时说过本座要此剑了？”顿了片刻，又道：“你既然依约，本座便当引你入魔，只是天上一日，人间十年，下一次天界巡察东海之时，你是否真能成魔，全看你自己造化。若是不能，你的事便与魔界无关，神界要你生死，本座绝不会插手，你可想清楚了？”

玄霄长袖一拂，淡淡道：“我既决定入魔，便知凡人成魔之苦，魔尊又何必多言？”

重楼冷笑不语，转而向慕容紫英道：“魔剑虽认你为主，可不代表本座也承认此事，小子，若想继续持有魔剑，便让本座看看你是否真有本事！”

云氏父子闻言一惊，云天河急道：“这剑是紫英的，你刚才不是说不要吗？何况你是魔界老大，又怎么能不顾身份，说打就打？”

云天青扶额苦笑，心想这傻小子虽不懂人事，却是担心慕容紫英打架吃亏，当下也不知如何开口。看向重楼，只见他眸中略有惊诧，却转瞬即逝，冷哼一声道：“蝼蚁之辈，且身负神罚，还敢用这种口气对本座讲话？”

慕容紫英却淡淡开口道：“天河说得不错，你是魔界之主，我本无必要与你过招，不过魔尊若有兴致，慕容紫英拼命一搏也并不无可。”

重楼挑眉道：“哦？你言下之意，可是与本座切磋，还要附带条件不成？”

慕容紫英道：“正是，若要我出手，便请你治好天河的眼睛。”

云氏父子闻言皆是大惊，连玄霄也皱紧眉头。重楼愣了片刻，不怒反笑：“有趣！本座不涉红尘多年，没想到光一个小小琼华，便有两个人敢与本座谈条件，当真有趣！”

他说话之间，真气澎湃鼓舞，震得众人耳膜隐隐作痛，慕容紫英表情不动，手中却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他看准重楼与魔剑羁绊甚深，便想博命一赌，却不想重楼仅在说话之间便尽显魔威，一时之间也不禁有些揣揣不安。

云天河感到身边杀气鼓动，便提起天河剑往前跨了一步，道：“紫英，这魔界老大一会儿说不要剑，一会儿又要剑，反复无常，不仁在先，你又何必跟他讲什么条件！不想和小葵分开的话，我们一起把他打回魔界就好了。我有没有眼睛又没什么要紧，这些年我不是都活得很好吗？”

重楼冷笑一声，道：“小小鼠辈，口出狂言，本座要你生死，又何在弹指之间？！”语毕抬手一挥，一道耀眼红芒刺入天河剑中，顿时一阵裂骨之声喀吱响起，转眼之间，天河剑便已寸寸碎裂！

众人心中大骇，天河剑虽失其锋芒，却仍为人间神兵，未想重楼随意挥手，便将之化为藻屑，魔威赫赫，又岂是凡人能敌？

众人正在震惊之间，忽闻慕容紫英大喝一声，真气倍增暴涨，双手急捏剑诀，整个人凌空飞起，魔剑在空中轮转一圈，剑尖直指重楼，挟带风雷之势，瞬间斜劈而下。

玄霄、云天青只见眼前红光一闪，重楼已不见身影，紧接着一道紫色魔光以钧天之力倾斜落下，剑风凛凛，紫光烁烁，强大力量直压得云天青周身俱痛，身影忽而变得透明。正在此时，蓦地腰间一紧，人已在数丈开外，面前一道透明障壁挡住凛然剑气与飞沙走石，红色魔炎与白色冰晶交错不定，云天青心中一震，回头看去，身后一人长身而立，白袍飞舞，正是玄霄。

云天青未及说话，便听一声轰然巨响，魔剑斜斜劈入刚才重楼所站之处，激起一片沙土尘埃，云天河身形疾退，避开余威，却也忍不住抬臂挡住那扑面罡风。慕容紫英见一击落空，手中剑诀疾变，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道：“太迟了。”

慕容紫英心中大骇，觉察颈后金属刺骨冷风劲旋而上，当下俯身低头，欲避开那致命一击，却觉头上发冠一松，蓦地抬眼，只见几缕银丝飘飘落下。心中惊异不止，手中剑诀翻飞，一道紫光自脚底盘旋而上，迅速撑开数道巨大剑气，护于周身。

