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0 [衣輕裘/千玉屑主]逐夢屑之六雨終霽全文完 15F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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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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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50)

10樓發表於: 2015-06-07 23: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治水按：夢海枯一章如此定名，是千玉屑對一些人事物的了結，他與說太歲之間的對話源由，可參考治水作品：碩人第五章[玄囂]，以及夢由

人總是那麼矛盾，會欣賞與自己意氣相投的人，會憐愛那些比自己善良溫柔的人，卻會無來由的溺愛自己的孩子。

他平生朋友不多，說太歲算是一個，事實上這已經是他們在不同地方相見，然後作朋友，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只是對方不知道而已，但是就憑這難得的緣分，他從不願意為難這個命薄如斯的玈人。

「國相，久見了。」

「太歲，你快要成為背信之人了。」

來人微微一笑，這就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的開頭了。

這次說太歲來找他時，是一個尋常不過的午後，他還惦記著上回一起暢談的約定，但說太歲卻有些心不在焉，只說下回再續吧。

說太歲看起來有些憔悴，但冷然如白梅的容貌上，卻映著如苦蠻花般豔麗的色澤，宛如晚霞的豔麗，讓這個玈人一如當年般動人。

若不是他看過昔日如旭日東升般的少年，一定會為之目眩神迷，但如今他只覺得心下惻然。

說太歲遇見他了，遇見那個要收回他的命的人。

不管他怎麼明示暗示，冤家路窄，終究還是狹路相逢；水深火熱，結果必然槁木死灰。

「太歲這次來得晚，你看，夕陽無限好，但是即將近黃昏了。」他玉笏一指遠方，打斷說太歲言語，溫聲道：「是否要改變心意，時猶未晚啊，留下來讓千玉屑為太歲安排一下吧。」

說太歲被打算話頭，又聞得他所言，一雙碧綠色清澄瞳孔凝視了他半晌，嘴角緩緩牽起，這一瞬間美得令觀者驚心動魄，

「國相，我從第一次見到你時，就覺得你不是好人，事實上也是如此。」

呃，事實被這樣直接了當的捅破，饒是他也是一下子用袖子遮著嘴，免得自己噎住的咳嗽聲別那麼明顯，他還能更丟人嗎？

說太歲笑道：「可是，像你這樣的人，卻願意對玈人這般善待、時時相幫，你自己有許多為難處，卻從未算計於我，玈人一直感懷在心。」

我這次來，是要告訴國相，我知道有些東西終究要物歸原主，但國相已經盡力為我周全了，只是說太歲命數如此，誰也不怨，國相就不要自責了。

謝謝你願意做說太歲的朋友。

所以，說太歲沒有答應他的邀約，談完事情之後就轉身準備離開了。

此刻日已落西山，華燈卻未尚未點上，玉心窩一時處於靜謐與黑暗之中，只有說太歲的金色背影發著微弱的光芒，讓他不知出於什麼心情，一下子上前用玉笏擋住說太歲的去路。

「太歲！」

說太歲停住了腳步，沒有說話。

他有很多話想說。

但他曉得眼前這個人是不會動搖的，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到現在他就知道，說太歲就是個硬骨頭，若是說太歲是個朝三暮四、隨波逐流的人，他就不會那麼欣賞說太歲了。

他會欣賞說太歲剛烈頑固的個性，就是因為他不能成為一個寧折不彎的人。

當他想清楚後，他執著玉笏的手垂下了，笑意又重新掛上他的嘴角：「也沒什麼，只是要提醒太歲，可不要忘記了咱們的約定，找一天，好好話說當年啊。」

說太歲舉起手，拍拍他的肩膀後，就這樣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玈人走後，他忽然覺得很累，慢慢踱回到庭院裡的石桌旁，隨意將玉笏往桌上一擱時，袍袖忽然掃到一樣東西，噹地掉在地上，滾了一滾。

他皺皺眉頭，什麼東西，小若葉是不是又忘東忘西了？回頭要叮嚀這孩子一下，當他下意識彎身將那物拾起時，忽然定住了。

那是一個很老舊的小圓藥罐，上面半磨滅的文字非黑海森獄所有；打開一看，裡面貯了滿滿的藥膏，卻是新填上的。

有些東西終究物歸原主的。 ";!1(xZr
Wb-'E%K
謝謝你願意做說太歲的朋友。 kgI.kT(=
+'6ea+$
人總是那麼矛盾，會欣賞與自己意氣相投的人，那怕對方是好人而自己不是，卻還是會想跟對方作朋友。

※※※※※※※
「奎章，之前我曾說過，我見過一個很特別的人，我最近又看見他了。」赩翼蒼鸆罕有地以鬼面鳥的姿態現身，這樣對他說。

「是嗎？」他心不在焉地把玩著那個小藥罐，「你不如就選他吧，拖拖拉拉的不是辦法。」

「我不會選他。」赩翼蒼鸆卻若有所思道：「但是我想清楚了，如果赤命不再回來，那我要成為一個自由自在，行走於天地間的人。」

萬般皆是命，何曾自由來，他差點要這麼說，卻還是忍住了，只因為赩翼蒼鸆從沒這麼堅定過，讓他最後只懶洋洋地拍拍赩翼蒼鸆的腦袋：

「由得你吧。」

他實在是太寵著這傢伙了，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 此帖被治水在2015-06-08 10:1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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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15-06-11 00: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關於裡面相關情節，可閱讀至治水拙作：白華

人總是那麼矛盾，那怕知道自己不是好人，還是忍不住會憐愛那些比自己善良溫柔的人，那怕他們多麼愚蠢。

「溫翹哥哥！」小若葉撲進若葉溫翹的懷裡，整個人興奮極了，若葉溫翹做為先鋒部隊，很少有空能來玉心窩探望族中最小的汝嬰，今天午後卻難得來了，讓小若葉高興得不得了。

若葉溫翹的神色卻不太好，表情淡淡的，即使在面對小若葉時帶著微笑，也是有些魂不守舍的，但他這次帶了些親手做的苦境玩具，還跟小若葉說若是他能做出一模一樣的東西，下次溫翹還會再拿些新玩具來。

小若葉自是滿口答應，吵著要溫翹陪他一起玩，溫翹拗不過這孩子，見他頷首允許，便帶著小若葉，向他告了假，說是外出散步遊玩。

當溫翹帶著小若葉離開後一會兒，他才咳了一聲：「玄滅太子既然已經來了，何必躲躲藏藏，請現身吧。」

九太子玄滅暗處慢慢踱出來，神色有點不自然地拿掉自己肩膀上的落葉，他一路跟著溫翹過來的，直到溫翹離開他還躲著，直到被他戳破，這才老實地現身。

他瞟了這位向來倨傲陰沈的皇子一眼，不冷不熱地說：「不曉得太子前來，有何指教？」

玄滅眼神游移著，沒有馬上回答，但他也沒什麼耐心：「若是溫翹，溫翹已經帶著汝嬰去散心了，若是他因此得罪太子，太子不放過，晚些再治他罪便是了，何必到玉心窩來。」

玄滅聽他這樣搶白，居然也沒生氣，嘴巴開闔幾次，才吶吶道：「國相誤會了，溫翹不曉得我來這裡，我來這裡，是想跟國相問件事情。」

他挑挑眉，真難得，玄滅也有這般沒底氣的時候：「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玄滅又猶豫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道：「國相與太歲一向交好，最近你二人見面，可有聽太歲提起玄囂孩兒的事情？」

他一滯，有點疑惑地看著玄滅，慢慢道：「臣哪裡會知道太歲知道玄囂孩兒的事？」

「國相怎會不知道太歲知道？」

他忍住不要翻白眼，他還真的不知道玄滅這個論調的由來了，他沒有元神獸，太歲也沒有，知道個啥？

見他一頭霧水的樣子，玄滅難得耐心從頭解釋起來。

玄滅說玄囂上次混戰時弄丟了元神獸，森獄之人的元神獸離體之後會四處亂竄，但是牠會本能去靠近與自己本質相近之物，元神獸沒有跑去找任何其他任何皇子，連玄震都沒辦法找回玄囂的元神獸，那唯一解釋就是白麒麟跑去玄囂的孩子身邊了。

玄滅說，既然說太歲成功找回了元神獸，說不定真有碰上玄囂的孩子，玄滅想知道說太歲有沒有透露口風給他知道。

「就算太歲知道，他也沒告訴我任何消息。」他語氣平平道：「而且不知道太子要找玄囂太子孩兒，又是有何用意，十八太子自己都沒意思要找了，您這位作伯父的難不成要帶回去養？」

玄滅又露出那種狼狽神色，半晌才期期艾艾道：「這，既然都生下來了，知道流落何方，好歹派個奶娘或護衛照顧著。」

可能是他臉上「黃鼠狼給雞拜年」的神情太明顯，玄滅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結結巴巴為自己辯解了起來。

玄滅說他一開始沒打算搞到那麼糟，只是偷聽來訪的玄震跟溫翹閒聊時說天諭有了身孕，見溫翹居然十分歡喜，他心裡惱恨，便想說去調唆兩句，而且他說的也是森獄眾人都知道的實情，當時用意只是想引得玄囂殿內部幾日騷動，玄滅好藉機繼續加強己方對苦境的優勢，哪曉得鳩神練性子剛烈，就這樣離家出走，現在玄囂的孩子是死是活、是好是歹、流落何方都不知道。

七皇兄玄穹知道這件事，將他罵了一頓，連二哥那個在女人方面那麼渾帳的，也說他辦壞了事，幸好五哥被千玉屑支使走了，還不曉得，不然哇拉拉的嚷將起來，他如何在其他兄弟保有面子。

至於溫翹曉得此事後，這幾日都不跟玄滅說話了。

「不能都怪我，這要怪苦境的女子個性都那麼差勁！」連日裡被冷待，這如何不讓玄滅惱羞成怒，他又是沮喪又是生氣地說：「我看玄震也是有點道理，那女人頂多是九分才貌，又不溫柔和順，老十八到底看上她哪點？」

他本想說其實這真的不關九太子您的事，管那麼多。但他見玄滅一臉當真不以為然的樣子，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玄滅雖是長相一般，但其生母高翔族公主不僅文武雙全，且號稱黑海第一美女，且玄滅又慣了溫翹這般懂事體貼性子的人陪在身邊，自然眼睛長在頭頂上了。

「總之，這事勞煩國相替我留意。」玄滅頓了頓，有點自嘲道說：「但是若太歲回說另有安排，那我就不會再問了，世上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太多，對彼此都比較好。」

他不意玄滅會這樣，一時也沒想到要接什麼，只看玄滅欠了欠身，就轉身走了。
※※※※※※
世上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太多，對彼此都比較好。

可是若有人存了心，那怕知道了會疼痛，鐵了心去探聽，那是沒有找不到與不知道的。

一日，玄臏乘私下無人處，對他說：「國相，吾有一私事託你。」
※※※※※※
探子來報，據說天羅子要成親了，這消息不知真假，我欲請國相前往一探虛實，縱然森獄已經和天羅子決裂，天羅子看在昔日份上，必不至於拒國相於千里之外。

他是不會覺得這差事無聊，他是覺得玄臏無聊，好好拼天下不就得了，把一個孤家寡人的天羅子當作假想敵，成天刺探對方在幹什麼，天疆和一個到處亂竄的閻王還不夠他煩嗎，看來自己幫玄臏分攤太多事情了，才讓玄臏自尋煩惱。

這家子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的，現在真讓他有點心煩，每一個人都很愛要脅他做這做那，有時火上來時只想一個個捏死，只是這家子別的沒有，人特別多，要逐一弄死也很麻煩，但是要他在殿中待命，成天與這些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很無趣。
玄臏看他神情，有些尷尬地說：「國相若無暇抽身，也就罷了。」

「無妨，屬下走一趟便是。」就當出去透氣好了。

出門的時候，見玄離早他一步，匆匆忙忙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出去了。
※※※※※※※
探子給出的地點不遠，他總不可能真的大搖大擺走進去，信步而往，人到時，已經是賓客畢至，鑼鼓鞭炮之聲不斷，想來要行三禮了。

眼見得變了樣子的天羅子胸前戴了個紅花，似乎真要拜堂成親，他心中冷笑兩聲，無心久留，正待繞出村子離開，忽然一個白色小身影閃過他眼前。

那白色小身影東張西望，嘴裡念念有詞，「村後面有小花園，上面幾盆日日春忘了拿進來，要放在新房做擺設……」

他瞇起雙眼，那孩兒不正是玄囂的孩兒？記得是叫…….隨遇吧？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思，默默地隨遇跟在後面不遠處，躡手躡腳跟了過去。

「啊，在這裡！」隨遇跑到了村後面，果真有個小花圃，也的確擺了幾個綁著紅帶的花盆。

停在牆邊的千玉屑眼尖，遠遠就見有人蒙著面紗，躲在暗處探頭探腦的，一見到小孩兒出現，捧起盆栽要走，那人閃將出來，快步走到那小孩兒面前，甕聲甕氣道：「小朋友，你是村裡的人嗎？」

小孩兒抬頭看著那個身穿華麗紫衣，卻用紫紗將頭臉包起來的人，搖搖頭道：「不是，我是來喝喜酒的。」

「那，我可以求小朋友一件事嗎？」那人解釋說他原來是來喝喜酒的，但是有急事先走，卻不小心把雨傘放在座位上，可是就要拜天地了，所以他也不好意思再折回去，想託這個小朋友為他拿回那把傘。

「好啊，你等我，我幫你去拿。」那小孩兒點點頭，捧著盆栽跑走了。

不一會兒，只見小孩兒果真捧著一柄紙傘又跑出來，遞給那個紫衣人：「是不是這一把啊，大哥哥。」

「對是對的，可你怎麼叫我哥哥？」紫衣人綻開一抹微笑，蹲下來跟那小孩兒道：「我可老了，比你那個要結婚的叔叔年紀還大得多，你得叫我伯伯呢。」

「可是伯伯看起來很年輕啊！」隨遇天真笑道：「隨遇覺得你一點也不老啊。」

「呵呵，是真的哦！我弟弟都成親了，這把紙傘便是當年他給他媳婦擋雨用的，所以才不能丟了。」那人道：「隨遇，你是個好孩子，我送你個東西吧。」然後那人從袖子裡摸出一個青色緞子製的荷包，上面繡著一隻似馬非馬的白色東西，遞給那小孩兒道：「這荷包就送你吧。」

這舉手之勞，隨遇自然不答應收下，那紫衣人後來乾脆直接將那荷包繫在小孩兒手上，只不許隨遇卸下來。

那小孩兒怎麼與大人較力氣，只得謝了。

「伯伯，謝謝你，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那人聽得小孩兒這樣說，忽然伸手，一把抱住那小孩兒抱在懷裡，摟著一會兒才甕聲道：「我，我只是個不相干的人，你就不要問這麼多了。」

「隨遇！」遠遠時間城的人正在找隨遇。「你又跑去哪裡了？」

隨遇聽到有人在找，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伯伯，伯伯再見。」說完，他就要走了。

那紫衣人卻拉著隨遇的袖子，沒有放手。

「伯伯？」

那人另一手舉起，胡亂就著面的紫紗擦了擦臉：一手猶拉著隨遇，只叮嚀道：「隨遇，這荷包又稱鎖麟囊，上面可不是馬，是白麒麟，麒麟是祥瑞之物，你要隨身帶著，白麒麟會保佑你平安長大的。」

「我知道了，謝謝伯伯。」隨遇點點頭，這人才放手了，目送著隨遇跑走。

只是當隨遇跑進屋裡一瞬間，這人的手一時間無意識地伸出，似乎是後悔了讓隨遇就這樣離開。此時風吹過那個人的臉，把他頭上的紫紗給吹掉了，露出一張意外年輕俊俏的臉。

深紫黑的長髮與白皙的臉龐，不正是六皇子玄闕。

玄闕最後頹然放下手時，已是滿面淚痕，呆呆立著好一會兒，終究是轉身走了。

他從牆角望出去，看這六皇子一直走到村後的土丘上，一個可以俯望村落全景的之處，這才停下腳步回轉過來、撐起傘，躲在傘下陰影裡，默默看著村中那喜樂熱鬧之景。

八皇子玄離悄悄出現在玄闕背後，兩人最終一起離開了。

六皇子玄闕出身尊貴，向來深深以自己身份自豪，對於皇族血脈流落在外、要託外人之手才能活下去，對他而言是極失卻皇家臉面、可恥可悲之事，可即使是單純如玄闕，也曉得現在將玄囂之子帶回葬天關，根本是天真之想，所以只好落寞而去了。