玄霄和云天青仰首观战，只见重楼臂上寒刃闪闪，如暴风般袭上那护体剑气，顿时“碰”一声巨响，气劲海浪般四散逃逸，那护体剑气竟被生生击出数道裂痕！慕容紫英趁势疾退，卸掉余劲，紫晶发冠却已碎为粉末，白发猎猎飞舞，饶是身姿依旧临风而立，却已明显落于下风。

玄霄心中亦是惊疑不定，五灵归宗乃是极为霸道的一招，在护身之时还能重创敌方。就算以他今日之威，犹不敢直撄其锋，不料重楼竟与之正面硬拼，其力道、真气之刚猛，果然是神魔之境，凡人岂可相及？

云天河只觉气浪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绝，冲击得自己几乎站立不稳，刚才重楼与慕容紫英真气交接碰撞，他位置最近，更是觉察慕容紫英败像，心中如火如焚，天河剑断，他手中并无武器，却忽然心念一动，凭记忆在周围摸索一番，不消片刻便将那铸造失败的黝黑之剑握于手中，口中大喝一声，如疾电般揉身而上。

“……天河！”云天青护子心切，便要冲上前去，刚踏出一步，便觉手腕一紧，已被玄霄铁箍似的五指紧紧抓住。

他回头望去，只见玄霄目光如炬，厉声喝道：“你在鬼界修炼百年，好不容易得化实体，这般上去，可是想在投胎之前就魂飞魄散不成？！”

云天青猛然一怔，鬼魂本就惧怕人间阳气，他仗着功力深厚，在人界呆了几天，体力本就受损，又和慕容紫英激斗一番，元神更是大耗，否则也不会在刚才那惊天一击之下便形体透明。此刻手腕被玄霄握住，感觉那掌心传来的脉脉体温，心中辗转万千，幽幽叹息一声，终是垂下手去。

反观那半空之上，慕容紫英与重楼战至正酣，重楼臂刃寒光劲舞，罡风迸射，攻势绵密不绝，慕容紫英魔剑紫光绚丽，疾速翻飞，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云天河手持黑剑，冲天而上，硬生生一剑劈入两人之间，大声道：“紫英，我来帮你！”

慕容紫英心中一震，重楼却勾唇笑道：“好啊！本座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魔尊之威，岂是汝等凡人可轻言挑战！”说罢大喝一声，全身真气猛然鼓动，不待两人反应，便电冲而上。

一时之间，空中兵刃碰撞之声密不绝耳，三道人影在刀光剑影之中来回穿梭，强大气流以三人为中心源源不绝向四周扩散，青鸾峰上参天巨木簌簌抖动，落叶纷纷，飞沙走石，头顶乌云层层卷来，低压阵阵，赫然一副山雨欲来之姿，令云天青暗暗心惊。

只见三人缠斗之间，慕容紫英临风御剑，紫练如飞，牵制重楼攻势，如仙人玉立；云天河剑舞生风，大开大合，攻其措手不及，如矫龙腾跃。两人一攻一防之间，虽无语言交流，却默契非常，饶是重楼真气浩然，魔威扫荡，一时之间竟也无法占到上风。

三人又斗了百余回合，云天河手中黑剑与重楼兵刃相接之间，覆于其上的黝黑矿物竟渐渐剥落，内中白芒大盛，瑶光烁烁，慕容紫英心念急动，喝道：“天河，运气将剑上东西震掉！”话语未落，云天河便大喝一声，将手中黑剑与重楼臂刃正面硬拼而上！

云天青只瞧得全身冷汗涔涔，只见空中千万厉芒爆射，如夏日银河，炫光流转不止，云天河与重楼僵持其中，在这巨大冲击之下，覆盖黑剑之上的杂质如星屑般四散飞去，剑身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灵光鼓动，竟似黑夜明星，于周围压迫般的暗红魔障中闪闪发光。

重楼猛然大喝一声，周身魔气倍增暴涨，霎时剑眉倒竖，獠牙隐现，手上真气忽然排山倒海涌出，云天河刚才硬生生接下他正面攻击，本就气息紊乱，握剑之手摇摇欲坠，现在又被他全力追击，终于按捺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向后倒去。

慕容紫英急掠而上，将他抱在怀中，见他面色煞白，心中大痛，急道：“天河！”正要伸手探他鼻息，云天河却“哎哟”一声，伸手搔了搔头，道：“紫英，我没事……”

慕容紫英心下稍定，见他手中之剑灵气流动，绝非凡品，便又添了几分欣慰，却听重楼冷笑道：“不错，本座只道是两只蝼蚁，却能与本座战至现在，确实不错！”目光扫了一眼慕容紫英怀中的云天河，又道，“本座敬你们全力而战，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能接住本座接下来一击，那盲眼的小子，便可重见光明。”

慕容紫英见他刚才狰狞面容隐隐浮现，霸气凛然冲天，想是还未尽全力，又见云天河受伤，刚起了弃战之意，却听此言，顿时又复精神抖擞起来，道：“此话当真？”

重楼道：“本座说话，一言九鼎，何时像那天上诸神一般放屁了？！”话一说完，臂刃“嗖”地收回，双手置于胸前捏出魔印，顿时四周罡风阵起，如刀刃般锐利，迅速以他双手为中心聚集，落叶飞卷，乌云低压，气势如泰山压顶，紫红魔气渐渐自双手凝聚，瞧得慕容紫英一阵心惊。

云天河虽看不见，却也分明感受到这股迫人压力，两人并肩而立，举剑抬手，慕容紫英脚底紫气盘旋而上，数道巨大剑气凛然成形，环护周身，他左手轻轻托起，右手捏出剑诀，赫然便是千方残光剑起手式。

式已初成，他对云天河道：“天河，我以千方残光剑与之对抗，你在后方以真气助我便可，力量集中，威力才可发挥至最大，明白么？”

云天河点头道：“好。”慕容紫英见他没有多问，心中略为一宽。

重楼屏息凝神，手中紫红雾气越积越多，到了最后，竟似以自己为中心形成一个气流漩涡，四周景物摇荡，山风呜咽，压力迫人。云天青脸色煞白，胸口剧痛，冷汗不断自额前滴落，玄霄见状，低喝一声，周身火炎之气猛然爆开，两人面前那道屏障应声增厚数倍，将那原本交错不止的冰凝之气尽数压下。

云天青对他感激一笑，却见他神情倨傲，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半空，心中黯然，不禁又摇头苦笑，暗中却凝聚真气，若是那两个孩子抵挡不住，便是拼了自己魂飞魄散，也要挡住重楼这一击。

慕容紫英凝息以待，见重楼双手缓缓旋转，赤眸中忽然精光爆射，那团紫气蓦地自中心猛然炸裂，顿时万千紫芒如闪电急出，挟带风声隐隐，雷声赫赫，一时山崩地裂，鬼泣神嚎。那万道紫芒纠结成团，如血口大张，獠牙森森，蓦地向两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慕容紫英一声清啸，周身真气急速流窜，道袍临风鼓舞，无数剑气于三人上空盘旋，朝那巨大紫芒猛然冲下，如暴雨倾盆，气势万钧。霎时间，巨大紫红魔气生生被那密雨般的清圣剑气阻挡在外，如巨浪拍岸，浪珠飞溅，撼天巨响如惊雷乍起，仿佛上古魔兽嘶鸣怒吼，咆哮不绝。

玄霄、云天青躲在屏障之后，犹感这神魔之威惊天动地，两人皆是屏息凝神，瞧得目不转睛。玄霄原本抓住云天青手腕的手却略略下滑，与他十指相扣，云天青看得入神，浑然不觉，下意识地反握住。玄霄心中蓦地一惊，眉尖微蹙，抿唇不语。

半空之上，那紫色魔气虽被暂时阻挡，后势却绵延不绝，随着时间流逝，清圣剑气虽气势不减，光芒却渐渐黯淡，慕容紫英只觉全身剧痛，冷汗涔涔，饶是身后云天河真气绵绵不绝输送过来，也感十分吃力。重楼见他力气将竭，大喝道：“小心了！”双臂一震，那紫色魔气猛然增大数倍，朝两人咆哮压下！

慕容紫英胸中气血汹涌翻腾，“啊”地张口喷出一蓬血雨，云天河心中大惊，虽不能看见，却分明闻到空气中迅速弥漫的血腥味，大吼一声：“紫英！”蓦地收回印在他背心的左手，五指虚握，一道红光隐现，迅速凝结成形，赫然是后羿射日神弓！