有時候，人身不由己時，那怕坐擁權勢、身在高位，但想保護兒女子嗣卻是奢想，只好推得遠遠的，託於他人之手，也未必真能求平安終生。

他只是靜靜立在那裡，從頭看到尾，然後閉上眼睛。

這是多麼亂七八糟的一家子，不父不子，無兄無弟，攪得旁人跳進去時被磨得全無心肝，一起不君不臣，可在那麼多鉤心鬥角爾虞我詐間，這家子裡的人卻又流露出點點無法被忽視的真心實意，好像想證明他們其實也沒那麼壞。

證明他們沒有像他那麼壞，來讓他覺得將他們一個個弄死，好像也不是那麼厚道。

※※※※※
然後他睜開眼睛。

玄臏狼狽的樣子映入他眼中，他額頭破裂，雙臂上各數個血洞大得嚇人，一雙腿血肉模糊，都還在汩汩地流著血。

還在流血。

玄臏居然還沒死。

這家子的人意外韌命，只要還有一口氣，那怕血流到快乾了，就是斷不了氣；只可惜冷不防給了原無鄉，不然他很樂意給這森獄大太子補個一刀。

早就在玄臏阻止他殺玄同時，他就預料到今天了，閻王十八子裡玄臏還算個人物，只可惜仍舊不成大器，輸給閻王老子的心狠手辣，最終落得這般下場。

可是閻王居然也收手了。

這什麼跟什麼，玄臏沒死，讓他居然有點不痛快。

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團泥沼之中，這一家子亂七八糟的愛恨情仇，搞得自己一身是非，落得讓人恥笑不忠不孝、背義無信的地步，結果這家子的人其實最後也沒他所想的那麼糟，但是這樣反而讓跟這家子較真的他顯得可笑。

他留在黑海森獄太久了，幾乎忘記這個地方根本不是他的故鄉，度過了如此長的歲月，他終於厭倦了這種生活。

可是，當他冷眼看著垂死的玄臏，一種說不上來什麼的心情，讓他掏出之前說太歲還給他、然後他隨手塞在袖袋內的東西，丟在玄臏攤開的手掌上。

這東西原是說太歲不要的，而對他也無用處，就給了這無用之人罷。

這次，該是他離開了。
※※※※※※※
當他回到玉心窩時，天又下雨了，他用衣袖遮著頭時快步疾走時，發現前面有人撐著傘等他。

「奎章，你就不要生我的氣了吧。」赩翼蒼鸆微笑著，走過來將傘護在他頭上。

「你看，我買了一罈酒，來給你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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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50)

12樓發表於: 2015-06-28 17: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治水按：抱歉更新隔了這麼久，所以一次更新兩回的份。這段其實很難寫，場景不斷切換，加上公務繁忙，心情也有些低落，所以斷斷續續寫著，也是因為他算是逐夢屑的最後了，所有的一切都要與前面所寫的東西連結起來。

可能有人會困惑說為什麼前面忽然岔開一段，以森獄皇子做為主角，其實是為了和這段文章作比較，去描寫千玉屑心中千頭萬緒的心情，其中也有些治水的私心，因為治水在寫碩人與相關文章時，心裡一直有些遺憾，最後藉著與黑海森獄相關的最後幾人：神思、千玉屑與玄同做一個了結。

文章更至此，基本上逐夢屑已經寫完了，最後一段，其實只是為將逐夢屑完整而已，感謝各位看文的道友！

相關文章，可見治水作品：夢由、同翼

夢海枯完

千玉屑，有人想秘密見見你，他已經無法離開所居之處，所以託我請你前往一見。

素還真的拜託實在很難拒絕，所以雖然他已經分身乏術了，只好頂著新換的臉前往玉波池一會。

到那裡時，所有人不是有事，不然就是被支走了，整片蓮花池安靜地連風吹過露水的聲音都聽得見，池緣有顆龍形腦袋趴在那裡正在假寐，鼻上獨角隱隱發著金光。

他的腳步只是一時稍重，兩顆龍首倏地嘩啦一聲從水底冒出來，四顆獰惡的金色瞳孔瞪著他一會兒，然後雙雙緩緩閉起眼睛，慢慢趴回水裡去了。

閻王的元神獸已經衰弱到連支持三顆頭同時清醒都做不到了，看來副體消亡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到了這個時候，他反而不知道神思召他前來，還有什麼話好說。

這時，原本趴著的那顆腦袋才懶洋洋張嘴打了個哈欠般，睜開眼睛對他道：「都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有時間跟愛卿聊一聊，人生真是有趣啊。」

他一拱手：「閻王一生如此長遠，屬下帶給王的樂趣怕只是短短如白駒過隙吧？」

「有得樂處，短又何妨；否則苦時哪有回甘滋味，人生又那麼漫長。」三首雲蛟趴在池緣，本體消亡後，雲蛟和神思已經衰頹如此，居然一雙獸瞳還能炯炯有神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能從那利齒森森的龍吻看出一抹微笑。

「孤的性命就要到盡頭了，愛卿卻還要繼續走下去，連孤也要佩服你的屹立不搖啊。」

閻王說：你既非我界之人，閻王無意收走你的命，從今往後，任爾西南北東。

他哈哈笑道：「閻王好會做順水推舟，我既離開了森獄，行蹤又何從受閻王宰制；閻王此語，分明是要落下陷阱，讓小人跳進去。」

「你若是自由之身，孤也是白講一番。」雲蛟咧嘴道：「但你若還有心願未了，恐怕不由得你不跳了。」

千玉屑，你莫忘了，黑海森獄之主命與天齊，閻王赦令永世生效。

至於要不要這份人情，就在你一念之間。
※※※※※※※※
苦境有句話說：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倒也不差到哪裡去。

連說太歲這樣的人，最後仍是一顆赤心被捏碎在風雨之中，對於閻王的狠毒，他比誰都清楚。

所以，他也非常清楚，一而再、再而三逃過閻王掌心的人，不是普通的命大。

所以四皇子玄同的命很硬，跟他的骨頭一樣硬。

他早就知道了。

但證明玄同命大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他默默地看著那個赤衣人站在竹中孤墳前，打開一罈酒自斟自飲。

他說呢，從來沒喝過酒的人，居然也懂得挑一罈好酒來收買他，果然是近墨者黑。

「誰？」

他慢慢踱出來，不意外地看到那個人陌生、愕然、醒覺、驚怒，最後卻只是沉冷說：「千玉屑，你的命真大。」

他摸著連自己都有些陌生的臉，陰陰地笑了起來：「你錯了，四太子，命大的是你。」

黑海森獄之主，果真是命與天齊。

赩翼蒼鸆，你終究不是那個與他並肩的人啊，不管你如何努力想飛，你終究沒有飛過山頭，追趕上他的腳步。
※※※※※※※
那天正好下了點雨，赩翼蒼鸆就那樣撐著傘跟他一起走回玉心窩，他另一手拎著一罈酒，跟平常一樣悠哉悠哉地說：「奎章，你就不要生我的氣了吧，你看，我給你帶了一罈好酒。」

他一把搶過，狠狠剜那小子一眼，琢磨著要是把酒罈甩出去這小子會有什麼反應，半晌還是在回到玉心窩時，把酒罈望桌上重重一摜。

那小子大呼小叫起來：「輕點，輕點，奎章，好好的一罈酒要被你磕破了。」

「你要慶幸它不是你的腦袋，它要是你的腦袋，十個八個也不夠我解氣。」他冷笑道：「你倒好啊，隨便沽罈酒就想消我的氣？紅冕七元的面子真要被你丟盡了。」

他可還記得的，他們為了玄同的事情爭執過兩次。
※※※※※※※
赩翼蒼鸆頭一回用那張與玄同酷似容貌出現在他面前，他幾乎無法保持冷靜。

「換一張。」

「不要。」這也是赩翼蒼鸆第一次這麼堅持。

第二次是他耐不住性子出手了，武功差是一回事，可若站得夠近，拍也拍得死，結果玄臏居然出手護著玄同逃走，不然玄同真能讓他給拍死。

所以玄同命大，不是普通的命大，而且就算沒死成也給他帶來麻煩。

當赩翼蒼鸆找他興師問罪時，他從鼻子冷哼一聲：「是啊，我武功太差，勁不夠大，沒能弄死他，給你添麻煩了。」

「不用奎章你出手！」赩翼蒼鸆憤然道：「論劍術，我不會輸給任何人、輸給他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拿主意！」然後就拂袖而去。