慕容紫英失去背后支撑，手上压力顿时猛增数倍，胸口一窒，又喷出一口鲜血。却见云天河弓步上前，左持射日神弓，右握冰晶薄剑，搭弓上剑，神器光芒猛然乍现，将那紫色魔气生生逼退数丈！

重楼目中惊讶一闪而逝，好胜心大起，猛又催动真气，欲盖住那神器光芒。岂知魔威愈盛，清圣之光愈明，直照得整个青鸾峰如同白昼，层层乌云被这光亮逼散，月明星朗，映照着下面的飞沙走石，竟是难得一见的奇异景观！

玄霄、云天青皆看得目瞪口呆，云天青本欲飞身而上，却见云天河手持神器，张弓傲月，射日弓白芒耀眼，凛然不可侵犯，猛然间只闻一声大喝，那弦上利剑仿佛凝结天地精华，如白虹贯日，霸气凛然，威力万钧，流星般朝那紫色魔气电冲而去。

刹那间，只闻天地间一声巨响，耀眼白光如九天长河倾泻而出，玄霄心中大震，双手急捏法印，护住自己和云天青双眼，抱着他往后疾退而去。

两股惊天之力正面交接，一时山摇地动，罡风四起，强大气劲朝四周狂暴席卷，连那耸入云霄的巨木也不禁簌簌发抖，犹自持续半晌。许久之后，待那强大气场渐渐减弱，白芒也大为削减，玄霄才将护住两人的袖袍放下。

只见不远处，三人已自空中降下，慕容紫英半跪在地，白发猎猎飞扬，前襟赤红片片，面前躺了一人，生死不知，正是云天河。

“……傻小子！用什么神器，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云天青破口大骂，却是急急飞身掠上。玄霄紧皱双眉，缓步上前，见慕容紫英面似金纸，双眸清亮，云天河闭目昏厥，却气息平稳，料是并无大碍，心中稍定。转而向重楼望去，见他昂身而立，依旧霸气凛然，左手一抬，竟是鲜血淋漓！那薄如蝉翼的冰晶之剑，居然将他左掌整个贯穿！

玄霄、云天青大吃一惊，慕容紫英却神色淡定，重楼若无其事将剑拔下，那伤口处一道红芒闪过，血流立止，剑痕慢慢愈合。

重楼将剑抛给慕容紫英，冷笑道：“以凡人之力催动神器，这小子就算醒了，也必定功体尽废，你之前一番好意，倒也不知是好是坏了。”

此话一出，三人大惊失色，慕容紫英更是怔立当场，惨白双唇嚅动片刻，缓缓重复道：“……功体尽废？”

重楼略一点头：“凡人之躯使用神器，本就负荷巨大，他又催动全力，所得报应，又何止当初双目尽废那样简单？”说罢冷哼一声，“想那后羿当初用这弓射落金乌，勉强也算个半神，你今日仅凭半仙之力，便可保自己双眼不盲，已是难得。”

他说完，手中捏出魔印，红芒自指尖飞出，落于云天河双眼之上，霎时间便没入其中。

慕容紫英见状，抬头看向重楼，却见他冷冷一笑：“凡人，休要得寸进尺，使用神器是他自己选择，后果便要他自行承担。若再想本座帮忙，便拿相应的东西来换罢！”说罢略一挥手，算是将此事了结，转而向玄霄道，“你处理完凡尘琐事，便立刻来魔界找我，本座魔务缠身，没多余时间耗在你身上。”说完也不等玄霄回答，脚底法阵乍现，红光冲天闪过，人已消失。

云天青摇头苦笑，见慕容紫英看着重楼消失方向，神情恍惚，不由得低叹一声，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慕容紫英眉头一皱，不解道：“前辈此言何意？”

云天青悠悠道：“我本就只望这傻小子会点皮毛功夫，能强身健体，猎猎野猪就成。没想到他这么欠揍，又是跑去拜师修仙，又是拿了个什么射日神器，还把自己搞瞎了，折腾了一百年，终于还是回到原点，这不是甚好是什么？”

慕容紫英一愣，知他在安慰自己，心中却无法释然，低叹一声道：“多谢前辈。”

云天青见他依旧沮丧，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又看他白发凌乱，双肩颓下，衣襟染满鲜血，甚是狼狈，心中也十分不忍，柔声道：“你将这傻小子抬回去吧，今日大战一场，你们都累坏了。”