拿主意個頭，早點宰了玄同是正經！他差點破口大罵，好容易止了拿玉笏往那張看了就生氣的臉砸下去的想法，看著赩翼蒼鸆拂袖離去的背影，他頭痛愈烈，什麼時候這小子變成自己的責任了，其他人都不用管管嗎？

是了，赩翼蒼鸆本來就是七元裡總是孤伶伶的那個人。

你們每次都是這樣，各有各的想做的事，既不告訴我，也不帶上我。 o(:{InpV%A
\.5F](:
雖然早就知道，但我還是覺得很無聊，紅冕七元之中就屬我最無聊。 s5Pq$<

※※※※※※※
如今這小子卻帶著微微的笑意，半討好地向自己賠罪，朝三暮四也不是這樣用的，他瞇起眼睛：「你在打什麼壞主意？」

「赤命忽然注意到我不幹活成天亂跑了，所以向我下了最後通牒。」赩翼蒼鸆聳聳肩：「說我不動作快點，會從裡到外，一塊塊爛光光，最後形神俱毀，永世不得超生。」

「看來赤王肚子上的洞是開到腦子上了。」他一拍桌子，氣極反笑道：「拿這種騙三歲小孩的話來捉弄你，贔風隼怎麼不把他倆一起弄死，反倒是讓赤命越發精神，果然中看不中用。」

「你成天在外面跑，怎麼比我還瞭解他們倆的事情？」赩翼蒼鸆道：「他們倆折騰什麼我實在看不懂，我們跟你比都是傻瓜，可赤命說到底也是為我好。」

「算了吧。」他意興闌珊地說：「那傢伙不是故意存心，都能把自己的兩輩子弄得一團糟，快別信他的話了。」

赩翼蒼鸆偏著頭，想想道：「可是有件事我覺得他說得也對，話說不清楚的，就用劍說分明，劍也分不清的，就看誰的命比較硬了。」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他到底要教多少次，赩翼蒼鸆才會明白？「勝負從來不是靠武功的，是靠誰夠狠，夠毒，出手夠快。」

「奎章，你是我看過最狠，最毒，出手最快的人了。」赩翼蒼鸆說：「所以你已經痛快地活過了。」

雨停初霽，那人手肘掛在靠著肩膀的傘柄上，對他說：奎章，你和赮都不要怪赤命，是我自己想清楚了，我要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我要做一陣風，吹過每一座山頭。

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除了我之外，紅冕邊城的每一個人都或痛或快地活過了，只有我沒有。 7vw;Egd@@-
00"CC
現在也該輪到我了。
※※※※※※
他一開始就知道回來的赩翼蒼鸆已經不是挽風曲了。

站在鬼方赤命的背後，他只是緊握著玉笏，忍下想揭穿赩翼蒼鸆身份的衝動，卻只有死忍著不要說話，免得洩漏口風。

「幹得不錯，玄同死了，閻王也等於少了個能幫他的人。」

鬼方赤命很高興，他卻幾乎快把玉笏拍到這笨蛋的臉上。你這白痴，滾去跟你的贔風隼一起做鬼吧！

這紅冕邊城不能待了，再待下去他真的會吐血而亡。

在他臨走前，看了那個挽風曲一眼。

玄同，這是第三次，有人願意為你而死了。

你的命真大。
※※※※※※
「你的命真大」這句話好像是來諷刺他的，他摸著連自己都有些陌生的臉，陰陰地笑了起來：「命大的是你，玄同。」

黑海森獄之主，如何不是命與天齊之人。

看著那張帶著防備表情的臉，他意外輕鬆地說：「犯不著提防屬下，屬下現在命只有這麼一條，被弄死了可就沒辦法復活了。」

玄同反應很快，卻不敢置信地問：「深海主宰將魂識還給你了？」

「不只是我，赤命和琴箕也都拿回來了，深海主宰一恢復就都還給我了。」他笑得更惡劣陰狠，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很好笑吧，赩翼蒼鸆拼了一條性命也要保全你，唯一所求就是要你拿回他的魂識，結果其他人卻不費吹灰之力，主宰就還給我們了，怪就只怪挽風曲太傻了。」

如果閻王想宰了赤王，千玉屑可以指點你方向；如果閻王是想宰了千玉屑，儘管動手，嘴巴這麼說，他笑意深沉，只要玄同動手，那怕只是動一動手指頭，他就有理由讓玄同與蒼鸆一同結伴去投胎，這很公平。

可玄同卻只是沈默。

沈默中，竹林裡起了一陣風，吹開了原本盤繞在墳上的紛紛彩蝶，他一時注意力都被引開，看著那些逐漸四散而去的燐光麗影，他忽然恍惚了，彷彿又聽見那天蒼鸆對他說的話。

奎章，我要成為一個自由自在的人，行走於天地間，我要成為一陣風，吹過每一座山頭。

「……….算了。」

他收回視線，見玄同抬起手，正好看一隻蝴蝶輕輕停在新任閻王指尖上，閻王灰色眼瞳凝視著那輕輕撲動翅膀的幽魂碎片，平靜地說：「他曾說他上輩子是無罪而死，所以這輩子要無憾而活，所以我覺得這樣對他就夠了。」

他猶不死心，「難道閻王忘記當日昔日偷襲一掌之仇嗎，而且屬下背叛了玄臏，難道閻王不想報仇嗎？」

玄同卻只是平心靜氣地說：「千玉屑，別抬舉自己了，閻王家是自取滅亡才落到這個地步的，與其他人都無關。」

彩蝶終於從玄同指尖離開了，玄同看也不看他一眼，目送那蝶影逐漸消失時，續道：「咎由自取，怨不得外人，我再殺一個無用之人也是無益，你走吧。」

他肩膀垂下來，一陣敗北的無力感籠罩了他，他早知道會這樣，他就知道會這樣，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無論他如何給自己找理由，其實他找不到一個殺玄同的理由。

眼前這位年輕的閻王，經歷過江湖一遭，不變的就是看似冰冷的表情下，最為柔軟的內心與寬容大度的帝王之量，或許這就是老天給他這麼硬的命之後，給他的稍許補償。

黑海森獄之主，果然是命與天齊。

他勉強掛著笑意道：「不愧是閻王，明白讓紅冕七元的人繼續活著受苦，就是折磨他們的好辦法，千玉屑在此謝過了。」

玄同道：千玉屑，昔日一切，就當是我閻王家是自作自受，可雖然如此，從今往後你若再踏入黑海森獄一步，那就當作是前塵又起了，我絕不輕饒。

「真不幸，千玉屑的命連閻王也不收，在此謝過了。」他聳聳肩：「不過，奸臣總是喜歡帶給國君驚喜的。」他雙掌掌心間，浮起一團藍光。

「閻王明鑑，不會看不出來這是什麼吧？」

「水元竟然在你的手上，神思果然是故意赴死的。」玄同雙眉微蹙，顯然內心受到震動，雙手卻收回負在背後。

他悶悶地哼了一聲，好吧，沒收到想像中的驚喜效果。

如果是赩翼蒼鸆，他一定不會這樣吧！不管是三七二十一，會像少年時在他身邊繞圈圈，一邊央著：「奎章，奎章，給我看看，裡面有沒有精靈？讓我靠近一點看！」

而玄同不會求任何人的。

奎章，把這個水晶靈的身體給我吧！ t9` Ed>a
-_>.f(1
奎章，你老是說話不算話。

一陣熱意忽然出現在他的眼底，眼前這個人很好，很溫柔，很善良，可他究竟不是赩翼蒼鸆，不是那個追著他的背影送他去黑海森獄的人，不是那個抱著對詩牌盒說鬼方叫他跟自己學讀書的孩子。

也無法變成各種奇形怪毛的小紅鳥，站在他窗緣，問他最近過得如何？

赩翼蒼鸆已經早一步先走了。

不管眼前人打扮怎麼像挽風曲，玄同終究不是赩翼蒼鸆，就像赩翼蒼鸆也永遠都不是玄同一樣，玄同永遠不是那個曾經落寞地說自己其實什麼也沒做的人。

無辜而死，命盡而亡，赩翼蒼鸆太倒楣了。

這時，最後幾隻蝴蝶飛過他身邊，像是疑惑他身上似有若無的同伴氣息，可還是漸漸飛走了。

那傢伙運氣總是那麼差，如何能命與天齊。

挽風曲墳頭上的蝶飛盡了。

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閻王既然擁有天命，君臨森獄，不妨命黑海落雨。」

說太歲為了收起來水元幾乎濱死，是因為他收起的遠超過一個水晶靈所需要的生命能源，而閻王奪走水元後，雲蛟既然討保漂鳥不成，便偷偷藏起一部份讓閻王無法完全吸收，神思找來千玉屑，便是讓他在神思死後，將水元還給玄同。

只要有水元，就可以讓漂鳥少年復活。

迷蝶如夢，前塵皆空，千玉屑還君明珠，就算是祝賀新君登基吧。

※※※※※※
夜深人靜，他佇立在魔婆之海的海邊，這裡是怪販妖市對外航行的海路起點之一，一向風高浪大，潮流深遠，不知有多少人命埋藏在此。

可有時，潮水也會帶來一些東西，比如說一朵苦蠻花。

他撿起那朵苦蠻花，它被潮水帶來時還帶著一絲苦海中的寒意，可他輕輕撫摩時，那花瓣卻還未凋盡，猶還帶著幾分柔軟的感覺；像小孩兒嫩呼呼的臉頰，也像小鳥兒暖軟的羽毛，被夜風輕吹時又像是停在掌中的蝶。

從遙遠的彼端至如今，流浪至此，卻終究要凋謝，命薄如斯，有些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如果赩翼蒼鸆再等一等，也許他什麼都不用作，只要開口求深海主宰，深海主宰一定會心生憐憫，讓過往那個在妖市無罪而死的小孩子真正得到自由。

到時候，赩翼蒼鸆也可以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他可以撐著傘，笑著與他道別，說要翻過山頭去追逐風，去追逐夢想，去………去離開這樣的宿命，做一個平凡的人。

千乘騎曾對他說：人總是那麼矛盾，會欣賞與自己義氣相投的人，會憐愛那些比自己善良溫柔的人，卻會無來由的溺愛自己的兒女子嗣，只希望他們幸福快樂，安穩一生。 @?a4i

之前他知道他讓千乘騎失望了，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他讓那個人太失望了。

也許赮也讓龍戩失望了。

他們都沒能安穩平凡度過一生，在他們乏善可陳的故事裡，只有半生辛酸苦悲，用血淚堆積而成，這都是因為他們彼此那糾纏不清，卻深深相互聯繫的父子手足親情，沒有人逃開，也沒人想逃開。

沒有人逃脫，也沒有人想逃脫，所以際會如期，所有人又回到這裡來，做個了結。

這時候，深海主宰悄悄來到他身邊。

不用轉頭看，他也知道這個人仍是當年容貌。

深海主宰說要收回怪販妖市，他完全有理由這麼說，這麼做。

因為深海主宰就是龍戩，當年怪販妖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蟻裳顧命大臣。

他轉過去，見這麼多年了，龍戩卻一點也沒有老，即使眉間一點化不去的濃愁深思，久居深海，鮫人般幽冷的氣息反而讓他更添了幾分風采。

此時此刻，他忽然有些恨起龍戩來。

如果當時龍戩選擇了放手，就不會往後這麼多的生離死別了，他大可以像玄滅或玄闕一樣，縱然有一分或十分不捨，仍是忍心讓隨遇離開的堅決，這個故事裡縱然有些遺憾，可誰說放手不能收手，這個故事最後還是有些地方成全了。

六皇子玄闕懷抱一絲希望，為了讓往後有人能找到玄囂之子，將藏著玄囂氣息的鎖麟囊留在隨遇身上，只要有心，閻王總有一天會找到時間城，將隨遇帶回黑海森獄。

如果龍戩當初也這麼做就好了，如果龍戩放棄了妖市的二皇子，如果千乘騎當年不要多事救下那個咬他一口的小生口，這兩條小命也許沒熬幾天，就不聲不響地完了，可也不會吃太多的苦。

赮不會終日徘徊猶豫，困惑於自己的殺戮之途，卻又不由自主去尋找他的天道；而他也不會追求半生富貴，最後全數又輸給了閻王家，只勉強賺得了一個自由之身。

若葉家的自由，若葉家後人終於被允許回到若葉山城重建家園，與江族恩怨也盡數消弭，往後若葉家人若有意盡忠黑海森獄，各憑本事。

黑海森獄可歌可泣的傳說至此終告一段落。

可他的故事乏善可陳，卻還要繼續下去。

都是因為龍戩，都是因為那個愛著龍戩的人，讓他與赮長命百歲，卻似無根浮萍，兜兜轉轉、顛顛簸簸，最後卻又都回到怪販妖市來，來完成他們上輩子沒做完的事，來還當年沒報完的怨。

義父千乘騎的妹妹所說的預言，果然實現了。

龍戩知道嗎？他會想知道這段歲月，究竟造就了多少遺憾嗎？可知道了又能怎樣？也許龍戩已經變了，早不是當年的龍戩，早已將過去遺忘了。

這個想法讓他忽然冒冒失失地開口問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二皇爺。二皇爺若奪回妖市，仍是要把皇位傳給赮嗎？」

龍戩反問道：「你既然知道他的來歷，又為何要問我？」

他道：「二皇爺難道沒想過自己娶妻生子，將皇脈延續下去嗎？」

龍戩冷峻的眉眼忽然柔軟了，似乎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嘴角也輕輕上揚，輕聲道：「我幼時便與人定過親了，對方沒有反悔，我也沒有。」

他轉頭看著龍戩，然後微微笑開了：「是嗎？」然後就不曉得要說什麼好了。

龍戩也無意久留，臨走時，對他這樣交代：「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恭送皇爺。」

龍戩笑笑，將面具戴回臉上：「不要這般多禮，難道你忘了我曾說過的，往後見我，如同見……..見那個人一樣就可以了。」

待龍戩離開後，許久，他顫巍巍地伸手，靠著身旁礁岩，好容易站穩了，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淚流滿面。

直至此刻，他終於接受了「赩翼蒼鸆先離開了，也許是一種幸運」的想法，他終於放棄「挽風曲比他早死，是一種錯誤」的憤怒。

已經吹過山頭的風，就不要再去挽留，你既讓鳥兒從掌中飛走，就只好目送他離開。

無罪之人，也不該繼續受苦。

受苦的人，就留下來繼續還恩與報怨。

可是，手上這一朵紅花，仍是溫柔地提醒了他，他過去那段最輝煌的歲月，已經如手上這朵紅花一樣，已經凋萎了；就如同黑海森獄也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沒有千玉屑立足之地了。

那些對自己微笑的人，那些忠誠的朋友，那些高傲的皇子，那些奇妙的精靈與時間的過客，那些與千玉屑千絲萬縷，相悖又相依的緣分，已經都斷絕了。

可是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如此留戀於那段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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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淚流滿面時，他知道屬於千玉屑的夢曾浩瀚如海，卻已經枯竭了。

[ 此帖被治水在2015-06-28 21: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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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15-07-13 00: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今天開始滴滴答答地下雨了，據說海浪也比平常高，妖市之人最害怕的颶風又要來了。

他跳下車，撐著傘，一路小跑到義父面前道：「義父，您叫我好找，怎麼走這兒來了。」

千乘騎這陣子有些奇怪，經常外出，讓他找到時通常已經喝得微醺，這次更顯得有些狼狽，坐在路邊歇腳的茶棧板凳上，正按著額頭，見他過來，只是懶懶地從懷裡摸出一錠金子，塞到他手中，然後說：「你既然來了，幫義父一個忙。」