慕容紫英见玄霄在他身后冷然傲立，便点了点头，抱起云天河离开。

云天青见慕容紫英身影不见，才转身对玄霄一笑，低声道：“多谢师兄刚才相护。”

玄霄冷哼一声：“云天青，你可知我讨厌你什么？”

云天青低眉敛目：“师弟不知。”

玄霄冷笑道：“嘴上说着感谢我、对不起我，可在心里呢？又何时不认为我是错的？”

云天青低叹一声，道：“师兄……”

玄霄长袖一挥，道：“我听你道歉，你帮我取翳影枝，已是两不亏欠，我许你再叫我一声‘师兄’，便是念了昔日之情。我与你早从百年之前，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说再多，也只是浪费唇舌。”

云天青摇头苦笑：“不管怎样，我和夙玉总是亏欠了师兄……我生虽不得尽欢，死却要无憾，无论师兄是否听得进去，总好过我将那句话带入下一世……”

玄霄道：“你道你欠我的，今生一句对不起便可还清么？”

云天青一愣，笑道：“莫不是师兄还想讨到下一世，再下一世？天青倒是乐意见到师兄，却不知那时师兄可还认得天青？”

他本是随口说说，却不料玄霄冷冷一笑，道：“云天青，休要小看魔的执念！”

云天青闻言一怔，只见玄霄负手而立，神情倨傲，墨发如瀑，白袍飞舞。恍惚之间，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剑舞坪上阳光明媚，绿意盎然，鸟鸣悦耳，玄霄便也是这么一副姿态，宛若天人，当时云天青又如何想到，与他纠缠，会延续生生世世。

云天青心中思绪万千，饶是他生性乐观，在经历这百年种种，重吟那“玉肌枉然生白骨，不如剑啸易水寒”时，何尝又不是感慨良多，多了一份沧桑，少了一份豁达？

玄霄走后，云天青在人界亦元神大耗，未及等云天河苏醒，便重返鬼界，再入轮回。

青鸾峰上暖风煦煦，鸟语花香，慕容紫英却依旧守着床边，看护着那已昏迷三天三夜之人。

直至今早，他收集柴火回来，便听云天河发出一声呜咽，心中猛然一震，当下将柴火一扔，急急奔到床边唤道：“天河！”

云天河眼睑颤动，双眉微皱，睫毛扇动片刻，终于微微睁开，却又马上闭上，似是被强光刺激。慕容紫英心下狂喜，却不敢出声，见他重复眨眼几次，直到他双眼缓缓睁大，深褐色眼珠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时候，才颤声问道：“天河……你、你看见了么？”

云天河端目凝视，忽而从床上猛然坐起，大叫道：“紫英？！”

慕容紫英点头，却是催问道：“是我，你看见了？”

云天河却未答话，只愣愣看着他，慕容紫英正感奇怪，忽感周身一紧，已被云天河紧紧搂入怀中。

慕容紫英顿时大窘，想要将他推开，却不敌他力道，他本十分不惯与人亲近，生平更是第一次被别人拥抱，感受到云天河身上阳光的气息，一时心中大乱，正要喝止，云天河却忽然松开了怀抱，双眸在他脸上流转不止，神情古怪，低声道：“我……我太高兴了，高兴得不知道怎么表达……紫英，你会生气么？”

慕容紫英听他语带试探，心中一软，道：“我怎么会生气，你眼睛看见了么？”

云天河道：“看见了……紫英……你、你的头发……”

慕容紫英听他亲口确认，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见他双眸颜色虽然依旧，却隐隐透出红色，想是重楼魔气所致，却料他无恶意，也并不担心。又见云天河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心中莞尔，淡淡道：“没什么，人老了，头发自然会变白。”

云天河却急急摇头道：“你哪里老了！除了头发白了，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慕容紫英见他小孩子脾性，也不争辩，心中惦记重楼说的话，便道：“天河，你运气看看，身体可有不适？”

云天河“哦”了一声，当下盘腿而坐，照慕容紫英之前传授心法纳气，起手几次，却未再继续下去，当下奇道：“紫英，为什么我的气提不起来了？”

慕容紫英心中一沉，喃喃道：“果然……”

云天河却是依旧摸不着头脑，问道：“怎么了？”

慕容紫英踌躇片刻，终于黯然道：“天河，你的武功已经全废了……”