這茶棧後面，有個小孩兒在這當長工，你去對掌櫃的說好生照顧這孩兒。

但如果有任何人問起這孩兒行蹤，掌櫃的敢多說一句，就是不要腦袋了。

他雲裡霧裡的，只照著了義父的吩咐去威嚇一陣後，難免心中好奇，踅去後院看那孩子究竟是何神聖，只見那孩兒穿著蓑衣，劈頭蓋臉的正在勤奮工作，他看了一會兒，直到那孩子擦去額頭上汗水雨水時，眉間出現的一點青鳥紋，陡然讓他想起此人身份！

他駭得摀住嘴，忙忙溜了出來，只見義父已經上了來迎接的車輦，他忙跟著爬上去，陪著義父回國相府。

一路上，雨勢從原本的滴滴答答，逐漸有傾盆之勢。

千乘騎靠著車壁，看著外頭雨勢，淡淡地說：

「今天真不是個好日子，這雨會成為滔天巨浪啊——」

其實好日子，壞日子，只跟人有關係，不過因為義父這麼說，他也就這麼信了。

※※※※※※
今天是個好日子，適合離別。

他不知道為什麼，起床後腦子一直盤旋著這句話，直到現在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衣大人——衣大人！」家僕的叫喚讓他一個機靈，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身在何處，連忙謝罪道：「小人失儀！罪該萬死！」

坐在上面的那人輕輕一揮扇面，徐徐道：「無妨，你近來奔波勞碌、事必躬親，難免疲憊，不必放在心上。」然後聲音帶著笑意道：「往後你我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拘禮，起來吧。」

他又磕了三個頭，才敢起身，垂著頭侍立一邊。

這時，遠處象徵吉時的鼓聲咚咚響起，房中的人需起身行禮。

可那人卻一時未動，他心頭暗驚，難不成……..這位大人改變主意了？

這時那人卻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衣輕裘，勞你上前。」

那人無奈道：「這衣太沈了，下擺又太長，我坐久了，一時動彈不得。」

他恍然大悟，連忙忍著笑意，雙掌平伸上前，托著那人手掌，那人才好不容易顫巍巍地站起來，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

「這大婚吉服如此折騰人，必是提醒天下人，萬萬不可輕易重蹈覆轍！」

這也難怪，此人頭戴金冠，這金冠周圍作有獸紋，頂上有五條金龍，正中間一條口含明珠，後面長長垂下來畫作魚尾翹起來，魚尾末端鑲上了五串珠鍊，壓得那人苦笑連連；再加上他身著的吉服，因為開天皇二世特意下命，這吉服無論前後看都有五龍盤桓狀，雙袖長垂至膝邊，腰繫盤龍玉扣帶，下擺仿藩國衣著，特意做成百褶樣式，更顯得隆盛繁重。

至於披著的雲錦披風，後擺足有一丈長，所以也難怪這人坐了一個早上，一時之間動彈不得了。

他笑著勸道：「殿下，義父大人對您真心一片，終於等到夢寐以求的今日，又怎可能辜負您呢，義父已經在妖湖畔殷切等待，我們該出發了。」

「我豈不知……」這人嘆了一口氣，一向白皙的臉上難得染上淡淡紅暈，「只是，我原奏請皇兄，不過是個過場，莫要鋪張浪費，皇兄卻一概不聽………難為眾人為我二人折騰甚久，心不甚安。」

「您這話折煞小人啦，」他笑道：「義父雖是在朝為官，卻也是身兼狼族族王，您是當朝顧命大臣，又是皇室宗親，今天這場禮雖是過場，但若有絲毫怠慢，豈不是壞了開天皇族與藩國的顏面，皇上與義父怪罪下來，小人可是有一千個腦袋也不夠賠的。」

這時一陣細碎小跑步響起，兩個生得一模一樣的小孩子闖將進來，雙雙身穿赤錦盤龍朝服，頭帶玉冠，興奮得臉上紅噗噗的，只嚷著「叔父我們來了」、「皇叔好漂亮！」之類的。

那人責怪道：「霞兒、赮兒！你們不是應該隨著皇兄乘坐輦車嗎？」

「父皇答應讓我們來看皇叔啊！」其中一個活潑點的小孩兒興奮地說：「皇叔，皇叔今天終於要嫁給國相啦！」

另外一個老成些的說：「是成婚，赮兒你再多說一個『嫁』字，等等父皇又反悔，國相真的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赮不在乎地說：「皇兄，你怕什麼，來年不就是猴年！國相總會等到的！」

他忍不住笑了：「兩位殿下，萬萬不可再等啦，再等下去，我義父要用搶的啦。」

兩個小孩兒「咦」的大叫後，表示「不行啦，不合禮啊！」「我要保護皇叔不會抓走！」

他還繼續逗：「狼族的話，搶親也算數的，若是我義父搶回家，就不把顧命大人還給兩位小殿下了。」

「不行！」「絕對不行！」兩個小孩兒當真了，跳上跳下的叫嚷，只是不依。

那人無奈用扇子遮住容貌，掩住笑意，一邊隨侍的宮人看著三個人笑鬧成一團，也跟著吃吃竊笑，外面的禮官終於按耐不住，急得進來磕頭做請。

吉時已至，真是不能再延了，兩個小孩兒也總算端起皇子的架式，齊齊轉身，行規步矩地作為帶領，帶著他攙著的人走出宮門外。

一走出門，難得的好天氣，天染蒼藍，光暖暖照在身上，映得身後這人滿身燦爛光華，高貴不可方物。

今日是妖市皇族與藩國狼氏結親之日，更是朝中國相千乘騎迎娶顧命大臣‧龍戩的大喜之日。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啊。
※※※※※※
「蒼鸆不會回來了。」赮這樣說時，語氣很肯定。

「你知道了。」他也不是很驚訝。「他知道你惦著他，走著的時候也會快活的。」

赮牽起一抹微笑：「不要惦著我們比較好，才能真正放下。」

他忽然有點走神了，想著經過這麼多年了，他怎麼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原來赮生得這麼年輕端正，與和他的叔父和兄弟一樣美貌出眾。

其實赮並沒有變，是他對赮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孩子的模樣，所以才一直沒將兩張臉、連起來。

現在他才想起來，很久之前他就見過赮了。

赮道：「我記得你曾拂袖離去，說我拖拖拉拉的不成大事，說你要自己想辦法除掉……害死國相的人。」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道：「別告訴顧命大人，我是僥倖成功的。」

赮「嗯」了一聲，「我們都死得不冤枉，所以也沒什麼後悔的；可赩翼蒼鸆不是，所以他不回來也好，往後他若有心再練劍，終於可以更專心致志了了。」

他們談到這裡，這件事就算這樣完了，兩人只是默默不語。

今天是個好日子，適合紀念辭別故人，不再相逢的人。
※※※※※※※※
他們站在岸上，目送載著赮畢缽羅的船一直遠去。

一直望著到望不到了，他才轉頭看著身邊的人。

妖市怪販的代王猶未移開視線，仍是看著那早已遠去的帆影；臉上盡是依依不捨，身體微微前傾，似乎是後悔了讓赮又離開了他的身邊。

一邊素還真勸慰了兩句，代王才好容易忍住了，幸好素還真一向是一個很體貼的人，安慰了代王兩句，就才告退離開。

怪販妖市代王‧龍戩轉過頭來，本來就一向蒼白的臉，更顯得無甚血色，只勉強笑道：「衣輕裘，所以我們又被拋下了啊。」

我們，又，被拋下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自從回到怪販妖市之後，他也變得多愁善感了，這都要怪赮昨天晚上找他聊的一番言語，讓他又背上了拋不下的責任。

嘖，到了這個年紀，才要盡忠論孝，會不會太矯情了？

但他還是一躬身：「王上，天冷露重，您如今是萬金之軀，請先回宮歇息吧。」

一陣風過來，吹得兩人衣襬飄動，風裡的那人雖是恢復了華服高冕的裝束，卻不見九五之尊的意氣風發，過於秀氣的臉上，依舊是雙眉微蹙，壓著說不出的濃愁。

龍戩出神了一會兒，自嘲笑笑：「橫豎一個人在宮裡也無意思，只是徒生傷感罷了，衣輕裘。」

「臣在。」

龍戩道：「其實今天是個好日子，適合揚帆遠離，大丈夫本該志在四海，我過於傷感反而可笑了，我們暫不回宮，到處走走吧。」

「王上想去哪兒？」

「去…..」龍戩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說：「去有青絲酒的地方。」

他動作一頓，隨即道：「青絲酒在的地方，現在只有滴酉樓了。」

「滴酉樓…………..」龍戩低低一句裡，不曉得藏了多少東西在裡面，最後卻只道：「那就去那兒吧，今天是個好日子，適合飲三大白。」

今天是個好日子，適合飲三大白，思念一去不返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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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生綺羅塵

恍惚十年久，君歸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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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9)

14樓發表於: 2015-07-31 03: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大大把七元包括相關的妖市人都寫進來了
他們各自的故事也都有交代
只是一致性的讓人感到惆悵...QWQ

我依然無法忘卻，那一日烙印在心上的痕跡。

無論是執著還是信仰，是虛妄還是真實，是荒謬還是理性，是瘋癲還是清醒。

我都知道，你是我的求不得和放不下。

未曾擁有過愛別離，便已求不得、放不下。

就算沒有盡頭，就算沒有回報。

我也無法停止繼續思念你...... 我最深的願望，最大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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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50)

15樓發表於: 2015-08-10 23: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治水按：終於完結了！之前這結局已經想好了，只是一直琢磨不定，究竟是要讓兩人做什麼事表示國相與皇叔的兩心相印呢？ #Jb$AA!z
+6E<+-N
後來偶然聽到了連續劇太祖秘史的片頭曲，才忽然想到，不如跳胡旋舞吧。 g-uFss
5mBk[{
這裡國相和皇叔的穿著，參考了宋代女真與蒙古族的王族服飾，當然有部分是不一樣的。 lK@r?w|<M
</Lqk3S-!
終於把這個坑給填了，可喜可賀！ ~kFRy{z

雨終霽（完）

千乘騎的酒量很好，即使妖市中最烈最醇的青絲酒，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喝到天亮，然後若無其事地去上朝、回府處理公務，然後繼續喝酒。

只有一次，千乘騎回到相國府時，腳步一個踉蹌，無力地靠在牆邊，他出來迎接時，便是看到義父難得頹喪的樣子。

「義父！我說嘛，這樣成天喝酒，遲早要出問題！我請大夫來給您診治，這酒是不准喝了！」

「怎麼？怕義父把你給喝垮了？」

他沒好氣地瞪了義父一眼，「托您老的福，官商勾結，我有著金山銀山呢！大不了種一片青絲竹，給您開間酒坊，可就算治了您的酒癮，也治不了您的心病啊！」話才剛說完，他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可千乘騎沒怪他，只淡淡一笑：「這病，也許是好不了了。」

義父對他說，今天他害死了一個人。

可是千乘騎說他沒有後悔，他為了龍戩，什麼也不後悔。
※※※※※※※
今日乃是妖市皇族與藩國狼氏的大婚，所以前來迎接的國相千乘騎雖已經將位置傳給親妹，但今日褪去朝中文官素白蟒袍，換上了國主的朝服冕冠。

只見鑲著金珠的黑狐氈帽下，千乘騎難得將黑色長髮編成兩條長辮各垂在胸前，耳上也戴上了銀狼耳飾，繡著狼形刺繡、圓領左衽窄袖的黑色袞服外，披上了純白貂毛做成的大氅，說不出來的矜貴，他遠遠望見時，只見義父一向藏著的貴冑氣息，今日顯露無遺。

而他扶著的人，看見千乘騎來到面前，兩人雖已看了數十年，今日卻好像又重新相逢似的，各自似是看痴了眼，一時無言。

哎，這兩人自幼糊里糊塗私自結親的佳話雖是傳了數十年，義父甚至為了證明自己的力，憑著一己之力進了朝廷為官一路升到國相，可二世可是到了兩位皇子降世，才點頭應了這樁婚事，又拖拖拉拉等到了今年，也難怪兩人等這天等到以為是在夢裡哩。

他不由暗笑著，手稍稍使力，將攙著的那人手往前帶，送到了千乘騎手裡，然後迅速地退到行禮的高台之下，然後一揮手！

禮炮轟隆響起，絢爛的煙火照亮了昏暗的妖市天色。

哈！嘈雜聲中，他心道：這個晚上才剛開始呢。
※※※※※※※
「怎麼能沒有得救？大夫，你再看看！」

是誰受傷了嗎？他精神有點散漫，只聽得耳邊亂烘烘的。

有人焦急地在他耳邊說道：「再請其他大夫來診治！」

「診治………..」他聽到有人說：「不用費心了………..」

好像是他自己的聲音。

還是義父的聲音？

※※※※※
「裘兒，你是不是太忙了，臉色有點白，義父讓人傳太醫來。」

「今天是義父的大喜之日，不用費心了。」他裝模作樣地伸個懶腰，表示自己還好，事實上他雖然覺得快閉著眼睡著了，可是硬是撐著。

行禮之後，在妖市與藩國交界的妖湖畔，正排開了以天為帳、以地為席的露天晚宴，為了容納來賀喜的妖市百官與諸藩國，這宴席號稱有十里之遠。

當然，以他身份地位以及安排婚禮的功勞，雖無官職，卻是能坐在千乘騎下方，緊鄰著兩個正在吃烤肉的皇子與狼族公主旁。

現在千乘騎和龍戩都進入後方王帳中，待各自更上常服後，再出來面見賓客。

「父皇，這烤獐子肉好吃！」龍赮咬著肉，含糊不清地說道。

龍霞不愛吃肉，倒是配著果片的烤野菇，吃得津津有味，難得也卸下了皇子禮節，正捧著玉米大口小口的啃。

開天皇二世雖然不大願意親弟「下嫁」，但是大禮已成，國相也會與顧命大臣繼續留在朝中，所以也沒有什麼好抱怨了，所以今天也難得端著酒杯，與上前致意的諸藩國國主與部族首領客套。

這時，女樂一陣奏樂，一群狼族的姑娘盛裝進來，他知道這是狼族要表演舞蹈了，千乘騎親妹，也就是狼族公主起身，親自走到鼓陣前面，挽起了袖子，一雙素手拿起了鼓錘，一擊鼓緣，喀的一聲。

全場一時靜寂，只見這些姑娘卻分為兩邊，各自屈身行禮，恭迎兩個人自兩邊走進來。

原來是義父千乘騎和顧命大臣龍戩，只見新婚的兩人都穿著圓領窄、繡著狼形的袖的錦袍，只是千乘騎是頭戴氈帽、黑衣金狼，龍戩頭戴小金冠、白衣繡著山河流雲紋，都是說不出的俊俏雍容。

這時鼓聲隆隆響起，隨著胡樂而奏，這沐浴在眾人目光中的兩人相視一笑，手起足踏，竟是雙雙對對，跳起了胡旋舞。

「咱們閼氏會跳胡旋舞啊！」狼族一陣騷動，為了這位金嬌玉貴的閼氏居然也會跳狼族的胡旋舞而驚訝不已。

「皇叔竟然在跳舞啊！皇叔跳舞好好看！」兩個皇子一時看呆了，只是興奮地紅著臉，不停地拍著掌。

「哈？顧命大人什麼時候會跳胡旋舞的？」義父是狼族人，這胡旋舞技藝精湛，自是不在話下，想不到這旋轉盤繞、足點揮臂甚為迅捷的的胡旋舞，龍戩竟然完全跟得上節拍，與千乘騎兩人來回周旋舞蹈絲毫不遜色，千乘騎的驚喜看來也是才剛知道這件事，更使得龍戩臉上帶著難得完全綻放的笑意。

一舉手、一投足，一淺笑、一回眸間，盡是對彼此的無限情意，讓這兩人在會場中放出即使萬人之中，也無法忽視的風采。

但是顧命大臣怎麼會練這胡旋舞？誰教他的？他原是有些不解，直到忽然看到人群中一個鶴立雞群的身影站起來，悄悄地向外面移動，才恍然大悟，連忙追了出去，叫住那個許久不見的朋友。