云天河“啊”了一声，睁大眼，愣愣看着慕容紫英。慕容紫英低叹一声，不忍道：“你再次使用神器，这便是对你的惩罚……此后你便再也无法施展术法，如同回到拜入琼华之前，只会些普通的功夫了。”

云天河愣了片刻，呐呐道：“这……我不会武功了，紫英你不高兴么？”

慕容紫英一愣，道：“你使用神器，终归是由我而起，虽然你双目复明，却变成这样，我……我实在十分愧疚……”

云天河怔怔片刻，忽然不好意思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吓我一跳，呵呵……”见慕容紫英讶然朝自己望来，不由得脸上一红，道，“我本来就无所谓学不学武功，当初入了琼华，只是想在天上飞……其他的不会就不会了，又没什么要紧，何况爹也说过，剑只要学到不好不坏就行。……大不了，紫英你再教我怎么飞好了，我记得好像不难！”

慕容紫英见他寥寥几句，便将功体尽废之事一笔带过，之前想过无数道歉和弥补之辞忽然卡在了咽喉，心中感情几番波动，终于长叹一声，苦笑道：“天河，我真不知是不是该羡慕你。”

云天河奇道：“羡慕我？为什么？”

慕容紫英道：“无数人奢望的武功和神器，都在你身上，你一夕尽失，却不觉可惜。我修得半仙，却仍是缚于世俗观念。道家讲究无为与出世，却不知人皆从红尘中来，又要修得几世，才能做到真正超脱……”

云天河脸上一红，赧然道：“紫英……你说的我都听不懂，但是我知道，武功没了，还可以再练，眼睛没了，就只能一直面对黑暗……时间一长就很难受，你又不常在……”话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却是“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慕容紫英听他平静道来，心中却是如波澜起伏，云天河又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梦璃走了，菱纱走了，爹和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走了……虽然想到大家在一起的日子会有点难过，但是紫英却一直在我身边，我真的好高兴……”

慕容紫英微微一笑，却不说话，云天河接着道：“尽管你不能常来，也不常与我说话，不过我知道紫英对我很好……所以天河剑被击碎的时候，我实在是气得要死，紫英，我把你给我的东西弄坏了，你生气吗？”

慕容紫英道：“怎么会，天河剑本就寿命将至，就算重楼不击碎它，终有一天也会死去。”

云天河摇头道：“虽然你这么说，我也还是会内疚……”说着顿了一下，用力搔了搔头，道，“因为这么多年，只有紫英一个人陪在我身边，我……我真的好喜欢紫英！……菱纱说，抱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的证明，所以我才会……紫英，你讨厌么？”

慕容紫英听他此番言语，心中感慨万千，虽然他说得支离破碎，不着重点，却仿佛一下捅破了长久以来，横隔在两人间那道不可穿越的障壁，当下笑道：“不，天河，你的坦诚，是我永远不及，你能对我说这些，我真的很开心。”

云天河听他表扬，脸上不禁一红，又呐呐问道：“那么……菱纱走的时候，说我不懂什么是真的喜欢，紫英……我，我对你，算是真的喜欢么？”

慕容紫英微微一笑，道：“天河，感情本就分为很多种，顺其自然最重要，你又何苦一直将喜欢放在心上？如同你的爹娘，或许今生无法相爱，却能相知相守。茫茫人海，彼此相遇已是不易，相伴一生更是艰难，这便是人与人的缘分。”

云天河赧然一笑，道：“我还是不太懂，不过以后我会努力去懂……紫英，你说相伴一生很艰难，我觉得不难，就算以后你忙了，不来青鸾峰找我，我也会去剑冢看你的。”

慕容紫英心中一暖，淡淡点头笑道：“好，一言为定。”

屋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阳光自层层树叶间斑斑洒下，落在两人身上，映出少年脸上笑意盎然，衬出道子肩上华发轻舞，仿佛时间静止，此刻永铭。

百年之后，又是一则传说。

传说黄山青鸾峰上一处，终年烟雾缭绕，胜似仙境，有仙人居于其中。有人于山中迷路，幸而得见，明月朗星之下，一人素发如云，白衣胜雪，凝秋水为神，琢玉为骨，焚香抚琴，仙姿绰然。身后一褐发少年长身而立，丰神俊朗，神采飞扬。两人常伴山间，不问人世，非是眷侣，却胜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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