朋友腳程甚快，好不容易追上了，只見朋友轉過身來，金髮在月下發光，碧眼帶著淺淺笑意：「裡面正熱鬧，你這大功臣怎麼也溜出來了。」

「你也太不夠意思了，既然來妖市，也不跟我打個招呼。」他喘著氣，抱怨道：「這胡旋舞，是你教給龍戩大人的吧。」

那朋友道：「是顧命大臣特意請我，說想要給國相一個驚喜，所以月前寫信邀請我來，既是如此，我也只好收斂形跡，也不方便透露一二，現在功德圓滿，我便要回黑海去了。」

他這個朋友是黑海森獄的玈人，出身寒微，後來因為立下功勞，黑海森獄之主特地除了他的賤籍，但是因為他個性淡泊，辭了官職，只四處旅行，就是有一回旅行到了怪販妖市，與他因為因緣際會認識的。

他看著朋友，不知怎麼忽然心血來潮，對朋友說：

喂，你既然要回黑海森獄，乾脆帶上我！
※※※※※※※
他睜開眼，只見龍戩焦急的神色在他面前晃動。

「衣輕裘，我會再找人來醫治你，你千萬撐著。」

他卻微笑起來，不管那個人有沒有聽見，他只是說道：「不用了，請龍戩大人不必再為我費心了。」

看著龍戩欲發愧悔的神色，他輕輕一嘆，曉得自己終究沒有怪他一點半分，他只是有點遺憾，他這一生，該還的，總算到頭了，還得乾淨了，無法再為了義父繼續守護這個人了。

只因為龍戩卻還要走下去，義父的妹妹說過，龍戩的一生，盡是血淚交織而成，不曉得往後還有多少艱難苦辛要度過。

「您要保重了，龍戩大人，臣有一個不情之請。」他勉強站起來，才要拜，卻無力地摔下去，幸好龍戩讓他靠在身上，才免了死前難堪的樣子。

龍戩終於接受了現實，只低聲說：「你說，我一定幫你完成。」

他輕輕闔上眼，他知道這一次他不會再睜開了，他輕輕說給龍戩聽，更是說給自己聽：

「臣……..想要…………」

夢裡的那一切，也在他生命逐漸消逝的過程中，一點、一點變成碎屑，遁入黑暗之中。眼前這一切才是現實，可是他又有點慶幸，即使他並不是如夢中那樣地度過了半生，只是有個願望，偏偏又在腦中悄悄的萌芽。

這一生他雖是活得萬分辛苦，但人生也因此也分外有趣，所以他一點悔恨也沒有。

嘿嘿，他就是沒辦法死心啊。。

「臣想要成為另外一個人。」
※※※※※※※※
朋友一挑眉，秀麗的臉上露出微笑：「怎麼？放著富貴不要，忽然對黑海森獄有興趣了？」

「嗨呀，我義父成親了，以後有人照顧他了，我終於放下心上的大石頭。」他滿不在乎的說，「再說富貴嘛，憑我的本事再賺就有了，說不定黑海森獄也有我大展拳腳的地方哪。」

他這輩子還沒有離開過怪販妖市，也該是時候出去闖蕩一番了。

「衣輕裘，你是個人才，就是在黑海森獄遲早會闖出名號的。」朋友似乎也覺得他的想法挺有意思的，於是問道：「那你何時要走？」

聽得朋友允諾，他心情痛快極了，笑道：「說走，就走！」

他要到黑海森獄裡，去追求新的夢想！

[ 此帖被治水在2015-08-10 23:5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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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生綺羅塵

恍惚十年久，君歸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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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9)

16樓發表於: 2015-08-11 03: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憶梗是另一種形式的虐心....

大婚是在回憶裡吧?
樓主的手法很特別，過去現在交錯~

雖然說結尾是照著原劇...同樣悲劇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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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絮冽颻

夕邊倦看收天幕，崇嶺盡眺原無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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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88)

17樓發表於: 2015-08-16 23: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8.10 [衣輕裘/千玉屑主]逐夢屑之六雨終霽全文完 15F更

一口氣看完全部，這篇真的非常非常迷人。
千玉屑是一個複雜的角色，一生跌宕。
正劇的揭露是由初期森獄國相，到紅冕七元之一，到衣輕裘的過往，再到扮演迷蝶夢，最終回歸則是回歸妖市，逝於妖市。
這篇則是順著時序，再穿插著有時他心中所思所想，時而前時而後的看一遍他的一生。
而文章裡一些加粗的句子，則是狠狠的敲在心上……
這些句子有的會再度出現，讀一遍是心疼，讀第二遍是更加濃烈的悵然若失的疼。
……那他活下去了嗎？……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這裡開始的。……如果有一天我來找你，你在信上說的事情，你都要答應我。……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人總是那麼矛盾，會欣賞與自己意氣相投的人，那怕對方是好人而自己不是，卻還是會想跟對方作朋友。 G6@XRib3
……這一刻，淚流滿面時，他知道屬於千玉屑的夢曾浩瀚如海，卻已經枯竭了。 Okxuhzn>"
今天是個好日子。

痛啊，看著這些句子就是痛，但又痛的精準、恰到好處。

看著這篇，套句從別處看來的一句話，就是一把刀子一把糖。因為喜歡蒼鸆，描寫蒼鸆的地方看得我是又哭又笑。能夠隨意變換成鳥形的蒼鸆真的好可愛啊！還會像個孩子一樣的十足好奇寶寶，纏著奎章說「讓我看嘛讓我看嘛」的畫面簡直甜入心坎，但是後面卻又讓人哭得七葷八素：
……因為他無罪而死。 *5T^wZpj)
……你們每次都是這樣，各有各的想做的事，既不告訴我，也不帶上我。 >JVdL\3
……奎章，我要成為一個自由自在的人，行走於天地間，我要成為一陣風，吹過每一座山頭。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除了我之外，紅冕邊城的每一個人都或痛或快地活過了，只有我沒有。 ePLpGT
現在也該輪到我了。

那句「現在也該輪到我了」真是深深戳中哭點啊……
紅冕七元之中，只有蒼鸆出場的時候他還和他要取代的人同時並存著，其他六人都已經取代成功，所以七元之中就是蒼鸆勢必得面對和玄同的存亡戰。不幸的，他失敗了。或許因為是看著他在取代過程中的猶疑，才會這麼的心疼蒼鸆……
當玄同看著千玉屑說出了那句你的命真大的時候，我一時尚未會意過來。後頭便是千玉屑心中千思百轉，充滿苦澀的看著早就不是赩翼蒼鸆的面孔，心如刀割的想著這人不是赩翼蒼鸆，儘管他是個好人，但他不是那個繞著自己轉的孩子，腦中最後是化成一句：
黑海森獄之主，果然是命與天齊。
而嘴上，則是一句：「命大的是你，玄同。」

痛，真的很痛，但是說得太對了。

到了最後出現了愉快的回憶，那時衣輕裘在妖市，看著自己義父成親。龍家雙子那時也還小，讓他逗得一愣一愣。
最後一章的時序鋪排實在絕妙，交替著皇叔帶著燦笑自信的和千乘騎共舞的喜氣歡騰，和千玉屑中毒身亡前，想起狼取去好久之前所說龍戩即將繼續的艱辛路，以及說出最後的願望後嚥氣前一瞬的蕭瑟，卻又是卻又是帶著希望的說了一句：「臣想要成為另外一個人。」

最後兩句，是當初衣輕裘由妖市前往黑海森獄的情景，帶著年少輕狂的豪氣：
聽得朋友允諾，他心情痛快極了，笑道：「說走，就走！」 4>R)2g
他要到黑海森獄裡，去追求新的夢想！

不知道為什麼看了之後隱隱帶著點希望，就好像衣輕裘之前化為赬手奎章，繼續了另一段人生一樣，不知道千玉屑會不會再繼續另一段人生……

因為喜歡千玉屑，也喜歡蒼鸆還有紅冕的其他人，這篇真的好看>///<
雖然看完之後哭了，但是真的謝謝樓主好文QwQ

（不小心說太多話了嗚嗚）

漂泊江湖一點銀，霜雪紛揚如飛絮；浪跡天涯萬峰陵，羽刃神展似冽颻。

「耶，你已經夠金了，還往面上貼金，是要讓吾面上無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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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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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9)

18樓發表於: 2015-09-30 21: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最後一節是國相的夢嗎？只有夢中才能圓昔時之憾事吧……不管怎麼說劇中國相是成功報了仇的，這一點總算是值得欣慰了。

心澹水木秀
興幽魚鳥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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